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光正蹲在地上,打了火折子,查看一具尸体上的伤痕。李沧行向他行了个礼,紫光只是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李沧行认得紫光在看的尸体正是跟自己一起回山的孙师叔,尸身上中了十几刀,正面胸部已经给砍得血肉模糊。
孙师叔那年来中秋宴上吃过饭,是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小时候还摸过自己的头,给过自己糖吃,一想到昔日的长辈一个下午没见,再见已是阴阳两隔,李沧行也不禁眼眶一热,差点就要落下泪来。
紫光查看完所有尸体伤痕站起身时后续的弟子与群豪都已经奔到,一下子多了不少火把,树林里被照得如同白昼。
紫光起身后默不作声,只吩咐武当弟子们将尸体运回武当掩埋,回山后紫光召来澄光与李沧行商议。
当澄光问及情形如何时,紫光长叹了一口气,说道:“都怪我考虑不周,敌人在我们这里似是有内线,知道我武当的一代弟子,都分头下山召集人手去了,所以特意选择在小树林设伏。”
“因为到了武当山下时,大家的警惕性是最低的。来袭者俱是高手,我查看孙师弟伤口时,发现他腹部中了魔教的绝魂针,背上中了青城派的摧心掌,胸口更是中了十几刀,有江湖黑道常用的五虎断门刀,也有太湖水寇使的板刀十七式,这些伤口都很细,伤口却是流血不止,可见使刀的人功力很深,都是高手啊。”
澄光追问道:“那敌人可曾留下尸体和别的线索?”
紫光摇了摇头,一脸的失望:“没有,几位师弟的剑上也有血迹,地上有几摊大团的血,可见他们也有死伤。只有所有的敌方尸体都被运走了,连兵器也没留下一把。所以我只能从师弟们身上留下的伤口来判断对方的来路,看样子武功有魔教的路子,也有绿林悍匪啊。”
澄光的脸色微微一变:“师兄的意思是说巫山派有可能卷入此事吗?”
紫光点了点头:“不能完全排除,但师弟你刚才说,彭虎等人袭击你们不是林凤仙下的令,而且你们十几天前才跟彭虎结的仇,林凤仙知道消息再派人过来埋伏也来不及啊。从手法上看,对方有绿林也有水匪,需要动用七省水陆分寨的高手,这都需要时间。”
澄光也跟着连连点头:“师兄分析得是,那以你的判断,这会是何人所为?”
紫光沉吟了一下,开口道:“恐怕现在还不能轻易下结论。这样吧,眼下灭魔之战是头等大事,先保证此事顺利进行。明天开始,你带二代弟子们轮流下山,在各要道接应回山的师兄弟们,今晚的事再也不能发生了。”
“是。”
紫光抬起头,忽然又想到了些什么:“白云师弟伤势如何?”
澄光的表情一下子凝重了起来:“性命已无大碍,中的毒是魔教的五毒烟,我已将他体内的毒逼出,只是以后这武功恐怕……”
“唉,都是怪我这个做师兄的没有考虑好万全之策,才会害了孙师弟他们。”紫光说这话时,眼中隐隐有泪光,李沧行和澄光看了也不由得一阵心酸,低下头去再也无话。
紫光沉默了片刻,对李沧行说道:“沧行,当下人手不足,师叔们又多下山未归,这几天你要负起大师兄的责任来,多帮着做些事。除了你师父那路外,北边渡口那里,你就每天去接应一下吧,碰到强敌不要硬拼,及时用信号弹报信。”
李沧行沉声行礼:“弟子遵命。”
群豪初来时的兴奋与激动都被晚上这事弄得意兴阑珊,武当上下这一夜都沉浸在一股难言的压抑气氛中,大家不是在喝闷酒,就是默不作声,连一路上最喜欢说笑的火松子此时也不说话了。
李沧行强打着笑容,巡视了一遍东大棚,确认了上山时的人都在,这才准备回房休息,正走在回廊间,只听得身后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大师兄,回来半天了怎么都不理我呢?”
李沧行不用回头就知是沐兰湘,本来他回山前朝思暮想的就是小师妹,恨不得能长上双翅膀,早点飞回武当,但经历了晚上的事,心情大坏,竟然忘了自己回山后还没去找过她。
想到这里,李沧行转身叫了声师妹。灯光下看到她正一脸兴奋地盯着自己,才想到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山上留守,对树林的事也知之不多。
沐兰湘仔细地打量着李沧行,摇了摇头:“师兄,下山这些天,你瘦了、黑了。”
李沧行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出门在外,哪及得上在武当舒服。”
沐兰湘不高兴地勾了勾嘴:“人家还从来没下过山呢,给你这么一说,好打击积极性啊。”
李沧行眼光看向了别处,声音中透出一丝凄苦:“我下山前也是对江湖充满了憧憬,这短短半个多月的历练,不敢说自己有多了解江湖,但我现在情愿师妹你一辈子不用下山,永远能在武当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
沐兰湘嘟起了厚厚的小嘴唇:“我可不要,山上无聊死了。大师兄你不知道呢,每个月我下山到小镇上逛街的那半天,可是我最快乐的时候了。镇上有好多好看好玩的呢,还有我最爱喝的银耳汤。这小镇就这么好玩了,要到了大都市还不更热闹呀。”
李沧行摇了摇头:“师妹如果想喝银耳汤,我给你做就是。只是江湖险恶,一朝踏入想要再出就难了。你知道么,上次来我们这里的那位宝相寺的一我大师,出家前原来还是个大盗呢,过了二十多年,还被以前的仇家追杀。”
沐兰湘花容失色,“啊”了一声。
李沧行于是把跟澄光经历的江陵城外的那场恶斗说了一遍,隔了十余日,他已经平静了很多,但是说起那惊心动魄,生死系于一发的情形,还是历历在目,连李沧行自己说起来,也都是几度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