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甘斐一脚踹开了一所民宅的大门,那股血灵妖气就是在这一带隐没了气息,很有可能也是感觉到了伏魔之士的存在,甘斐下手必须要快,所以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在踹开房门后,甘斐更觉得找对了地方,这才什么时辰?屋内竟然一片漆黑,没有掌灯,而门闩很反常的紧紧锁上了房门,必有蹊跷。
屋内传出很短促的一声惊呼,然后就是一阵窸窸窣窣的收拾衣物的声音,甘斐昂然站立,眼神从左扫到右,又从右扫到左,凝神关注任何可能出现的异常情况,没准妖魔就藏身在这里,甘斐已经把手摸到了身后的刀柄之上。
微弱的灯光掌起,一个衣衫不整的少年妇人战战兢兢的捧着灯,从内屋走将出来,待看到甘斐雄赳赳的站在眼前时,又是大叫一声,惊慌着退身进去。
“不许动!”甘斐威严的宣布,这个妇人惊慌的神情太有问题了,那妇人瑟瑟发抖,手上的灯盏想放下又不敢放下,并且在甘斐的大喝下也不敢稍动,顿时杵在内屋门边,口中道:“好……好汉饶命。”
莫羽媚也飞快的跟了进来,看到这一幕不由有些诧异,这妇人莫非是妖魔?
“家中,可有异常?”甘斐怀疑的看着这妇人,她自然不是妖邪化身,但这明显有些心虚的神情难保不是有什么内情。况且看她衣衫不整,髻发凌乱,面色苍白,若非心中有鬼,又岂会是这般模样?
“不……不曾见……”妇人的语调有些颤抖。
“哼哼,没有异常,为何见到我这般惊慌失措?”甘斐上前一步,将眼神投向了里屋。
莫羽媚很想好心的提醒,正常的百姓看到一个满面横肉的粗壮大汉带着兵刃破门而入的时候,都会这样惊慌失措的,但看甘斐气昂昂的神情,莫羽媚终究没有多说话,她只是这么想,或许乾家秘术另有察觉之道也说不定。
里屋不大,床上堆叠着被褥,看被褥形状,里面显然还包着一个人,再仔细看看,里屋有个后门,后门竟是虚掩,隐隐有凉寒晚风透入。
甘斐抬手一指:“床上的是什么人?”
妇人脸色一变,不自禁的拉了拉胸前衣襟:“没……没……”
“哼哼,这被褥蜷曲为人弓身之形,显然是有人藏在其中,你跟我说没?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么!”甘斐说着,便是上前一冲,左手猛的将床上被褥一掀,同时右手磉的一声抽出宽刃大刀。
那妇人见甘斐拔出凶器,大声惊叫,油灯嘡啷落地,自己则吓的瘫坐在门边。
被褥掀开,一个人光着身子,蜷成一团,发抖不止。
还好青瓷所制的灯盏落地后没有摔裂,莫羽媚冷静的捡起落地的油灯,调了调灯芯,屋里又亮了起来。
借着灯光,甘斐看到光着身子的是个年轻的后生,面皮白嫩,身体却极瘦削,两边露出的肋骨几乎都能数出有多少根,那年轻后生见甘斐凑近了来看,更是吓的魂飞天外,慌不迭的起身大叫:“饶命啊饶命,小人不过是后街陈三,冒犯了大嫂,大哥千万饶命啊。”叫喊的时候,本想抬手告饶,但想到不妥之处,又急忙捂住了要紧所在。
莫羽媚暗暗好笑,侧过了头去。
什么大哥大嫂的?甘斐有点发懵,看了半天,才忽然问道:“就你一个?”
那叫陈三的后生又没命价叫喊起来:“往日里不知道,今天实实在在就小人一个啊,大……大哥,不干小人事……”
“怎么回事?”甘斐的大刀在陈三面前晃了晃,陈三还要哭求,那瘫坐在门边的妇人已经恨恨喊了一声:“不是我家那死鬼,你乱嚷什么!”
陈三这才稍微定了定神,打量了甘斐一番,待看清了甘斐的样貌后,面色才稍有松缓,但那明晃晃的刀尖却又使他不敢轻动,口中哭腔依然:“大……好汉,你说咱们素不相识的,你这舞刀弄剑的却是为何?”
“你们这里古怪,爷特来一探,快说,你是做什么的!”甘斐的口气还是恶狠狠的,心里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好汉那,这刘家嫂子素来对小人有情,小人对刘家嫂子也有意许久,今天那刘大哥不在,小人好不容易找了机会和刘家嫂子……这不触犯大晋国的国法吧,好汉爷,你凶巴巴的闯将进来却是为了哪般?”陈三都快哭出来了。
原来是偷情的男女,怪道这般鬼鬼祟祟,甘斐恍然大悟,看自己这剑拔弩张的也有些悻悻的下不来台,口中却还兀自强硬:“那这后门虚掩却是何故?是什么人出去了?”
陈三转头看了看,一脸苦色:“原是小人恋奸情热,这从后门叩开了嫂子的门,还不及闩上就……”
事情原委都清楚了,显然,这妖魔的踪迹和这家也没什么关系,甘斐暗暗懊恼,这番耽搁,那丝妖气已然消隐,极难追查,再看看偷情的这一对,一个软到在门前面如土色,一个跪在床上簌簌发抖,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当下收起长刀,挠了挠头:“啊……这个……弄错了。”
莫羽媚想笑又不好意思大声笑,只是将手中油灯递到了那妇人手中,在那妇人瞠目惊舌之中,捂着嘴转身走出屋门。
甘斐打着哈哈,连连摆手,也退到屋门前:“呃……搞错了,搞错了,不好意思啊,哈哈,搞错了。”
陈三睁大眼睛,有心吵上几句,看着甘斐的长大身子,却又不敢,想笑笑吧,那表情比哭还难看,而那妇人要不是看甘斐雄壮,几乎都快骂出来了。
甘斐手忙脚乱的想关上房门,结果发现门闩已经被自己一脚踹成了两截,好容易把门闩摆成了原先的形状搭上了门把,却发现自己还在屋里,便又呵呵笑着对那一男一女抱歉的挥挥手,赶紧转身溜了出去,溜出去的同时又把房门给关了起来。
光着身子的陈三好容易摸到了衣衫,挡在身前,小心翼翼的下了床,探头听听门外动静。
“卡”,门又被推开,陈三吓了一跳,缩了缩头。
“对不住啊。”甘斐再次表达了一下歉意,才复又关上门。
陈三和那妇人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
“哈哈哈哈……”莫羽媚的肚子都快笑痛了,“这摆明了是偷情的一对,你瞧那妇人模样就该知道,你却想到了妖魔之事上去,你看那后生听你说搞错了的时候的表情,哈哈哈哈……”
甘斐不好意思的又挠挠头:“是有妖气在这左近的嘛,就是进错了房子。反正那妖气现在也没了,只有等下次再出现的时候再抓他了。”
莫羽媚的笑声还未止歇,恰好最靠近的一所民宅的门突然打开,一个年轻人捧着茶盏,将盏中残茶洒泼在门口,看到甘斐和莫羽媚正经过门前,不由抬眼看了看。
“啊,请问……”甘斐心想,破门而入的事太过唐突,恰好有居民在侧,便问一问也是好的。
那年轻人约有二十五六,形容瘦削清癯,看袍服打扮,却是个书生的模样,看甘斐问他,便彬彬有礼的微微欠身:“有劳动问,未知足下所询何事?”
“此处今晚可有什么古怪人物?可有什么异常之事?”
“有啊。”
书生的回答令甘斐一喜,可紧接着却又哭笑不得。
“就是足下你啊。上元灯节,此处又非热闹所在,足下仗剑昂步于此,如何不古怪?如何不异常?”
看来寻常百姓根本察觉不出妖气流动,而妖气似乎也没给这里带来什么异常的变化,甘斐没有心思听这书生掉文,只得苦笑着拱拱手,意示相谢。
莫羽媚上前,对甘斐道:“好啦,以后多留意这一带就是,走,我们继续去赏灯,时候不早了,再看一会儿也该回去啦。”
甘斐点点头,随着莫羽媚向巷外走去,两骑健马就在巷口相候。
“那位姑娘……”端着茶盏的书生忽然招呼。
“何事?”莫羽媚冷冷的一回头,在别人面前,她永远是这副不假词色的模样。
那书生却不以为意:“我看姑娘黑袍及身,腰悬利剑,气势非凡,不比常人,莫非大司马府幕下乎?”说着,指了指莫羽媚黑袍的襟角之处,那里绣着一只金色鸿雁。
“正是。”莫羽媚并没太在意,事实上在整个建康城内有很多人会认出大司马府剑客的装束。
“呵呵,代问府上韩璜剑好,就说小弟滕祥等着吃他和舞晴姑娘的喜酒呢。”
知道韩离表字璜剑的人不多,而知晓他和云舞晴姑娘婚事的人更少之又少,看来这位书生必然和韩离极为熟稔,莫羽媚这才抱拳施礼:“原来是惊隼故友,失礼,你是……”莫羽媚没有听清他的名姓。
“北海滕祥,草字子颜,除夕还和璜剑一起饮酒叙谈了来,一下子又是十余日未见了,还请莫姑娘代为问候,莫姑娘和这位壮士另有要事,小可不便相留,他日还请来舍下一坐,告辞。”这位叫滕祥的书生躬身为礼,他从棕色长发和胡人样貌一下子就叫出了莫羽媚的姓氏,显然对大司马府的剑客非常熟悉。
房舍的门关上了,甘斐嘿嘿笑道:“这穷书生,不想接待我们就直说嘛,还绕那么多弯子,说我们另有要事,一下子把我们堵住了,要不我还真想到他家里问问有什么古怪情事呢,哎,对了,他认识你?”
莫羽媚摇摇头:“不认识,但他认识惊隼,就是那位驭雷士,没想到,惊隼还有这样一位寒族朋友。”
“寒族?京城里叙交论友还得看出身什么族?那我不是更惨?压根就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家世……”
莫羽媚可不想听甘斐再对门第出身的絮絮叨叨,世风就是如此,这位豪性博荡的斩魔士定然是觉得格格不入的了,可要再跟他解释什么,一准又牵扯个没完,索性不搭腔,拖着他直走向巷外去了。
……
灯会还在举行着,街上依旧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数不完那彩灯炫影,看不尽那红男绿女。
一处酒肆斜出亭台,正支在秦淮河畔,一个肥头大耳的锦袍公子微摇檀扇,一双快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贼光,片刻不离路上经过的年轻女子面上,一脸色迷迷的笑意。边上是个宽袍大袖的干瘦男子相陪,唇上浓浓一抹髭须,腰带上佩戴着好几块玉制配饰,略一动身便是叮当作响,可见也是身份尊崇,可是他在面对那锦袍公子时,脸上的笑容总是有些巴结讨好之意。
亭台边则是十几个身材魁伟的青袍壮汉抄手侍立,内中一名疤脸大汉形貌最是凶恶,站在亭外,威风凛凛。路上行人见到这光景,便知是豪门大户的贵胄人物在此,都是远远的就避走开去。
锦袍公子忽然看到正与甘斐交谈甚欢的莫羽媚牵着马远远的经过,眼睛不由一亮,拍手赞道:“妙妙妙,看了一晚上,就这个女子最合我意。”说着一指莫羽媚的方向,侧头对那疤脸大汉说道:“吕通,看见了没?那个,去几个人,把她请过来。”
疤脸大汉一声应承,抬眼看去,生生吸了口凉气,赶紧趋前几步,挨到那锦袍公子身边小声道:“公……公子,这个……这个招惹不起,她是大司马府的人。”吕通当然认出了莫羽媚,可怕公子不高兴,没敢详细解说莫羽媚的身份,心中暗道,就凭我们几个去,非被她全数刺死不可。
锦袍公子檀扇一收,勃然作色:“怎么?又是大司马的人?除夕那天晚上你说那个是大司马府的人,今天又跟我说这个是大司马府的人,我养你们何用?这般东怕狼西怕虎的?”
“真真的是,那身黑袍,决计不错。”吕通的冷汗又下来了,也是该着倒霉,怎么今年尽碰上不敢招惹的人?
“大司马怎么了?我爹爹还是太子太保呢!”锦袍公子心里清楚,可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眼睛望向莫羽媚,心里好生不舍,嘴里还在继续发狠。
“哎,公子息怒。”在一边的干瘦男子立刻止住,又对吕通做了个眼色,示意他先退下,吕通松了口气,拜了一拜才避身出外。
“若依我说,这些不过是庸脂俗粉,怎么配得上公子?”干瘦男子眼神望着莫羽媚,面上却陪着笑脸开解那锦袍公子,“待开了春,从老家接了舍妹来侍奉公子,那才是天姿国色呢……呃?”
那干瘦男子忽然站起身,对着莫羽媚的方向一迭声的道:“怎么……这怎么回事?”
不等那锦袍公子发问,那干瘦男子已经步出亭外,带着一路叮叮当当的玉饰声响直朝着莫羽媚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