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朝弼额角的冷汗开始涔涔地落下,他摇了摇头:“我跟那山中老人并没有什么实质的来往,只不过是看了严嵩的书信,为其在云南置办了一些宅院罢了,既没有给他兵器甲胄,也没有给他任何的金银财宝,谈不上资助他图谋不轨。至于万蛊门,那只不过是个江湖门派,他们也一直没有威胁到大明的江山,当年连洪武皇帝下令要剿灭的魔教都在这云南存活了下来,甚至跟严嵩严世藩父子有公开的来往,本王就算出手庇护了万蛊门,也不至于是谋反大罪吧,最多是结交了些江湖匪类,给罚薪罚俸禄罢了。”
李沧行摇了摇头:“沐王爷,国法向来只是皇帝想要杀哪个臣子的借口罢了,你就算保留了严嵩的亲笔信,如果他来个抵死不认,又没有盖他的公章,自然可以推掉此事,说是他人伪造模仿他的笔迹就行了。至于那万蛊门,不说他们是不是有意谋反,只说他们成天吹牛的那个可以服食金蚕蛊后得到永生的事情,当今皇帝最想做的事情就是修仙长生,如果你作为臣子,知道了永生的办法却只想着自己用,却不告知皇帝,那岂不是为臣不忠?光这一条,就可以灭你的族了。”
沐朝弼呆若木鸡,半天才长叹一声:“看样子本王是上了贼船,骑虎难下了,要给严嵩严世藩要挟一辈子,那现在怎么办?”
李沧行正色道:“现在对于他们来说,你已经失掉了利用价值,他们叫我来找你,本意就是想挑起我们的火并,你若是杀了我,那他们自然是喜出望外,也不会再怎么为难你,反过来要是我杀了你,线索也就此中断,这个万蛊门的事情也查不下去了。”
“若是他们知道我们成了朋友,交换了情报,只怕他们也不会放过你,对于我,他们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必欲置于死地而后快,那个万蛊门主二十年前就已经在武当害我了,现在还在害,而严世藩更是因为我东南平倭,手里有他通敌叛国的证据而做梦都想杀了我,所以他们一定也会想尽办法铲除我的朋友,你是官府中人,他们可以走上层路线来罢你官,夺你权,诬你谋反,所以你得跟我合计一下,避开他们的耳目才行。”
沐朝弼急着问道:“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开他们的耳目呢?”
李沧行微微一笑:“这一点,我已经想好了!只是需要你的配合才是!对了,除了四大护卫外,你这回还带了多少高手来接应你呢?”
寨内的一个高脚竹屋内,四大护卫或立或坐,打坐的人闭目养神调息,而站在门边的白所成,则看似不经意地望着门外的一棵大树,可是他的右耳耳朵,却是正对着后山的方向,稍有风吹草动,他就会第一时间作出反应。
沐兰湘与屈彩凤则是双双盘膝坐在屋子的一角,屏气凝神,神容平静,屋内的四男二女虽然一言不发,但是气氛却显得极其的诡异,每个人都在暗中运气,保持了高度的戒备。
苏全大概是觉得这气氛有些太沉闷了,打了个哈哈:“这都是怎么了,三位兄弟,咱们有二位大美女陪伴,还用得着搞得这么紧张兮兮的嘛,王爷看起来和李大侠谈得不错,应该已经成了朋友,咱们也不用跟着二位佳人弄得如此紧张吧。”
刘伯仁的嘴角勾了勾:“老苏,在谈完之前,一切都有变数,再说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是出口这么轻浮,有点前辈的风采吗?”
像个矮冬瓜似的方大通笑道:“刘大哥,也别笑老苏了,咱们在这里也坐了这么久了,跟二位美女一句话都没说,这样不太好吧。”
刘伯仁冷冷地“哼”了一声,闭上了眼睛,继续打坐养神,倚在门口的白所成突然转过头来,对着沐兰湘说道:“沐女侠,久闻武当派的两仪剑法以柔克刚,巧劲无穷,不知道能否找机会让老夫见识一下呢?”
沐兰湘睁开了眼睛,笑道:“怎么,天南第一剑客,白前辈也想见识一下两仪剑法吗?”
苏全哈哈一笑:“沐女侠,你有所不知,老白平生别无所好,就是嗜剑如命,是个不折不扣的剑痴,他早就和我提起过武当的两仪剑法,说是柔中带刚,以剑圈化解来剑的攻势,伺机反击,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绝顶剑法,今天两仪仙子前来,正好能让他一开眼界呢,这样的机会,老白怎么会放过呢!”
沐兰湘心中一阵得意,不自觉地微笑上脸,眼睛笑得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好啊,我也一直听说点苍派的奔雷十九剑,大开大合,荡气回肠,乃是威震天南的无上绝技,同为用剑之人,也是心驰神往,想要见识一下,今天有幸得遇白老前辈,一会儿有机会的话我们还是好好切磋一下吧。”
白所成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点了点头:“那好,反正在这里呆得也烦了,不如就现在,咱们出去比划一下吧。”
沐兰湘正待开口,屈彩凤却突然张口道:“白老前辈,屈某有一事不明,还请赐教。”
白所成的眉头微微一皱:“屈寨主,有话请说。”
屈彩凤秀目流转:“白前辈,你的家传武功并不是这点苍派的剑法,为何舍弃家传武功不用,却要入别派学剑呢?”
白所成的脸上神色不变,淡淡地说道:“老夫自幼爱剑,刚生下来的时候就捡了把木剑,三岁时初练武功之余就成天挥着那柄小木剑以自娱,家父见我如此对剑喜欢,就把我送进了点苍派,从此我在点苍派一呆二十多年,夺得了天南第一剑客的名头之后才离开门派,回到沐王府继续当护卫,屈寨主,你还有别的什么问题吗?”
屈彩凤微微一笑:“原来是这样,只是屈某更好奇了,你师承点苍派,为何点苍派在十几年前被魔教所灭时,白老前辈却不与门派共存亡呢?”
白所成的脸色一变,门派被灭,自己无能为力是他一生最大的耻辱,即使是刘伯仁等三个兄弟,也不敢在他面前提及此事,可没有想到这屈彩凤竟然今天当面指出,这让他一张老脸顿时拉得老长,目光中透出一丝怨恨,也不说话,狠狠地盯着屈彩凤。
苏全一皱眉头,说道:“屈姑娘,你身为一派之主,说话应该有分寸,当年魔教是突然偷袭的点苍派,派中的大半高手都不在,更不要说像白护法这样已经出师的弟子了,所以点苍派被灭之事,你不能责怪白护法的。就像你们的巫山派以前也给灭过,也不是每个巫山派的分寨弟子都回寨赴难的吧。”
屈彩凤眼中寒芒一闪:“不错,确实如此,屈某力所不及,挡不住贼人的几万大军,还连累了数万兄弟姐妹一起殉寨,此事实为屈某平生最大之憾事,终此一生,也一定会向策划攻灭我巫山派的恶贼严世藩讨还这笔血债的。”
“可是白老前辈看起来却没有报仇的意思啊,明知师门被魔教所灭,却不想办法找魔教复仇,或者说在你心中,当沐王府的护卫才是主业,点苍派只不过是个你学剑的地方,并不值得留恋,是吗?”
白所成再也忍不住了,两道白眉倒竖起来,厉声道:“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找魔教报复过?”
屈彩凤哈哈一笑,摇了摇头:“恕我孤陋寡闻,以前我可从没听说过天南剑客与魔教为敌过,敢问你是杀了哪个魔教高层人物?或者是挑了哪个魔教的分舵,或者是香堂呢?”
白所成咬了咬牙:“老夫曾经找王爷,请他以沐王府的名义集中所有府内高手,向魔教宣战,结果王爷权衡利弊,阻止了此事,若不是老夫是沐王府家传的四大护卫,无法脱身的话,老夫早就一个人向魔教复仇了,师门之仇,不共戴天,我白所成一日也不敢忘怀!”
他说着,举起了自己的左手,屈彩凤和沐兰湘这时候才发现,他的左手小姆指早就不翼而飞,断指处伤口平滑,显然是被刀剑所削断的。
白所成正色道:“老夫当年曾断指为誓,此生与魔教不共戴天,等我儿子武艺学成之后,能继承我的护卫一职,老夫就辞去这护卫职务,向魔教寻仇,而这截断指,就作为我白所成苟活的躯体的一部分,先到九泉之下陪我的师父和众多同门。屈彩凤,若论对师门的感情,我白所成一点也不输于你!”
屈彩凤的脸上闪过一丝愧疚之色,她本来是想阻止在这种紧张情况下的比试,怕白所成以比剑为名暗中伤了沐兰湘,可没想到触动了白所成的伤心往事,听起来,这白所成断指为誓,倒是条铁铮铮的好汉,就连自己,在巫山派毁灭之后,也不至于这样自残明志。
屈彩凤站起了身,正色向白所成行了个礼:“对不起,白老前辈,是我误会你了,屈某言出无状,冒犯了老英雄,还请原谅。”
白所成冷冷地回道:“没什么,屈寨主,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本不需要这样相互攻击和伤害,从我们进寨的时候,你就表现出对我们强烈的敌意,我不知道这中间有什么原因,是我家王爷,还是我们四个以前得罪过你屈寨主?还是你一直在怪我家王爷趁着你们巫山派灭寨的时候,把原本名义上属于你们的滚龙寨和扣虎塘收归我们王府了呢?”
屈彩凤摇了摇头:“不是这原因,算了,也许是我们想多了,白老前辈,再次向你道歉,只是你跟魔教如此大仇,以后准备如何报复呢?”
白所成哈哈一笑:“能杀一个是一个,白某单人独剑,就算挑不了整个魔教,也能杀得他们徒子徒孙死伤无数,在我死前,总能赚够本才行。”
方大通跟着笑道:“老白,咱们兄弟出生入死几十年了,你要报仇,兄弟我也不可能看着你一个人拼命,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
苏全皱了皱眉头:“你们都忘了王爷的命令吗?现在我们王府情况这么不好,还要去得罪魔教,就不想想魔教的后台是那严世藩吗?”
白所成朗声道:“那又如何?我做护卫的时候,自然是要忠于沐王府,可我离开这个位置的时候,就跟沐王府再无关系,而是一个要报师门血仇的点苍派弟子而已,绝不会连累到沐王爷的。”
刘伯仁睁开了眼睛,缓缓地说道:“老白,这事咱们以后再作计较吧,咱们四大护卫,百余年来都是四人如一,共进同退,如果没一个好的办法和计划,哥哥我也不会看你一个人去作无谓的牺牲的。”
他说完这话后,站起身,对着屈彩凤冷冷地说道:“屈寨主,这是我们沐王府护卫的私事,我知道你们巫山派跟严世藩,跟魔教也有深仇大恨,但一码归一码,我们就算要帮老白报仇,也不劳烦他人的援手,谢谢你的好意了。”
屈彩凤点了点头:“晚辈一切遵从前辈的意思。”
沐兰湘秀眉一蹙,正待开口说些什么,突然听到一声惨叫声从后山悬崖那里传来,屋中六人同时脸色一变,大家都能听出这声惨叫来源于沐朝弼!
六道身形如闪电一般,和上次纷纷离开这屋子时的方式几乎一模一样,白所成飞快地从大门飞出,屈彩凤和沐兰湘紧随其后,而刘伯仁,方大通和苏全三人则从三人身边的小窗中纷纷路出,使足了轻功,向着后山奔去,而各人的身体之上,也都适时地腾起了颜色不一的护体真气,而兵刃则全部抄在了手中,随时都可以停下脚步,以八九成的功力进行攻防。
沐兰湘和屈彩凤虽是女子,但是功力比起四大护卫还是要稍稍高了一些的,这两三里的山路,她们起步虽然比白所成慢了两丈,比起其他三人更是慢了七八丈,可是等追到后山崖前时,已经几乎是和那四人相隔不过丈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