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棠已经感觉到了对方气势的截然不同,在对方滔天气劲的牵引下,自己身上的火鸦神力似乎也愈发活跃,火焰激荡,在红面巨汉的身体周围来回飞窜,几度要蹿到那红面巨汉身上,却都被那红面巨汉的护身气劲给弹开。
云龙剑和巨斧缠斗一处,这一次,那巨汉的力量更为强大,斧刃透出蓝光,云龙剑在距斧刃几寸之时便能感受到巨斧的锋芒,池棠觉得自己像在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着这股巨大气浪颠沛起伏,摇摇欲坠,稍有不慎,便会被卷入这巨浪之中粉身碎骨。
池棠自以火鸦神力对敌以来,初时一招生擒虻山灵风,后来又是一招击退鹤羽门两大弟子的联手攻击,而与孤山先生交锋,对方以凝气窒空之术堪堪化解自己的攻势,以一代前辈宗师的身份算是和自己未分高下,在对敌鬼族日灵和冰灵两员鬼将时,自己也是占了上风,只有最后那地灵鬼将,巧妙的没和自己多做正面交锋,多少也有些避己锋芒的意思。可是现在与这红面巨汉的大战,池棠已经使尽全力,却仍难再占得半分便宜。
气流形成了一个气罩,上面却满是火焰缠绕,这正是场上二人对战情势的展现,红面大汉招招进击,池棠凭借着卓绝身手,巧妙闪避,剑势未溃,间或反击一招,斗得光辉灿烂。
又是百招开外,红面巨汉的巨斧蕴成一团靛蓝光华,带着排山倒海的雄浑力道横扫池棠胁下,蓝色光华顿时笼罩住了池棠,而池棠身上的火焰也相应一黯。
池棠心里清楚,这是长久交战下,自己的气力衰竭了,眼看着对方这一击沛然莫之能御,池棠豁尽最后一点功力,转手将云龙剑劈向红面巨汉的面门。
同归于尽吧,魔王!池棠没有闪避,云龙剑带着最后的神火之焰,在红面巨汉的脸上划了一道,火焰在那巨汉的脸上燃烧起来。
巨斧靛蓝,横斫在池棠腰间。
池棠没有觉得疼痛,只觉得自己被抛在半空,这一幕何其熟悉?那一夜,茹丹妖姬将自己甩手抛开时,自己也是这样的情形。当时,那些妖怪再也看不到自己,而自己,也因此死里逃生。
这是乾君元神相佑,池棠在被巨斧击中前的一瞬间,仅存的乾君神力又将他隐身了,只是这次因元灵大损,池棠的隐身只持续了片刻,在那巨汉中剑捂着脸后退了几步后,池棠的身形在半空中显现,而后重重摔在了地上。
火焰寂然而灭,池棠浑身剧痛,看着那巨汉扑打脸上的火鸦神焰,自己却再难以动弹。
魔王还活着,我却实在斗不过了,池棠懊恼的想着,静静等待那巨汉扑灭火焰,再上来取了自己的性命。
那巨汉一摆手,将血红色的面皮取下。取下?面皮怎么取下?池棠脑中一片混沌,看着眼前的情景,甚觉诧异。
那不是面皮,看那狰狞丑怪的血红鬼脸上还留着烧炙的痕迹,那巨汉一取下那鬼脸,那鬼脸就从中裂成两爿,这是池棠一剑之威。
原来是面具,池棠现在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那巨汉露出了本来面目,赤眉方口,目若朗星,虬髯满腮,气宇轩昂。微笑看着池棠,侧头对边上宫装女子说道:“收了术罢。”
那宫装女子口中念念有词,池棠原本浑浑噩噩的脑子忽然一清明,眼前一亮,再看四周,那滔天血海,海市蜃楼都倏而不见,便连鼻中嗅到的腥臭之气也荡然无存,周遭尽是竹林绵延,阳光从竹林枝叶间斜射下来,光彩斑驳,奇美异常。
巨汉哈哈大笑:“痛快痛快,那小哥,棘楚得罪了。”
池棠晃晃头,回想起了先前的种种,若不是身上还酸痛之极,几乎就怀疑这不过是一场梦。
“这是乾家测灵术最后一关,先以幻象摄你心神,而后以神勇之士测你身手,恭喜这位小哥,你已通过此关,可为乾家斩魔之士了。”宫装女子笑吟吟地道。
池棠还有迟疑,那触目惊心的血海,那令人发指的海市蜃楼,都是幻象?
看池棠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宫装女子继续笑着解释:“自你踏入这片玄山竹海,便中了我的迷幻催眠之术,你先前所见,皆是虚幻之景。当然,和棘楚的那一战却是实实在在的。”说最后一句话时,宫装女子看了一眼那巨汉。
池棠全想起来了,拍了拍脑袋,一骨碌爬起身来,对那巨汉棘楚拱手道:“池某所遇人中,以尊兄最为了得,池某佩服,适才池某恍惚之下,险些伤了尊兄,还乞恕罪。”想到刚才自己一心要取了对方性命,下手极为凶猛狠辣,不由又有些歉意。
棘楚和那宫装女子都笑了起来,那棘楚道:“你是将我视作了害人的妖魔,何罪之有?你这人着实有意思,打完了还向敌手致歉,这可从没听说过,别忘了,刚才我可也差点把你伤了。”
两下攀谈了会,池棠报了自己名字,又简略说了自己到此的由来,听说池棠入伏魔道中才这么短时日就有这般了得的本领,巨汉微微颌首,赞叹不已。
池棠得知这巨汉名叫棘楚,而那宫装女子名为永兴公主。在听说永兴公主的名号后,池棠一愣,怎么这里还有皇室贵胄?
永兴公主笑道:“我可不是本朝的公主,我早已不是人,只是个枉死的冤魂罢了。”
池棠看看永兴公主,这才发现她端庄秀美,姿容俏丽,比之先前在山泉边见到的施姒己,更多了分贵族之气,对于她是魂鬼这事,池棠倒也能接受,不具鬼神之力,岂能在这里为乾家试灵主事?
棘楚见池棠又看向自己,也笑着说道:“我也不是人了,要不是此地玄灵之气支撑,我早已魂飞魄散。”
池棠一揖:“尊兄生前,不知当如何神勇盖世。”
棘楚微笑摆手:“过去的事啦,还提什么。不过今天能和小哥你做这番酣畅淋漓的一战,实是我十年来最大快事。”
“十年来?”池棠敏锐的听出了棘楚话中端倪。
棘楚招呼池棠坐下:“歇一会,稍候我们将批语送出去,你也调匀下气息,这一战可累坏了罢。”
池棠挨着棘楚坐下,看他身上肌肉虬结,隐隐还有汗珠沁出,可着实不敢相信他也是个鬼。
“十年前,有位少年,也像你这样,和我一番大战。在我使出莽原神击之前,差点将我打倒,不过他那时毕竟年岁尚幼,沉不住气,被我找机会胜了一招。”棘楚面带回忆,嘴角露出微笑,当是回想起那日情景。
永兴公主抿嘴笑道:“那少年不服,还想再战,是我及时撤去法术,让他清醒过来,不然还不知斗到什么时候呢。”
池棠大奇:“有这等人物?当也是乾家高士,不知姓甚名谁?”
永兴公主答道:“他姓甘,叫甘斐,后来做了乾家的二弟子。”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事来,掩口轻笑。
甘斐?池棠顿时想起来,刚进乾家本院时,大弟子乾冲曾说这个二师弟正好出去降妖,倒是还没见过,不过似乎这个甘斐是个极有意思的人物,那蝠妖颜皓子不就是他的护身乾灵么?听颜皓子说话意思,这甘斐好像是个轻浮之人,却又想起嵇蕤和薛漾两人谈起二师兄的趣事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情形,心里便甚是向往,早晚得见见他,能和眼前这雄壮之极的棘楚大战的人物,定是不凡之士。
“看来这甘斐当是乾家弟子中第一高手了。”池棠说道,对乾家弟子实力的评判,无疑这个棘楚是最有发言权的。
棘楚却摇摇头:“错了,他虽刚勇,却还不是第一高手。”
池棠这下更是惊讶:“能与尊兄大战,令尊兄十年后仍念念不忘,这般了得还不是第一高手?那还有谁?是乾冲乾兄吗?”他本想再说出嵇蕤、薛漾的名字的,但转念一想,觉得他们似乎还稍有逊色,便只说了乾门大弟子。
“是乾家的三弟子。”棘楚神色淡然的道。
池棠一时想不起乾家三弟子的名姓,只知道他随乾家家尊一同外出两年多未归,不由奇道:“他和尊兄交锋如何?怎么比那甘兄更厉害吗?”
永兴公主说道:“他啊,他一进入竹海,根本就没中我那迷幻催眠之术,自然也就和棘楚打不起来了,此子极为冷静,论灵力恐怕还在那甘斐之上。”
池棠震惊的微微点头,自己一进竹海,可也中了催眠术,照这样看,那乾家的三弟子果然深不可测。
“听闻妖魔与人界之战就在这十年内,乾家有这几位高手,对妖魔可就是心腹大患了,乾家有福啊,现在又多了你这位……这位神鸦化人,哈哈。”棘楚笑道,只这句话,便看出他已知晓池棠来历。
永兴公主伸出玉指,凭空虚写了个甲字,而后长袖一展,池棠知道这是在写对自己测灵的批语,只不知是如何的神奇法术。
棘楚像是又想起来什么事,对池棠道:“池小哥,借你兵刃一观。”
池棠依言,从背后解下云龙剑,连剑鞘一并双手递了过去。
棘楚接剑在手,左右端详,双目露出追思的神色。
“尊兄这是怎么了?”池棠对于棘楚的高明身手极为佩服,此际看他似乎另有心事,便关心的问道。
棘楚伸手缓缓在剑鞘上抚摩:“这是云龙之爪所制,云龙爪深藏在北地覆雪莽原,由莽族力士看护,任什么千军万马或妖魔鬼怪也难靠近,你却是如何而得?”
池棠不知道覆雪莽原的详细,便将锦屏公子公孙复鞅去紫菡院求亲之事说出,这云龙剑是他送去做文定彩礼之物,自己又如何力战鬼将,致原先兵刃损毁,最终是紫菡夫人将此剑送予了自己,以谢相救之恩。
棘楚听了,良久不语,好半天才点了点头:“我当是小哥曾去那覆雪莽原呢,还想问问覆雪莽原的情事,两百年了,不知故土如何。”
池棠初时不知棘楚说的什么,但仔细一琢磨,想起他刚才说的什么莽原神击的话,而前些时日和斩魔士,定通神僧交谈时,曾有言及北境莽族,当时自己没有在意,现在就更是疑惑了,这北境莽族是怎么回事?看棘楚这样子,莫非是和北境莽族有什么牵连?
棘楚忽又一沉吟,对池棠道:“适才我与小哥争斗,我看这剑上有嗡嗡之音传出,剑身不住颤抖,却是什么缘故?”
“想是这云龙剑的妙处,或许和在下身上火鸦之力有呼应,唉,在下入道时浅,却也说不准。”池棠答道。
棘楚却摇了摇头:“不对,我素知云龙之奇,云龙自上古寿终,尸分三地,覆雪莽原藏龙爪,北溟天池隐龙骨,南疆暮山埋龙首,而当云龙之物相会时,以灵力牵引,便会生出感应。”
棘楚看向池棠:“看此剑情状,必是有另一云龙之物相呼应,而且此物就在小哥你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