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当正午,韩羽便领着杨瑾四人返程,回到咸阳城中,信步走进一家酒肆,选了靠窗临街的一个位置坐下用餐。韩羽似乎不太明白待客之道,又或者生性随意恬淡惯了,要来一桌饭菜,也不招呼他人,只管自己闷头吃饭。
“如今时候尚早,怎么我们便回城了,午后不继续勘察一下吗?”杨瑾不清楚韩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此番五人出行,明明备了干粮、清水,韩羽却偏要回城用饭,“难道韩兄心中已有选定场所?”
“没有,”韩羽随口回答,口中细细咀嚼,不慌不忙,“只是现在若不回来,我们一会儿就要变落汤鸡了?”
“韩兄什么意思?”杨瑾追问,韩羽的回答明明像是句玩笑话,可他却完全听不出玩笑的意思。
“因为要下雨了。”韩羽向窗外看去。
韩羽的那双眼睛漆黑深邃,但毫无灵动之光,完全看不出他任何内心情绪的流露,能达到这样古井无波的心境,也许他做个不染红尘的世外修行者更合适些,而不是一个出仕于朝堂的臣子。
窗外响晴白日,人影穿梭,耀眼的阳光洒在大街之上,哪有半点下雨的征兆?
杨瑾等人疑惑莫名,可身为大匠作的韩羽只管安心吃饭,杨瑾也唯有陪同,不便多嘴说些什么。未承想,饭还没吃到一半儿,凉风骤起,吹得窗外竹帘随风抖动,沙沙作响。伴随着这股席卷而过的凉风,东北方向山峦中涌起滚滚浓密的乌云,犹如山中妖物兴风作浪,扩散开来的乌云迅速吞噬晴空,明媚的正午转瞬变得如同昏黑的傍晚。充满湿气的凉风阵阵袭来,云层当中雷声炸裂,滂沱大雨顷刻间从天空中当头泼下,路上毫无防备的行人顿作鸟兽散,四处奔走寻找避雨之处。
“韩羽大哥,你怎么知道要下雨的?”楚狸望着窗外雨雾弥漫,惊讶不已。
“我当然是看出来的。”韩羽淡淡地看了楚狸一眼,理所当然地说道。
窗外雨势不止,不消多时,行人车马荡然无踪,唯有连绵雨丝接连不断击打着长街石路。隔窗观雨,窗外虽没有青山绿水,也别有一番滋味。
韩羽看这场大雨一时之间难以停止,便向杨瑾询问道:“杨兄,那日你我二人同在章台宫殿下,闻听你能制造出可以活动自如的人偶,我对制造此物也略有些类似的心得,正好借此机会,倒要向杨兄讨教讨教。”
杨瑾原本以为韩羽只是故意留难自己,却不想韩羽竟然真的是要做认真探讨,将他自己的诸多制造机械木偶的经验和心得,更是和盘托出,毫无避讳遮掩。
听着韩羽兴致勃勃地口若悬河,杨瑾不禁暗怪自己小人之心,原来以为这韩羽不近人情,如今杨瑾终于明白,只是因为韩羽是真的不懂人情世故,或者恰恰因为他是一个潜心研究制造之学的痴人,所以才能够年纪轻轻,便已有如此高深的造诣。
韩羽对于人偶制造的一些设计和想法,杨瑾更是闻所未闻。尤其是他提到以弓弦素材为筋,用以衔接人偶骨架之间的关节,便可以让人偶做出更精密细致的动作。这方法并不复杂,而且材料也易得,可是今日韩羽若是不说,不知杨瑾还要花费掉多少时间和心力,才能参悟出这种突破性的改进。韩羽简单的一席话,顷刻间解决了长久以来困扰杨瑾的难题,恨不能现在就能回到边关,立即将诛魔军一一改进。
陶素跟随杨瑾日久,在长城之时,更是直接参与过诛魔军的制造,如今对机关制造也能略知一二,虽然对韩羽的话还是一知半解,但也听得津津有味。顾勇则除了打仗之外,其他完全一窍不通,手中筷子不停,只管大口吃肉,心中感慨还是朝中的生活舒服,难怪人们都愿意来到咸阳,虽然不像边关没有仗打,但美食美酒管够,可惜的是这顿是午饭,席上没有美酒。楚狸则在一旁双手托腮,静静聆听,似乎对此也颇有兴趣,全神贯注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安静的小猫儿。
待到云雨散去,街道两旁排水渠中雨水滚滚,如此情景,郊外可想而知。况且这场雨持续时间不短,日已西斜,天边映红,自然不能再出城。经历了一下午的谈话,在这各自散去之时,杨瑾还觉得意犹未尽,对韩羽不但产生钦佩之情,竟然还有些许不舍。
自这天之后,接连七日,五人每天都按时外出选址,韩羽仍旧不带工匠随从,每到一处,无须工具测量勘探,只凭一双肉眼打量地势,立刻能够说出此地土质如何,地下是何构造,山坡面积几何,倾斜度是否适合使用。
起初顾勇和陶素还存疑,可当他们执意要亲眼鉴定,挖开土层后,由杨瑾鉴别,果然与韩羽所说分毫不差。杨瑾更是啧啧称奇,若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工匠,仅凭目力能够分辨出地质大概已是不易,可像韩羽这样一看之下,便仿佛经过精密计算般地判断出详细数据,天下之大,恐怕也难以找出第二个人。
“韩羽大哥,你这一对神目是怎么练就的?”楚狸越发对韩羽感到好奇,近日来时常围在韩羽周围问长问短。
“天生的。”韩羽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恬淡样子。
不过经过连日相处,大家都已经习惯了他的冷淡和说话方式。韩羽面虽冷,人却不坏,说话虽然少加修饰,也不客气,却从不遮遮掩掩,总是一片真诚,令人难生恶感。其实由于每日都在一起,杨瑾等人也很难察觉到,韩羽在和他们的交往中,神态和语气都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似乎是受到他们情义的感染,他早已不再是章台宫里静候面圣时,那个冰冷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韩羽。
制造技艺已臻化境,还有双洞悉万物的神目,美貌、气质可比楚国宋玉,年纪轻轻便官在大匠作。杨瑾不得不憾叹,甚至还有些羡慕和嫉妒,上天确实有特别青睐之人,否则韩羽何以能集如此众多优势于一身,几乎找不出任何瑕疵?
不过……若要硬说瑕疵的话,也许就是在面对楚狸的时候,他完全没有一个正常男人应该有的反应。据杨瑾目前对韩羽的了解,他既无妻子,也无恋人,走在咸阳城中,对妙龄女子也仿佛视而不见。不近女色……不知应不应该算是一种瑕疵,不过这些终归是别人的私事,杨瑾也不便妄自猜测,兴许是一心扑在学问上,这种人世间倒也不少。
这一日,他们终于选定铸造地址,此地位于甘泉山一侧,地理环境,土质结构,均符合韩羽的要求。韩羽似乎也很高兴,回到城中,选了一间酒肆,破例叫了两坛老酒。
韩羽兴致勃勃地道:“你们……在欢喜庆祝的时候,都喜欢喝些酒吧?我等也连续辛苦多日,今日终于选定地址,明日就能正式开工了,今日破例,大家一起喝些酒吧……那句话怎么说?不醉不归。”
韩羽这句话一出口,楚狸的眼睛立时变得雪亮,那只嗅到鱼腥的猫儿样一览无余地显露出来。杨瑾看在眼里,不禁暗叫不妙,心中责怨韩羽怎么就提议喝酒呢,这位楚大姑娘的酒品,他可是亲身领教过的。
虽然蒙毅府中珍味佳酿应有尽有,但杨瑾等人终归是客,难免拘谨约束。如今是在市井之中豪饮,韩羽又无官架子,近日来也学着顾勇那般,与大家互相称兄道弟,无拘无束。顾勇本就性格豪迈,喜好与人结交,几日没痛快畅饮,肚中酒虫早已饥渴难耐。几碗酒下肚之后,就连陶素也变得跟韩羽更加熟络起来,推杯换盏,不住互相劝酒。
五人当中,顾勇最善饮,喝到酩酊处,干脆脱去上衣,露出一身在塞外边关练就的健硕体魄,赤膊弹刀,脚踏节奏,翩翩起舞,以助酒兴。
顾勇高声唱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韩羽受顾勇气魄感染,一向呆滞空洞的眼神竟然闪起异彩,不觉以箸击盏,和着拍子,吟唱起来:“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楚狸一碰到酒,馋得跟只小猫儿似的,此时两颊嫣红,醉态可掬,竟也接口唱了起来。
这首《无衣》是秦国一首激昂慷慨的战歌,顾勇自幼尚武,每到兴致高昂处,都会唱起此歌。楚狸虽是女子,却以婉转绕梁的女声,竟也唱出豪迈雄浑之意。听得在场人无不痴痴如醉,不由让人联想起,那月夜长城之下,楚狸红衣胜火,凭借一对弯刀在魔物群中来去如风的飒爽英姿。
楚狸唱罢,旁若无人地拍案大笑,端起酒壶为韩羽又斟上一杯,道:“韩公子,这酒……好喝得很,喝了……快活得很,你怎么不喝?来,我敬你,你也喝一杯吧!”
楚狸言笑晏晏,捧杯劝酒,韩羽连称不擅饮酒,可楚狸哪里肯依,将酒杯抵到韩羽唇边,笑道:“男儿大丈夫,哪有不会喝酒的道理?就是……就是本姑娘……都会喝酒。来!喝一杯!”
楚狸说着,将自己手中的酒,仰头一饮而尽。韩羽见状,实在推搪不过,只得接过杯子,也学着楚狸的样子,将杯中酒喝得一滴不剩。
楚狸见韩羽饮了酒,开怀大喜,不等他放下酒杯,又为他斟了一杯,笑道:“好事成双,还须满饮!再来!”
韩羽难以拒绝,只得无奈再饮了。顾勇和陶素见了,也上前来凑趣,左一杯右一杯,你一言我一语,搞得韩羽连放下酒杯的空闲都没有。片刻工夫,韩羽就接连喝了七八杯酒,而且每饮必干,奈何他竟然脸色丝毫不变,眼神始终如一,倒是把其他人喝得七荤八素,醉得更加厉害了。
眼见众人醉得已无力劝酒,韩羽神色如常地转向杨瑾,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听说杨兄去过很多地方,想必见多识广,可有什么难得的见闻吗?不妨说来听听。”
期间杨瑾一言未发,看着楚狸向韩羽频频劝酒,心中已微生醋意,有心劝阻,又不想扰了大家难得的兴致。其实他倒也不是那么气量狭窄的人,可是韩羽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太完美了,纵然他想故意挑些毛病都难以挑得出来,这样的男人,简直是天下女人的克星,世间男人的天敌。
这时听韩羽来跟自己说话,杨瑾实在没有兴致多说,况且他从军后的见闻,也不便对他人多说,故作为难的样子说道:“我吗?一介俗人而已,自幼只为生活奔波,身边都是些琐事,哪有什么见闻。”
“怎么没有?”顾勇忽然冲到杨瑾和韩羽二人中间,口中喷着酒气,大着舌头讲起来,“光是俺跟三哥就出生入死多少次了!哪次不是惊心动魄!”
顾勇本就不拘小节,现在喝多了酒,哪还有所顾忌,竟然张口说起塞外魔物夜袭云中。杨瑾有心阻止,却苦于不好直接开口,频频用眼神暗示顾勇不要多嘴。而陶素虽也喝多了,到底心细,立刻明白情况,便在桌下暗暗用力踩了顾勇几脚。
顾勇反倒将眼一瞪,呵斥陶素道:“你踩我作甚?韩公子又不是外人,他是朝廷的大匠作,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还怕吓着他不成?”
顾勇口中滔滔不绝,便从他与杨瑾如何相识开始讲起,如何遇到魔物,直到天降怪石,探察地下神秘遗迹,在魔怪面前九死一生,不遗余力地绘声绘色讲述出来。韩羽端着酒杯,歪着头一口口抿着酒,似乎听得非常入神,只是他的眼神儿依旧满是淡漠,也不知究竟听后心中作何感想。
顾勇所说的事,陶素是亲历者,除了韩羽,楚狸也是头一次听说,尤其是当听到顾勇讲到杨瑾单人匹马追杀胡人首领时,向杨瑾投去难以置信而又担忧的眼神,见杨瑾如今安然无恙,那份担忧才退去,脑海中却又浮现出他在长城上奋不顾身保护自己的身影。
听完顾勇讲述,楚狸忍不住一把揪住杨瑾衣袖,醉态可掬地追问:“真是这样吗?啊……你本事不大,日后可千万要小心,怎么这么不知深浅,万一伤了性命怎么办?”
只要是男人,谁愿被自己心仪的女子瞧不起?听楚狸说自己本事不大,杨瑾顿时感觉好不服气,可是看到楚狸在大醉之下,还如此关心他的安危,倒是心生起一股暖意。
……
咸阳城笼罩在漆黑的天宇下,寂静无声,仿佛连亲眼见证大秦兴盛的古城砖瓦都沉入了睡眠,可……这是从高空俯瞰下去,当你落眼到那贯穿西东的笔直大道上时,就可以看见一对男人勾肩搭背,步履摇摇晃晃,一路唱着咿咿呀呀难辨歌词的俚曲,那是顾勇和陶素。
再往后,隔了七八丈远,却是一个少年,扶着一个身姿飘摇如随风杨柳的少女。少女已经醉了,所以她忽然站住虚浮的脚步,探出双臂一环,大胆地勾住了少年的脖子,两人脸对着脸,呼吸声在泛着红晕的脸颊间徘徊,一个是醉意的红,一个则是羞臊的红。于是,走在他们后边更远些的一个白袍公子,只得无奈地站住,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不解风情地上前凑趣的。
“那天,我和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楚狸的话音带着轻柔的气息,吹在杨瑾脸上。
楚狸的眼睛黑亮黑亮的,发出一种异样的光芒,在如此近距离下看着,会有一种灵魂被吸引其中的感觉。
杨瑾知道她说的那天是指的哪一天,可杨瑾以为她酒醒后已经忘了,微微皱一皱眉:“你……还记得那天的事?我以为……你忘记了。”
“我没忘啊……”楚狸醉醉地摇头,环在杨瑾颈上的手臂紧了紧,“我只是……怕我等不来你的回答……跟我走吗,嗯?你说……”
楚狸身子一晃,几乎全身扑在了杨瑾身上,她仰着头看他,双眼满怀希冀。
“你喝醉了,不要闹,我扶你回去,喝碗醒酒汤,早点睡觉休息!”杨瑾说着,扭过了头,他没有勇气面对楚狸那种有些渴求的目光。可是当他的头扭过去,又仿佛丢失了什么东西,心绪一瞬间在向虚空中坠落。
缠在他颈上的双臂忽然松开了,杨瑾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被狠狠地推开。
“你滚蛋!我恨你!”楚狸大叫着,失望地看着杨瑾,退了几步,忽然返身走去。她走得很快,虽然身形不稳,却用近乎跑的速度,飞快地离开了。
杨瑾呆呆地站在那儿,看着楚狸醒目的红裙快速消融在夜色中,忍不住抬起头,仰望着满天繁星,心中疑惑丛生。其实在那晚之后,他曾经问过楚狸,为什么一定要和他远走高飞,离开熟悉的人,熟悉的一切。
可是,楚狸总是不肯给杨瑾一个明确的回答,一旦被逼问得急了,就说她那晚是喝醉了,胡乱说的酒话。而今晚,楚狸又再度提起这件事,虽然也是在醉酒的状态下,单态度就比前次更加强硬。显然醉酒,不过是楚狸拿来做掩饰真实心态的道具,杨瑾不由开始觉得,其中一定有某些他所不知道的重要原因,导致楚狸萌生一起摆脱现状的念头。
夜风拂过,沉思中的杨瑾仿佛变成一具静止的雕像。韩羽缓缓走过来,微微歪着头,似乎有些好奇地观察着杨瑾,打破沉静:“你们……是情侣?”
杨瑾默默地看了韩羽一眼,没有回答,轻轻地吐出一口憋闷在胸中的气息。
韩羽扭头向楚狸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里只有无尽的漆黑,遂又回过头来,安静地看着杨瑾,认真地道:“那位姑娘的心思,我看不透!”
杨瑾忍不住苦笑起来,摇头叹息道:“你当然看不透,你的一双眼睛,能够预知天气,看穿大地,甚至洞悉天机,但是有一样东西,你是永远都看不透的,那就是人的心思,尤其是女人的心思。人心,瞬息万变,谁能看得透呢?有时连自己都看不透自己的心思。”
韩羽微微侧着头,破天荒地似乎有些迷茫,像个遇到不解问题时的孩子,过了片刻,才轻轻问道:“为什么?人,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心,那样复杂?”
韩羽的问话似乎很幼稚,很可笑,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杨瑾。可这一次,杨瑾竟然认真地思考了很久,才涩然回答:“我也不知道!”
※※※
楚狸无声地走在夜幕下的小巷中,以她的速度,此时应该已经追上并超过顾勇和陶素那对醉鬼,但她走的并不是通往蒙府的那条大路,而是穿行在一条小巷中。低矮挤压的房檐屋瓦遮住了星月的光辉,她仿佛在黑暗中一直行走,路上已经没有了灯,漆黑的门窗紧闭,最终,她来到了小巷的尽头。
楚狸停下脚步,凝视着前方,她的面前除了沉寂的黑暗,应该空无一物,可是黑暗中却忽然出现一双发亮的绿色的眼睛,那双眼睛仿佛凭空飘浮在黑暗里。
“那些魔物就是当初的幸存者。”楚狸面色阴冷地对着那双眼睛说,“今天,顾勇喝醉了酒,说出了许多事,综合我们之前的判断,可以确定,那些所谓的魔物,就是当初的幸存者的后代,只不过他们……退化了!”
“果然不出老师所料!它们是被吸引来的,一群凭借本能生存的低等生物,”绿色的眼睛发出轻蔑的冷笑,“即便没有退化又能如何,他们终归是一群低等生物!”
楚狸没有说话,她虽然口齿清晰,神志也清醒许多,但她确实喝多了,身子像在不断失去重量,在夜风中摇摇晃晃。
黑暗中的绿色眼睛又问道:“那个韩羽,你查到了什么?究竟是什么来头?”
“不清楚,我的魅惑术对他完全不起作用。”楚狸遗憾地摇着头。
绿色的眼睛眨了眨,仿佛一对鬼火在黑暗中闪烁:“他所说的十二铜人破除诅咒的事,真的有超乎寻常的神奇魔力?”
楚狸仍旧摇头:“不知道!或者,他只是伙同其他人故意做局,想从皇帝那儿骗取些许好处罢了,或许……真的有什么神奇术法吧。这个宇宙当中,还有着太多的东西,你和我都不明白!”
绿色的眼睛又眨了眨,质问道:“你喝酒了?”
楚狸开始不耐烦,不悦地反问道:“你还有其他的事吗?我该回去了!”
绿色的眼睛开始变得狭长:“你不应该喝酒的!你应该再清楚不过,酒,是我族大忌。”
“你的废话太多了!”楚狸的不悦终于化作一声怒喝。
楚狸突然站直了身子,一股围绕楚狸周身的气流形成旋风,垂直卷起,楚狸的发丝瞬间逆风张扬飞舞,瞳中冰冷的蓝芒迸射,那上扬的秀发散发出一道道银色的光芒,仿佛马上就会变成充满杀气的银色。
黑暗中绿色的眼睛在楚狸慑人的气势下臣服了,他带着些恭顺地垂下,向后缓缓退了几步,然后也未见它如何作势,便轻飘飘地冉冉升起,跃上了墙头。在皎洁的明月下,终于显露出来的黑影于墙头一闪,消失不见。
……
天色未明,甘泉山上,一万处坩埚的安放地点已经开始同时施工。而甘泉山下,巨大的金人模型也正在竖起。韩羽不但对于建造方面确实很有一套,如此复杂庞大的工程,在他的指挥调度下安排得井井有条,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聚天下之兵的诏令一下,从天下各地收集的各种金属器具也在陆续送来甘泉山,拉着辎重的车马往来不息,车轮辘辘。熔铸场内,刀已成山,剑已成海,不只是刀剑,还有民间各种其他铁器。
甘泉山上,韩羽神色淡然站在那里,仿佛天下间就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让他露出一丝惊诧的表情。
杨瑾站在他的旁边,看着工匠车马在他早已制定好的计划下,井然有序地各司其职。对韩羽,杨瑾已心服口服。韩羽虽然年轻,单凭这运筹帷幄的能力,他确实够资格做大匠作,杨瑾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有用的知识。
“对了!”韩羽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昨夜饮酒之时,我听顾勇说,你在那魔物生活的地下,得到了一件古物?”
“不是在地下得到的,是我弟弟不知从哪里捡到的,”杨瑾回答说,“我是之后才发现,它是地下一只青铜古鼎开启的钥匙。”
“我很好奇,可以给我看看吗?”韩羽说话,一向是这么单刀直入,幸好杨瑾早已知道他的为人。
杨瑾犹豫了一下,还是探手入怀,取出了那件一直藏在身上的青铜古钥。由于青铜古钥关系到魔物,所以他向来不愿这枚古钥为人所见,以免被心术不正之人所窥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韩羽是值得他信任的,虽然这种感觉毫无依据,他也完全可以编造一些借口来推托过去,但他还是拿出了青铜古钥。
韩羽把青铜古物托在掌中,歪着头仔细打量了一番,脸上又露出了他那招牌似的淡淡笑意。他拿着那面巴掌大的小盾牌似的青铜古钥,手指在古钥表面轻轻摩挲,食指沿着背面的纹理缓缓游走,忽然五根手指如灵蛇般活动起来,这里按一下,那里旋一下,动作飞快,令杨瑾目不暇接。
随后,韩羽的手指又停下来,将手掌托高,迎着阳光,右手食指往那青铜古钥中间所铸的古文字“曾”上重重按下。
“铿”的一声,那枚青铜古钥好像一朵盛开的莲花似的,在他手中绽放开来,在阳光的照射下,一层层打开,一片片青铜的叶瓣向外舒展,露出里边的核心。
杨瑾双眼圆睁,吃惊地看着青铜古钥在韩羽手中发生变化,这枚古物在他身边一年有余,他虽然早已知道这沉甸甸的青铜古钥是开启地底铜鼎的一个钥匙,可从未想过它的内部竟然另有乾坤。
精密的部件密密麻麻填满了古物内部,相互紧密连接咬合,结构错综复杂,令人眼花缭乱。但是可以看得出,即便是里边最大的金属部件,也是以现在的技术所难以铸造打磨的,因为它们太小了,有的部件用肉眼甚至看不清楚,但这并不影响它的精密。
杨瑾瞬间想到那地下铜鼎也必定是中空的,其中自然也应该密布着这种部件,这也解释了为何空无一物的铜鼎内能够出现五彩斑斓的烟雾。以此类推,铜鼎下的高台,从高台连接到魔怪后背的锁链,以至于构成锁链的每一环,无一不是这种让人叹为观止的精密构造。
而且这青铜古钥的用途只是作为启动的钥匙,那么铜鼎以及其他部分的结构应该更加精密复杂才对。对于杨瑾目前所掌握的技艺来说,这简直如同神秘而又浩渺的海洋,而他只不过是拾起了海边的一粒沙。他一向自视甚高,尤其是对自己在机械制造方面的造诣,可此刻却有一种再给他五百年时间,也休想追上制造出这青铜古钥的匠作大师的无力感。
“这些是什么?”杨瑾惊异的视线被古物内部的精密部件牢牢吸引住了,以致忘了韩羽未经他的允许,便将此物打开的行为未免太不近人情。
“用以启动使用某件比它略复杂的机械的,结构并不复杂,”韩羽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平静,而且能品得出轻蔑的语气,检查着开启的古钥,频频摇头,“制作也很粗糙,还有一些部件的设计并不合理,这……应该是一件仿制品。”
令杨瑾如看天书的构造,在韩羽口中竟只得到“并不复杂”“制作粗糙”的评价。更令人惊讶的是韩羽居然说这古钥不过是“仿制品”,难不成这青铜古钥本来还有一件真品?那真品的制造技术要达到什么样的程度,杨瑾不敢想象,也想象不出。韩羽如何一眼就看出它是仿制的,他的眼力竟然犀利到如此地步,这片刻工夫,他已经看清内部几百上千个精密小部件的制作工艺和用途了吗?
“仿造都能如此巧夺天工?”杨瑾十分不情愿去相信韩羽的说法。
“很难用几句话讲明白,”韩羽的语气顿了顿,似乎在想着如何能让杨瑾便于理解的措辞,但最终,他只是抿了抿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模样,“我……无法对你说清楚……”
韩羽为难的语气,让杨瑾感受到沉重的挫折,韩羽的那种神态,他自己也有过。当他设计出人偶,可以让它按照自己的指令行动的时候,顾勇、陶素等人也曾好奇地询问过他此物的制造原理,但他想了半天,最终放弃,因为他没办法用顾勇和陶素能够理解的语言,把如此复杂的事情,向一个门外汉说清楚。
如今在韩羽眼中,他这个墨家杰出弟子,当世已是数一数二的机械制造大家,居然只是一个门外汉吗?杨瑾的自信心深受打击,但他又不得不承认,韩羽说的是对的,这个青铜古物的精密复杂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颠覆了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学识技艺。
杨瑾正在心情复杂难以言表当中,韩羽又在古物的什么地方按了一下,随着又是铿的一声清鸣,那朵盛开的“莲花”一层层地收缩回拢,最后又变回到那个看起来质感很古朴、造型很古拙的盾形古钥。
韩羽心满意足地将青铜古钥交还给杨瑾,杨瑾接过青铜古钥后,疑惑地看着他,心中疑窦丛生,他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可是自前朝百家争鸣伊始,诸多学问技术涌现,虽然杨家只传承了墨家门派,也算广识多闻,韩羽以及云中地下遗迹这种超凡入圣的技术,即便无缘学到,也不应该没有听说过。杨瑾无法相信,这世上有人掌握着如此复杂的机械制造学术,却至今籍籍无名。
“你究竟是什么人?”杨瑾的困惑不禁脱口而出。
“这个……倒是可以勉强对你说清楚。”韩羽深吸一口气,“但也……很复杂。而且,身世来历也很难三言两语说清楚……”
杨瑾迫不及待地道:“我有耐心听!你只管慢慢说!”
韩羽的唇角轻轻地勾了起来:“可是这涉及第二个理由,我还没说!就是我的身世,是个秘密!”
杨瑾无语地注视韩羽,没想到最终得到的答案还是等于零。而韩羽,那位呆萌或者是蠢萌的天下第一美男子,自觉这句话已经履行了告知义务,于是他很从容地撇下站在原地发愣的杨瑾,召唤来几名大匠,开始向他们讲述自己如何架构一万座坩埚的设想。
从山顶而下,要设下一万座坩埚,必须要考虑它们所在地势的自然条件,还要计算出每座坩埚之间必须隔离出来的距离,旁边需要有堆放薪炭的位置,以及安排操作坩埚的人员。如果说每一座坩埚都是一颗心脏,那么链接它们的输运熔化铁液的管道就是血管,如何排布最有效率,这是一门深奥的学问。
孤立风中的杨瑾,只能恨恨地看着这个因为什么狗屁秘密,而勾起他无限好奇心的家伙。韩羽说起话来音调平缓清晰,极少起伏。这样的人,恐怕一辈子都难得发一回火,他实在是……太没有脾气了。
结果就是,杨瑾被他搞得没了一点脾气。
※※※
甘泉山上,金人铸造工程已经开始,顾勇和陶素被杨瑾委以重任,负责看护甘泉山熔铸场。
山上存放着大批的材料,不管是建筑材料还是铜铁原料,若是被盗取,都是可以随时变现的东西,必须安排专门人员负责看守。而十二金人铸成之日,参与铸造的所有官员都会受到嘉奖,这也算是杨瑾对自家兄弟的一个照顾吧。
顾勇和陶素驻扎甘泉山后,他们所住的蒙家客舍里,如今只有杨瑾和楚狸两人。自那晚之后,两人之间似乎又陷入了冷战,这本是难得的两人独处的机会,如今却只是令杨瑾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楚狸的性情,有时如风,有时如火,有时如水,有时如冰,叫人捉摸不透。可猫儿不就是如此吗?当它欢喜时,你想甩都甩不掉,当它不喜时,无论如何你都难以逮住它。即便一个很会哄女人的风流男人,怕也应付不来性情如此多变的楚狸,何况是杨瑾这个毫无经验的初哥儿。
夜深人静,杨瑾了无睡意,不觉披衣起床,步入廊下,踏着满地清霜,望着园中树影婆娑,独自徘徊。他几度想鼓起勇气去敲楚狸的房门,可惜积攒出的勇气,总是在最后一刹那烟消云散。
踌躇良久,杨瑾才沮丧地转回自己的卧室,但他只一推门,就恰好看到一道黑影越窗而出。清霜满地,几乎让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但他马上就发现了被翻散开的柜子、包袱……
“有贼!”杨瑾心中暗惊,能够夜入蒙府,绝非等闲之辈。
杨瑾一个箭步冲上去,摊手从墙上摘下他改良的连环弩,纵身一跃跳出了窗子,连串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点拖沓。他虽然不是什么技击高手,却也绝非手无缚鸡之力,边关的军伍生涯更进一步锻炼了他的身手和反应速度。
那道黑影鬼魅般冉冉地跃上了屋顶,身体轻盈得仿佛没有一丝重量,他在屋脊上的移动快速平稳,不像跑而是像在飘。杨瑾穷尽目力,看得心惊,他虽不信神鬼之说,可那黑影的身手实在难分是人是鬼。杨瑾毫不犹豫,立即举弩,全凭日积月累的手感,“嗖嗖嗖嗖……”连环箭矢追射黑影。
黑影几乎与夜幕融为一体,不管不顾地沿着屋顶疾走,没有丝毫声息发出,箭矢纷纷落空,均是擦着黑影边缘飞过。晴空月夜,杨瑾集中目力,在房下紧跟黑影行踪,窥准机会便是一箭。
黑影的移动速度,弩箭的飞行距离,两者汇聚一点时所需要的角度,杨瑾一边追赶,一边飞快估算,这是一个优秀的弩箭手必须具备的本领,之前的一连几箭,杨瑾不无测试的想法,此刻终于有了较准确的判断。
“飒!”
箭镞破空激射,杨瑾清楚地看到飞奔中的黑影明显一顿,紧接着自瓦面上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沿着屋顶斜坡骨碌碌掉落在地,竟是青铜古钥。杨瑾想也不想,抬弩又是一箭射出,箭羽没入黑影,黑影随之摔下了屋顶,落向了房屋另一面的地上。
杨瑾上前拾起青铜古钥,端着连弩疾步绕过屋舍,地上果然有点点血迹,在月色下仿佛墨滴。杨瑾谨慎地循着血迹追上去,一抬头,就看到面前一扇门,窗上有灯光逸出,这是……楚狸的住处,而血迹恰好在此处消失。
杨瑾呆若木鸡……
……
杨瑾缓过神来的时候,已不知自己在楚狸房门前站了多久,鼓起勇气,一把推开了房门,他必须要证实心中的猜想。
“你干什么?”楚狸的惊呼在房门开启的刹那传来。
夜风欢快地穿门而入,吹开缭绕的雾气。房中红烛摇曳,楚狸正坐在一只木制浴盆中,发髻高绾,露出修长的脖颈,双手下意识地掩在胸前,瞪着双眼,吃惊地望着杨瑾。荡漾的水面铺满了娇艳的花瓣,簇拥着她洁白圆润的双肩。
“有人……盗取我的这件东西!”杨瑾只觉得鼓动的心跳在撞击胸口,说话也结巴起来。
杨瑾举起那枚青铜古钥,出示给楚狸,余光中浴盆中的水波起伏荡漾,水下一双玉乳在这荡漾的水波中若隐若现,他必须得努力抬高视线。
“什么意思?你怀疑我?”楚狸没想到杨瑾深夜到来,竟然是来抓贼,愤怒地坐直了身子,这一来,便有两瓣玉瓜露出一痕晶莹。
杨瑾急忙转开视线,强忍着矛盾的心情,说道:“前日顾勇酒后说起云中地洞的事,你才知道这件东西的存在,今天,便有人潜入府中盗取……”
楚狸没有说话,胸口剧烈起伏地怒视杨瑾,可扭着头的杨瑾浑然不觉。
杨瑾听不到楚狸回答,以为果真被自己说中,一点点转回目光:“刚才那人中了我一箭,血迹,正是止在你的门前!”
楚狸的目光中生出一抹痛苦的失望:“你怀疑是我?”
“我来,就是想知道,那不是你!”杨瑾吞咽着干涩的喉咙,问出这句话,也让他自己很痛苦。
楚狸瞪着杨瑾,目中怒火越来越盛,但这一次,杨瑾再没避开,如果不能释去猜疑,这将会成为永远难以除去的一根刺,始终扎在他的心里,失去了信任的话,他和楚狸还能有什么未来?所以,他必须要确定,他需要楚狸亲口告诉他:“不是她干的!”
可是……楚狸瞪着他,忽然站了起来。
一具姣好的、粉嫩的、凹凸有致的玲珑胴体脱水而出,大珠小珠顺着她跌宕起伏的曼妙曲线飞溅流淌。
杨瑾惊呆了,手中提着的弩吧嗒落地,想要移开视线,却像被施了定身的法术。
楚狸冷笑着说道:“好!我证明给你看!你不是射伤了那人吗?那么你看一看,我身上有没有伤!”
水滴打湿的云鬓,微启的樱唇……她的锁骨瘦削性感,胸部饱满挺拔,腰肢纤细玲珑,大腿长而笔直,那曼妙流畅的曲线没有一点瑕疵,每分每寸,都充满了女性的诱惑,女性的魅力。
她缓缓地转身,平坦的、渐渐收缩并柔软地砍削成纤细而富有弹性的腰肢上,一左一右,各有一个迷人的腰窝,丰隆挺翘的臀,玉一样细腻而富有质感。没有伤处,连伤痕都没有,此时的她,像一个玉雕美人儿。
“对……对不起……”杨瑾被这美妙绝伦的玉体打得语无伦次,他结结巴巴地说着,狼狈地夺门逃了出去。
楚狸慢慢地转过身,出人意料地,她眼中的怒火消失了,变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感觉,星点泪光在眼眶边缘闪烁。她慢慢地坐下去,重又浸入了水中,鲜红的花瓣聚合过来,将她的胴体温柔地笼罩起来。
屏风上忽然睁开了一对眼睛,屏风的画面缓缓向外凸起,最后,竟然从屏风里走出一个人,而恢复原状的屏风毫无损毁和变化。这个人身上和屏风上的画面如出一辙的五彩斑斓渐渐淡化、消失,一袭黑袍,遮帽下渐渐浮现出一张棱角分明但有些苍白的脸。
“多谢师姐!”
神秘人略显狼狈地捂着胸,那里是刚才被杨瑾射中的箭伤。他的目光从楚狸削肩上扫过,飞快地闪过一丝淫邪的笑意:“可惜了,我本来都已到手了……”
楚狸眯起冰冷的双眼,说道:“辛猿,那东西只是被遗弃者仿造出来的东西,只能制造出最劣等的生物,你要它何用?”
“也许吧……”辛猿咧开嘴巴笑了笑,他的舌头竟然像蛇的芯。
楚狸、辛猿,他们的名字都是犬字旁。但是光看这可怕的舌头,辛猿也许叫辛蛇更合适些。
“不过,真正的至宝只有一件,掌握在曾帝手中!”辛猿一脸遗憾,“我们甚至无缘见过这件宝物!可是那些被遗弃者,当初显然是见过那件至宝的,否则他们也不可能仿造得出来。虽然,他们仿造的有些致命缺陷,但是如果能得到它,或者老师有办法复原出真正的上古至宝!”
“老师自有他的安排和计划,用不着你来多此一举,”楚狸厉声斥责道,“你今夜节外生枝,险些连累了我。”
辛猿看起来伤得不轻,他虽拥有神奇的秘法,但是显然也是血肉之躯,劲弩是能够伤害他的。他辛苦地剧烈喘息了几下,阴险一笑:“拿到它,自然也是老师的意思。当然,师姐你另有任务,这件事你不必插手!”
辛猿说着,也不等楚狸答话,用完全没有声息的脚步走向窗口,轻轻一推,又回头望了一眼,正看到楚狸平滑的玉背,眼神中再次露出一丝淫邪贪婪的目光。
楚狸没有回头,可她的头发却突然爆发出一团银色的光,辛猿一声闷哼,一只眼睛爆出一蓬透明的液体,瞬间变成了一个黑洞。
“另一只眼睛先寄放在你那里,等老师的任务完成后,你最好主动给我送过来。”楚狸单手握拳,手指关节上的蓝芒正在缓缓消退。
辛猿捂着伤眼,满脸筋肉痛苦地痉挛着,不敢再多说什么,又畏又恨地看了楚狸一眼,跃进窗外的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