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皇宫正殿的宽敞走廊、连续上升的阶梯、以及一座架空的户外高桥就是皇太后的寝宫了。如果说这座皇宫还有什么更特别的地方,那菲丽罗尔的寝宫应该算是整个雷兹多尼亚城里最有味道的一个地方了。
高高的多层宫殿建筑就像是一座不断重叠架高的空中花园,除了最顶部,从上到下几乎没有过多的宫殿围墙,整座建筑基本上只是由高高的梁柱搭建支撑。精致的金属围栏、绿色的藤蔓和植物构成了宫殿的墙壁,一盏盏小灯悬挂在绿色之中仿佛成熟的果实般朦胧诱人,行走在这空中花园式的宫殿里,费纳希雅觉得全身有着说不出的祥和清新。
直到第三层花园,本是领头的高级女官终于有了点恭敬的态度,只见她身体朝旁边一退,给费纳希雅让开了道。在费纳希雅的眼里,这花廊式的通道尽头出现了一个环行的平台,严格说是个半封闭小花园,一张雅致的小桌和几张休闲靠背长椅子布置其中,四周的高高金属栅栏上爬满了柔软的葡萄藤,一盆盆鲜艳的花朵高低错落固定在栅栏上面,一位身穿朴素长裙的中年贵妇正恬静地拿着洒水壶一一为那些娇嫩的花朵洒下珍贵的营养。
“克斯莱男爵小姐,是否介意我打扰了你的休息?”菲丽罗尔听见了身后费纳希雅轻声的行礼问候,优雅地回过了身,一种轻松自然的微笑挂在脸上,“看来你很喜欢花园一类的地方。”
费纳希雅微笑着点头,然后再次仔细打量着四周,当眼睛落在菲丽罗尔身上的时候,心里忽然觉得这个皇太后也不是那种传统的一味强调自身地位的宫廷贵族妇女。自己一身太过正统的宫裙和对方那身朴素的裙子比起来一时显得有点太过浓艳,反而对方如同平民般的悠闲打扮才最符合当前的环境气氛。菲丽罗尔的闲情雅致让费纳希雅觉得轻松了不少,心里起初的点点压力也随之消失。
“皇太后陛下是位真正懂得生活的女人……”
费纳希雅陪着菲丽罗尔坐到了一边的长椅子上,深嗅着这和皇宫地面花园里截然不同的另类自然清新,感受着开敞高层建筑外的阵阵舒心的微风,一时忘记了路上准备好的几种应对话语,仿佛自己这次应召前来就是陪皇太后散步一样。
“呵呵,看得出来,你也对这样的生活很有感触啊……克斯莱男爵有你这样的孙女也是种福气!”菲丽罗尔轻轻摆手,几个宫女端上了几盘水果,“这是我在寝宫里亲自栽种的,应该合你的胃口。”
费纳希雅心里苦笑,因为她今天已经实在吃不下了,可又不能扫了现在这个心情愉快的皇太后的兴致,只好强忍着胃里的难受勉强吃了几片瓜果。
“皇帝对克斯莱男爵小姐的好感已经有几年了吧……”菲丽罗尔看着费纳希雅那斯文的摸样,微微点头,但是心里还是叹了口气,“也许在这个帝国里确实找不出比你美丽的女人……”
“皇太后陛下说笑了……”费纳希雅赶紧欠身低头,脸微微泛红,“让皇帝陛下产生诸多的误会,我很不安……”
“哦?难道你认为皇帝的眼光有问题吗?”菲丽罗尔静静注视着费纳希雅的表情变化,“皇帝也许是个很单纯的人,所以……我希望他的女人必须是全心地爱他……”
“皇太后陛下是位称职的母亲和聪明高尚的女人,您应该可以理解一些事情……”费纳希雅无奈地摇摇头,虽然脸上还挂着笑容,但语气已经不够自然了,“我不是您和皇帝陛下想象的那种人……甚至不是合格的女人……”说到这儿,声音已经很低了。
菲丽罗尔露出了诧异的目光,她一时无法理解费纳希雅的意思,但她今天找费纳希雅来确实有她的目的,“可能这就是你的神秘和魅力吧……说实话,如果放弃一些陈旧的认知,你应该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女人!”手里摸着一个青橙,菲丽罗尔叹了口气,“今天我是以一个普通女人和一个普通母亲的身份在和你说话,所以你不用太担心……也不用恭维我。”
“您在担心我会影响皇帝陛下吗?”终于把皇太后目前的态度摸了个底,费纳希雅这才彻底松了口气,脸上恢复了她的习惯性恬静微笑,以标准的大陆礼仪坐姿端正身体,“也许您理解错了爷爷的一些意思,他并不是想让我进入这座皇宫……而且我本人也不愿意,这就是我的态度。”
菲丽罗尔一楞,她忽然发现自己确实琢磨不透这个少女,再她以前的见解里,似乎有这样论辞的女人只有两种,要么是冠冕堂皇的谦虚,要么就是过度狂妄中的虚伪,可现在,她却在费纳希雅的眼神和气质里没有发现以上任何两种东西,心里也越发好奇。
“克斯莱男爵的回朝确实让很多帝国贵族惊讶,包括我在内……”菲丽罗尔已经逐渐适应了对方那种独特的气质,心里觉得很舒服,对对方的一些背景印象也淡了不少,“难道你就没有任何想法?比如……为你的那些朋友谋取利益?”
“如果我给您说他们都是一群被政治牺牲的可怜人,您会相信吗?”费纳希雅浅浅的微笑中是种不卑不亢的自然,并不以对方的身份有所回避,“他们的生活已经很艰难,如果再被其他人不断逼迫,唯一的出路只能是反抗。”
“这是个强大的帝国,你认为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菲丽罗尔暗叹费纳希雅果然是个让人过目不望的独特女人,能够以这样的态度和自己说话,恐怕全帝国都找不出第二个了,于是兴趣更大了,“我也不过就事论事,就算银狼是被人牺牲的棋子,但他们毕竟还是做出了不道德的具体行为,并且依然与帝国为敌,这是事实!”
“皇太后的意思是……”费纳希雅轻声询问到。
“你是克斯莱男爵的孙女,也算是我帝国的贵族,他的苦心我知道,他也不喜欢你继续陷在这里面,所以才一直跟我解释了很多……”菲丽罗尔叹了口气,起身走到栅栏边上,看着外面朦胧的夜景,“我知道你和银狼、甚至是莱依索鲁那些人关系很密切,但是看在你是先帝最器重的顾问大臣的孙女,我还是不希望你走错一些路。”回头慈祥地看着费纳希雅,“放弃一些,回到帝国,你不会缺朋友的。”
“这是皇帝陛下的意思吗?”费纳希雅摇摇头,缓慢说道,“我不是银狼的人,其实也不愿意参与这大陆的所谓的争端,我只是同情他们,仅此而已……”
“我是否可以理解成你是对我的提议的接受呢?”菲丽罗尔默默点头,脸色依然和蔼,“皇帝已经和我说了,他要赦免银狼,我知道他这是对你个人的态度,但我更希望你能全心去体会皇帝的苦心。”
“这是个好消息……”费纳希雅也不想再多去解释一些事情了,只好点头称谢。
“你是帝国的贵族一份子,虽然是女人,但也应该为帝国的前途着想。”菲丽罗尔脸色慢慢严肃,“皇帝必须找到对他最有利、最合适的皇后,或许他并不会满意,但这是他享受皇帝权利的同时必须付出的代价,克斯莱小姐,我不希望看到他继续沉迷在一件事情上,这会让帝国和盟国寒心的!”
“我能有什么办法呢……”费纳希雅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叹到,然后抬头看着菲丽罗尔,露出诚恳的目光,“其实这个世界上,唯一不适合皇帝的人就是我。”
菲丽罗尔若有所思,她能够感受到一个少女的无奈,或许她认为对方早就有了心上人,反而是自己的儿子在强插一腿,这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于是盯着费纳希雅说道:“也许我依然在干涉你……海格埃洛确实是个人才,不过他是我帝国的敌人,你不会……”
费纳希雅哭笑不得,赶紧摇头说道:“皇太后陛下多虑了,我和海格埃洛只是相识而已,并无更多瓜葛……”
菲丽罗尔静静地看着费纳希雅的眼睛,慢慢点头,表示相信,脸上又恢复了微笑,“我可不愿意让帝国贵族对一些事情指指点点,克斯莱男爵不应该在这件事情成为所有人指责的对方,你能明白就好……”说着,菲丽罗尔和蔼地拉过了费纳希雅的手,“你是唯一一个除海里赫科尔斯外能让我产生关心冲动的孩子,如果可能,我会在帝国贵族里为你选择最好的人……其实你的修养远比我所见过的贵族小姐都要好,只是在一些事情上,我不得不坚持一些态度,希望你不要介意,毕竟我是一位皇帝的母亲,对这个国家同样有着无可推卸的责任。”
如果她只是个普通的女人,而皇帝也只是个普通的男人,那这对母子应该会过上比任何人都幸福的生活……费纳希雅突然想起了这个皇太后死去的丈夫,心里挺惋惜对方以这样的身份和年纪就丧失了家庭的幸福。
“来,我现在很有兴趣要考考你一些东西……”
菲丽罗尔对费纳希雅的感觉是越来越好,而且情绪也很不错,于是慈祥地拉起费纳希雅朝花台走去……
海里赫科尔斯正在办公室里紧急召见宰相拉得维希尔等大臣,以探讨今天晚上发生了有人刺杀海格埃洛的事件。
“尼根隆得卿,朕可以很直率的说,海格埃洛确实是个威胁……”皇帝严肃地靠在王座上,眼睛冷冷地看着台阶下的一群帝国重臣,“但是卿刚才的说法并不让朕满意……朕并不认为他可以阻挡朕!难道你要让我伟大的帝国皇室在这件事情上蒙羞吗!?朕平生最恨贵族结党聚社、私行乱政!”
“臣不敢,臣的意思是……”帝国军务尚书擦了把冷汗,因为他刚才有关冷处理此事的提议被皇帝一口就否决,甚至还隐隐中把暗杀的嫌疑转到了自己头上,心里暗骂自己吃力不讨好,“臣以为,这海格埃洛太过嚣张,对我帝国贵族言行轻蔑,朝堂内外愤恨之人肯定有之,有血气之帝国公民亦众,这追查一事恐怕一时难以获得头绪……”
皇帝无聊地侧过了头,轻蔑地看着下面那位平时脾气火暴的军务尚书居然今天一提起海格埃洛就藏不住一些缩头缩尾的态度,这心里就很不满意。
“臣倒有一疑虑……”拉得维希尔这时候站了出来,恭敬地行礼,“世人都知道我帝国宽厚仁慈,尊崇礼仪,这暗杀外交使臣之事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我帝国,以干扰视听!”
“哦……拉得维希尔卿此意是指有其他人想趁机驾祸我帝国了!?”皇帝脸色一沉,心里的怒火就起来了,“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帝都如此嚣张,难道朕是那种任其妄为的皇帝吗!?”
“臣以为此事嫌疑最大有三!”拉得维希尔微笑着看了看身边的同僚,露出神秘的微笑,“其一、海格埃洛此人狡猾多端,一贯擅长声东击西,遇刺伤势如何都是我等猜测,这苦肉自残之计也未尝不可理喻,想以此毁坏我帝国名誉、借陛下之手清除帝国贵戚臣僚;其二、安德罗妮昨日与臣等交涉半宿,言辞闪烁,虚实难测,诸多借口推委以回避皇帝陛下圣意,且条件苛刻,想其故意煽动我帝国和莱依索鲁敌对消耗,以便其在南大陆趁虚妄为也未可知;其三……”拉得维希尔说到这儿,突然停住了。
“其三……银狼等人混水摸鱼,逞一时匪勇虐态,也有嫌疑……”皇帝的眼睛一下露出精光,微笑着看着戛然而止的宰相,“拉得维希尔卿……你的意思是朕被蒙蔽了吗!?”
“臣不敢,请陛下三思!”
一群大臣在宰相拉得维希尔的带领下都匍匐到了地上,皇帝冷冷地侧过头,不再多看一眼。临时御前会议变得气氛尴尬。
“皇帝陛下,随同克斯莱男爵小姐入宫的罗兰德王国随从女官请求见驾!”这时一位宫廷伺应官走了进来。
“哦……难道费纳希雅小姐有事情见朕?”皇帝的情绪一下就高了,赶紧挥退了大臣,什么国家大事都瞬间抛到了脑后,“马上传!”
只见塔露夏低着头紧张的走了进来,深深地俯下了身体。
“什么……母后把费纳希雅小姐召到寝宫去了!?”皇帝呼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焦急地在房间里走着圈,“朕并没有告诉母后这件事情,她怎么知道了……”
“奴婢本在房间里整理事务,然后就不见了费纳希雅小姐,只是听皇家别苑里宫女说是皇太后叫人带走的费纳希雅小姐……”塔露夏忐忑地说着,她现在已经对贵族倾诈的事情有了很大的体会,很担心费纳希雅出现什么意外。
“哦……没事……朕马上去见母后,你就回去等着吧……”
看看时间快要到凌晨了,皇帝赶紧召来内官更换衣服,然后带着一群皇家禁卫军朝皇宫的皇太后寝宫匆忙赶去。
脸色严肃的皇帝和杀气腾腾的禁卫军一路直奔,走廊上的女官和宫女都纷纷退避,露出惊恐的目光,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事情,也没人赶去给皇太后报信和尾随,只能远远地看着皇帝等人一路朝寝宫的花廊旋回通道直上顶层寝室。
“皇太后陛下的插花技艺果然同样名不虚传……”费纳希雅礼貌地接过菲丽罗尔用三十分钟时间修剪搭配出的一束鲜花,嘴里称赞不断,一边暗暗打着哈欠,忍着眼皮不往下掉,忽然感觉到一片嘈杂的精神力波动慢慢从下层而来,于是好奇地看了看走廊通道最尽头的楼梯口,当辨别出那一丝熟悉的波动后,脸上露出了微笑。
“克斯莱男爵小姐也很聪明,那么快就学会了那么多东西,看来我是不配当你的老师了……”菲丽罗尔满心欢喜地牵着费纳希雅的手,她越来越喜欢对方那种含蓄谦和的态度,这是她最欣赏的性格。
“母后!费纳希雅小姐她其实是……”
海里赫科尔斯风风火火地就冲了进来,还没完全走到楼台花园里就楞住了,因为他看见了自己的母亲正和费纳希雅宛如一对亲昵的母女谈笑风声,几束漂亮的花束被费纳希雅捧着。
“皇帝?你来干什么?”菲丽罗尔听见这明显刺耳的声音,一回头看着突然出现的儿子,刚才的愉快心情变成惊讶,“费纳希雅是什么……”
“不……没什么……儿臣是来看母后的……”皇帝看着费纳希雅正对着自己露出调皮的微笑,这脸一下就红了,赶紧低着头走到皇太后身边,“费纳希雅小姐……是儿臣怕出意外,临时带进宫的……”
“听不懂,你到底是担心我还是担心费纳希雅小姐啊……”菲丽罗尔已经看到了走廊尽头那偷偷露出一片脑袋的皇家禁卫军,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这个儿子已经对费纳希雅入迷到另一种程度了,这心里就很复杂,“我听说费纳希雅被你接进来了,一时无聊,就叫她来陪我看看花……你刚才说什么意外,是什么意思……”
“哦……没什么……今天晚上莱依索鲁共和国使节被人偷袭受伤,儿臣为了安全起见,所以……”皇帝不好在自己母亲面前隐瞒,只好照实了说,一边还看了看一脸平静的费纳希雅。
“伟大的神……这确实是个很坏的消息……”菲丽罗尔紧张地看看两人,放下了手上的活,慢慢坐回位置上,“皇帝,从克斯莱男爵小姐遇刺开始,这已经是第二起,你应该有更多的打算才是!”
“是的,所以儿臣打算将费纳希雅小姐留在皇宫里,并且加强外交团驻地的防卫!”皇帝笑着走过去将费纳希雅带到了自己的身边坐下,“不知道母后认为如何……”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应该想想一些事情了……”菲丽罗尔看了看对面的费纳希雅,打住了话,脸色有点不正常,“希望你考虑清楚一点……”
“那……尊敬的皇帝、皇太后陛下,我就先告退了……”
费纳希雅嫣然一笑,就识趣地行礼告退,皇帝正要追着出去送,还没完全起身,就迎上菲丽罗尔严肃的表情,只好按下冲动,乖乖地坐了下来。
等到费纳希雅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菲丽罗尔这才转过了头,严肃说道:“这本不该我管,但现在的事情已经很麻烦了,你父皇考虑了几十年,都无法完全统一所有帝国贵族的心思……”
“母后也认为这和费纳希雅小姐无关?”皇帝一抬头,脸上充满感激,“儿臣也是这样想的,毕竟这对银狼没有多大利益,而且费纳希雅本身也遇刺过,所以儿臣判断……这必定是国内贵族所为,而且很可能和德雷刻丝或一些外地封爵有一定联系,想嫁祸费纳希雅小姐!”
“德雷刻丝是拉得维希尔以前招揽的,而且宰相本人对国事贡献也颇大,所以……”皇太后担忧地摸着儿子的手,怜惜地看着对方,“我知道,你一直想像你父皇那样削弱地方封爵,但千百年来各地封爵已经根深蒂固,你父皇驾崩倒是清除了一部分,但现在剩下的,大都是宰相的同好,你应该慎重。”
皇帝冷笑一声,站了起来,走到花园一侧,“他们都不愿意看到克斯莱男爵和费纳希雅小姐顺利回到帝国,虽然这也是为帝国安全着想,但也未免太无视朕了……”
“费纳希雅小姐我可以比较放心……”皇太后走到皇帝身后,欣慰地摸着儿子日益健壮的肩膀,“但你也不能为了她得罪帝国贵族……知道吗,我一直很痛心你父皇……”
“母后放心,父皇是个伟大的皇帝,但是他太过于保守,儿臣一定会挽回皇室的尊严,所有胆敢违抗的人都会得到惩罚!”海里赫科尔斯眼睛冒出精光,手指轻轻一合,一根花枝应声而断。
“皇帝,你比你父皇有理想,但这未必需要这样的态度……”皇太后担心地看着儿子,感受到对方身上那种强烈的自负和霸气,忽然想起了十几年前克斯莱男爵对儿子的评价——“皇太子为人正直、思维敏捷,但深思不足、好胜如渴,行事过急……”
“儿臣明白这些道理……”皇帝恢复了轻松微笑,转身扶住了皇太后,小心地把对方带到位置上坐下,“母后,费纳希雅小姐是否如您满意?”
“嗯……不错,是个好孩子……”皇太后微笑着点点头,但还没等皇帝欣喜的目光完全暴露,就又迅速隐去了笑容,“不过……皇帝,她不适合你,我能够感受得到……”
“不……这只是彼此缺乏了解而已……”皇帝激动地站了起来,舒展着手臂,“难道母后不愿意看到一位聪明娴淑、高雅端庄的女子成为您的儿媳妇吗?”
“皇帝!”皇太后迅速打断了皇帝这单方面的兴奋,再次以更为严厉的目光看着对方,“你是皇帝,你应该考虑更远点,费纳希雅能否被当朝帝国贵族容纳已经是难事,难道你要冒着得罪皇室贵戚和盟国的风险去接纳一位并不爱你的女子!?听我的话……费尔提兰男爵是个可以依仗的,不要让他失望……”
“她会爱上朕的……”皇帝自信地露出微笑,丝毫不在意皇太后那紧张的表情,“帝国是强大的,那些贵族也是蒙历代先帝恩赏才能称之为贵族,不愿意当的朕可以重新选择人来当!至于那些盟国……难道他们还有选择吗,莱依索鲁可是比朕还着急!就算没有他们,朕有四十万大军,一样可以打败海格埃洛!”
“皇帝!”菲丽罗尔的声音都有点嘶哑了。
“母后还是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观临阅兵式呢……”皇帝一个立正,行了个帝国军礼,就笑着朝走廊走去,“儿臣明天会好好陪米希奥蕾小姐游玩一天的,费尔提兰男爵应该可以体会到儿臣对他的重视,他是个聪明人……”
“儿子已经长大了……”
菲丽罗尔身体一软,疲惫地靠在了长椅上,眼睛无神地看着外面的夜空,嘴里自言自语,脸上满是无奈的苦笑。
“费纳希雅小姐!”塔露夏一直没睡,好不容易才在门口迎来一脸轻松的费纳希雅,这才心头石头落地。
“塔露夏姐,海格埃洛被打伤了,估计明天不会参加皇帝的阅兵仪式,你明天代表我去一躺,看看到底如何……”费纳希雅一边脱去衣裙准备沐浴,一边小心地交代着,“顺便把露易丝那丫头给我抓回来,今天都不知道她跑那里去了,看是不是和齐格飞将军或是希维里小姐在一起……”
“听说露易丝小姐今天一直和那个什么贝兰斯伯爵少爷在城里玩……”塔露夏一边往浴池里倒香水,一边笑着说到,“露易丝真得很漂亮!帝国贵族小伙子们都眼巴巴地希望能和她说上两句。”
这丫头,怎么看她的眼神都不是那种能静心的人,不知道这一年多在莱依索鲁跟着海格埃洛都学了些什么东西……费纳希雅疲惫地把头枕在浴池边,任由清凉的浴水在身上来回摩擦晃动。她发现今天是来到这个大陆以来经历事情最多的一天,几乎自己就没有停歇过,不断地奔走让她现在已经是第三次沐浴了,身体的疲惫连带着心里的烦闷让心情难以平静。
米希奥蕾,唉,可怜的女人,不知道自己对她还要隐瞒多久……费纳希雅一想到明天会陪伴着这个费尔提兰男爵小姐在皇帝身边呆一天,这心里就很难过,一方面是皇太后暗中选定的皇后侯选人,另一方面却在痴痴等待那再也不会出现的阿尔伯特,而那个皇帝,完全我行我素,对自己关照有加的同时却像颗难以琢磨的定时炸弹,他无比敌视海格埃洛,现在海格埃洛又受伤了,不知道皇帝还会怎么利用这所谓的机会。
脚下忽然感觉有点异物,手一伸,从水里捞出一个小东西,展开一看,是枚水晶宝石戒指,正是午饭前沐浴时失手掉落的。
戴林梅莉尔……费纳希雅心里一颤。
就在这间浴室里,自己和戴林梅莉尔终于互相摊牌,对方那无助、凄凉的表情是那么触目惊心,自己难道真得做错了什么了吗?戴林梅莉尔,你能体会我的苦心吗,你应该是个自由的女孩,应该有你正常的生活和幸福的将来,而我注定……费纳希雅的眼睛模糊了,死死拽着手心的戒指,虽然她一直告戒自己这是必然,但心里的阵阵抽搐疼痛却那么明显,鼻子又开始发酸。
头一沉,全身都浸泡在水里,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只是此时,泪痕不再。
“希维里小姐……我可以肯定的说,你一定对医术很不感兴趣……”海格埃洛躺在床上,疼得连牙都咬紧了,可苍白脸上依然是调侃般的微笑,“伟大的才女,就让我成为你另一种特长的铺垫石吧……”
“海格埃洛阁下好象并不在意自己的生命……”希维里不好意思地回头看看格利亚斯,看到对方绷紧的脸终于舒缓下来,知道自己刚才那番业余的伤口处理已经得到了效果,才疲惫地一把将染红的毛巾扔到了水盆里,“其实卡傲奇帝国的宫廷御医一直很不错,您不必那么介意推辞的……”
“或许我应该感到自卑……我发现我的敌人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多……”海格埃洛低头看了下已经换上的全新的军服,感受着被层层纱布包裹的伤口,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轻轻一摆手,接过了格利亚斯递来的葡萄酒,潇洒地一饮而尽,然后意味深长地望着屋子里每个人说道:“他们似乎很想看到一个虚弱的莱依索鲁共和国执政官躺在他们幽雅的行宫里呻吟,这是多好的一个机会啊……我可以满足他们吗?”
看到四周的年轻将官们一脸的对帝国轻蔑态度,甚至连自己的未婚夫格利亚斯这样比较低调的人都努力点头,希维里感到一阵阵发凉,她慢慢退到了房间的角落,无力地坐在椅子上,打量着这些以打倒帝国为生存目的的男人,心里涌起一丝丝无奈。
海格埃洛就是这样的人,无时无刻不是在对部下进行思想渗透,宣扬着一种光荣、自信的战争理念,他的每一个将军都在这样的潜移默化下成为极其好战的男人。或许包括格利亚斯在内的这群人可以称之为成功的男人,但是他们的成功,又何尝不是海格埃洛那双无形的大手在刻意捏造成型?
海格埃洛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他并不是只会用权利去逼迫别人服从自己,而是从心里、从精神上去控制别人,而且把身边的人煽动拉入自己的价值观中,这样的表现才是海格埃洛之所有成功的地方。
曾几何时希维里也有幸观摩过海格埃洛在首都贝莱德西亚最高元老议院大厅里的演讲,那种漫不经心中透出的摄人心魄的强烈暗示几乎把所有老少元老的思维情绪都吸引到他所指定的道路上,他对未来的描述总是那么乐观和振奋人心,也因为如此,共和国在十八位高级执政官中,做为三位高级军务执政官的海格埃洛几乎被授予了对共和国军队的最高指挥权,这样的权利垄断几乎在以往的共和国历史中是不可想象的,随之即来的,就是一大批对海格埃洛拥有狂热崇拜的青年走到了各级将领的位置上,并从根本上控制了庞大的共和国军。
也是这样的人,把政治上的手腕丝毫不差地丢到了情场上,一个个美貌的少女被他的风范所吸引,强烈的自信和微笑让每个接近他的女子都连带对自身也产生了信心,自以为可以把握住这个风流的潇洒男子,可结果,都是以海格埃洛礼貌的离去和痴心少女迷惘的继续等待为结尾。在这点上,希维里忽然觉得自己很庆幸,因为她恰恰就不喜欢所谓的伟大男人,伟大的男人在她看来,更多只是个光荣的苦力,伴随的将是具体生活以外的不断疲于奔命以保持伟大的延续。
“啊!怎么都在这里啊!?”
一声清脆的声音从房门外响起,干扰了那些轻声开会的军人,也打断了希维里的思绪,众人回头,只见露易丝一身精致的帝国贵族礼裙站在门口,宛如含苞待放、带着露水的玫瑰让人感到清新喜悦。四周的将官们都笑着退开了一条人行道,看着这个共和国里有着特殊身份的少女。
“哦……我可爱的露易丝,过来……”海格埃洛露出兄长那种宽厚的微笑,掩饰住身体的不适,强行把身体提高了点,坐靠在床上,“说说又有什么收获,估计那个帝国军官一定很恨你夺走了他的心……”
“呵呵,海格埃洛哥哥也不错啊,现在帝国贵族里很多女人都在议论你呢!”露易丝得意地走到床前,先是有点诧异对方那无血色的脸,然后又偷偷看到了床边那盆泛红的脏水,她心里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只是看对方好象在掩饰,一个顽皮的想法迅速在脑子里成型,“听说今天晚上出了点事情,恩莱克被临时喊回了皇宫,不知道哥哥知道不……”说完,突然用手拍到了海格埃洛的身上,只见海格埃洛身体一阵痉挛,脸上都快苦出水了。
“哈哈哈……还装吗?”
露易丝发出银玲般的笑声,四周的将官们都傻楞了,他们伟大的统帅居然可以被一个小丫头如此捉弄,而海格埃洛还可以忍受,可能全共和国也只有眼前这个少女敢做。尤其是齐格飞,眉头都皱紧了,他想起了以前费纳希雅断断续续给自己的那些忠告,知道自己还是因为天生的冷漠粗心忽略了露易丝的成长教育,结果让海格埃洛灌输了不少东西,本来阴沉的个性经过一番引导后变加更加外阳内阴,城府极深。
“露易丝……明天你还是回你姐姐那去……费纳希雅小姐一定很担心你……”齐格飞在沉默的人群里突然说了句,然后冷漠地走出了房间,希维里无奈地看看,也跟了出去。
“姐姐……她不是和那个帝国皇帝在一起吗?”露易丝漫不经心地嘀咕了一句,就一把扯开了海格埃洛胸前的纽扣,露出下面鲜血渗透的衬衫,轻松地解去内衣和纱布,默念之下,一圈圈白魔法覆盖了海格埃洛的创伤。
“海格埃洛哥哥是喜欢我姐姐吧……”露易丝调皮地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一边仔细地运行着魔法,四周的将官都露出倾佩的目光,“不过那个皇帝也确实招人喜欢,姐姐愿意和他在一起也正常……”少女若无其事地重新将纱布包上,然后偷偷看着海格埃洛的表情变化,“我发现那个珊露达小姐很暗恋你哦,要不我帮你?”
“古怪的小傻瓜!”
海格埃洛潇洒地用一手抬起了露易丝的下巴,感受着那柔滑的少女皮肤带来的舒畅感觉,他忽然发现露易丝真的越来越像自己,真实的东西往往用另一种极端来表达,身为漂亮女人的天生条件加上精明的头脑几乎可以战胜任何男人。
“我需要和那个皇帝争夺你姐姐吗……”海格埃洛微笑着看着对方为自己扣上纽扣,幻想着对方此时已经变成了费纳希雅,一种强烈的幸福生活渴望从心里爆发,但只是那么一瞬间而已,“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成为我的敌人的……你也一样,要学会看清你的对手,把你有限的尊重放在你觉得值得的对手身上……”
“我不会有敌人的,因为我有你和费纳希雅姐姐,我姐姐是女神!”露易丝高傲地站起了身,微笑着看了一下四周的严肃军人,娇巧的身体在一群强壮的男人中间是那么明显,可无形的高贵气质让这些高贵的将军们都微微侧目。
“是的……也许你一个人就可以打败帝国……”
海格埃洛突然大笑起来,一边因为胸口的疼痛还在咳嗽痉挛,可是他的爽朗把四周将官们的尴尬都抹去了,一群年轻的将军们都跟着露出了开心的微笑。
“父亲大人还没睡吗?”
米希奥蕾正换上一套休闲裙装打算偷偷去花园里溜达,刚一出卧室就看见自己的父亲正静坐在客厅里,一双精明的眼睛正悄悄地看着自己,一惊之下也不敢回身进房,只好硬着头皮走到父亲面前,举措地捏着手上的丝绢。
“哦……身体恢复得不错啊,米希奥蕾……”萨默斯特默默地打量着女儿娇弱秀美的体貌,心里才稍稍得到了点安慰,“你应该休息,明天你要陪皇帝陛下……”
“嗯……是我和费纳希雅姐姐一起。”米希奥蕾发现父亲好象并没有观察到自己在装病,这才抹去尴尬,恬静地坐到了父亲身边,“我觉得费纳希雅姐姐是个很特别的人,皇帝陛下一定很喜欢她!”
“你也不差……你和你的母亲是这个大陆上最优秀的……”萨默斯特望着女儿那双天真无暇的眼睛,心在颤抖,“皇帝陛下是个伟大的男人,值得你去关注。”
“父亲大人希望费尔提兰男爵家出现一位皇后?”米希奥蕾的脸有点苍白了,从来雷兹多尼亚的路上,她已经从随行的仆人和父亲的一些言行举止中嗅出这个味道,所以当接到父亲接到皇太后的晚会邀请时她依然选择了装病,以回避皇帝,“他再怎么优秀,对女儿来说也是陌生的,或许其他的贵族小姐更适合他……”
“难道父亲的身份还没有资格让自己的女儿获得更多的幸福?”萨默斯特发现女儿逐渐开始懂得顶撞自己了,这或许是个成熟的表现,但他不喜欢女儿在这个事情上和自己对立,因为自己是为了对方好,“你需要的是真正的稳定生活,而不是单一的誓言,可以骄傲的说,我愿意相信皇帝陛下是个更高贵、诚实、专一的男人……”
“……”米希奥蕾忍住了冲动,忧郁地侧过了头,“我去散步了……”说完,转身出了门。
费纳希雅没有把阿尔伯特阵亡的消息告诉给米希奥蕾?萨默斯特疑惑地看着女儿相对平稳的情绪,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包彻尔已经崩溃了,一番歇斯底里后,就在今天下午,那个苍老的许多的商会会长被萨默斯特允许提前回费尔提兰,临走前的表情让萨默斯特知道这个曾经忠诚的下属已经失去了任何实际价值,也知道包彻尔已经把他孙子阵亡的消息偷偷告诉了费纳希雅,所以今天上午对方来探望女儿的时候,萨默斯特一直担心女儿会出现什么意外,不过奇怪的是,好象费纳希雅根本就没有这个想法。
是保护女儿不受伤害?还是另有目的?萨默斯特一直没想通这点,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米希奥蕾成为皇后的最大敌人不是帝国其他贵族家庭,恰恰就是费纳希雅本人,这一点,连暗中支持米希奥蕾的皇太后菲丽罗尔在今天上午的看望中都表露了出来。
米希奥蕾必须成为皇后,这是她幸福的保障,也是萨默斯特家的希望!萨默斯特恨恨地捶了下微跛的左腿膝盖,感受着小腿某个部分冰凉的麻木感,心里叹了口气。
不断的精神力运行下,费纳希雅已经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种神秘的力量特性了,她发现自己逐渐习惯了那种力量在体内的特别存在,甚至可以慢慢解析这股力量的性质,以前那种清晰的某个特定范围的潜伏已经变成流通全身的存在,光明之心和黑暗之心随片不再是被其紧紧包裹掩藏的状态。
发现了这个惊人的现象,费纳希雅开始紧张地把记忆中的神力控制缓缓施展。激动,还是激动,当身体表面慢慢浮现那微弱的、曾经司空见惯的金色微光时,费纳希雅几乎激动地热泪盈眶,虽然神力还很微弱,但这温和的金色神力光晕已经足以让她疲惫的身心为之一振。
光明之心缓慢地恢复了跳动,但它一边的黑暗之心碎片依然沉寂,不过这已经是很好的兆头了。费纳希雅兴奋之下,加强了神力运行强度,几丝跳动的光丝开始在身体表面游动,如同很久没有出洞的小精灵活泼地把所有的精力都释放到大自然中。
天啊……那股神秘的力量怎么也进入神力运行了,还融合到了光明神力中间。费纳希雅终于醒悟过来,一惊之下,刚刚恢复的神力控制骤然停歇。算了,也许并不是坏事……费纳希雅按下了精神力控制,舒服地在床上打了个滚,感受着这难得的轻松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