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怪的死使风岐心里一哆嗦,他精觉的一偏身,看着沈劲将狼怪的首级一抛,巨剑却又找上了下一个对手。
“竟是个破御之体,这里的守军并不全是无能之辈那。”风岐暗自思忖,即便对方有破御之体,自己仍然大有胜机,问题是,在现在妖力不能完全释放的情形下,必须保证自己毫发无伤,他冷眼旁观,既是在掌握沈劲的武艺身法,也是在找寻可乘之机。
这是两军交战的战场,尽管这两军之间的实力并不对称,却也并不代表风岐有从容旁观的余裕,一柄精钢长剑好像掠过黑夜的惊电,毫无征兆的刺到了风岐的面前。
力量不小,动作也足够敏捷,虽然没有察觉出破御之力的气息,但风岐还是警慎小心的将头一偏,冰凉的剑锋擦过他绒毛盛密的脸盘,然后他便看到了持剑者。
一个满身青鳞甲胄的年轻人,那一蓬鲜亮的红披风显示了他高于旁人的官爵,而他脸上那种有些邪邪意味的微笑让风岐感到很不舒服。难道凡人看到我们,不应该是恐惧惊慌得脸色煞白的神情么?为什么这家伙却似乎根本没把我们这些圣灵放在眼里?
“身手不错那,还真是你们这些该死的东西出现了。刚才就是你第一个大叫的吧?”张岫嘴里调侃着,过去总是守值戍卫的军旅生涯使他对这来之不易的厮杀机会感到分外兴奋,他不在乎面对的敌手是鲜卑人、氐人,又或妖魔,况且早已耳濡目染之下对妖魔鬼怪竟也全无惧意,长剑一击未中,他没丝毫停顿,剑刃斜劈而下,对准了风岐铁甲间隙中相对薄弱的脖项,“脑袋搬了家,看你还叫不叫得出来!”
风岐冷笑:“说嘴也要有说嘴的资本,凭你?怎么让我脑袋搬家?”兽爪疾伸,却是抢先划向了张岫的肚腹,还幸亏张岫剑术根底扎实,眼看堪堪将中之时回剑一挡,利爪与长剑相击,火星四溅,巨大的力道把张岫震的晃了晃。
“娘的,力气还挺大。”张岫脸上笑意依旧,只是多了些咬牙硬撑的狠劲。
风岐不再废话,兽爪反向一撩,他可以确定,对方退却的速度根本躲不开这一招。
几枝弩箭嗖的向风岐双眼射来,风岐只是微微一低头,与此同时,一股浑厚的罡力在身侧卷起,风岐心中一动,是那个有破御之体的人间将军来了,不敢托大,身体仿佛装了滑轮一般向后一退。
一瞬间,巨大铁剑在风岐刚才站立的地方呼啸着砍下,几枝弩箭射在了风岐的铁盔之上,当当作响,冲力激荡,将铁盔震落,露出了风岐血瞳金须,獠牙外翻的面容。
那边厢,沈劲昂然横身,张岫踉跄后退中却被一个精装剽悍的黑脸武士扶定了身子,这黑脸武士披着掩心轻甲,手中端着一把短弩,腰间挂着一大壶露出雕翎尾柄的箭矢,刚才的弩箭显然正是他施射而出。
“对付妖魔可不能只靠血气刚勇。”黑脸武士放下张岫,正是吴兴部曲的樊糜,看到沈劲揉身而上,直取风岐,他手中的弩机便转了方向,对着另一侧厮杀的妖魔放出箭矢。
张岫死里逃生,却漫不为意的吐了口唾沫,摸摸身上,他们来救的及时,自己没落下一丝伤痕,口中笑道:“嘿,你们倒知道怎么对付妖魔了?”
沈劲已与风岐斗在一处,而樊糜的弩箭也射得妖兵们哇哇大叫,有一个甚至捂着眼睛掉下了城墙,张岫还注意到,有些士兵用引燃了火信的弓箭在对妖兵进行反击,城头一片大乱,局势竟比想象中还要好。
“箭法足够好的话,瞄准他们的眼睛,妖魔很少会修炼到这个部位的;实在不行,就用火攻击,法力不足的妖魔鬼怪一样怕火。”樊糜嘴上说着,手中的弩机持续不断,一派沉稳镇定的神色。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娘的,算准了来的是这些妖怪?”张岫不甘心旁观,又觉得自己有些插不进手,回头抢了个火把,往前方一个妖兵当头扔去。
“别忘了,我们曾和家主为了对付那些鲜卑鬼军而战斗过,这些办法也是听那些乾家的神人们说的,适用于对付一些法力不够高的妖魔鬼怪,可惜,那次战斗没轮到我们出手,现在倒派上用场了。”樊糜抽冷子冲上前,对着一个正被弩箭逼的手忙脚乱的妖兵一脚踹下,却被对方雄健的体魄震的一趔趄,张岫紧随而上,砍过去的长剑没有任何效果,不过跟着豁尽全身力道的一撞终于把那妖兵撞下了城头。
短短的肉搏交锋已然使张岫喘着粗气:“还真是死沉死沉的,怎么着?看这情形那伙子妖怪法术还没练到家?我们能用这种法子应付?”
“不知道他们练没练到家,但显然目前我们的这种法子确实奏效了。”樊糜也吁出一口浊气。
“那将军呢?他可没用火,也没往眼睛上招呼啊,他怎么就打的这么风生水起?”张岫指着恶战中的沈劲。沈劲的巨剑挥舞的很快,带起一阵阵鼓荡的风声,风岐则在剑影之下左支右绌,竟已处在下风。
“家主?”樊糜耸耸肩,“家主或许是神人下凡的体质吧。”
“啊哈哈哈,有时候发现你们这帮吴兴的家伙还真是不要脸!”张岫开着玩笑,便看到帖子大吼着,持着錾金大斧像头咆哮的猛虎般往妖兵处冲了过去,铁盔不知掉在了何处,那光头倒是镗镗敞亮。
“娘的,这大戆头拼命了!”张岫和樊糜都岂能坐视?齐齐向帖子靠拢。
天幸那一次吴兴部曲跟随乾家弟子前往征剿鲜卑伏都王鬼军的经历,凭借从乾家弟子处学到的一些粗浅法门,城头的作战开始向有利于人类士兵的方向扭转。在以吴兴部曲为主导的反攻力量的指引下,那些太过轻视人类力量的天军妖兵们遭到了迎头痛击,锋锐利器对柔弱部位的损伤以及火焰的侵害,使天兵妖兵有些疲于招架,有的晋国士兵已经开始对城下欲待施援的剩余妖兵发射出燃火的强弓硬弩,而当煮沸的油汤浇在这些妖兵身上的时候,虽然没有使他们像凡人般重伤倒下,但也一样能够听到呼痛不已的哇哇惨叫……
更不要说还有一位神武的将军存在,沈劲的巨剑威力非凡,他已斩下两名妖兵的首级,而即便是担任先锋副官的风岐,却也只办得在这巨剑劲风中狼狈闪躲。
“可恶……以现在施放的妖力程度,竟真有点打不过他……”风岐心里闪着念头,从目前来看,他的身手算得上出色,因为前两个丧生在这将军手中的同侪都没有招架超过三合,而他已经辗转腾挪了二十合上下,他以前不是很理解那位曾经的天军主将——大力将军对人间武学的推崇,可现在却已深有感触,在妖术不能尽情施展的情况下,单靠修炼而成的强横体质还真未必是武艺高明者的对手,要命的是,这还是个具有破御之体的高手。
风岐的兽爪指尖已经被削去了三根利爪,他们由于立功心切,又没有带上那种象征意义大过实际作用的兵刃,现在却已经举步维艰,没有了适合遮拦架隔的东西,一味的闪避使他全无还手之力,终于在第二十五招之上,他后退的脚步踩了个空,呼的坠落而下。
魁伟的身形重重的摔落地面,剧震之力使风岐觉得一阵脑中晕眩,他知道这是因为他体力有所消竭的缘故,不然还在半空的时候,他就可以灵巧的一翻身,驾驭着寒风稳稳的落地。
风岐爬起身,满目怨毒的望向城头,却发现那巨剑将军根本就没注意他,在把他逐下城头之后就立刻转向了下一个目标,并且在风岐向城下观战的绝啸副将处奔去的途中,又一具被劈成两爿的妖兵尸体从城头坠下。
……
“副将!”风岐语带哭腔,在绝啸面前半跪,他没敢多看绝啸的面部神情,却也在那匆匆一瞥中发现了绝啸压抑着愤怒的目光,“恳请绝啸副将再解开一些我们的妖力,只要一点点,足以让我们使用定身术,或者瞬隐移形之术就行,我向副将保证,天亮之前,必能拿下整个洛阳城!”
“你不是说过吗?那些守城的凡人士兵即便知道我们的到来,又能有什么用呢?现在如何?”绝啸全身披挂着重甲,头盔下只露出了银针一般的虎须。
“他们好像会一些克制我们的招数,可我们现在的法力却并不足以抗衡,而且……而且他们的主将,还有破御之体……”
“我都看到了。”绝啸冷冷接口,视线牢牢锁定城头之上奋勇拼杀的沈劲,“他一个人就杀了我五位天军战士,而到现在,我们的死亡数字是四十七个……不,又一个,四十八个,可能还会更多,如果杀了那个将军,你需要多久能拿下洛阳城?”
绝啸向前迈了一步,又一步,风岐心中大喜,维持着半跪姿势,身体随着绝啸前进的方位转动:“主将若丧,军心大乱,小妖可以保证,天亮……两个时辰内,进据洛阳全城!”
风岐在两个时辰上加重了语气,他微微抬起的目光看到绝啸前进的步伐越来越快,忽的高高跳起,像是猛虎跃涧一般的雄壮威武。
“记住你的保证!”绝啸的声音传了过来,他已经附在了高耸的城墙之上,一拳下去,城砖便向内凹陷碎裂,凭借这个支点,他向上爬行的身形稳健而迅疾,再一拳,身形又升高了丈许,城头的沸油礌石抛下,却在他身前几尺处被弹开,不等第二次沸油礌石的降临,绝啸已然威风凛凛的攀上城头,仰脖虎啸,声震四下,几个不知死活的晋国士兵尚未靠近,便被他信手一挥,生生撕裂了身体。
竟然要我这堂堂天军副将亲自出手,这些无能的部下,就算抑制了他们的妖力,又何至于在凡夫面前如此狼狈?绝啸恨恨的想着,身体如离弦之箭,径冲远处的沈劲激射而去。
绝啸没有用全力,甚至连一半的力道也没有用上,他同样要控制自己的妖力,否则只需他稍稍施展些搬山倒海的妖术,这整个洛阳城门就将不复存在。不过即便是这种倚仗本身力量的近身相博,也远远不是那个人间将军所能抵挡的,他相信,这一击至少可以把对方撞成一堆轰然炸裂的碎肉。
沈劲发现威胁之后,却只把巨剑当头一竖,他没有选择退避闪让,也来不及退避闪让了,况且,他雄浑的膂力和强壮的体格一向习惯于硬撼敌锋。
愚蠢!绝啸冷笑,他仿佛已经品尝到血肉溅洒在唇边的味道,至于那柄当头竖起的巨剑,只需要稍微侧侧身体就可以完全让开。
撞击就在眼前,却忽然被一层柔和的白光所阻隔,绝啸愕然惊觉,白光像是飘渺的尘烟,一层层的裹住了他,令他一时竟有些虚脱,紧接着,数十枚蕴含玄灵之力的晶光宛如万箭齐发,尽数在城头妖兵的身前穿过。
只有绝啸雄厚的法力才得以逃过一劫,穿身的晶光被他情急之下迸发的妖气化解,可饶是如此,他也感到一阵透入骨髓的剧痛,激射飞行的身体就在那巨剑将军的面前偏离了轨迹,可恨的是,那巨剑将军却还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铁剑狠狠的斩落,打在他的重甲之上,使他如同被击飞的皮毬一样向城外坠下。
“此獠倒是厉害,灵葬晶风竟被他化解了。”伴随着这清正淳和的声音,六个人影气凌霄汉般立在了城头,内中还夹杂着一阵欢快的狗叫声,城头所有的妖兵都已被肃清,涣散的妖灵与飘落不止的大雪混在一处,汇成了沉暗诡幻的光影。
“乾先生?”沈劲看清了来人形貌,又惊又喜的唤道。
“退兵!退兵!”城下响起了妖兵鬼哭狼嚎的嗓音,与前番那站立城头时昂扬激奋的嘶吼相比,更显得嘲讽而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