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突然意识到,陆炳今天步步为营,就是在套自己的话,自己一时不慎,已经承认了自己知道太祖锦囊之事,接下来屈彩凤练天狼刀法走火入魔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透露给陆炳了。
于是天狼笑着摇了摇头:“陆总指挥,女人总是比较虚的,在那种同陷大漠地穴,外面风沙满天的情况下,担心自己活不下去,前面我已经取信于她了,而且又中途折返回去救她,所以她对我完全信任,就这么简单。”
陆炳的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当真不是她因为喜欢你,想做你的女人,才把那秘密相告?”
天狼冷冷地说道:“如果是你猜的这样,那徐林宗早就知道这个秘密了,难不成你觉得只要做了屈彩凤的男人,就能得到太祖锦囊的秘密?”
陆炳的眉头舒展了开来,他那天和天狼在练十三太保横练时确认了天狼是童子之身,所以对天狼的这个说法也并不怀疑,而且他知道屈彩凤是个专情的女人,更是能识大局,不至于为了爱情冲昏头脑,置十几万手下的性命于不顾。
于是陆炳叹了口气:“其实我倒是宁可你跟她能有些什么,这样你若是能执掌巫山派,我倒是不用担心他们会起事造反了。”
天狼不屑地“哼”了一声,语带讥讽:“怎么,我如果成了巫山派的帮主,你就不担心我有了实力也会生出不臣之心了?男人一般比女人更有野心吧。”
陆炳哈哈一笑:“不,你不是那种人,而且如果你肯听我话,解散巫山派,那自然是对大家都好的结果。”
天狼脸色一变:“你要我做的,就是这个?陆炳,解散了巫山派,那些孤儿寡母谁来养活?”
陆炳摇了摇头:“朝廷自有抚恤,这些不是我们锦衣卫该管的事了,我们锦衣卫只负责把有可能威胁朝廷的组织给消灭于无形,你既然不肯我出兵剿灭,那自行解散,精壮的男子招募从军报国,以解我大明军力不足,再给那些孤儿寡母一笔钱,以后由官府来安置,这应该是最好结局吧。”
天狼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复,陆炳面沉如水,盯着他笑个不停,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才不高兴地说道:“天狼,很好笑吗?”
天狼趴到了桌子上,歪着头看着陆炳,手还是捂着肚子,指着陆炳,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陆炳,你真是太有意思了,跟那些蒙古鞑子一样,管杀不管埋啊,就你这样还要巫山派解散?”
陆炳沉声道:“怎么就管杀不管埋了!”
天狼直起了身,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巫山派属下的各寨,有多少是那种真正的亡命之徒或者居心叵测之辈?所谓官逼民反,这些人不是受了冤屈活不下去,怎么会放弃自己的家业,上山为寇?你发笔钱就把他们遣散,男的去继续当丘八,女人孩子拿了钱回家,继续给那些恶霸欺负?就是招安也不带这样的吧。”
陆炳的脸微微一红:“至少他们保了条命,这些年来杀人放火的罪行也不跟他们细算了,难道还不够吗?”
天狼冷笑道:“如果你真的这么做,那只会逼得屈彩凤真的以太祖锦囊造反了,至少在屈彩凤的治下,还没有什么山高皇帝远的说法,那些真正残忍狠毒,祸害百姓的山寨,她都会亲自去剿灭了,不会容忍他们为祸一方,这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
陆炳猛地一拍桌子,吼了起来:“天狼,你说的话还是一个锦衣卫该说的吗?你究竟是朝廷的人还是反贼土匪?”
天狼毫不退让地说道:“古圣先贤都知道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朝廷如果不能为民办事,造福天下,那还要怪民众反抗自保吗?本朝是怎么来的?当年太祖皇帝还不就是因为元朝暴虐,民不聊生,这才揭竿而起,如果按你的逻辑,当年太祖起事也是反贼了?”
陆炳微微一呆,本能地说道:“这怎么能一样,太祖那是驱逐鞑虏,恢复我汉家河山,跟叛贼又岂能混为一谈?”
天狼冷笑道:“自古以来,如果朝廷腐败,苛政猛于虎,民众无以为生,自然会起来造反,最后无论最早起事的人会不会得到天下,但往往会改朝换代。上次宁王起兵,之所以这么短的时候就能集起十几万大军,你以为只是靠的江湖的力量?白莲教在山西比官府得人心的多,也只是靠了阴谋诡计?陆总指挥,我觉得你颠倒了本末,如果朝廷还是这么黑暗的话,你就是灭了巫山派,还会有别的组织出现,你灭得过来吗?”
陆炳的头上冷汗直冒,他脸上的肌肉都在跳动,双眼通红:“那你我身为锦衣卫,又能怎么样,贪官我也抓,乱党就能放着不管了吗?天狼,不要忘了你拿着的是朝廷的俸禄,是朝廷的官员!”
天狼朗声道:“陆大人,我进锦衣卫只是为了能保国安民,那些以国家名义欺压良民,中饱私囊的贪官污吏,还有那个让皇室宗亲,官员豪强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兼并土地,让平民百姓流离失所的祖制,才是我朝最大的敌人,太祖当年为了照顾功臣,稳定朱氏子孙才推出的这个政策,你以为他不会想到两百年后这个政策会变成恶政?如果不是因此,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弄什么太祖锦囊!”
陆炳的瞳孔猛地一缩:“太祖锦囊的事,你还知道什么!”
天狼正色道:“陆总指挥,我知道你世受国恩,代代都是世袭军户高官,自然是要维护这个朝廷,可是你想过没有,当年给你祖先这个世袭罔替的军户职务的,正是太祖皇帝,你们陆家早在本朝之前就是代代为官,到你祖先的时候跟随太祖起事,才被封了这个官职,如果按你的说法,当年他们不也是元朝的叛贼吗?是不是也要剿灭!”
陆炳默然无语,这是他第一次被天狼这样以正理说服,无可辩驳。
天狼继续说道:“你的祖先识时务,知道暴政就应该推翻,像元朝那种人分四等,汉人最低的法律,就是恶法,这样的朝廷,就是吸民血,吮民膏的人间恶魔,不推翻这样的暴政,那才叫没了天理。当年太祖起兵建明,他的子孙宗室没有这么多,官员也没有这么多,为了招引天下英才治国,给自己的子孙后代一个衣食无忧的生活,这才制订了那种皇田和士大夫之田不上税的祖制,可现在呢?”
“两百年下来,皇田和官员之田已经占天下土地的一半以上,天下之民要以只有天下不到一半的田地来养活整个天下,如何活得下去?当年的善法已经成了当今之恶法,如果不加更改,民间的汹汹之情只会如燎原烈火,你扑灭一处,还会燃起十处,最后朱家天下不保,你陆家也只能跟着陪葬,这不是忠臣良将所为!”
陆炳咽了一泡口水:“那以你之见又能如何?难道放任着巫山派坐大吗?他们没有田地,不事生产,只会打家劫舍,你以为他们就能拯救这个世道吗?”
天狼摇了摇头:“巫山派自然由于身份地位的所限,看不了长远,屈彩凤一介女流,只知道用手中的剑来保护这些孤儿寡母,来惩治人间的邪恶,这些人的存在,是对贪官污吏的震慑,不应该妄加剿灭。”
陆炳冷笑道:“朝廷的法度也约束不了贪官污吏,你指望江湖规矩就能约束住绿林土匪?天狼,别太天真了,白莲教是不是也是对贪官污吏的震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