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南海派的招式玄妙,虽不伤人,却总觉得控制人的心神有些莫名的可怕,林剑澜频频向旁边陆蔓看去,暗自庆幸幸好不是望着自己。
陆蔓被他瞧得有些纳闷,瞬即有些明白过来,嘴角一扬道:“放心,我不会对你用的。”
林剑澜脸色一红,白宗平却道:“恭喜师妹玄功再进一层,看来这些日子你也没有闲着嘛。”
三人不多时日便又重来江南,自然先在熟知的杭州落脚,四处打探,却没有什么消息说梁王来了杭州。林剑澜本以为以他的身份地位,必定是要声势浩大,极为铺张,不想却是销声匿迹,以至于现在他自己都颇为怀疑,是否肖统领传递出来的信息有误。
林剑澜顿时没了主意,白宗平却不能久等,看林剑澜忙活了半日,一副一无所获的样子后,脸色便暗了下来,道:“我与师妹赶路便是为了要去义军处与大师兄商议大事,不能总在这儿陪着你瞎耗,你若去的话就与我们同去,若是不去,那我们只好先走一步了。”
陆蔓正要说话,白宗平又转过身来道:“师妹这次你可要听我的了,他只说来江南有事,但是到底是什么事情可一句都没和我们透露过,究竟是与大师兄商议重要,还是陪着他瞎转重要?”
陆蔓顿时也觉得无法答对,林剑澜心知这次实在对陆蔓隐瞒了太多,虽然很想有人在身边替他出谋划策,却实在不能再耽误关乎南海派的大事,只得道:“蔓姐姐,再让你陪着我,我心里也着实过意不去,我恐怕还要在此再探问半日,你们先去,我随后便去,太湖再见。”
见陆蔓杳杳远去,林剑澜心中有些难过,摇了摇头转身向匡义帮奔去,若是再打探不到,便只能直赴太湖,然而恐怕连去义军处的时间都没有了,要先去找谢仲举确认他的安慰。
匡义帮总堂一如既往的壁垒森严,树林中的守卫之人见是林剑澜却早已不在讶异,迎上来道:“林公子若是要找帮主,恐怕要等上几日,你也知道,太湖之会不日便要开了。”
林剑澜“啊”了一声,怔在林间,暗道:“是啊,她在洛阳之时急急赶了回去,不就是因为太湖之事么?”想到此重又问道:“帮内还有哪位主事在么?”
那守卫道:“秦副帮主与帮主一同去的,曹掌门代表玉剑门,自然也是要去的,帮内现在是铁堂主赶了来,代理主事,林公子可要在下通禀一声么?”
林剑澜忙摇摇头道:“不必了,见了他也问不出什么来,他必然帮务繁忙,我不打扰他了,告辞。”
林风阵阵,树叶一片哗啦啦的响声,林剑澜独自牵着马走了出来,回头看看,心中有些懊悔之前没有同陆蔓他们一处去太湖,否则便不用一个人这般孤单,即使有白宗平在旁边时常脸色不佳。
原来竟不能再习惯这种滋味了。
若不是赶路疾行,前往太湖的路上风景是极为宜人的,江南水乡之地,两旁小的池塘湖泊极多,里面多种荷花菱角,此时正值荷花盛开,还有采莲女坐在木盆之中,以手划水采莲子,偶遇其他女孩儿,便互相撩水轻泼,轻歌笑语,欢声一片。
即便是林剑澜这样心事重重的赶路之人,被这满含着香气的熏风一吹,嘴角都露出笑意来,看这里一片祥和,估计也是自己想的太过严重了。
太湖就在杭州通往苏州途中,本身并不设府衙,只是当日谢仲举曾说过,此行第一目的便是安抚太湖义军中的流离百姓,必定会在太湖处专立理事衙门。打听了许久,才知道临时成立的衙门在何处,急忙策马赶了过去,见左右两边高设了两个木牌,上面一边贴着安抚太湖百姓的告示,另一边则是写明了如何申诉冤情,每日何时开始受理等等,措辞既威严又详细,想必谢仲举必然费了一番心思。
抬头看去,府衙门口是两个神色凝重的衙役,林剑澜下了马走了过去,一揖道:“衙役大哥,请帮在下通禀一声,我姓林,与谢巡按曾有结识,想见他一面。”
那衙役听他说与巡按认识,倒极为客气,道:“谢大人现在不在府内。”
林剑澜愕然道:“可否告知在下他去了何处?”
那衙役笑道:“大人不是在苏州府撤了贪官高不顺么?听说新一任的已经委派了下来,本来想来太湖拜见大人,我家大人觉得他既然刚到苏州,不宜马上离开,应以整理遗留公务安抚民心为主,便亲自去了苏州了。”
林剑澜听他故意将“高得顺”说成“高不顺”,不禁一笑,道:“那我找苏文书也行,能否通禀一下?”
那衙役道:“苏文书自来是不离大人半步的,也一同跟了去呀。”
林剑澜想想也是,只得道:“实在不好意思,那能否再烦劳衙役大哥找一下谢大人平时的贴身侍卫?”
那衙役道:“你说的可是那位姓袁的侍卫么?可不巧了,他也不在。”
林剑澜道:“他也去了苏州?”
那衙役道:“这我就不知道了,这位公子,你还是过几天再来吧,那时候他们三个肯定都回来了。”
林剑澜笑道:“好,也是我来的不是时候,哦,你家大人走了几日了?”
那衙役数了数指头,方道:“有几日了,所以我才说快回来了。”
林剑澜听他口音倒像是本地口音,恐怕便是太湖本地的乡约地保在此充做衙役,不禁道:“这位大哥,打探个事,谢大人来了之后,那边,嗯,太湖,你知道我的意思吧?有多少农民回家了?”
那人倒是个健谈的,听问起这个,不禁面露得意之色道:“别的地方我不知道,就我们这地方周围的听说回家了不少,为了那笔安家费,还有不少小混混过来冒充,结果一问名字,大人便将他们重重责罚了一顿,竟然知道他们并不是那边的。我估计啊,我们大人是有些神通。”
林剑澜不禁一笑,暗道:“必定是袁大哥平日治军之时就按人造册登记,给了谢仲举一份,哪来的什么神通?不过看样子,若是袁大哥真的心有大志,还真的不可小觑。”想到此对那衙役一拱手道:“既然如此,我过几日再来,告辞了。”
既然谢仲举是去了苏州面晤新任的苏州府,料应无事,况且三人都不在,必定是袁行健陪着他过去,应能保得他的平安。只是梁王到底来了江南没有,还不能确定,总让林剑澜心中有丝隐隐的不安。
太湖义军的所在林剑澜曾与林龙青来过一次,依稀记得所在,想到大部分被逼为匪的农民已经散去,殷殷恐怕便在里面主持大局,江湖中人的态度到底如何,关乎袁行健的未来,便雇了一叶扁舟,指明了方向,向烟波浩淼的湖水深远处划去。
湖面的风略微带着些水腥气,回想起当日岳灵风曾给他描绘过太湖这处鱼米之乡,现在望不到边界的水面只少少的浮着几只小舟,倒是有些船只的残骸漂浮其上,似乎昭示着曾经的温柔水乡现在已经变成了杀伐战场,实难以想象往日的升平胜景。
林剑澜不禁微微叹了口气,那艄公也不说话,只是闷头苦撑,不多时船前的芦苇丛越来越多,林剑澜心知到了地方,正要说话,却听那艄公道:“公子,不能再向前划了,你若说好了要去,此处应该会有人接你。”
原来这艄公早知道林剑澜要去什么所在,却并不害怕,一路到此,林剑澜暗道:“朝廷虽然称之为匪,可是农民却不怕他们,相处如同睦邻一般。”便道:“老大爷,那请你稍待。”说罢手指放在口中,顿时发出一长三短的清啸声,极为震耳,那艄公呆了一下,等这啸声停了方道:“公子是武林中人吧?”
林剑澜笑道:“老大爷怎么知道?”
那艄公道:“听这呼哨声就知道了,寻常人哪有这么大的力气?”说到此处略微犹豫道:“趁着接应之人没来,老头儿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林剑澜心中纳闷道:“他有什么可和我说的?”却仍是点了点头。
那艄公指了指里面道:“实不相瞒,老头儿原也是里面的人,这几日才拿了安民的银两带着老伴儿儿子儿媳妇回了家,领回了以前被占走的地,虽然不富裕,但是倒也心里安稳。你们是武林中人,当日都是拿了钱救助我们这群走投无路的困民,但我们这些人,并不想一辈子这样,如今来了谢大人,才能重回故里,凭自己的力气也能养家糊口,这就够了。”
林剑澜叹了口气,望了望这水面,上面水汽氤氲,道:“老大爷,你不用再说了,你的意思我明白,希望我们江湖中人不要再多生事端,就让你们回乡耕种打渔便好,是么?”
那艄公连连“哎”了几声道:“公子能明白老头儿的意思再好不过,这几日老头儿和其他摆渡了接了几批你这样的客人了,脸色都不太好,我是看你面色和善,才敢多言几句。”说到这里眼圈却红了,道:“公子莫怪老头儿忘恩负义,上次朝廷来,我家老大就死在这湖里了……我、我实在不想……”
林剑澜心中一酸,拍了拍艄公肩膀道:“老大爷,你放心吧,我虽人微言轻,但若有说话之机,定会帮你们。”
正说间,芦苇荡中隐隐有划水声传来,林剑澜张目望去,见一艘小艇快速划来,虽然芦苇分布的曲折之至,那小艇在其中却是迅速的七扭八拐,游刃有余,想是架舟之人水平高超之至,片刻便到了眼前。
那船头立着一个中年男子,五绺长髯,腰间一对判官笔,因太湖之会临近,到此的江湖中人甚多,因此见了林剑澜并不吃惊,略一抱拳道:“这位兄弟是哪家堂口的?烦劳通禀一声。”
林剑澜打量了此人一番,却“咦”了一声,又觉自己失态,脸一红道:“在下姓林名剑澜,没有什么帮派堂口,是个散人罢了。”
那人听他报出名字,脸上却已经带了笑意,道:“原来是林公子,快些上船吧,袁相公早已有过交待。”说罢将林剑澜扶上船去,小船飞驰似箭,林剑澜回头望去,见那老迈的艄公一张极尽沧桑的面孔满含期望,离自己越来越远,终于消失在视线之外,不禁心底暗自叹了口气,重新转回身去,对那人细细打量。
那人见林剑澜死死盯着自己瞧,却不尴尬,咧嘴一笑道:“林公子为何这样看在下?莫非在下身上开出花来了不成?”
林剑澜忙摇摇头道:“阁下必定是袁相公的心腹了?”
那人道:“心腹倒谈不上,只是有些事情能帮着袁相公跑跑腿,动动嘴皮子罢了。哦,差点忘了,还要委屈林公子一番,即使与袁相公相交颇深,也不能例外,要蒙上双眼才行。”
林剑澜想起当日与林龙青进太湖时就是如此慎重,便点了点头,自己拿过布条系好,方道:“太湖之会在即,恐怕袁大哥过几日便要回来了吧?”却听那人笑道:“袁相公正在军中,要不怎么会交待在下前来相迎?”
林剑澜听了大惊,急忙站起,却惹得这小艇一阵剧烈的摇晃,林剑澜稳住身形,一把将遮眼布扯下道:“他在军中?”
那人急忙道:“你……我信你是袁相公之友,所以不曾提防,你怎可随意将布摘下?快……”他要拉扯,林剑澜却越发心急,挣开道:“快送我回去,我要回去!”
二人在上面拉扯不已,那小艇却瞬间已过数丛芦苇,眼前开阔起来,一个极大的水寨伫立在前方,上面彩旗飘扬,随风舞动,竟已到了太湖军中,那人摊手无奈道:“已经到了,此时再遮挡也没用了,你到底怎么回事,有什么事情见了袁相公再说也不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