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炳的脸色大变,一下子吼了起来:“天狼,你想做什么!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都答应会考虑娶我女儿了,怎么现在又说要回武当?”
天狼的表情变得异常地坚毅:“那是两码事,我回武当只为查内鬼,不会跟我小师妹有任何事情发生,一旦内鬼得除,我大仇得报,心愿也了,这样就可以了无牵挂地迎娶凤舞,绝不食言!”
陆炳的眼中光芒闪闪:“你分明是在撒谎,你回武当就是忘不了沐兰湘,还想骗我吗?你后悔把她一个人扔在武当,你后悔没有早点跟她结合,所以你想回去弥补这个遗憾,难道不是?”
天狼摇了摇头:“不会的,她现在已经是武当的掌门夫人了,如果我真的不顾一切带她走,那武当就会崩溃,魔教也会趁虚而入,刚才凤舞说得没错,我爱小师妹是不假,可她并不爱我,她一直以来爱的都是徐师弟,只不过徐师弟不在的时候她因为各种原因而短暂地跟我在一起而已,何况我们真正确定关系后在一起的时间也屈指可数,她没有像我一样有上一世的记忆,刻骨铭心,根本不可能像我爱她那样对我全心付出,要不然也不会在武当就跟我断情绝爱了。”
“陆总指挥,我已经想得很明白了,此生我和小师妹已经不再有任何可能,唯一能做的就是放下心头的这段感情,祝福她过得幸福美好,也让自己能重新收拾心情,过自己的人生,但武当派内鬼之事,牵涉到师门大仇,原来我以为断月峡之战是正邪决战,我师父战死在魔教手中,所以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亲手消灭魔教,斩下冷天雄的人头,以祭奠我师父。”
“可是现在种种迹像表明,冷天雄的魔教虽然是直接杀我师父,杀我同门的凶手,但挑起正邪之战的元凶首恶却是另有其人,而且这个内鬼现在还隐身武当之中,继续祸害武当,紫光师伯被他害死,而我当年也深受其害,差点铸成大错,不管怎么说,武当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对这个地方我有义务确保它的安定,我一定要找出这个内鬼,将他亲手除掉,以报师父,师伯的大仇,否则我这一辈子也无法心安的。”
陆炳一直静静地听天狼说完,才叹了口气:“天狼,这个内鬼非常厉害,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现身的,如果他不出现,你就是在武当呆上一辈子,也无法将他找出,我能理解你想要报仇雪恨,甚至能理解你想要你曾经爱过的人以后平平安安的想法,可是凡事需要讲理智,不能头脑一热就任意而为。不然只会害人害已,别无益处。”
天狼的嘴角勾了勾:“不,陆总指挥,我仔细考虑过此事,现在武当内部安稳,江湖上也没有大的冲突,这个内鬼一直很小心地保护自己,没有暴露,除非出现一些重大的变故,逼其主动现身,所以对武当来说,最大的变故恐怕就是我以李沧行的身份重回武当,甚至我可以装着和徐师弟因爱生恨,为了小师妹起冲突,我想只要那内鬼能看到内乱的可能,一定会按捺不住,再次现身的。”
陆炳的眼中冷芒一闪:“你是想回去演戏,还是想假戏真做?”
天狼沉声道:“当然是演戏,小师妹已经是徐师弟的人,我就是真的有心,也不可能把她夺走,但是世人皆知我和小师妹的关系,而且不知内情的人只知道当年我因为犯了淫戒给赶出武当,然后又在各派学成了一身的武功,如果趁着紫光师伯之死,回武当强行夺位,也是合情合理的事,这也许会给那个内鬼以机会,让他主动来引诱我,只要他露出马脚,我就会想办法揭穿他的身份,然后会同徐师弟和小师妹一起报仇!”
陆炳没有说话,来回踱了几步,最后还是停了下来,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你这个想法不错,可是这跟我们锦衣卫要做的事情没什么关系,现在国家是多事之秋,北边的蒙古还没消停,白莲教又开始在蒙古的庇护下在漠北发展起自己的势力,迟早还会做蒙古大军入侵的向导,而东南的倭寇之乱更是动摇了国家的经济根本,还有你一心想着铲除的严嵩一党,这些大事正事你不去解决,却纠缠于区区一个武当,执着于你的私仇,这不是一个未来的锦衣卫总指挥的眼光和心胸,天狼,你看事情必须着眼于全局,而不是只顾自己的感情和私怨。”
天狼朗声道:“陆总指挥此言差矣。我认为比起您说的这几件事来,可能武当的事情更加紧迫,那个姚广孝当年可是挑唆成祖皇帝造反,而这个内鬼既然会蚀骨咒心之毒,也就很可能是姚广孝的传人,刚才我听您所说,这毒和邪功乃是当年塞外的霸主匈奴人所传下,就是为了向我们汉人复仇,我就突然想到,这姚广孝对成祖皇帝并没有什么忠诚可言,而且谋反成功后又不图荣华富贵,那他挑唆成祖皇帝造反,图的究竟是什么?”
陆炳的虎躯明显一震,眼中神光暴射:“天狼,你的意思是?”
天狼点了点头:“不错,此邪功恶毒来自塞外,而塞北的游牧民族向来是我中原汉人的死敌,从汉朝对匈奴,到唐朝对突厥,再到大宋对辽国和女真,最后到我大明对蒙古,这场以农耕为主的我中原文明,与以游牧为主的塞外蛮夷的较量,持续了两千多年了,而我朝又是靠驱逐鞑虏,恢复汉人河山而起家,所以蒙古人恨我们入骨,那些给赶到沙漠里的蒙古贵族,无一日不想重新征服中原,那俺答汗,赫连霸,不都是这样的人吗?”
“可是俺答汗和赫连霸显然不会这种邪恶毒功,不然上次也不会攻不下北京城,更不至于要借助白莲教来引路,我想这姚广孝有可能是来自塞外,目的就是想引起中原内乱,让塞外的势力有机可乘。”
陆炳微微一笑:“天狼,我觉得你可能想多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朝几次面临蒙古大军的入侵,一次是英宗皇帝在土木堡兵败被俘,蒙古大军打到北京城下,再一次就是上次的俺答入侵,也是打到了北京城下,两次都是大好时机,为什么最后会功败垂成呢?”
天狼摇了摇头:“我觉得这个事情没这么简单,草原上的霸主不停地在更换,而草原上的门派也未必能一直传承,就好比两千年前匈奴时期的巫师萨满建立起一个神秘邪恶的组织,发明出蚀骨咒心这种毒药,但到了大明时,草原上的霸主早就从匈奴换成了蒙古,他们又会效忠谁?我想若是我是这个门派中人,是不会向蒙古人俯首称臣的,而只是对汉人的刻骨仇恨,会一直保留下来。”
陆炳一下子愣在了原地,他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天狼的话不由得让他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天狼继续说道:“就好比少林寺,那是唐朝时太宗皇帝李世民,为了报答少林僧人的救驾之功,册封少林为御寺,专门划出大片田地永世归少林所有,所以有唐一代,少林都是坚定地支持李唐皇室,可是唐朝亡了后,历代王朝也没有剥夺少林的权益,所以少林也就作为一个武林门派传承至今,现在的少林不会说忠于大明皇室,只会提坚持武林正道。”
“我想如果真有那个邪恶而古老的塞外门派,只怕也是多半如此,不会忠于现在的蒙古大汗,更不用说无论是瓦剌部还是俺答部都只不过是一个蒙古部落,并非成吉思汗的直系后代,就连元朝都无法代表,也谈不上什么复国,所以这个塞外门派真正想的只怕就是要残害中原,让当年匈奴的灭国之恨加之于我们汉人身上,至于最后是谁入主中原,倒并不是他们所关心的了。”
陆炳叹了口气:“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个道理,姚广孝挑唆成祖造反几乎没有任何好处,除了让他这个名字见于正史外,可是成祖夺取天下后,他又明知成祖会取他性命,却依然不闪不避,最后还在临死之时成功地策反了纪纲,险些让我大明再陷战乱,那时候蒙古正衰弱,即使我大明打得四分五裂,他们也不可能入主中原,想来这姚广孝的行为,还真的就是只有复仇这一个解释呢。”
天狼突然双眼一亮,失声道:“等一下,陆总指挥,你说当年纪纲谋反,是想去寻找太祖锦囊,还是寻找建文帝后人?”
陆炳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你是说,那姚广孝是想让纪纲去找建文帝,让中原再起战火?”
天狼的脑子一下子变得异常活跃,他一边来回走着,一边搓着手,而心中所想全从嘴里说了出来:“正是,成祖起兵的时候,是靠了姚广孝为他偷得了太祖锦囊,然后矫诏起兵,可是证明太祖锦囊合法性的另一半,也就是那道天子诏书,却在靖难之后被建文帝从地道带走,姚广孝明知这东西的重要性,却在攻下南京之后故意给建文帝留下了逃走的时间,就是想留下以后建文帝,或者是他的后人卷土重来的可能!”
“我曾经听屈彩凤说过,当年林凤仙帮着宁王起兵的时候,曾经有建文帝的后人来过,还拿出了那道天子诏书,由于林凤仙偷来了太祖锦囊,加上这诏书,本来是可以让宁王有合法起兵的借口的,可是到了关键时候,这个建文帝后人却突然失踪,没了诏书的宁王只有太祖锦囊,也无法号召朝廷兵将倒戈,最后只能兵败身死,陆总指挥,你不觉得这场叛乱的背后,也可能有这个神秘的塞外势力的影子吗?”
陆炳听得连连点头:“不错,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塞外势力真正想做的,就不是引敌入关了,而是在我中原不断地挑起叛乱,让我们汉人自相残杀,永远不得安宁,这样才能报复他们当年被我汉军击败,征服之仇。”
天狼长舒一口气:“陆总指挥,你不觉得这个内鬼才是比起倭寇和蒙古,最大的威胁吗,倭寇不过只是想打开海禁做生意,就是那野心勃勃的日本领主,也不敢想着把中原一下子变成人间地狱,至于蒙古,则更是抢了就跑的强盗,而这个邪恶的内鬼,却要的是整个天下大乱,看着我们汉人自相残杀,即使我们消灭了倭寇和蒙古,他一样会挑起叛乱。”
陆炳正色道:“好了,天狼,不用多说了,我同意你的看法,这个武当内鬼非除不可,他挑起正邪之战的目的也是引起朝堂的严党和清流派大臣之争,而朝堂上的重臣一旦陷入党争,必定会在大明四处的地方上相互攻击,掣肘,而我大明一旦统治力下降,就会内忧外患,可真正能坏我大明天下的,永远是内部的矛盾,而且太祖锦囊在巫山派,如果这个内鬼还牵涉进林凤仙之死的事情,就更有夺取太祖锦囊,进而联合建文帝后人,挑起叛乱的企图了。天狼,事关重大,你最好还是把建文帝后人和太祖锦囊,还有那个诏书的事情跟我说个清楚吧。”
天狼点了点头,他把从屈彩凤那里知道的所有有关太祖锦囊的事情全向陆炳作了说明,除了太祖锦囊的下落之外,几乎是毫无保留地透露给了陆炳,听得陆炳不停地以手托腮,凝神思考,直到最后才长出了一口气:“这太祖锦囊若是真能免了天下军户的身份,那无论是谁起兵造反,都几乎一定可以成功。”
天狼笑道:“不错,如果天下的军队都倒戈了,那朝廷一边还怎么平叛,只是这样一来,可谓杀敌三千,自损八百,即使得到了天下,也没了军队,到时候若是想强行令这些已经获得解放的军户们重新穿上军装,只怕会激起新一轮的造反,所以成祖皇帝当年思虑再三,宁可劫持宁王,夺取蒙古朵颜三卫的骑兵为自己所用,也没敢把这道诏书公之于世,所为的大概也就是他的子孙后代吧。”
陆炳正色道:“好了,天狼,我答应你,这个武当的内鬼,我一定会尽全力去查,你先去双屿岛送信,与这个内鬼的危害相比,无论是倭寇还是严世藩,都不值一提。一定要好好地把命保住,武当那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
天狼认真地点了点头:“一言为定。”
陆炳忽然看了一眼天狼,叹了口气:“天狼,这回去双屿岛的事情,你能不能重新考虑一下,非要你自己走这趟不可吗?”
天狼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在这个时候,陆炳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于是反问道:“陆总指挥,这已经定下来的事情,怎么能有变化呢,若是上次没在义乌见到徐海,那换人去倒也无妨,可是既然徐海已经明说要我去双屿,那如果这次我不亲自走一趟,只怕会坏了胡宗宪与倭寇谈判,暂时将之稳住的大事。我个人生死事小,平倭大业可是万万不能耽误的。”
陆炳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你可知为何我这回要亲自来这里,还要跟你明确地提凤舞的婚事?”
天狼摇了摇头:“你应该是信不过我,或者放心不下凤舞,才过来的吧。毕竟北边现在没有太大的事情,而东南这里值得你走一趟。”
陆炳轻轻地叹了口气:“算了,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自从你离开京师之后,严世藩几次上门,想要凤舞回去,现在他们严党又重新得势,我无法像一年之前那样跟他们对着来,而且仇鸾的那两个手下是在我们锦衣卫里出的事,被拿下时身份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与佥事,我也要受到牵连,严世藩最后一次来找我时,已经语中含有威胁,若是我不交出凤舞,只怕他就会发动手下的言官,来参我这一本了。”
天狼向地上吐了一口,骂道:“这个恶贼,好不要脸,陆总指挥,你不会真的给他这样威胁,就把凤舞送出去吧。”
陆炳断然道:“当然不行,不然我还要找你做什么?你只有早点娶了凤舞,才好断了那恶贼的念头,不然你一天不跟凤舞成亲,那恶贼就总会死皮赖脸地想把凤舞弄回去,毕竟如果有凤舞在手,可以牵制我,有了锦衣卫的支持,严党就是根本难以撼动的,这点想必你也清楚。”
天狼点了点头:“可是如果你不顾严世藩的威胁,坚持要我娶了凤舞,那他岂不是更会怀恨在心?到时候只怕他的报复,会更加强烈吧。”
陆炳的眼中神光暴闪:“天狼,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个邪恶的父亲,只会牺牲女儿的幸福来保自己的荣华富贵?我告诉你,上次我已经错了一次,这次再也不会把凤舞再次推进火炕,如果严世藩真想跟我较量一下,那大家就鱼死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