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冲的倭寇们给这斩龙刀的一通空中旋转,像割麦子一样地砍倒了三十多个,往往是身子还在向前冲,头却已经滚到了地上,那无头的尸身再向前奔出十余步才不甘心地仆地。
李沧行的眼睛里透出一丝兴奋,现在是他一个人面对着眼前的上千倭寇,不用考虑误伤的问题,源源不断的内力从丹田产生,运行全身,从掌心喷出,控制那把斩龙刀把一招招的天狼刀法发挥地淋漓尽致,平时持刀在手时还需要考虑的闪避敌人攻击的问题根本不复存在,只需要用最快的方式和速度收割这些倭寇的生命就可以了。
即使是最凶狠的倭寇,面对天狼这样的杀人方式,也不由得渐渐地心生惧意,眼看着前面的同伴三五成群地冲上去,却在距离人家七八丈外就给砍得血肉模糊,而那个人似乎还会妖法,只见手那么一挥,一把闪亮的刀就在空中飞来飞去,所过之处,一片腥风血雨,而自己平时引以为傲,削明军兵器如泥块似的武士刀,在这把泛着蓝光,淌着血滴的飞刀面前,就如同小孩儿过家家的玩具,一碰即断,甚至还有不少人给自己被打断的刀剑插进了身体。
伊东小五郎刚才招呼着手下们上前的同时,自己却悄悄地退到了十丈开外,他的双眼通红,尽管他知道天狼很厉害,很凶残,但没想到居然可以以一当千,自己的手下没有一个人能冲到他的近身,而在他身前一丈到五丈的距离,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下了上百具尸体,个个肚破肠流,或者是身首异处,死状极惨。
伊东小五郎咬了咬牙,吼道:“拿铁炮轰死他,我就不信了,这家伙难道是金刚不坏之身!”
话音刚落,二十多个戴着阵笠(倭寇铁炮手戴的一种尖顶的帽子,帽子后有布帘挡雨入后背,是铁炮手的标准装备)的铁炮手冲上前来,最前方的刀手们迅速地让开了一条通道,二十多枝燃烧着火绳的铁炮,指向了十丈外的李沧行。
李沧行早有准备,他的左手一挥,斩龙刀在空中一个回旋,三个正前方的铁炮手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三颗脑袋就跟熟透了的西瓜似的,落到了地上,而随着李沧行右手的红色天狼劲一收,斩龙刀如活物一般,掠过其他铁炮手的面前,飞回了李沧行的手中。
这些铁炮手们嘴角边挂着得意的微笑,狠狠地扣下了扳机,而十丈外的李沧行不躲不闪,闲庭信步一般地单手持刀,另一手背负于后,神态潇洒自若,仿佛视眼前的这些铁炮手于无物。
钱广来走南闯北,倒是听说过倭人铁炮的厉害,一看这架式,脸色大变,大叫一声:“当心!”肥大的身形一动,一下子扑到了李沧行的身前,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块大盾,架在了自己的面前。
李沧行却微微一笑,轻轻地推开了钱广来。
意料中的那种百雷击落的声音没有响起,那些倭寇铁炮手们个个脸色一变,继而又抠了几下板机,仍然没有丝毫的动静,再一看自己的枪手,才惊异地发现,那燃烧着的火绳早已经被李沧行刚才的御风飞刀凌空斩断,没了火绳去点燃铁炮槽中的火药,那铁炮自然也就变成了一杆废铁,再也无法使用。
钱广来一愣之下,马上意识了过来,哈哈一笑:“真有你的,这也行!”
李沧行点了点头,眼中的杀气复现:“把这帮倭寇全给宰了,一个不留!”
不等李沧行的话落,铁震天,欧阳可等人已经带着各自的部众冲了上去,钱广来那肥胖的身形也跟着一动,带着丐帮的弟子们奋勇向前,数百名土黄色的高手,如同数百把锋刃的尖刀,狠狠地插入了倭寇的阵形之中,倭寇们这一阵愣神,便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暗器雨打倒了数十人,再回过神来,敌人便已经近身了。
倭寇的刀客浪人之所以凶悍善战,一来是刀法犀利,二来是其人悍勇凶蛮,冲锋的时候气势十足,倭刀又长又锋锐,是最好的攻击利器,但一旦陷入一对一的近身格斗,给善于贴身肉搏,武器短小精悍的武林人士们近身攻击,那么四尺长的倭刀优势无法发挥,尽处下风。
而且倭寇们毕竟不是正规部队,虽然凶悍残忍,但也多是遇弱则强,欺软怕硬之徒,一旦占了上风的时候那是势如破竹,威风八面,可是处于逆境之时,则远远谈不上坚韧,他们在东洋的时候就多数是战败逃跑的败军之将,现在给武林高手们近身搏击,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就倒下了四五百人,剩下的人更是不住地后退,虽然前排的两三百名悍勇之徒还在困曾犹斗,但后面的人已经悄悄地在打退堂鼓,寻找起逃跑的路径了。
李沧行没有加入战团,先声夺人之后,他一直就留在原来的位置,冷冷地看着战事的进行,由于倭寇们一开始冲锋的气焰被他一个人打退,而本方的士气大震,猛打猛冲,与倭寇们陷入了近身一对一的格斗状态,这是这些长于单打独斗,而短于阵列作战的江湖人士们最拿手的,击毙了四百多名敌军的同时,本方的损失只有二十多人,可谓一边倒,眼下倭寇的颓势已现,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全歼掉这股倭寇,不让他们有一人漏网了。
刚才李沧行在冲击之前,就发现有二百多名打扮与倭人不同的蓝衣人,在一个看起来像是狗头军师的带领下,转回了岸边的大船那里,他意识到这一定是倭寇留下来确保退路的人,倭寇作战向来狡猾,一旦形势不妙就上船逃跑,这次也不例外,所以他提前让裴文渊率人暗中从海盐城绕过去,突袭那些倭寇战船,以断其后路。
刘爷正在手忙脚乱地指挥着手下们赶快解开船系在沙滩上临时打下的木桩上的缆绳,从一开始李沧行现身他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等到李沧行一个人就打退了上百倭寇的太刀冲锋后,他便意识到今天多半要糟,忙不迭地下令手下们赶快把搁浅在沙滩上的船推回到海里,这时候他只有一个想法,希望伊东小五郎能尽可能地多拖延一会这支可怕的敌军,给自己的跑路创造出足够的时间。
只是倭寇们上岸抢劫的时候那叫一个争先恐后,连小船都不坐,直接就把大船冲上了沙滩,而倭寇的这些小早船和关船又多是平底船,一旦搁了浅,想要弄回去就得废老鼻子的力气,像现在这样几十个汉子推一条船,使出吃奶的劲,也只不过推出了三四丈远,离下海还有一段距离呢。
刘爷又气又急,头上的豆大汗珠不停地从额头开始冒,他这时只恨不得自己能长出一千只手,变身大力金刚,轻松地把几只船拎进海里,然后坐上去乘风而去,离这片该死的战场越远越好。
刘爷看着远处沙滩上那些脸涨得通红,赤膊上阵的手下们,一个个脸胀得像个得了尿毒症的膀胱,可船却几乎没动,甚至随着拍着沙滩的潮水,还会略微往滩上涨几步,他再也受不了了,解下了腰间系着的一条皮鞭,狠狠地在空中抖了个鞭花,声嘶力竭地吼道:“他妈拉个巴子,哪个再他奶奶的出工不出力,别怪老子下狠手抽人了!”
这一声怒吼果然起了点效果,两百多名汉子开始喊起号子,统一发力了,那船稍稍地向海中进了四五步,一半以上已经没进了海水中。
远处的小山坡上,倭寇们仍然挡不住地连连败退,每退一步,都会有一两人惨叫着倒下,伊东小五郎一边不停地吼道:“顶住,冲啊!”一边连推带踢地把身边能看得见的正在步步后退的手下们顶到前面去,自己手里的倭刀也不断地在空中挥来舞去,显得自己好像在砍人似的,可他的眼角余光,却时不时地掠向了那海滩上的船只,老刘的一举一动尽入他的眼中,他的心中在暗暗地祈祷:“老刘,你他娘的一定要争点气啊,咱今天能不能活,就全靠你了。”
一个大浪袭来,刚刚推下海中四五步的三条船,又被向沙滩上冲了三四步,而后面站在海水中的几个汉子,在这又滑又湿的沙滩里也是站立不稳,摔了个七晕八素,老刘再也忍不住了,冲上前去,那条皮鞭有灵性地在空中一抖,一下子落到了一个汉子的身上,只听“啪”的一声,紧接着就是一声“哎哟”的惨叫声,一个黑皮汉子的身上多了一道血红血红的鞭印,看起来真的是黑里透红,格外地鲜艳,这一鞭子下去,整个皮都翻了过来,血水也顺着鞭痕开始向下淌,这汉子给抽得直接摔到了海水里,给那海水一浸,顿时哭天抢地地号叫起来。
老刘这一鞭子下去,所有的手下们全都呆住了,大家的印象里这老刘只是个白面文人,可没想到居然出手这么狠辣,老刘冷笑一声,一运气,外面的这件长衫马褂突然震得四分五裂,露出了里面的一身金光闪闪的护身软甲来,这时候众人才看清楚,他手上的这条皮鞭,看起来不起眼,可是鞭身上却尽是倒刺,鞭身竟然似乎是由蛟皮制成,众人也都是练家子,刚才挨了一鞭的是个外功高手,铁布衫功夫也可挡寻常刀剑了,可仍然给一下子开了花,想不到这老刘还是个功力不弱的练家子呢。
只听老刘咬牙切齿地说道:“哪个再他娘的偷懒,老子这鞭子就不客气了,想活命就快点推船,快啊!”他说着,右手一抖,鞭子又在空中抖出了一个大花,呼啸的风声让每个推船的汉子们都心中跟着一抖,哪儿还敢多话,连忙使出吃奶的力气,把船拼命向海里推了,就连那个给打得摔到海里的汉子,也不知从哪儿来了力气,一下子从水中蹦了起来,跟众人一起喊着号子,两只膀子上的肌肉块子高高隆起,按在了船身上。
说来也怪,也许是正好一次退潮,那三条船给这二百多人一下发力,居然给推出去了六七丈,一大半都落到水里了,众人一下子精神大震,再次一发力,三条船终于顺利地给推进了海里,而众汉子们这一下如释重负,纷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哈哈大笑起来。
山坡上的伊东小五郎一看三条船已经下水,再也顾不得交战了,匆匆地吼了一声:“全都回船!”自己便率先向着海边奔去,就当他刚迈开两步的时候,突然眼前一花,离自己五尺之外突然闪过了一个黄色的影子,只见那个可怕的天狼这会儿正站在自己的面前,眼神中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斩龙刀被他右手举着,扛在颈子后面:“好朋友,你这是想去哪儿啊?”
刚才李沧行一直在盯着敌首伊东小五郎,这家伙自打开战之后便狡猾地缩在了中间,自己隔着几百人很难伤到他,而且敌我混战,这时候冲进去容易误伤,所以李沧行一直冷冷地盯着这个敌酋,而没有行动,只是随着倭寇的败势越来越明显,这伊东小五郎却开始慢慢地后退,一边把身边的人推上前去,自己则不知不觉地退到了全队的最后,李沧行心下雪亮,只怕这家伙是要开溜了。
岸边的那些倭寇们交给裴文渊料理,而李沧行的眼里,却只剩下了这伊东小五郎,他判断出此贼欲逃的意图后,便不声不响地开始从侧面绕了过去,正好抢在伊东小五郎开溜的时候,拦在了他的面前。
伊东小五郎的脑子轰地一声,直接要炸了开来,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可怕的家伙如此阴魂不散,连自己逃命的时候都给堵了个正着,不过伊东小五郎毕竟是东洋悍匪,凶悍过人,这时候更是要夺路逃命,狂吼一声:“八格牙路!”抄起手中新换的一把太刀,双手举过头顶,也不管不顾自己的中门,红着眼睛,嘴里如同蛮牛一样地吐着气,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就算是死,也要把这个该死的天狼给一刀两断,同归于尽。
伊东小五郎这搏命的一刀,惊得所有附近的倭寇们都停下了动作,扭头看去,李沧行一动不动,冷冷地看着这个以百米冲刺速度向自己全力突进的对手,就像斗牛士在看着一头发疯冲向自己的公牛,在外人眼里快如闪电的伊东小五郎,此刻在李沧行的那双钻石般的电眼之中,慢得就像是分解动作。
李沧行的周身突然燃起了一阵红气,这一刻,沿海那一座座被洗劫,被焚毁的村庄,那大道两边随处可见的倒毙尸体,那被倭寇们糟蹋后下体再插进各种木棍,竖在村镇入口的大道两边的妇女尸体,都映入了他的眼帘,而紧跟着的,则是他通红双眼中的一道冷冷的杀意。
李沧行的脚步开始踏出,当头而来的呼啸一刀,势如千钧,无数次和柳生雄霸拆招的经历让他闭着眼睛就知道,这伊东小五郎的迎风一刀斩如果没有砍中自己,一定会变力劈为横斩,转而扫掠自己的腰际。
李沧行根本不打算给伊东小五郎变刀的机会,他的虎腰一扭,身子斜斜地向一边偏出,而那刀锋的寒意,从他的鼻尖掠过,他的耳朵里甚至能听到伊东小五郎的心跳之声。
伊东小五郎的大刀落下,正准备横扫,却只觉得右肘的曲池穴一酸,紧接着整个右臂便失去了知觉,原来是李沧行以闪身的同时,以斩龙刀柄轻轻地一撞他的右臂曲池穴,这一下直接戳中了伊东小五郎的酸经,野太刀最需要双手合力,一手被废,自然持刀不稳,也无力横扫了。
还没来得及等伊东小五郎叫出声来,只觉得一阵风起,李沧行的身形鬼魅般地转到了他的身后,而一道冷冷的风,拂过了他的后背,他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背上分离了出去,紧接着又是一阵风吹过,他突然感觉到了背上一阵钻心般的疼痛,那感觉他经历过,几年前海战时给炮弹片削掉了腿上的一块肉,然后被海风一吹时,那血淋淋的伤处就是这种感觉。
伊东小五郎意识到自己的背上被天狼生生地剜了一块肉,这块削肉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和当年炮弹带飞自己腿肉的感觉是一模一样,紧接着,他的左手上也是一凉,这回他看清楚了,天狼的影子从自己的眼前一闪而过,他的那些血红的眼睛里,尽是残忍的死意,看自己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甚至还有一丝的怜悯。
恍惚之间,伊东小五郎看到了自己左臂上端的一块肌肉凌空飞出,而自己臂上皮肤上刺青的那个大大的“武”字,在这海边冬天阳光的照耀下,却又如此地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