当所有人看到那两个人大步走来的时候全都愣住了,晃了人眼睛的不只是那面烈红色的大旗,还有那两个逆流而上的少年郎。如果说潮流是所有人都不希望武院出现在秋成大典的行列之中,那么他们的逆,如此的触目惊心。
聂擎走在前面,穿着一身武院的黑色劲服,后背上绑着一根黑色的带着沉重的金属光泽的短棍,看起来能有手腕粗,一米长左右。除此之外,在要胖挂着一把大燕军队制式的长刀。
他双手擎着那面大旗,昂首阔步而行。
在聂擎身后,同样一身黑色装扮的安争看起来显得成熟了不少。他背后绑着一把长弓,熟悉兵部的人一定认得,那张弓是兵部四品鹰扬将军王开泰的断崖铁梨木,需要两个壮汉才能抬动的杀器。
他腰畔挂着箭壶,箭壶里的精钢羽箭装的很满。跟在聂擎的身后,他的步伐没有那么大,也不显得急迫,可始终和聂擎保持着那样的距离,显得从容不迫。
“那是……武院参加秋成大典的队伍?”
人群之中一阵唏嘘:“说起来,就算是兵部的那些官员做出了通敌叛国的事,又与武院的这些学生们有什么关系?可是世态炎凉,大部分人都选择离开了武院,现在代表武院来出战的,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要我说,这也算是不自量力了。就他们两个人还能做什么?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回家待着,又或者跟我们一样做个看客。这也把自己弄到台前来,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就是!我看他们俩就是想出风头。”
旁边一个老者怒斥道:“你闭嘴!现在的年轻人怎么的心思怎么都这么脏?先不说兵部的事,就说他们俩,谁不是已经名满方固城?需要靠这个出风头,顶着上面的风浪,你可敢?”
之前说话的那个年轻人不屑的哼了一声:“那是蠢。”
老者冷笑道:“我真是搞不懂了,一群不如人家却在背后对人家指手画脚,你们有什么资格?面对面,你们敢说这话吗?你们是有人家那修行上的天赋,还是有人家做事那魄力?又或者说,你们一个个的都是深藏不露的修行者?议论别人之前,先看看自己是不是有那个本钱!”
那年轻人脸色发红:“怎么了,许做还不许说?我看着他们就是想出风头。”
老者道:“所以你一辈子碌碌无为,永远也别想达到他们的高度。”
那年轻人张了张嘴,被气的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怒视着那老者。而之前朝着太上道场那些年轻道人尖叫的少女们,看到那两个少年郎大步走来的时候,心里都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激动和敬佩。
或许,比起那些油头粉面看起来更漂亮些的人,他们两个才更具备男人的那种气概吧。
人群之中议论纷纷,却没有人敢叫好。大家都清楚现在武院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尴尬地位,安争和聂擎有勇气走出来,确实令人敬佩。可和那个年轻人一般心思的人也不少,觉得安争和聂擎蠢,傻,在毁掉自己的前程。
站在南门城楼上的苏太后看着那两个刺眼的人走过来,心里顿时有几分不快。
“真是想不到。”
她低低说了一句,站在她身边的燕王沐长烟回了一句:“我也没想到。”
两个没想到,截然不同。
已经被押到了南门城楼下面看管起来的陈在言等人,看到武院那两个人的队伍走过来的时候,竟然有几个人潸然泪下。
“竟是……只剩下他们俩了。”
“人还是有的,只是大部分人都不敢把自己的脊梁挺直了。”
陈在言叹道:“他们两个,把自己逼到绝路了。”
众人一阵感慨,全然忘记了自己此时的处境。
参加秋成大典的队伍一队的过去,可是自从聂擎和安争走过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欢呼声。所有人心里都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不管后面的队伍多壮阔强大,人们都觉得远不如那两个人队伍更为让人在震撼。
队伍按照划分好的地方停下来,大的宗门有专门搭建好的亭子用以休息,而小的宗门则只能站着。不管武院现在的情况如何,毕竟武院算是方固城排名前三的学院,可是当聂擎和安争走到地方的时候才发现,这里根本就没有人给武院预留地方。
根本就没有人觉得武院会派人参加,毕竟武院已经名存实亡。
聂擎和安争对视了一眼,然后安争走到一侧负责维持秩序的官员面前。
“这位大人,为什么没有我武院的地方?”
那官员瞥了安争一眼:“武院?武院是什么地方?”
安争看了看他手里拿着的名册:“难道武院不在大人的名册里?”
那官员鼻孔朝天地说道:“噢……你说的是那个武院啊。名册里是有武院的,但武院没有人提报参加秋成大典的名单,所以被视为自动弃权了。我看那边观众人群里还有地方,要不你们过去挤挤?”
安争哦了一声:“你什么品级?”
那官员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安争道:“我是大燕正六品的边军官职,身上好歹还有一个一等伯的爵位……你见了我,难道就是这个态度?”
那官员显然忘了安争的身份,干笑了几声:“这个……卑职见过爵爷。”
安争指了指他身后的椅子:“把你们的地方腾出来,我要用。”
那官员讪讪道:“爵爷,这样不太好吧……”
安争一把将那官员的衣服抓住,然后单手把他举起来:“如果你觉得自己挪动不了,我可以一直这么举着你,一会儿我上场的时候也会举着你,让你看的清楚些。”
官员连忙哀求道:“爵爷,我这就把地方给你们腾出来。”
安争把他放下,那官员立刻小跑着走了,找到几个维持秩序的侍卫,朝着安争和聂擎指指点点。不多时,那几个侍卫随即快步走过来。
为首的侍卫看了安争一眼:“安爵爷,这事不好办,他说武院根本没有提报你们的名字。”
安争摇头:“不可能,现在在职的武院副院长常欢,已经在最后期限之前把我们两个名字报上去了,不可能没有。”
侍卫道:“可我们也只能秉公行事,名单没有你们,只能请你们出去。”
正说着,一队精甲士兵从远处过来,人数并不多,只有十五六个人。可是这十五六个人过来的那一刻,仿佛是滔天的大浪拍过来一样。那些侍卫看到之后,不由自主的往后退。
走在这些甲士最前面的,正是兵部正四品鹰扬将军方道直。他身后跟着的,是十五六个铁流火重骑兵。这些士兵一个个都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身上那股子杀气浓烈到能让四周的空气都变得森寒起来。
方道直伸手指了指:“把这地方拆了。”
那十几个重骑兵过去,十几柄重刀落下,刚才那官员休息的凉亭顿时就化作了废墟。十几个重骑兵用重刀随意在地上划拉划拉将地面清出来,然后站在四周。
十几柄重刀分秒不差的戳在地上的时候,那一声砰的声音,似乎震到了每一个人的内心。
方道直拎着两把椅子放在那空地上,周围就是铁流火重骑为他们做护卫。
方道直看了看聂擎和安争:“就坐在这,有什么事我来担着就是了。”
聂擎和安争一抱拳,然后过去坐下。聂擎将自己手里的大旗往地上一插,砰地一声,旗杆深深的刺入了坚硬的青石板之中,直接穿透了过去。
两个人挨着大旗坐下来,周围的人全都看的傻了。
原本想客客气气把安争请出去的那几个侍卫互相看了看,干脆转身就走当什么都没看见。安争本身有一等伯的身份,他们不好轻易得罪。而方道直的身份就更敏感了,大将军方知己还在前线领兵和幽人作战,这个时候就连太后都不敢把方道直怎么样。
看看兵部就知道了,那么多人受到牵连,唯独方道直稳如泰山。
南门城楼上,因为离着远,苏太后并不知道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很快就有人把这件看起来并不大的小事告诉了她,然后苏太后的眉毛就皱了起来。
“由着他,等到对幽国的战事之后再说。”
她抬起手:“有些乏了,我就不继续看了。”
新上任的锦绣宫总管太监甄小刀连忙扶着她的手,苏太后站起来看了看远处燕王那边:“让人去知会大王一声,就说我要先回去了。”
然后她有些厌恶地说道:“陈在言那些人,看着就不舒服。”
甄小刀当然明白什么意思,看了一眼陪着站在一边的大将军苏纵。苏纵点了点头:“太后且回去歇着,这的事臣会盯着的。”
苏太后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其实明眼人已经看出来有些不对劲了,燕王居然没有和太后挨着坐,这样明显的态度在以前可绝对见不到。这说明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摆到明面上的地步,就看接下来怎么发展。可是每一个人也都清楚,燕王……一分胜算都没有。
就在这时候,场面上一阵热闹。一支看起来几百人的队伍走过金庭大道,据说是赵国派来的使团,特意来祝贺秋成大典开始的。因为一直是盟友的关系,所以燕人对赵人有几分亲切感。可是很多人都看出来,这支使团的队伍有些奇怪。
全都是武官。
燕王沐长烟在南门城楼上看到赵国的队伍走过之后,表情明显冷峻下来:“耀武扬威……可谁也别忘了,这里始终还是大燕的都城,这大燕始终都还是沐家的大燕。”
安承礼在他身后压低声音说道:“大王且安心,有句话是说……越是急于让对手看到自己实力的人,其实往往有些心虚。”
沐长烟笑了笑:“还是你会说话,派人小心看着陈在言他们,我总觉得今天太后那边安静的不像话。”
安承礼点了点头:“大王放心,朱雀营和白虎营的人,都假装成百姓混在人群里了,有什么事他们立刻就会冲过去。还有……陈少白回来了。”
沐长烟嗯了一声,似乎放心了不少:“孤现在,能指望的人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