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秦轲实在不明白,诸葛宛陵应该很清楚自己不可能留在荆吴做官,却还是这般固执甚至蛮横地给了自己一个“校事府右郎中”的职位。
像他这种一举一动都会考虑再三、喜欢掌控全局的人,应该不会做什么毫无意义的事情才对。
“校事府,你知道是做什么的么?”诸葛宛陵问道。
秦轲想了想,自己似乎在卷宗里看过一些,如今却已十分模糊:“好像是……监察官员的?”
“校事府,本是曹孟所创,当年他刚刚建立沧海,虽军力强盛,可朝堂根基并不稳固,那些被他招揽来的士族们各自都打着小算盘,不但结党营私,甚至一些人还暗自盘算着要推翻他自立。”
“所以曹孟建立校事府,以此监察……”诸葛宛陵顿了顿,“……或者说,是在暗中监视百官,记录他们的一举一动,以此防范他们谋反。现今我荆吴建立校事府,目的大致与他相同。”
经过最开始的惊讶之后,秦轲慢慢平静下来,这两年的历练也一直在告诫他要适当地学会藏起一些心思。
秦轲想了想,道:“我猜,你总不会是想让我用风视之术去偷听百官在家的一举一动,所以,你应该有别的用意?”
诸葛宛陵淡然地道:“百官举动,自有人监视,多你一人也影响不了大局。只不过你大概还不知道我荆吴校事府的另外一面,那就是对外为间,探查各国民间到朝堂的一举一动,在必要的时刻,可以一呼百应,改变许多事情。你去过唐国,那么应该还记得景雨吧?其实他便是校事府编制中的一人,虽然他的官衔比你低一些,但在唐国,他的地位足与你平齐。”
秦轲当然记得景雨,那个清瘦的,有些书生气息的年轻人,是当时他在定安城最大的助力。
“原来如此。你是想要给我一个合适的名头,方便在外面调用荆吴的力量。”秦轲点头道。
“你能明白就好。”
“谢谢。”秦轲跪坐着,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干巴,又轻声补了一句,“这份情,将来有机会我会报答你的。”
结果他刚一说完自己都笑了起来。
论权势,诸葛宛陵是当世几人之一,一国都是他的臣民,更有高长恭、黄汉升这样的顶尖高手保驾护航,哪里轮得上他这个无名小卒还一份人情?
只是不这么说,秦轲总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诸葛宛陵确实帮了他太多,没有他这个荆吴丞相的庞大力量,只怕他寻找神器的路程还会艰险数十倍。
别的不说,光说情报方面,若没有那些暗中效忠荆吴的探子,他怎么可能知道那一封书信所在?更不要说那一天,景雨是花费了大力气才将他送进了王宫。
但诸葛宛陵听了这句话,突然沉默了,静静端着茶碗的手也停下了动作,微微低垂的眼帘里,包含着忽闪忽闪的莫名情绪。
两人静默一会儿之后,诸葛宛陵放下茶碗,有些郑重地与秦轲对视,透过那双纯净的眸子,他仿佛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诸葛宛陵淡淡道:“我既是卧龙的兄长,凡事自当为你多筹谋一些,你不必言谢。”
……
秦轲刚一走出宫门,外面等待多时的阿布等人立刻围了上来,倒是把正在低头沉思的他吓了一大跳。
看着他们显得过分炙热,几乎流淌出火焰的目光,秦轲甚至怀疑围上来的不是人,而是一群兴奋的野兽。
随后他感觉到自己的臂弯被大楼一把握住,张明琦也在一旁露出笑容,紧紧锁住了他的另外一只臂膀,几人中的小千爆发出几声呼喝:“快,用力!用力!别让这家伙跑了!”
秦轲被架着几乎漂浮在空中,哭笑不得地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废话,看见奇珍异兽了,不得抓住好好观赏观赏。”大楼龇牙笑着,“你这家伙不声不响的,结果最后封的官儿比我们谁都大。说,你是怎么做到的,为了这个我们可是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等到你。先生跟你说什么了?阿布!给他来几个狠点的‘墩儿’!”
年轻人们嘻嘻哈哈地跟着叫嚷起来,甚至还呼起了号子,随着“一!二!三!”声音不断响起,真就把秦轲一下一下地在地板上打墩。
笑声传扬开来,王宫外变得好不热闹,尽管这有些不合礼数,不过守门的禁军们眼见这样的场景并未阻止,反而忍不住都露出了笑颜。
折腾一阵之后,秦轲满身狼狈,刚才心中的思虑却几乎全被那几个“墩儿”给打没了,心情一下子舒畅了许多,有人嬉笑着把他搀扶起来,勾肩搭背就顺着宫门外的路向外走去。
一路上大楼长吁短叹:“之前就知道你这家伙跟先生有那么点关系,没想到这升官速度也跟八匹马拉着似的,着实可怕,校事府右郎中!五品!五品啊!除了孙青那个变态,有几个人能在这样的年纪一下子蹿到五品?”
“怎么,嫉妒了?”小千揶揄道。
“嫉妒个屁,小爷我心胸宽阔得很,要不怎么叫大楼?我的心可是比建邺城楼更高更厚的!”大楼把胸脯拍得砰砰作响,接着又一只手揽住秦轲的肩膀,哈哈笑着,“不过这也是好事。本来看王祝他们的样子,非得找我们炫耀一番,现如今反倒都蔫儿了,一个个连影子都见不着。”
“那是。”说到这个,小千也是嘎嘎嘎地笑,胖胖的身躯上肥肉欢欣雀跃地跳动着,“孙青是得了四品,可毕竟他之前身上兼着军职,本就比旁人高了不止一层,可如今跟秦轲一比,半斤八两,你说这还有什么好炫耀的。”
秦轲无奈地笑了笑,心想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这个校事府右郎中与孙青的差距到底有多远。
他不过是拿了个名头,方便将来继续为诸葛宛陵做事罢了。
先前他心事重重走出宫门,因为当他拿出五行司南的时候,诸葛宛陵并没有如他想的那般情绪高涨,更没有给他什么有用的指示。
“五行司南我会安排人善加利用,至于接下来你……还是再等等看吧。”诸葛宛陵如是道。
“什么?”秦轲自然是十分不满,心中一阵焦虑涌上,急迫道:“我花了快两年时间才拿回这一件东西放到你面前,你为何不加紧利用它去搜寻其他神器?这样拖下去,两年之后又两年,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师父?你刚才也说,你可是他唯一的兄长啊!”
诸葛宛陵正了正脊背,脸上却还是维持着雷打不动的平静:“我知道你现在很着急,但这件事情急不来,需要一点一点去办。”
说到这里,他摊开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卷宗,指着道:“或许你看了它,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这么说。”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几件神器所在,只是,那些地方……都太难接近了。”诸葛宛陵道。
“沧海王宫……和墨家机关城?”秦轲当然没有想到诸葛宛陵一直对他隐瞒了这些信息。
“不错。早几年前,我便派人暗中调查了这些神器的位置,校事府的建立,本身也有这方面的考量。若非如此,我又怎会知道五行司南的下落,更不会冒险指示唐国的暗桩动手,助你窃得五行司南的指针。”
诸葛宛陵伸出手,轻轻抚摸那已经和罗盘合拢在一起的“勺子”:“长恭手上的碧落苍穹,也是神器之一,加上太庙里供奉的半柄破军,几件神器的存在基本都已确凿。可无论是沧海还是墨家,我都没能搜寻到半点关于卧龙的消息,因此,我至少可以确定他并不是在找那两件。”
“那这样说来……”秦轲面色有些苍白,看上去摇摇欲坠,“我花了两年时间找来这个五行司南,如今岂不是一无所用?你既早已确定了其他神器的位置,又为何要让我先去找这个五行司南?我师父……其实根本没有出现过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