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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柳暗花明

百灵城 曹若冰 20190 2024-08-27 13:21:32

春桃媚笑道:“是啊!吴大人不也是你吴爷爷的公子爷么?”

杜少彬蹙眉接道:“他不是已被碧云山庄的人劫持了么?”

春桃接道:“我也听过有此一说,但这儿的确还有一位吴世玉吴公子,而且,其身手之高明,恐怕不在你杜公子之下。”

杜少彬注目问道:“他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人在哪儿?怎会与你认识?带了些甚么口信来?”

春桃娇笑道:“公子爷,你可以问出一连串的问题,可是,奴家却只能一宗宗的回答哩!”

杜少彬将对方那几乎已偎进他怀中的娇躯,轻轻一推,蹙眉说道:“姑娘请坐下来,我们慢谈。”

春桃却像扭股糖似地,赖在了他身边,口中并媚笑道:“公子爷,奴家身上,并没长刺呀!”

接着,又贴在他耳边,吹气如兰地说道:“这是绝对机密的大事,只有这样谈才不怕被人家听到。”

杜少彬传音说道:“你可以用真气传音说呀!”

春桃媚笑道:“奴家这点道行,怎敢在公子爷面前,班门弄斧。”

不等对方开口,又低声笑道:“本来,这一机密消息,我是准备在枕边才告诉你的,现在,公子爷不让我上床,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就这么说了。”

杜少彬只好苦笑道:“好,好,快点答覆我的问题吧!”

“好的,”春桃正容接道:“我先回答第一个问题,我请问,有一位叫栗天鹏的人,想得起来么?”

杜少彬蹙眉接道:“栗天鹏?我不认识这个人啊?”

春桃媚笑道:“当本城贴出太上大婚的告示时,公子爷是否刚好在太原城中?”

杜少彬点点头道:“不错。”

春桃接道:“当时,那位当街连斩四个公差,并削去捕头一条右臂的青衫文士,还记得么?”

杜少彬“哦”了一声道:“经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

春桃接道:“那么,我可以告诉公子爷,目前,本城中的这位栗天鹏,就是吴世玉的化身。”

杜少彬讶问道:“那位真的栗天鹏呢?”

春桃轻叹一声道:“真的栗天鹏,已被吴世玉软禁在一个秘密所在了。”

杜少彬“哦”了一声道:“于是,我那位吴叔叔,就冒充栗天鹏的身份,混了进来?”

春桃点点头道:“正是。”

杜少彬笑道:“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如果我吴叔叔在这儿出了纰漏,栗天鹏也难逃一死,也因此之故,栗天鹏势必将本身以及相关的人和事,都全部告诉我吴叔叔,才能减少出纰漏的机会。”

春桃苦笑道:“栗天鹏不但将其本身和相关的人和事,都忠实地告诉了吴世玉,连自己的未婚妻,也一并办了移交。”

杜少彬蹙眉笑道:“难道说,春桃姑娘就是栗天鹏的未婚妻?”

春桃苦笑如故地道:“如果我不是他的未婚妻,又怎会知道这些秘密。”

杜少彬注目问道:“那么,那位被碧云山庄劫持去的知府大人,又如何解释呢?”

春桃接道:“据我所知,你那位吴叔叔在作太原府知府大人时,就有着一位替身……”

杜少彬禁不住截口笑道:“如此说来,碧云山庄所劫去的知府大人,是假的了?”

春桃含笑点首道:“是的。”

杜少彬笑了笑道:“现在,我方才所问的问题,已只差一个口信没有说明了。”

春桃嫣然一笑道:“想听口信,是否该先行打发一点呢?”

说着,一张小巧的樱唇,已自行凑了上去。

杜少彬连忙退后一大步道:“这不可以……”

春桃禁不住幽幽地一叹道:“杜公子,在你心目中,我就如此不值一顾?”

杜少彬正容说道:“姑娘,话不是这么说。”

春桃又迫近一步道:“那该怎么说呢?”

杜少彬正容如故地接道:“目前,你的未婚夫,是我吴叔叔的朋友……”

春桃截口苦笑道:“世间有这样的朋友么?”

杜少彬道:“但眼前就有这样的事实。”

春桃媚笑道:“公子爷,别谈甚么‘朋友妻,不可欺’的大道理了,目前,我只知道,你是这儿的贵宾,而我却是奉命侍寝的侍女,这是我的工作,栗天鹏也早就知道我这一份工作的性质的,公子爷,你还有甚么顾虑的呢?”

杜少彬正容说道:“春桃姑娘,你可以故意糟塌自己,却不可以妨碍我尊重别人人格的自由。”

春桃轻叹一声道:“杜公子,你这理由,可真够堂皇的了,可是,你尊重别人的人格,也曾想到,伤害了别人的自尊心么?”

杜少彬苦笑道:“这可是没法两全的事。”接着,才神色一整道:“姑娘,是否该将那口信告诉我了?”

春桃自我解嘲地一笑道:“世间竟有此种不解风情的傻瓜。”

杜少彬苦笑了一下,又“哦”地一声道:“对了,我吴叔叔目前在这儿,是属于那一部门?担任甚么职务?”

春桃接道:“他担任的是‘神机堂’的一位香主,这是栗天鹏原来的职务,据说他近来表现得很好,有权升首席香主,或者是副堂主的希望。”

杜少彬笑道:“那我先恭喜你啦!”

春桃讶问道:“恭喜我?喜从何来?”

杜少彬道:“目前,我这位吴叔叔的功绩,有朝一日,还不全是你那未婚夫的么?”

春桃苦笑道:“公子爷,奴家可不会想那么远。”

接着,才正容说道:“公子爷,别寻我开心了,还是打点精神,听我的消息吧!”

杜少彬笑道:“我早就在恭聆着了哩!”

春桃正容接道:“话,只有一句,那就是请你杜公子遵从三小姐的一切指示。”

杜少彬一怔道:“就这么简单?”

“是的,”春桃接道:“他说,以后有甚么消息,随时由我转告。”

杜少彬道:“我可以同他见见面么?”

春桃道:“这要等机会,凭他目前的地位,是不方便与你见面的。”

杜少彬蹙眉自语道:“我就是想不通,不论易容术如何高明,要冒充一个人,而又天长地久地,不被人家识破,那可委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春桃娇笑一声道:“公子爷说的,固然有理,但事实上,你这位吴叔叔,不但年纪、身裁与栗天鹏近似,而且,连面目也有七成以上的近似,有着这些条件,那还不容易混过去么!”

杜少彬呆了呆道:“有这种事,我那位吴爷爷的行事,也真够神秘的了。”

春桃笑了笑道:“好了,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公子爷请早点安歇吧!”

第二天清晨,三小姐一大早就赶了来,向着杜少彬神秘地一笑道:“杜公子,昨宵,睡得还舒服么?”

杜少彬含笑接道:“多谢三小姐……小可睡得很舒服。”

三小姐嗔目向春桃一扫道:“春桃这丫头,是否还算可人心意?”

春桃抢先白了杜少彬一眼道:“三小姐还说哩!昨宵,杜公子一定要赶我出去,不知费了多少唇舌,才勉强准许我在旁边搭个地铺。”

三小姐抿唇媚笑道:“是么!我倒是第一次听到,有这样傻得可笑的男人。”

杜少彬蹙了蹙眉峰道:“三小姐,太上是否已经起来了?”

三小姐道:“早就起来了,我就是前来邀请你,前往一同用早点哩!”

杜少彬“啊”了一声道:“那我们快点走吧!”

在三小姐的陪同下,沿着环湖大道,绕了半圈之后,即进入一幢临湖的精致静楼之中。

小花厅中,已摆好了精美的早点,杜少彬刚刚入座,又不得不立即站起来,因为,在一阵环佩“叮当”声中,一位雍容华贵的紫衣美妇,已莲步姗姗地,走了进来。

这位紫衣美妇,外表看来,最多也不过三旬左右,美艳中,却特具一般神圣不可侵犯的凛然神态。

她一进入小花厅中,三小姐立即向杜少彬低声介绍道:“杜公子,这就是我娘。”

杜少彬连忙躬身施礼道:“小可杜少彬,拜见太上!”

紫衣妇人微微点首道:“杜公子免礼。”

话声中,已迳自坐入主位,并摆了摆手道:“杜公子请坐!”

杜少彬含笑接道:“多谢太上!”

当他毕恭毕敬地,坐下之后,紫衣妇人却美目深注地笑了笑道:“放轻松一点,可以随便用点早点,咱们边吃边谈。”

说着,她自己首先端起一碗银耳羹,浅浅地饮了一口。

杜少彬也喝了一口银耳羹,并吃了一块糕饼之后,紫衣妇人才注目问道:“杜公子,据说你手中有半块玉佩?”

杜少彬点点头道:“是的。”

紫衣妇人接问道:“是有人托你送给我的?”

杜少彬又点点头:“是的……”

说着,并探怀取出那根金链,和半块玉佩,双手递了过去。

紫衣妇人接过玉佩,首先向三小姐低声道:“丫头到门外去,记着:任何人不许进来,如果是太上护法前来,先招呼我一声。”

“是!”

三小姐娇应着,匆匆向大门外走去。

紫衣妇人这才将那半块玉佩,放在自己掌心中,反覆地察看着,她那本来就是凛然不可侵犯的俏脸上,此刻是更加冷漠了。

但冷漠尽管冷漠,却没法掩饰她内心中的激动。

由于她美目中掠过的异彩,眼角肌肉的抽搐,以及口中的喃喃自语……等,在在都显示着,这半块玉佩中,有着太多的秘密。

半晌之后,紫衣妇人才恢复常态,对那金链和玉佩,徐徐纳入了怀中,并轻轻一叹道:“杜公子,请将那位落拓文士,送你这些东西时的前后经过情形,再说给我听听。”

杜少彬恭应道:“好的……”

当杜少彬将在高平城中,与那落拓文士的交往经过,巨细无遗地,复述一遍之后,紫衣妇人才发出一声幽幽长叹道:“孽……这是孽……”

室内沉寂了半响之后,紫衣妇人才笑了笑道:“我想,你心中一定有很多疑问?”

杜少彬点头接道:“是的,但小可知道,问也徒然。”

紫衣妇人道:“等我心情平静一点时,我会安排机会告诉你的,尤其是有关你们杜家过去的疑案。”

杜少彬不由星目一亮道:“有关寒家过去的疑案,太上已经调查明白了?”

紫衣妇人“唔”了一声道:“毋须经过调查,有关无极派过去的疑案,当代武林中,大概没有比我更为清楚的人了。”

杜少彬不胜亟盼地接道:“太上能否先将……”

紫衣妇人截口笑道:“你既然来了,迟早都会知道的,不必急在这节骨眼儿上。”

接着,抬手一指杜少彬面前,那杯还剩下一半的银耳羹道:“先将这银耳羹喝下去,这一碗是特别为你调制的。”

杜少彬笑问道:“小可可以知道原因么?”

紫衣妇人沉思接道:“告诉你也不要紧了。”

一顿话锋,才正容接道:“这儿,份子复杂,可能有人会暗中对你不利,我看得出来,武功方面,你已有很高的成就,不怕有人暗算,但如果有人暗中向你下毒,那就很难说了。”

杜少彬若有所悟地道:“这银耳羹中,有解毒的灵药?”

紫衣妇人点首接道:“不错。”

杜少彬将那剩下的半碗银耳羹,一饮而尽,含笑说道:“多谢太上!但不知这银耳羹中的解毒灵药,对那‘千面鬼医’上官伦的‘无影之毒’,是否也有预防之效?”

“当然!”紫衣妇人接问道:“对上官伦的事迹,你已知道多少?”

杜少彬道:“小可只知道他老人家,好像已经遇害了。”

这时,大门外传来三小姐的娇笑道:“太上,您老人家早!”

这是三小姐在向乃母打招呼了。

紫衣妇人低声说道:“杜公子,这些问题,不要再谈了。”

这同时,门外却传来一个苍劲语声道:“丫头,太上在不在?”

三小姐的语声道:“正在陪杜公子用早点。”

那苍劲语声道:“好!快去吩咐厨房,给我也准备一份。”

话声中,柳媚花娇的三小姐,已偕同那位猥琐得不成人形的太上护法,双双进入小花厅中。

杜少彬尽管心头一肚子的讨厌,但却又不得不站起身来,躬身施礼道:“小可见过太上。”

紫衣妇人却漠然地说道:“早点是现成的,不必另外准备了。”

黑衣老人满脸堆笑道:“是、是,将就一点,将就一点。”

说话间,人已蹲在椅子上,双手兼施地,据案大嚼起来,并向着杜少彬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声:“娃儿,坐下来呀!”

杜少彬只好重行坐下道:“多谢太上!”

他口中说得好听,但心中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厌恶,也有着太多的困惑。

是的,这位“望之不似人君”的太上护法,这一份坐相和蹲相,更是难看,因为,他不是坐,而是蹲着的,吃东西时,不用筷子,却用五指去抓,那情形可像一只大马猴。

这情形,不由使杜少彬心头暗忖着:“像紫衣妇人这么美貌的女人,偏偏要下嫁这么一个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大马猴的糟老头是那为了甚呢?而且,由紫衣妇人的神态言谈之中对这个糟老头,还颇为忌惮似地,难道说,这糟老头的武功和实权,都高过这位太上城主不成……”

他这里,心念转动之间,桌上的点心,已被黑衣老人风卷残云似地,一扫而空。

黑衣老人吃完点心之后,似乎意犹未尽地,以自己的衣袖,抹了一把嘴,然后向三小姐说着:“三丫头,你陪这娃儿,外面走走去,我老人家同你娘有机密大事要商量。”

紫衣妇人一蹙黛眉道:“甚么事?那么神秘的!”

黑衣老人笑道:“我这事情,暂时还不想让第三者知道。”

三小姐无可奈何地,向乃母说道:“娘,我同杜公子去湖滨走走也好。”

紫衣妇人轻叹一声:“好!你们走吧!”

三小姐偕同杜少彬离去之后,黑衣老人向紫衣妇人注目问道:“云娘,方才,你同杜家那孽子说了些甚么?”

紫衣妇人木然地接道:“我只不过是问问他,一些学艺的经过。”

黑衣老人接问道:“他,是否已说出他师傅的来历?”

紫衣妇人摇摇头道:“没有。”

黑衣老人脸色一沉道:“云娘,我特别提醒你,有关过去的一切,你不可在这娃儿面前说出。”

紫衣妇人冷笑道:“说得真客气,为甚么不说是‘特别警告’呢?”

黑衣老人沉脸如故地道:“你自己明白,那是再好不过。”

紫衣妇人冷笑一声:“我也警告你,不许伤害这娃儿!”

黑衣老人笑道:“你放一千万个心,这是花钱都买不到的香饵,在鱼儿没上钩之前,我不会伤害他的。”

一顿话锋,又正容接道:“可是,你必须遵守诺言,不许将过去的实情告诉他!”

紫衣妇人哼了一声:“你能封住我的嘴,可是,你不能封住别人的嘴。”

黑衣老人一怔道:“你说的是谁?”

紫衣妇人冷笑一声道:“你自己想想看,知道过去那一椿公案的人,还有几个人呢?”

黑衣老人道:“据我所知,除了你我之外,应该是找不出第三个人来的。”

紫衣妇人淡淡地一笑道:“不见得吧!”

黑衣老人脸色一变道:“难道……难道他还活着?”

紫衣妇人冷笑一声:“你说说看,谁能证明他已经死了?”

黑衣老人目光深注地道:“你这话是甚么意思?”

紫衣妇人道:“我只不过是提醒你一声,他还活着,其中意思,你自己去揣摩吧!”

黑衣老人注目问道:“他还活着?有何证据?”

紫衣妇人取出那落拓文士请杜少彬所转交她的金链和半块玉佩,淡笑着问道:“你仔细瞧瞧看。”

黑衣老人接过去,仔细地端详了一阵之后,禁不住脸色一变道:“这玩艺,是哪儿来的?”

紫衣妇人漫应道:“是杜家那娃儿转给我的。”

黑衣老人蹙眉说道:“难道说,杜家这孽子,就是他的徒弟?”

“不对。”紫衣妇人接道:“杜家那娃儿,只不过是将这东西转交给我而已。”

黑衣老人连忙接道:“详情是怎样的?快说。”

“慌甚么!”紫衣妇人冷冷地一笑道:“如今,你羽翼已丰,还怕他一个孤佬么!”

黑衣老人自我解嘲地一笑道:“对,对,那么,你就慢慢说吧!”

※ ※ ※

初秋的早晨,是很可爱的。

沿着湖滨的大道上,杜少彬与三小姐二人,沐着朝阳,在并肩漫步着。

云淡风轻,清风拂动着湖滨的柳丝,拂动着三小姐鬓边的秀发,也使得水平如镜的湖面上,起了粼粼波纹。

山岚水色,俪影双双,真有点儿诗情画意,也算得上是人在画图中。

可是,眼前的这一对儿,也不知他们是陶醉在这大自然的美景之中?还是在各自想着心事,竟然都是在默然沉思着,谁也不曾开口。

良久,良久之后,三小姐才首先打破沉寂,问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杜公子,这儿风景,你是否觉得很美?”

杜少彬苦笑道:“可是,小可不是为了看风景而来。”

三小姐也苦笑道:“杜公子,你得多多谅解,目前有些事情,我还不便告诉你。”

杜少彬扭头注目问道:“那是为甚么?”

三小姐正容说道:“在目前情况之下,你知道得太多了,有害无益。”

杜少彬蹙眉接道:“那你方才说,以后,不论在任何场合,当我见到那位太上护法时,要特别提高警觉,那又是甚么意思呢?”

三小姐禁不住娇笑道:“傻瓜,这意思,你都不懂么!”

杜少彬索性在一株垂柳旁边停了下来,目注湖中那疏落的残荷,禁不住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

三小姐一蹙秀眉道:“好端端地,又叹甚么气?”

杜少彬答非所问地,反问道:“南唐中主有一阙很有名的秋思词,三小姐是否也记得?”

三小姐笑了笑道:“很抱歉,对于南唐中主与后主两位皇帝大词人的作品,我都不欣赏。”

杜少彬笑了笑道:“这也难怪,一位生长于顺境中的千金小姐对这种含有颓废色彩的诗词,那是必然不会欣赏的。”

三小姐笑问道:“你忽然提起这些干吗?”

杜少彬道:“我看到这湖中疏落的残荷,就禁不住使我想起那阙词的前半阙来。”

三小姐接问道:“那是怎么说的?可以念给我听听么?”

“自然可以。”

杜少彬接着即低声漫吟着:

菡萏香销翠叶残,

西风愁起碧波间,

还与容光共憔悴,

不堪看……

(菡萏即荷花)

三小姐“唔”了一声道:“不错,这半阙词儿,倒委实是与眼前的情景,颇为近似。”

杜少彬轻叹一声道:“小可此行,本来是为了解决心头的疑团而来,没想到,旧的疑团没解开,反而又增加了新的疑团。”

三小姐嫣然一笑道:“不要急嘛!慢慢来,一切疑团,都会自然地解开的。”

杜少彬苦笑道:“这真是‘急惊风偏遇着慢郎中’。”

三小姐笑道:“急甚么嘛,难道说,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你都不懂得。”

杜少彬苦笑如故地,连连点首道:“懂得,懂得……”

三小姐截口娇笑道:“那么,既来之,则安之,你就慢慢地等吧!”

她一顿话锋,又注目问道:“我们是继续走走?还是先回宾馆去?因为,两位太上可能还在商量甚么。”

杜少彬意兴阑珊地接道:“还是回宾馆去吧!”

远处,一位青衣侍女飞奔而来,那一份轻盈、曼妙与快速,恐怕江湖上的一般一流高手,也难望其项背。

杜少彬入目之下,不由讶问道:“三小姐,那是谁啊?”

三小姐笑了笑道:“是我娘身边的秋香。”

杜少彬心头暗忖着:“原来是朱总管的意中人,我倒要好好地瞧瞧究竟长得多美,值得那位朱千里,为她那么魂索梦牵的……”

但他口中却脱口夸赞道:“好俊的轻功!”

三小姐道:“秋香的身手,委实是不错,所以太上也很宠她——可是,你不能当面夸奖她啊!”

杜少彬笑问道:“为甚么?”

三小姐笑了笑道:“别问为甚么,记住我的话就是……”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秋香已到达他们面前,福了一福,含笑说道:“三小姐,太上有请,也请这位杜公子。”

说着,并向杜少彬飞了一个媚眼。

这刹那之间,秋香所给杜少彬的印象,是俏丽中有着一股迷人的媚劲,连眼睛眉毛,都好像会说话似地。

这情形,不由使他心头暗忖着:“这俏丫头的确是可人虽然并不算很美,但这一股媚劲,可委实够迷人的,怪不得朱千里为她那么吃得死脱……”

这当口,三小姐却在娇声问着:“太上护法呢?”

秋香恭应着:“已经走了。”

三小姐挥了挥手道:“好,你先走,我们马上就来。”

“是!”

秋香恭应着,又裣衽一礼之后,才转身飞奔而去。

三小姐一面与杜少彬并肩向乃母住的那幢静楼走去,一面扭头笑问道:“杜公子,这丫头怎么样?”

杜少彬漫不经心地答道:“很好,很好……”

三小姐截口白了他一眼道:“那丫头五官完整,四肢不缺,当然很好嘛!还要你来说!”

杜少彬这才一怔道:“小姐,你要我说些甚么啊?”

三小姐这才“噗哧”一笑道:“我的意思是,那丫头美不美?”

杜少彬“哦”了一声道:“原来你说的是这个。”

三小姐瞪了他一眼道:“少废话!快回答我的问题。”

杜少彬连连点首道:“是,是……三小姐,我看秋香嘛美倒不怎么美,但却很媚。”

三小姐也点点头道:“这倒是持平之论。”

接着,又扭头笑问道:“你看我怎么样?”

杜少彬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可不敢看你。”

三小姐一楞道:“为甚么?我又不是老虎。”

杜少彬仍然是一本正经地:“但你可比老虎更厉害,我一看到你,就骨软筋酥,灵魂儿飞上九……”

那“飞上九天”的“天”字还没说出,三小姐却一拳擂上杜少彬的肩头,娇笑着叱道:“看你老实,原来却是故意装成的。”

杜少彬笑道:“我是老实人,说的老实话啊!”

三小姐白了他一眼道:“嗨,别油嘴滑舌了,我们说正经的。”

杜少彬神色一整道:“小可正听着哩!”

三小姐扭头注目问道:“听说,碧云山庄那位冷堂主对你很好,是真的么?”

杜少彬心头苦笑着:“这小妮子可真难缠……”

但他口中却笑道:“三小姐,有句俗语,叫作‘寡妇门前是非多’,你听说过么?”

三小姐掩口媚笑道:“正好呀,你们一位是年轻侠少,一位是新寡文君……”

杜少彬连忙正容截口道:“三小姐,请留点口德,好么?”

三小姐笑了笑道:“好!我们说点别的,你且说说看,我同冷雪梅,是谁美?”

杜少彬脱口答道:“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三小姐轻轻一叹道:“真想不到,你会如此圆滑。”

她,沉思了一下之后,又笑问道:“杜公子,你好像很喜欢秋香的媚劲。”

杜少彬一怔道:“谁说的?”

三小姐掩唇媚笑道:“想当然耳!”一顿话锋之后,又含笑接道:“杜公子,待会,我禀明太上将秋香调到你那边去,可好?”

杜少彬苦笑道:“三小姐,别寻我开心了,我还想请求太上,将春桃调走,换一个男仆哩!”

三小姐娇笑道:“太上不会答应的,在本城中,这种事情,平常得很,你别太认真了就是……”

不知不觉之间,他们两人已走到太上城主那幢静楼之前,只听二楼上一个窗口传来那紫衣妇人的娇笑道:“你们两个,哪来那么多话说的!”

三小姐“格格”地媚笑道:“娘,他这个人,可迂得很哩!”

紫衣妇人由窗口探出一张俏脸来,正容说道:“丫头,杜公子是客人,你可不能太胡闹。”

三小姐漫应道:“没甚么,娘,我不过是逗弄他笑笑而已。”

紫衣妇人俏脸一沉道:“野丫头,快作功课去,杜公子自己上来,我有话跟你说。”

“是!”

杜少彬、三小姐同声恭应着,三小姐并向他扮了个鬼脸,才走向里间,杜少彬则循梯向二楼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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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敌友难分

这是一间陈设豪华,却不失典雅的起居室。

紫衣妇人正背门面窗而坐,好像正在欣赏那湖中的景色。

当杜少彬缓步入室时,紫衣妇人头也不回地,娇声说道:“自己随便坐,秋香,给杜公子沏杯茶来。”

杜少彬恭应着,就在紫衣妇人旁边的一个锦敦上,坐了下来。

紫衣妇人幽幽地叹了一声,徐徐转过娇躯,杜少彬看得很清楚,紫衣妇人的俏脸上,笼罩着一层浓重的阴霾。

这情形,使得杜少彬也不好先开口,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地,正襟危坐着。

幸亏这时,秋香送去香茗,并娇声媚笑道:“杜公子请喝茶。”

杜少彬接过香茗道:“谢谢!”

说声中,随手将香茗放在一旁的茶几上。

这时,紫衣妇人才淡然一笑道:“杜公子,放轻松一点,别那么紧张。”

杜少彬讪然一笑道:“小可知道了。”

紫衣妇人轻叹一声道:“杜公子,有关杜家的事情,本来我没打算这么快就告诉你的,但此刻,情况演变太快,我不能不提前你说明一下了。”

杜少彬点点头道:“小可正恭聆着。”

“还有。”紫衣妇人正容接道:“在我说出往事之前,你必须先在心理上,有一个准备。”

杜少彬苦笑道:“我自信已能承受一切打击的了,太上请尽管说吧!”

紫衣妇人沉思少顷之后,才注目问道:“有一个姓季,名云娘的女人,你听说过么?”

杜少彬蹙眉重复着:“季云娘?季云娘?……那是我先祖的两位夫人之一啊!”

紫农妇人点着接道:“是的,在名份上,你应该叫她奶奶。”

杜少彬注目问道:“太上认识我这位奶奶?”

紫衣妇人苦笑道:“岂仅是认识而已!事实上,我就是季云娘啊!”

杜少彬禁不住身躯一震道:“真的?”

季云娘正容接道:“当然是真的,不过,你毋须叫我奶奶,何况,事实上,你我之间是敌是友,都很难说哩!”

杜少彬蹙眉接问道:“此话怎讲?”

季云娘叹一声道:“说起来,可就话长啦!”

杜少彬剑眉紧蹙着,没作声。

季云娘扭头目注窗外,那遥远的蓝天白云,喃喃自语着:“一晃眼就是多年过去了,但回想起来,却好像就在眼前……”

杜少彬轻轻叹了一声,还是没接腔。

季云娘幽幽地接道:“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我才不过十一、二岁,但我对当时的情况,却还记得清清楚楚。”

她,一顿话锋,轻叹着接道:“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我被一片杀声惊醒了,当时的情景,我真不敢回想,我记得,当我吓得号啕大哭时,我父亲带着一个家丁,全身浴血的跑了过来,他老人家要家丁带着我,从狗洞中逃命,并告诉我,仇人是‘无极派’的掌门人杜行,要我长大之后,设法替他报仇……”

杜少彬蹙眉问道:“贵府与我杜家有仇?”

季云娘木然地道:“我不知道,但当时,我父亲说过那几句话之后,就倒地死了,三天之后,当我再回到家门时,已经是一片劫灰。”

接着,她目注杜少彬笑道:“虽然,你我都是灭门惨案后的劫后余生者,但比较起来,你却比我幸运多了。”

杜少彬注目问道:“何以见得?”

季云娘道:“第一,你有一位吴伯同照应你,传你武功,虽然孤苦伶仃,却不曾吃过苦头。”

“这倒是实情。”杜少彬接问道:“第二呢?”

季云娘道:“第二,你杜家逃出生天的据我所知,除你之外,至少还有一个……”

杜少彬截口问道:“那是谁?”

季云娘道:“总而言之,有那么一个人就是,至于究竟是谁,到目前为止,我还不知道。”

杜少彬注目问道:“我杜家于一夕之间,冰消瓦解,就是太上你的杰作?”

季云娘苦笑道:“杰作是谈不上,但可以说,是我所一手促成。”

她,一顿话锋,又叹一声道:“一报还一报,仇恨已抵消了,事情也已经过去了,你的观感如何,我没法过问,但对我自己来说,已算是一笔勾消了。”

杜少彬木然地接道:“太上,你说的太简单了,我须要知道详情。”

季云娘道:“事隔多年,事情又是千头万绪的,我真不知由何处说起,我想,还是由你觉得哪儿须要先行知道,就由哪儿问起吧!”

“也好。”杜少彬沉思着接道:“首先我要知道的,是我祖父,为甚么要杀你全家?”

季云娘道:“俗语说得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武林人物,除了仇杀与名、利之外,还多了一项武林瑰宝与武功秘笈。”

杜少彬注目问道:“太上的意思,我祖父之所以要杀你全家,为的是甚么宝物和秘笈?”

季云娘点点头道:“是的,先父就是偶然之间,获得一本‘混元宝典’,而赔上了全家的生命。”

杜少彬蹙眉接道:“我想,我祖父不是那样的人。”

季云娘笑道:“是的,由你祖父那‘及时雨’的绰号来说,那委实是一个大大的好人,可是……”

一顿话锋,才冷笑声接道:“这世间,披着羊皮的狼,太多太多了!”

不等杜少彬接腔,又立即接道:“杜少彬,我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你祖父是一个标准的两面人,好的那一面,仁德广被,侠名远播,坏的那一面却是无恶不作。”

杜少彬真有点火了:“有何证据?”

季云娘笑道:“我自己亲身所经,以及由他在枕边,亲口向我所说的,难道还会假?”

杜少彬冷笑道:“这是你的一面之词,此中事实,也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不!”季云娘接道:“此中事实,目前至少有四个半人知道。”

杜少彬道:“何谓四个半人?”

季云娘道:“第一个是我,第二个是本城太上护法,第三个是你所见过的那位落拓文士,第四个是你杜家逃出生天的另一个人。至于那半个,就是那位将你一手抚养成人的‘吴爷爷’吴伯同。”

杜少彬接问道:“我吴爷爷怎么只能算半个?”

季云娘道:“因为他只知道一部份的事情,所以只能算半个。”

杜少彬道:“可是,据我所知,我吴爷爷对过去的事情,根本不知情。”

季云娘哼了一声道:“那是他故意那么说的,只因他不知道全部事实,也不愿让你知道先人的劣绩才故意这么装迷糊。”

杜少彬沉思着问道:“我吴爷爷知道这百灵城中的事情么?”

季云娘“唔”了一声道:“我断定他还不知道,但可能心里有点怀疑。”

杜少彬注目问道:“太上,你判断寒家另一位逃出生天的,是甚么人呢?”

季云娘沉思着接道:“那是一个女的,如非是你姑姑,就是你母亲或婶婶,而且,那‘混元宝典’,也必然是她带走了。”

杜少彬接问道:“那她的武功,一定很高了?”

“不错。”季云娘点首接道:“她的武功,至少不会比我低。”

杜少彬“哦”了一声道:“前辈所怀疑的,莫非就是那位神秘的悟空大师?”

季云娘点点头道:“正是。”

杜少彬蹙眉接道:“太上,你这一判断,可能并不正确。”

季云娘注目问道:“有何根据?”

杜少彬正容接道:“我有两点理由,第一,悟空大师曾不止一次救过我,如果她是我杜家的人,一定会与我联络,但事实上,她却不曾……”

季云娘接道:“还有呢?”

杜少彬道:“第二,如果悟空大师是杜家的人,凭她那一身超绝的武功,不致于不替我杜家出面复仇。”

季云娘笑道:“少彬,你忘了她已是出家人。”

杜少彬正容接道:“出家人也是人。”

季云娘道:“是的,出家人也是人,正因为她也是人,所以才一再地,在暗中维护你。”

杜少彬道:“可是,她并没向你们寻仇,据你方才所说,她是知道当年全部事实的四个半人中的一个。”

季云娘正容接道:“正因为她知道得太清楚了,看得太透澈了,所以才没向我寻仇。”

一顿话锋,又注目正容接道:“少彬,有关你我两家的这一段血仇,不论谁是谁非,也不管谁吃亏,谁占了便宜,我都希望到此为止,我们应该打点精神,应付眼前这一个共同的最大强敌。”

杜少彬接问道:“你说的是谁?”

季云娘道:“就是本城的这位太上护法。”

杜少彬讶问道:“你还正准备嫁给这位太上护法,怎么他又成了你的最大强敌呢?”

季云娘苦笑道:“这事情,可真是一言难尽。”

杜少彬正容接道:“有关你我之间的这一椿公案,我可以暂时搁下,一切且等我向悟空大师查证之后,再作决定。现在,我须要明了全部事实,还是请从头说起吧!”

季云娘笑道:“是的,话题似乎越扯越远,是应该回到本题才对了。”

接着,才沉思着说道:“好!还是由你继续发问吧?”

杜少彬注目问道:“太上是如何进入‘无极派’?并成为我先祖的如夫人的?”

季云娘苦笑道:“这个,说来可就话长了。”

她,顿住话锋,沉思少顷之后,才幽幽地一叹道:“当我家破人亡之后不久,那位带我逃命的老仆,也相继去世,于是,我就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流浪儿,如果不是灭门惨案的惨景,以及复仇的意志,不时地刺激我,鼓励我,我纵然有一百条命,也不会活到如今了。”

“由十二岁到十六岁的这四年当中,我整整有大半年的时间,是过着有一餐,没一餐的小叫化生活,以后,是一位好心的马戏班班主收留了我,我现在的武功基础,就是在马戏团中所打下的。”

杜少彬接问道:“如此说来,那位马戏班班主的武功,一定很高?”

季云娘点首接道:“是的,对一般江湖上的人而言,那已经是很高的了。”

她一顿话锋,又注目问道:“你能想到,那马戏班的班主是谁么?”

杜少彬一怔道:“难道也是我所认识的人?”

季云娘道:“是的,此人就是本城的太上护法,复姓百里,单名一个玄字。”

杜少彬“哦”了一声道:“那么,百里玄目前这一身神奇的武功,又是那里来的?”

“来自‘混元宝典’。”季云娘长叹一声之后,才正容接道:“当百里玄收留我的时候,当然会查问我的来历,当时,我年纪太小,根本不懂得江湖上的险恶,于是,也不管他与‘无极派’是否有甚渊源,就一五一十地,完全据实告诉他了。”

杜少彬接问道:“当时,他怎么说?”

季云娘道:“他问我想不想复仇,我当然说想复仇,于是,他用好言安慰我,要我好好地练功夫,他一定设法给我完成复仇的志愿。”

杜少彬一挫钢牙道:“原来都是这老贼在幕后捣的鬼!”

季云娘正容说道:“这话是委实不错,但我不能不提醒你:物必自腐而后虫生,如果你杜家果然是仁德广被,侠名远播的正人君子,又怎会予人以可乘之机。”

杜少彬轻叹一声,没接腔。

季云娘娓娓地接道:“就当我满十六岁,武功略具基础时,百里玄夺去了我的贞操,于是,我成了他的有实无名的小星。但他同时也告诉我,他已经替我铺好了进入‘无极派’的道路。”

杜少彬注目问道:“此话怎讲?”

季云娘道:“他说,你祖父性好渔色,当时,他还只知道这一个缺点,他说,你祖父的原配已经死去,并未续弦,正式的如夫人虽然只有一位,但暗地里的黑市如夫人,却到处都是,凡是他所看中的女人,很少有例外,能逃过他的手腕的。”

杜少彬冷笑道:“于是,他利用你的美色,使我祖父上钩?”

季云娘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他替我安排的计划是这样的。”

她一顿话锋之后,才沉思着接道:“当时,距你们‘无极派’约莫三里处,有一座尼庵,那是你祖母生前所建的家庵,你祖母去世之后,那尼庵的主持,就成了你祖父的皮条客……”

杜少彬一怔道:“甚么叫‘皮条客’啊?”

季云娘忍不住“噗哧”一声娇笑道:“真是一个傻小子,所谓‘皮条客’,就是专门替你祖父所看中的女人,作穿针引线工作的人。”

杜少彬禁不住哑然失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季云娘道:“于是,凡是去那尼庵中烧香礼佛的女人,只要稍具姿色的,就难逃你祖父的魔掌。”

杜少彬一蹙剑眉,没接腔。

季云娘沉思着接道:“像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你祖父自然不会向别人说,那些吃了哑吧亏的女人,更不会向人家说,因而这些狗皮倒灶的事,对你祖父的侠名令誉,一点也没受到影响。”

杜少彬插口问道:“那么,太上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季云娘道:“详情是你祖父于以后亲口告诉我的,至于片断的传说,当时就传播开了,俗语说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须知纸是包不住火的,你说,是也不是?”

杜少彬点首苦笑道:“不错!”

季云娘娓娓地接道:“这情形,触发了百里玄的灵感,于是,他立即遣散马戏班,并落发当了和尚,而我就临时算是他的表妹,被送到那尼庵中带发修行……”

杜少彬截口苦笑道:“于是,我祖父就这么被你们钓上了。”

季云娘点点头道:“是的。”

杜少彬注目问道:“当时,你是为了复仇,有理由委屈求全,但百里玄却是所为何来?”

季云娘笑道:“为了那本‘混元宝典’呀!”

杜少彬道:“方才,你不是说过,那‘混元宝典’,已被寒家另一位逃出生天的人带走了么?”

季云娘道:“是的,那被带走的,是正本,百里玄所获得的,却是一个手抄本。”

杜少彬接问道:“那手抄本,是否还有其遗漏之处?”

季云娘道:“那是很可能的,这也就是百里玄之所以费尽心机,希望将那持有正本的人,引出来的原因。”

杜少彬冷冷地一笑道:“目前这个百灵城,也是基于这原因,而组织起来的?”

“不错。”季云娘点首接道:“而且,即将于八月十五的举行大婚盛典,也是基于这一理由。”

杜少彬接问道:“那他为甚么不杀我以斩草除根呢?”

“时机还没成熟。”

“此话怎讲?”

季云娘笑了笑道:“目前,他要以你为饵,将那持有‘混元宝典’正本的人,和他心目中,所有的对头人物都钓上之后,再一并下手。”

杜少彬一挫钢牙道:“这老贼,倒真是设想得很周到。”

他一顿话锋,又沉思着问道:“百里玄这老贼,心目中的对头是些甚么人?”

季云娘道:“最主要的,是你杜家那位逃出生天的人,其次才是吴伯同、上官伦、任侗等人。”

杜少彬道:“我上官爷爷,是否已遭了他的毒手?”

季云娘道:“没有死,还被他软禁在本城之中,因为,上官伦的医术,还有利用的价值。”

杜少彬蹙眉问道:“我上官爷爷,会为那老贼所用?”

季云娘苦笑道:“这个,只有等以后的事实来证明了。”

杜少彬道:“我可以见见上官爷爷么?”

季云娘苦笑如故地道:“目前,连我都见不到,又怎能轮到你去见他。”

杜少彬也苦笑了一下,又“哦”了一声道:“太上,那位任侗,又是谁呢?”

季云娘道:“那也是你曾经见过面的,就是那托你将半块玉佩带给我的那位落拓文士。”

“啊!”杜少彬注目接问道:“那位任侗,本来是甚么人呢?”

季云娘道:“此人也是你祖父的手下,当时,我曾想利用他逃脱你祖父和百里玄二人的魔掌,所以,他也由我手中,分享到‘混元宝典’的秘密,可是,不幸得很,有一次,当我同他幽会时,却被百里玄适时赶到,两人展开一场恶斗,当时,任侗还非百里玄的敌手,如非是我拚命劝解,任侗是难逃一死的,可是,从那次以后,我再也没见到过他。”

杜少彬禁不住轻叹一声道:“原来此中还有如此多的曲折。”

话锋略为一顿之后,又注目问道:“那么,目前这百灵城中,究竟是谁在作主呢?”

季云娘苦笑了一下道:“原则上还是我作主,但百里玄的势力,是在逐日增长之中。”

杜少彬蹙眉问道:“事实上,你们已经有过夫妻之实,如今,却为何同床异梦,互相排挤起来?”

季云娘苦笑道:“论关系,我和百里玄又岂仅是止于夫妻之实而已,事实上,现在的百灵城城主百里光,还是我们的儿子哩!”

杜少彬“哦”了一声道:“那么,三小姐也是你们……”

季云娘截口接道:“不!两个丫头,都是领养的孤儿,也都是从我姓季的。”

杜少彬道:“这情形,二位小姐自己都知道?”

季云娘点首答道:“是的,她们都知道。”

杜少彬沉思着问道:“现在,百里玄去哪儿了?”

季云娘道:“去高平城找任侗去了。”

杜少彬身躯一震道:“我们要不要设法通知任前辈一声?”

季云娘轻叹一声道:“我看不必了,俗语说得好: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任侗既能找到这儿,并不惜自泄身份,而将那半块玉佩请你带进来,必然有所恃,至少他应该有力量自保。”

杜少彬“唔”了一声:“太上这分析,极有道理,不过,我认为……”

季云娘截口接道:“这问题,我自有安排,不必再谈了。现在,我们还是谈点别的吧!”

接着,扬声说道:“秋香,请三小姐来。”

门外传来三小姐的娇语道:“娘,我已经来啦!”

眼前人影一闪,三小姐已俏立他们面前。

季云娘向三小姐说道:“三丫头,你陪同杜公子各处走走,我必须出城一趟。”

三小姐一怔道:“几时回来?”

季云娘道:“快则一二天,最多七八天而已。”

三小姐嘟着小嘴道:“娘,您可得尽快回来。”

季云娘道:“这还用你说,哦!对了,神机堂堂主,我会带他一道走,堂务暂时由首席香主栗天鹏代理。”

接着,目光移注杜少彬道:“杜公子,没事时,不妨要三丫头陪你去神机堂走走。”

杜少彬点点头道:“好的……”

但他心头却在电转着:“难道说,栗天鹏的秘密,她已经知道了?还有,昨宵,春桃才告诉我,栗天鹏有升为首席香主的希望,而现在,季云娘都已称他为首席香主,难道说……”

他这里,念转未毕,三小姐已代他问了出来:“娘!栗天鹏是否今天才提升的?”

“不错!”

“娘!您真好。”

季云娘已出室下楼而去。三小姐目注那呆呆地出神的杜少彬,娇笑着问道:“杜公子,我知道你在想些甚么。”

杜少彬笑了笑道:“我不信。”

三小姐娇笑道:“你一定是在想,昨宵才听到栗天鹏要升任首席香主,怎么今天就……”

杜少彬忍不住截口苦笑道:“春桃已经将所有的话,都告诉你了?”

三小姐道:“是的,但春桃那丫头忘了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最初察觉吴世玉冒充栗天鹏的,就是我娘。”

“啊!”杜少彬笑道:“令堂可真够精明。”

三小姐道:“她老人家如果不精明,又怎能主持这么一个傲视武林的特殊组织。”

接着,又幽幽地一叹道:“女人毕竟是女人,始终难以逃脱男人的控制。”

杜少彬注目问道:“三小姐指的是百里玄的事?”

三小姐点点头道:“是的,不过,平心而论,这是互为因果的事,她老人家如果没有百里玄,不会有目前的成就,也不会有目前的苦恼。”

杜少彬笑了笑道:“这倒是持平之论。”

三小姐笑问道:“方才,我娘甚么话都告诉你了?”

“是的。”杜少彬含笑接道:“但是,三小姐的芳名例外。”

三小姐娇笑道:“我的名字,倒没甚么秘密,只是俗气得很,说出来,怕你杜公子见笑……”

杜少彬截口笑道:“只要人不俗就行了。”

三小姐这才抿唇一笑道:“我的名字叫巧儿。”

杜少彬笑道:“好一个雅致的名字,一点也不俗气呀!”

三小姐给了他一个妩媚的白眼:“瞧你这德性!”

一顿话锋,才注目问道:“嗨!要不要去神机堂走走?”

杜少彬正容说道:“如果没甚不便的话,我正想同吴叔叔谈谈。”

三小姐道:“走走瞧瞧,自然是没问题,但要想密谈,可还不是时候。”

杜少彬站起身来道:“且去到那边再说吧!”

两人走出那静楼之后,杜少彬才低声说道:“有一件事情,方才我忘了问太上,三小姐能回答我么?”

三小姐漫应道:“甚么事啊?”

杜少彬道:“那就是‘碧云山庄’与百灵城的关系,究竟是怎样的?”

三小姐道:“据我所知,本城与‘碧云山庄’,一向没有来往,所以谈不上朋友或仇敌……”

杜少彬截口接道:“可是,‘碧云山庄’的人,对你们两位太上的往事,都知道得很清楚。”

三小姐注目问道:“是关于哪一方面的往事?”

杜少彬道:“就是那曾经作过和尚和尼姑的往事……”

接着,他将前此在那山沟中,所听到的“尼姑生儿子,和尚娶老婆”的山歌,以及当时的经过情形,都简略地说了一遍。

三小姐黛眉紧蹙地接道:“这事情,方才你为何不问我娘?”

杜少彬苦笑道:“一时之间,我怎能想到那么多。”

三小姐沉思着道:“此中关键所在,我也弄不清楚,不过,百里玄这老怪物经常在外面走动,可能和‘碧云山庄’方面,有甚么勾结也说不定的。”

杜少彬“唔”了一声道:“不错,百里玄既然想争取百灵城的领导权,则借外力以自重,也是不无可能的。”

杜少彬忽然“哦”了一声道:“我想起来了,关于令堂当尼姑的事,是为了要使我祖父上钩,而达成她复仇的目的,是可以说得通的,但当时的百里玄,又有甚么理由,要冒充和尚呢?”

三小姐反问道:“有关这一点,我娘方才没同你说过?”

杜少彬苦笑道:“如果令堂说过,我就不会问你啦!”

三小姐笑道:“事情是这样的,他们冒充表兄妹,也是未婚夫妻,但是,作表哥的未婚夫,看破红尘当和尚了,你说,作表妹的是否该出家作尼姑呢?”

杜少彬点首接道:“这倒真是匪夷所思的安排。”

三小姐长叹一声道:“如果安排不妥当,又怎能使当时炙手可热的你们杜家,弄得家破人亡。”

杜少彬长叹一声,没接腔。

而这时,那位新任神机堂首席香主的栗天鹏(其实即吴世玉),正和总管朱千里迎面走了过来。

这两位,老远就避立道旁,躬身施礼道:“属下参见令主。”

朱千里并接着说道:“杜公子好!”

假冒着栗天鹏身份的吴世玉,虽然认识杜少彬,但此刻却还故意装糊涂,只随着朱千里礼貌地拱了拱手道:“杜公子好!”

杜少彬连忙还礼道:“二位都好!”

季巧儿(三小姐)美目在对方二人脸上一扫,笑了笑道:“二位准备何往?”

朱千里首先恭应道:“回令主,事情是这样的,栗香主今天高升为神机堂的首席香主,等于是副堂主,也是本城中最具权威的香主……”

季巧儿蹙眉接道:“朱总管,说话干脆一点!”

朱千里哈腰恭喏道:“是!令主。”

接着,他才满脸堆笑地说道:“属下特地准备了一点水酒小菜,请栗香主前去共谋一醉,以示祝贺。”

季巧儿笑问道:“请不请杜公子和我?”

朱千里谄笑道:“如果令主同杜公子肯赏光,属下是求之不得啦!”

季巧儿笑道:“那你就带路吧!”

“是!”

※※※

朱总管朱千里,本来是有点倾向于百里玄那边的,只是为了季云娘身边的秋香,还没弄上手,因而态度方面,还不示便有显着的表示而已。

这情形,季云娘母女,自然心中有数,严格说来,季云娘之所以一直不肯答应这椿婚事,也就是与目前这微妙的局面有关。

如今,三小姐季巧儿把握住这个机会,一口应承,关于朱千里与秋香的婚事,她一定于最短期间之内,促其完成,无形之中,加强了朱千里对季云娘母女们的向心力。

所以,他们这一次小型的宴会,收效却是在各方面都相当宏大,也是皆大欢喜的。

※※※

又是高平城的黄昏。

一家小馆子内,张铁嘴张三正独据一张白木桌,面街背里,自得其乐地独自低斟浅酌着。

就当此时,一位身裁修长的青衫人,挡住了他的视线,原来是那位神秘的落拓文士站在他的对面,向他咧牙傻笑着:“朋友,借光挤一挤。”

不错,这几天,高平城中,形形色色的江湖人物,一天比一天多,因而使得各行各业,都空前的繁荣。就以眼前这一家小馆子来说吧!除了张三的这一个座位还可挤挤之外,委实是找不到座位了。

当然!这位落拓文士——也就是“百灵城”太城主上季云娘的旧情人任侗,他之所以一定要挤在张铁嘴的座位上,也自然有其必须如此的原因。

张三正含着满口鸡肉,闻言之后,连忙含含糊糊地,笑道:“行!行!请坐!请坐!”

任侗颔首致谢,在张三的对面坐下之后,堂倌也适时走了过来,哈腰笑问道:“爷,您要吃点甚么?”

任侗随手朝桌上一指道:“照这位客官的一样。”

张三传音笑道:“任兄是存心打秋风而来。”

任侗传音答道:“快点吃,我有最新的消息告诉你。”

张三讶问道:“这儿不能说?”

任侗“唔”了一声道:“先去老地方等我,记着,不见不散。”

传音至此,堂倌已端着酒菜上来,于是,两人都埋头猛吃起来。

当这二位先后离去之后,这空位立即被一位中年文士补充上了,而且,中年文士刚坐下不久,另一位短装老者也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那短装老者倒是干脆得很,人一坐下,立即开门见山地,沉声说道:“你给我回去!”

中年文士哼了一声道:“你跟谁说话?”

短装老者道:“当然是跟你。”

中年文士道:“你以为我是谁?”

短装老者笑道:“云娘,如果你不是季云娘,我立即自抉双眸!”

中年文士脸色一沉道:“你阴魂不散地,跟着我干吗?”

听这语气,这位中年文士,果然是季云娘所乔装的了。同时,由那短装老者的坐相与神态推测,也显然是百里玄所乔装。

果然,由他的语气和小动作中又证实了他的身份,他索性蹲在橙子上了:“咱们是夫妻嘛!老公不跟着老婆,跟谁?”

季云娘冷然接道:“少来这一套!”

百里玄笑道:“这一套可以不来,但你必须立刻跟我回去。”

季云娘冷笑一声:“凭甚么!”

百里玄低声接道:“凭我是你的老公。”

季云娘道:“我们有协定在先,我的行动,你管不着!”

百里玄笑了笑道:“那是过去,现在,我至少可以作一半的主。”

季云娘拂袖而起,但却被百里玄拉住了:“酒菜才送上来,怎么尝都不尝一口,就要走哩!来!坐下来,今宵这一顿,我作东。”

季云娘又勉强地坐下了:“你,还有甚么说的?”

百里玄慢条斯理地,斟好两杯酒,含笑举杯道:“老弟台,我先敬你一杯!”

季云娘举杯一饮而尽,冷然接道:“干脆一点吧!”

百里玄正容接道:“云娘,我不能不再提醒你一次:你我是拴在一条线上的同命鸳鸯,合则两利,如果彼此之间,步调不一致,那后果是非常严重的。”

季云娘冷然接道:“你且说说看,是谁的步调不一致?”

百里玄又饮干了一杯酒,才注目问道:“我问你,你出来干吗?”

季云娘漫应道:“咱们彼此,彼此。”

百里玄笑道:“对了,虽然我们目的不同,但对付的人,却是同一个人,这一点,倒也勉强算得上是步调一致的。”

季云娘注目道:“你找到他了?”

“还没有,”百里玄接问道:“你呢?”

季云娘道:“我也一样。”

百里玄道:“云娘,咱们打个商量,怎么样?”

季云娘接问道:“如何商量法?”

百里玄道:“那就是,以协商的方式,使我们的步调,也能一致。”

季云娘冷笑道:“是要我帮你把任侗杀掉?”

百里玄摇摇头道:“你该信得过我,如果我要杀他,还不致于须要有人帮忙。”

季云娘注目道:“那么,你的意思是——”

百里玄庄容低声接道:“化敌为友,并成全你们的晚年。”

季云娘注目问道:“有何条件?”

百里玄道:“你们高飞远走,别再过问武林是非和恩怨。”

季云娘冷冷地一笑道:“且等我找到了他,与他商谈过以后再说吧!”

百里玄道:“此中关键,还是掌握在你手中,所以,你必须尽量发挥你的影响力。”

季云娘站起身来道:“我知道,我先走了!”

季云娘走后,百里玄也匆匆吃完,丢下一块碎银,起身向店外走去。

门外,一个劲装汉子,迎着他深深一躬,却是哭丧着脸,没说话。

百里玄脸色一沉道:“追丢了?”

那劲装汉子苦笑着点了点头:“属下无能。”

百里玄轻轻一叹道:“不能怪你,是那两个太以高明了。”

劲装汉子注目道:“那两个是甚么人?”

百里玄道:“究竟是谁,目前还没法确定,总而言之,绝对不是我们的朋友就是。”

劲装汉子一怔道:“居然还有人敢跟本城作对?”

百里玄苦笑了一声之后,才神色一整道:“立即秘密通知本城人员,对方才那两个,务必尽一切手段,尽速将其收拾掉!”

“是!是……”

那劲装汉子连声恭应着,转身飞奔而去。

时近三更,“高平”城东大街一间颇为考究的民房中,那位张铁嘴张三,正绕室徘徊,那情形,真有点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直转。因为,那位向他约好“老地方等,不见不散”的任侗,都一直没见到人影儿。

他紧蹙着眉头,又继续绕了十几圈之后,禁不住低声自语道:“莫非出了事情不成……”

他,自语未毕,又立即喝问道:“谁?”

窗外传来任侗的笑声道:“猜猜看?”

张三禁不住苦笑道:“你老兄怎么现在才来?”

任侗已穿窗而入,并顺手将案头灯火击灭,然后低声说道:“你老弟知道自己的项上人头,值多少钱么?”

张三笑道:“这是吃饭的家伙,价钱再高,也不能卖呀!”

任侗道:“此时此地,恐怕由不了你我自己作主啦!”

张三一怔道:“此话怎讲?”

任侗道:“有人以黄金千两,外加护法的高职,以购买你我两人的人头……”

张三截口接问道:“是百灵城出的价钱?”

任侗点首笑道:“别的人,谁能有此种大手笔哩!”

张三举手拍着自己的脑袋,含笑接道:“我作梦也不曾想过,这个脑袋,居然会有人肯出这么高的价钱。”

任侗笑道:“看情形,你老弟真有待价而沽的意思?”

张三正容问道:“他们必然是把我当作别的高人了吧?”

任侗点点头道:“是的,他们把你当作吴伯同了。”

“那就怪不得啦!”张三笑问道:“对于你阁下,想必是不会弄错的了?”

任侗“唔”了一声道:“我,等于已托杜少彬代我投过名刺,当然不会弄错啦”

接着,又含笑问道:“老弟台,你猜猜看,我为甚么到现在才来?”

张三注目问道:“就是打听这些消息去了?”

“不!”任侗接道:“这些消息,已在‘高平’城中的同道之间,沸沸扬扬地传了出来,用不着另外去打听,方才,我是去安排我们这笔交易去啦!”

张三讶问道:“你真的打算出卖人头?”

任侗点首接道:“不错。”

张三笑道:“脑袋卖掉了,我这张铁嘴,可就英雄无用武之地啦!”

任侗低声接道:“老弟附耳过来……”

两人咬着耳朵交谈了一阵之后,张三才低声笑道:“这办法倒是不错。”

任侗得意地笑道:“当然不错呀!算得上是三全其美,不但成全了这一笔交易,也成全了另两位和我们自己。”

张三道:“只是,对那个甚么‘秦岭双凶’来说,未免太以对不起他们了。”

任侗苦笑道:“老弟台,这是甚么时候,你怎么又兴起妇人之仁来。”

话锋略为一顿,又含笑接道:“想那‘秦岭双凶’,集淫、凶、狠、毒,之大成,算得上是两手血腥,罪孽等身,纵然将其锉骨扬灰,也算是罪有应得呀!”

张三苦笑道:“别说教了,我已经懂得啦!”

接着,又注目问道:“嗨!阁下,那黑白双姬,真会跟我们合作?”

任侗笑道:“这是打着灯笼,也不容易找得到的好事,她们为甚么不乐得捡现成便宜。”

不等对方开口,又立即接道:“不过,以后的问题,就得借重你那巧夺天工的易容术了。”

张三点点头道:“这倒是好办,问题都在易容以后,难勉不碰上那二位的生前好友……”

任侗截口笑道:“这个,你倒是可以放心,那两个,除了他们这一对难兄难弟之外,生平没有知交好友,有的只是对头和冤家。”

张三笑道:“那也够你我受用的呀!”

任侗笑了笑道:“目前,我们不能顾虑太多,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张三苦笑道:“好,现在,只好一切听你的啦!”

任侗“唔”了一声道:“时间已差不多了,那么,我们就快点走吧!”

※ ※ ※

这是高平城东郊的一片树林中。

由于今宵是一个月朗星稀,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尽管这儿是树林之中,但在那林梢洒落的,星月清辉照耀之下,林中的一切,却也看得颇为清楚。

这时,林中正有两位若幽灵似的夜行人,显得有点不安的,在负手徘徊着。

这二位,一着灰衫、一着黄衫,两人中等身裁,面目平庸得不带一点特征,两人面目也有七成近似,显然还是一对兄弟,年龄方面,灰衫人约莫四旬上下黄衫人可能只有三十五六。

这二位,好像是在等待甚么人,两人就着一片三四丈方圆的,较为空旷的地面上,双双交错地,来回渡着方步,两人之间,谁也不望谁一眼。

两人足足徘徊顿饭工夫之后,年纪较轻的黄衫人终于忍不住说话了:“嗨!老大,你说现在甚么时候了?”

灰衫人道:“三更已过啦!”

黄衫人蹙眉说道:“说得好好的,三更正,准时见面,怎么三更过了还没来呢?”

灰衫人苦笑道:“你问我,我去问谁?”

黄衫人忽然停了下来,目注灰衫人道:“老大,看情形,我们上当了。”

灰衫人一怔道:“上甚么当?”

黄衫人道:“那两个贱人,准是在寻你我的开心。”

灰衫人哼了一声道:“同‘秦岭双凶’寻开心,那她们是活腻了!”

原来这二位,就是恶名昭著的“秦岭双凶”,不过,由外表看来,却是一点也不凶恶,这倒真是人不可貌相啦!

黄衫人神色一整道:“老大,别轻估了人家,论名气,黑白双姬这块招牌,同咱们‘秦岭双凶’,一样的响亮。”

灰衫人笑道:“她们这招牌,是凭甚么闯出来的,你想过么?”

黄衫人道:“不错,黑白双姬是凭天赋的本钱,闯出来的万儿,但平心而论,她们手底下的功夫,也委实是一流的。”

灰衫人暧昧地笑道:“老二,我所佩服的,还是她们床笫间的那一套功夫……”

黄衫人连忙“嘘”了一声道:“有人来。”

灰衫人话锋一转道:“准是我们等待的人儿来了。”

不远处,传来一串银铃似的娇笑道:“二位还在等谁啊?”

黄衫人笑道:“自然是等你们二位美人儿呀!”

灰衫人也同时笑道:“听到这莺声燕语,我的灵魂儿,就已经飞上九天了啦!”

另一个娇甜语声笑道:“灵魂儿飞上九天,倒不要紧,一旦下了地狱,可就麻烦啦!”

一阵香风轻拂“秦岭双凶”的面前,已现出两位全身劲装的俏佳人来。

这二位,外表看来,年约二十四五,一个皮肤白皙,一个肤色黝黑,论姿色,只能算是中上之姿,但眉梢眼角,隐含荡意,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之间,更别具一番撩人的风韵,尤其是衬托上那一身剪裁得恰到好处的劲装,使得她们那本来就婀娜多姿的胴体,更是点线分明地,令人目眩神迷。

这情形,可使得“秦岭双凶”真的是灵魂出窍地,连眼光都发直了。

这二位俏佳人,就是艳名满江湖的“黑白双姬”。

“黑白双姬”是以肤色而命名,黑姬司马娇、白姬符玉霜,两人虽然是异姓姐妹,却是情同同胞姐妹一般。

由外表看来,这“黑白双姬”,才是花信年华的人物,但实际上,却都是三十四五的人了,不过是因为驻颜有术,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得多而已。

方才,第二个说话的,正是作为两人中大姐的黑姬司马娇,她一见“秦岭双凶”那一幅失魂落魄的神情,禁不住掩口媚笑道:“怎么?二位不认识我们两姐妹了?”

“秦岭双凶”,倒是亲兄弟,复姓宇文,分别以“雷”、“霆”二字为名。

经过司马娇的这一声娇笑,总算使“秦岭双凶”的元神又归了窍。

宇文雷首先一个虎扑,张臂向司马娇抱来,口沫四溅地笑道:“黑妞儿,先与我亲亲。”

司马娇娇躯一闪,避过一旁,伸手一点宇文雷的额角道:“亲甚么?谁是你的家主婆?”

宇文雷涎脸笑道:“虽然不是家主婆,也算老相好呀!”

司马娇“哼”了一声,纤掌一伸道:“拿来!”宇文雷一楞道:“黑妞,你要的是礼品?”

司马娇点点头道:“不错。”

一旁的宇文霆讶问道:“方才,不是说得好好的,礼品后补的么?”

白姬符玉霜抢先笑道:“现在,我们已改变主意啦!”

宇文雷注目问道:“改变甚么主意了?”

符玉霜道:“礼品改收你们身上现成的东西。”

宇文雷蹙眉接道:“我们身上,可没带甚么值钱的东西呀!”

司马娇含笑接道:“马马虎虎,就将脑袋送上来吧!”

宇文雷苦笑道:“那怎么行,脑袋送掉了,还有甚么玩的……”

他的话没说完,司马娇那伸着的纤掌,突然出手如电,接连点了他的三处要穴。

这情形,使得一旁的宇文霆蹙眉说道:“黑妞,开玩笑也得有个分寸呀!”

符玉霜冷笑一声:“谁有工夫跟你们开玩笑!”

话声中,也是出手如电,向对方的“将台”与“七坎”重穴上点去。

“秦岭双凶”与“黑白双姬”的身手,是在伯仲之间,方才,宇文雷是在完全无备的意外情况之下,才着了司马娇的道儿,目前,宇文霆因为有了乃兄的前车之鉴,已暗中提高了戒心。因而符玉霜的这一蓦地发难,却被他轻易地避过了。

而且,他避过符玉霜的突袭之后,立即又横飘丈许,才沉声说道:“白妞,你这是甚么意思?”

符玉霜笑道:“方才,我司马姐姐已经说过了,要借重你们两个的人头呀!”

宇文霆冷笑一声道:“原来这是你们有计划的阴谋!”

符玉霜也冷笑道:“现在才想通,已经太迟了!”

宇文霆一声冷哼:“我觉得还不迟!”

“呛”地一声,已亮出了腰间的青钢长剑。但已经被司马娇制住的宇文雷,却沉声喝道:“老二且慢,让我问她们几句话!”

宇文霆长叹一声道:“事到如今,还有甚么说的,老大,我不知劝过你多少次,今宵,果然栽在女人的裤裆里了。”

宇文雷却向“黑白双姬”沉声说道:“黑妞、白妞,以往我们之间,交情都不错!”

符玉霜抢先答道:“这情形,我承认。”

宇文雷注目问道:“怎么一下子就翻脸不认人了呢?”

符玉霜漫应道:“利害关系嘛!”

宇文霆长叹一声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皆不算毒,最毒妇人心,这话倒是一点都不错的了。”

宇文雷却向司马娇问道:“黑妞,究竟是怎么回事,看在过去的交情上,你总不好意思教我们作个糊涂鬼吧?”

司马娇笑了笑道:“待会,自然会有人告诉你们的。”

宇文雷注目问道:“谁?”

“我!”

随着这一声“我”,任侗与张三两人,已像幽灵似地飘落当场。

宇文雷目注任侗问道:“黑白双姬是受了二位的指使?”

任侗点点头道:“不错。”

宇文雷蹙眉接道:“咱们兄弟,与二位素昧生平,当然更谈不上有任何过节,却为何要以这种手段来暗算我们呢?”

任侗笑了笑道:“这个,在你们临死之前,我会对你们详加说明的……”

宇文雷向乃弟沉声喝道:“老二,别管我了,快点逃命去吧!”

张三含笑接道:“来不及啦!”

宇文霆一挫钢牙道:“老大,我要先宰了这两个贱人再说!”

话没说完,“唰”地一剑,向符玉霜横扫过来。

但他这雷霆万钧的一剑,却被任侗的长剑架住了。

“呛”然巨震声中,任侗沉声喝道:“宇文霆,我给你一个便宜,尽你压箱底的本领使出来,二百招之内,我不还手,只要你二百招之后,还能保持长剑在手,我可以放你们两兄弟离去。”

话声中,宇文霆已有若疾风骤雨似地,攻出了五招。果然,这五招中,任侗只是一味地闪避,连防守的招式都不曾施展过,而且,当宇文霆继续抢攻时,任侗仍然是连飘带闪地,在对方那凌厉的剑式中闪避着,不曾接过一招。

这种打法,对宇文霆而言,是太便宜了。而且是便宜得太不近情理。

正在尽全力拼命抢攻的宇文霆,虽然也觉得奇怪,但他没法去揣摩个中经纬。

一旁的宇文雷,总算旁观者清,他,不但已大致猜出了对方的用意,也由任侗的身法上,看出了一点来历,但这时,已经是一百五十招以上了。他,忽然扬声喝道:“老二,咱们认命了吧!”

宇文霆扬声问道:“为甚么?”

宇文雷长叹一声道:“凭你我的身手,决非人家十招之敌,人家之所以要让你二百招,毋非是要学习咱们的剑法而己。”

宇文霆忽然怒喝一声:“匹夫纳命来!”

喝声中,手中长剑,脱手向任侗胸前射去,人却向相反方向,腾身而起。

宇文霆这处变的动作,够得上狠辣而又快速,但任侗的身手,委实太高明了,只见他双手齐扬,朗笑一声:“回来!”

话声中,那迎面射来的青钢长剑,已被他的左手接住,而右手却施展“大接引神功”,将业已射出丈外的宇文霆,凌空抓了回来,并电疾扬指,点了对方的三处大穴。

宇文雷长叹一声道:“我们兄弟,平常作恶太多,是该遭受报应的时候了。”

任侗笑了笑道:“你自己明白,那是再好不过。”

宇文雷注目问道:“有一点,我就是想不明白,你的武功,比我们高明得太多了,却为何还要观摩我们的剑法呢?”

任侗道:“这个么,待会,我会向你们解释的。”

“还有。”宇文雷接问道:“由你方才所显示的身法上判断,你应该是百灵城中的人?”

任侗笑道:“这个,你却是猜错了,不过,待会,我也会有个合理的解释的。”

接着,扭头向张三说道:“张老弟,时间不早,我们该着手工作了。”

张三点点头,目光向“黑白双姬”一扫道:“这二位姑娘……”

任侗接着笑了笑道:“对了,暂时请二位姑娘回避一下。”

符玉霜首先蹙眉问道:“须要多少时间?”

任侗沉思着接道:“半个时辰之后,二位再来吧!”

符玉霜点点头道:“好的——司马姐姐,我们走吧!”

第二天清晨,高平城中,传出了惊人的清息——以往“无极派”中一位姓任名侗的堂主,被人杀死了。和任侗一起陈尸高平城东郊的密林中的,还有一位不知姓名来历的人物。

那另一位不知姓名来历的人物,原先以为是以往“无极派”中的另一高级人员吴伯同的,但事实证明,那不是吴伯同。

传说中,上述这两位,死状相当凄惨,是被人以重手法击碎半个头颅致死的,总算还留着半个完整的面孔,以供人辨认,如果那下手的人,手法再重一点,那就成了没法辨认的无名尸体啦!

还有,据说先一天就有人出了黄金千两,外加护法高职的赏格,购买上述那两人的脑袋,没想到,重赏之下,果然就有勇夫出现,才一夜之隔,不!严格说来,只不过是半夜工夫,就有人将那两位给杀掉了。

当然!对于出此巨大赏格的人,大家都心中有数,但却没有胆敢随便说,而将传说的重心,集中在那杀死那两人的人的身上。

但事实上,究竟是谁杀死了那两人,即使是那悬出重大赏格的人,也不会知道,整个高平城中,只有四个人知道个中真相,那就是“黑白双姬”司马娇、符玉霜、和任侗与张三,不,任侗与张三,如今该暂时称他们为“秦岭双凶”才对了。

※※※

“黑白双姬”与“秦岭双凶”,已共同获得了千两黄金的赏格,和“百灵城”中护法的职位,当然!这是武林中的一项大秘密,除了他们授受双方的当事人之外,谁也不会知道。

“黑白双姬”司马娇、符玉霜二人,已悄然进了“百灵城”,任侗与张三二人,如今是“秦岭双凶”的身份,自然也有“百灵城”给“秦岭双凶”的请柬,同时又具备了“百灵城”护法的身份,是随时可以进入“百灵城”的人物了,但他们却借口要在高平城中多玩玩,而住进了“百灵城”设在高平城中的宾馆中。

这些,都是那真正的“秦岭双凶”,被任侗、张三二人秘密处死之后,第二天一天中,所发生的事。

※※※

这是一宗骇人听闻的大新闻,传播了一天之后的当天上灯时分,地点是“百灵城”设在高平城中,那座宾馆的秘室之中。

烛影摇红中,季云娘脸寒似水地,正在默然沉思着,她那美目之中,还显然孕育着晶莹的泪珠。

房门上,传来轻微的剥啄声,她怔了怔后,才沉声问道:“谁?”

门外传来百里玄的语声道:“云娘,是我。”

季云娘沉声说道:“进来!”

“呀”地一声,房门启处,百里玄脸含诡秘笑意地,走了进来。

季云娘不等对方落座,就冷哼一声道:“你作得好事!”

百里玄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故意讶问道:“我又是甚么地方得罪你了?”

“还装糊涂!”季云娘冷笑一声:“我问你,任侗是谁杀的?”

百里玄讪然一笑道:“这个,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哩!”

季云娘怒声道:“昨天你是怎么说的?”

百里玄歉笑道:“云娘,昨天我是故意那么说的,如果我不故意那么说,要与他化敌为友,以稳住你的心,又怎能杀得了那姓任的。”

季云娘恨声说道:“在我面前,你还要玩这种花枪,你到底还算不算人!”

百里玄笑道:“云娘,你是知道的,我的身体内,有一半猿猴的血液,所以,我本来就只能算半个人的。”

怪不得百里玄长得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一只大猴子,原来却是一个半猴半人的野人,想来他的身世,也必然很富传奇性的了?

百里玄话锋一顿之后,又神色一整道:“云娘,我之所以这样作,主要还是因为喜欢你,因为我不愿看到你,投向别人的怀抱中去。”

季云娘冷笑道:“喜欢我?你玩过的女人,还算少了?”

“不!”百里玄连忙接道:“那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你我已是数十年的老夫老妻了,难道还不了解,我心中真正喜爱的只有你一个人。”

季云娘冷冷地一哼道:“说得可真好听,我问你,你将黑白双姬那两个妖姬引进来,是甚么意思?”

百里玄苦笑道:“这是我对外所悬出的赏格啊!你又想到甚么地方去了?”

紧接着,又含笑接道:“何况,另外还有一对‘秦岭双凶’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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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若冰 >> 《百灵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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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若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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