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没找到!他要是找到了,今天还要木氏家族守着长城做什么?”高易水想去拍秦轲的脑袋,但眼见蔡琰在他的背上睡得正酣,只能是讪讪地收回了手。
他咳嗽几声继续道:“不过,这万古寒冰就在那时候被挖了出来,据说一共有三块,动用了数千人日夜动工,挖坏铁镐无数……”
说到这里,高易水不免嗤笑了一声:“哦对了,还有个有趣的典故,说是这寒冰命名为万古,是因为当初那万里冰川挡了他八十万大军不得前行,又没能找到凶兽巢穴,这寒冰又如此难掘,大骂‘顽固’,随行的老臣觉得这寒冰好歹也算是块宝物,索性就取了谐音,叫万古,反正极北之地,从上古圣王那时已然存在,说万古寒冰,也在情在理。”
“原来如此。”阿布感叹一声,“只是那八十万大军也没能清剿凶兽,这些东西……究竟是怎么在极北的苦寒之中生存繁衍的呢?”
“不知道,而且……恐怕连上古圣王都弄不明白这些凶兽从何而来,又目的何在。毕竟在圣王一统天下之前,北境并没有这些凶兽,也没有筑建长城。”高易水伸手挠了挠耳朵,长叹一声继续往前走去。
越过静静流淌的溪流,走过木板小桥,秦轲忍不住还是用手触碰了一下那飘荡轻摇的柳树。
一摸之下,他惊讶地发现这些柳树都是真的活物,可按照季节,这时候的柳树叶子早该掉光了,可这棵柳树上的叶子仍然翠绿如新,仿佛这地宫之中仍然处于春季。
一缕柳枝轻轻扫过蔡琰的脸颊,她缓缓地睁开了稀松的眼睛,一时又是一阵惊呼。
“公输般就住在这种地方?我原本以为他是个孤僻的怪老头,就喜欢躲在阴暗的地方研究机关呢。”蔡琰嘴里啧啧有声,“这么看来,他倒像是藏在这里养老了,换成是我,我也不愿意离开这么好的地方,跑出去管公输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大概是因为刚刚小憩一会儿恢复了一些精神,她骨子里天生的不安分又开始躁动起来,她嬉笑着凑近秦轲的耳畔:“你能碰到那块万古寒冰不?我们走的时候……要不要想法子把它也一并摘走?”
“你要它做什么用?”秦轲一个头九个大,低声道:“罗盘都还没拿到呢……”
“就知道你的罗盘!”蔡琰狠狠在他肩头拍了一巴掌,倒没有再多说什么了,而是乖乖地伏在秦轲的背上,两眼眨巴着看到一处幽静小院离他们越来越近。
随着小院子的木门被他们轻轻推开,他们总算见到了那个颇有神秘感的公输家“老祖宗”。
他坐在万古寒冰洒下的耀眼光芒里,半个身子被光芒所笼罩,但坐下的轮椅却却仍然显出厚重、古朴的气息。
他很老了,除了花白的头发和微微佝偻的背,身体更是瘦削得像是一根芦柴。
然而他本人却似乎并不怎么在乎,只是专心致志地坐在那里,一只手不断地在桌上刻画着什么,无数复杂难懂的图案和符号几乎看得秦轲头脑发晕。
秦轲站在他的身后,犹豫片刻终于开口道:“前辈……”
“如果我没有弄错,你该叫我老祖宗才是。”老人一只手仍然在桌面上的纸张上描绘着,并没有急着转过身去。
虽然说纸张这东西如今仍然十分昂贵,但对于他而言,却只是一种再平常不过的工具,甚至当他觉得不满意的时候,还会把整张纸整个给揉成团,一下子就给扔到桌面下。
秦轲微微低头,发现地上已经有十几个纸团,这么说来,公输般岂不是在这一夜都还在做事?
“不过……你要是不愿意叫,我也不怎么勉强,毕竟你来公输家,本就不是为了公输胤雪。”公输般的话平静如常,却说得秦轲心中一跳。
秦轲跟高易水等人相互对望了一眼,一时也是震惊,公输般竟然什么都知道,可既然如此,他为何又坐视不管?
公输般似乎也是猜到他们心中所想,嘴角微微露出几分讥讽的笑:“我知道,并不代表我需要去管。就好像我只需要坐在这里,你们一样会主动来找我。何况我只是个残缺不全的老头子,哪里有那么多力气去把事情大包大揽?”
随着他放下手中的笔,缓缓地躺在了轮椅的靠背上,秦轲赫然发现,他的左手衣袖里藏着的,竟然不是一只正常人的手,而是一只犹如机关人相似的手臂。
这样看来……公输般不但是无法行走,甚至连手臂都缺了一只?
这样一个看起来十分凄惨的老人,就是公输家的老祖宗,那个曾经站立于稷上学宫,督造墨家机关城,并且担任机关术总教习的人?
眼见如此,秦轲不免心中多了几分同情,同时双手再度行礼道:“老前辈,晚辈深夜打扰也是情非得已,还请见谅。”
公输般神情不变,微微点了点头,发出“嗯”的鼻音,道:“好在我这样的老家伙已经时日已经越来越短,就连入睡也越发困难,也无所谓你们这一夜在外面的吵吵闹闹。”
半夜三更,潜入地宫,与机关棋子搏斗,把整个石阵搅得天翻地覆,弄得大门外尽数是废墟,这种行为,显然已经不仅仅是吵吵闹闹所能概括的了。
听到公输般这么说,秦轲自然也是有些汗颜地道:“我们也是不得已,把前辈的石阵弄得一团糟,实在过意不去,如果前辈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们一定尽力……”
“帮忙?”公输般听到这话,仿佛是听到了这世上的一个笑话,然而片刻之后,他深深地看了秦轲一眼,有些意味深长的道:“也许,会有机会的。”
公输般的声音清冷,带着几分孤傲,正如他能看见骨骼形状的脸颊,宛如陡峭的悬崖,上面有雄鹰孤高地筑巢:“那座石阵,本就是老夫用来阻拦后辈来打扰我的一道屏障,当年公输家的人无论如何都想要请老夫教授小辈一些东西。老夫也是烦不胜烦,索性就立下了这个规矩,说哪位小辈能破了那石阵,谁就能成亲传弟子。”
“不过嘛。”公输般话锋一转,“老夫并无意收徒,哪怕你们真的是为了这个规矩,老夫最多只是让你们能在此处居住一些日子,自行摸索。要是想让老夫亲自教什么东西,就不必想了。”
高易水咧嘴一笑,道:“前辈无意收徒,这是您的意愿,我们自然遵从。”
“很好。”公输般微微斜眼看了他一眼,“既然如此,你们应该是想从老夫手中拿什么好处。”
高易水笑着道:“前辈洞若观火,一双慧眼如炬,晚辈佩服。”
然而公输般却并不买他的账,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巧言令色,一看你就是个溜须拍马之徒。”
高易水被这一句话堵得哑然,而蔡琰则是在秦轲身后捂着嘴低低地笑了起来。
她这一笑,公输般倒是把目光转了过去,秦轲分明从他的眼睛里看出几分欣赏:“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蔡琰微微一怔,也是没有想到公输般会来这样一个问题,不过以她的“豪气”却是半点也不畏惧,声音清脆嘹亮:“我叫蔡琰。”
“蔡琰。”公输般微微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好。竟然能从九位将军身上猜到棋局的规则,还能以九宫三三演化出那样的棋局走势。老夫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样聪慧的人了,想不到还是个女子。”
蔡琰挺了挺胸膛,骄傲地道:“小意思。”
公输般轻轻地笑了起来,灰白的胡须微微颤抖,他似乎很久没有这么笑过了,明明声音可以听得出他很畅快,但他脸上的神情却依旧显得僵硬。
“若是老夫还有个十年,或许会收下你做我的关门弟子。可惜机缘不到,你我注定只能如此。”随着他的手轻轻在轮椅上一碰,不知触碰了哪里的机关,顿时从轮椅的侧边吐出一截抽屉来。
公输般伸出那只以机关术做成的义肢,却宛如真的手臂一样灵便,顺手就从中取出了一件东西,递到了蔡琰的面前。
“既然如此,送你一件小玩意吧。”公输般道。
蔡琰好奇地看着公输般手上的东西,有些好奇地接了过来,把玩片刻,道:“这是什么?”
但还没等公输般开口,秦轲却是微微发出了一声惊呼:“这是……”
他当然认识这件东西,因为在此之前,他曾经见过,并且还把玩了许久,只是始终没有弄明白原理。
而如今公输般拿出来的,不正是当初褚苟给自己观看的金属球吗?
“你见过这东西?”公输般看着秦轲道。
“是……这东西,据说可以让人气血贯通,踏入修行者境界?”秦轲心中微微一动,脸上神情越发震惊起来,“原来,给褚苟那颗球的,是前辈?”
“我不认识什么猪啊狗啊的。但你若是说这些日子我还给过谁这件东西,那倒是没错。”公输般面色平静地道:“但那件东西却只是个未完工的破烂罢了,那一日……老夫走上了锦州大街,刚巧看见那小子像个呆瓜一样捧着一本早已过了时的修行典籍,一边念着字句练习吐纳,结果没走两步还撞了墙……”
公输般突然冷笑了一声:“呵,以他的天资,加上那本破烂,恐怕再过十年也未必能成就修行境界。正好老夫手中这件东西想要找个人试炼试炼,索性就选中了他……”
秦轲一时沉默,也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褚苟踏入修行者境界的事儿,原本在他估算至少也得有个好几年,然而借着那颗金属球,他一举冲破了气血关隘,成了个气血修行者。
而如今,公输般却说那颗金属球只不过是个不完全的破烂……
恐怕在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宁肯豁出性命去求这样一颗破烂吧。
“这是什么东西?有这么厉害?能让人冲破气血,踏入修行者境界?”蔡琰倒是没有那么惊讶,只是好奇地拿着金属球打量来打量去,始终没看出这东西有什么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