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华天雄的身体在空中以极为怪异的姿势翻转扭动,竟然凭空闪过了射来的大部分钢珠,唯有一颗在他的肋下擦过,在青衫上留下了一道血痕!而华天雄的手上一刻不停,已与“魔音怪”辛六疾力拼了六招!
辛六疾每一招使出,铁笛都会发出一声啸音,时高时低,时强时弱,竟似是有人在吹奏乐曲一般!原来他的铁笛并不是用嘴吹的,而是在疾速挥动之时利用空气的回旋流动发出声音。
华天雄的招式却是极为沉稳,一双长臂所至之处罡气雄厚,攻守严谨,俨然是一代武学宗师的风范!
六招一过,两条人影便已分开。瞬时之间,华天雄已离地十三尺,巍然站立在院中小屋飞升上翘的檐角之上,而辛六疾则站在他身前一丈开外,双脚踩在屋顶上履盖的瓦片之间!
伍天赐和阎赤发二人则立于檐下。
四个人虽然所站之处高低不同,但若是上方垂直看去,“沂蒙三凶”仍是以犄角之势,三方围住华天雄,与之前众人在院中的情势一般无二,只是平移了数丈而已!
刚才的一番交手,兔起凫举,仅在刹那之间便已完成。华天雄虽然肋下被伍天赐的神算钢珠擦过,受了一点伤,但并无大碍,而这四人适才的交手也都并未出尽全力。
华天雄昔年名列黑风录第五十六位,而“沂蒙三凶”如今列在黑风录八十七位,均为威震一方的绝顶高手,虽然在此之前从未交过手,但是对彼此的实力都有所忌惮。此战事关生死,自然都小心谨慎,先试探一下对方的武功路数再说。
只听得阎赤发忽然说道:“你不是那人!”
华天雄道:“你说甚么?”
阎赤发道:“你不是前日与我在城东‘三十里酒铺’前交手的那轿中之人。”
华天雄道:“何以见得?”
阎赤发道:“那人的内功柔和至极,且浩如沧海,你虽然掌力雄厚,但练气的功夫却不如那轿中之人。”
华天雄冷哼了一声,道:“那你以为,便能够胜得过我?”
阎赤发低头沉吟,却未答话。
却是那手拿着算盘的干瘦老者伍天赐答道:“适才动手,你我都未出全力,华掌门虽被暗器擦伤,但想必已了解了我的‘神算钢珠’和二弟‘铁笛鸣音’的出手路数,而我三人对华掌门的武功却未能探出什么门道。”
华天雄道:“那又怎样?”
伍天赐道:“在我三人夹攻之下,华掌门仅用寻常的招式,十招之内便能全身而退,武功必是在我三人中任何一人之上。”
华天雄道:“你说的倒也坦白。”
伍天赐道:“但我三人以三敌一,却足以与华掌门一战。以老夫之见,你我全力交手,今日想必会是平手之局,若是非要拼命,大概也难逃两败俱伤。”
华天雄道:“如此说来,此战你们岂不是肯定胜不了,最多也就是与我一同战死?”
却在此时,忽然听得一个声音从院墙之上传来:
“若是沂蒙三侠加上小弟,以四敌一,却不知华兄可有胜算?”
华天雄转头望去,脸色却倏然大变。
只见在那院墙上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个白衣文士,此人看来四十来岁,头戴紫冠,面白无须。那院墙甚高,有一丈八尺,白衣人施施然地站在墙头之上,衣袂在微风中扬起,形态十分潇洒。
此人竟是“天鹰会”的掌门人,“鹰王”孙寒竹!
今夜之前,华不石并不是没有想过,在“湘西四大恶”的弟子中可能藏有敌人的间客,但是他却完全没有想到,背叛的竟是整整一个“天鹰会”!
在舞阳城的布防方案中,四大帮派各守一方。现在其中一个门派背叛投敌,那舞阳城外围的防线自然形同虚设,对方的高手能轻易地潜入到城里,摸到“恶狗门”的总坛来发动袭击。
而“天鹰会”既是久据城中的“四大恶”之一,对“恶狗门”总坛的地形和高手分布都十分了解,今夜的突袭才能布署得如此精准,竟是要将“恶狗门”一举灭门!
华天雄本是心机极深之人,一瞬间便已猜到了这整件事情的原委。
“鹰王”孙寒竹一声轻啸,身形已从院墙之上跃起,朝着华天雄所站在小屋房顶直掠而来!那面院墙与小屋之间本隔着十余丈的院子,却见孙寒竹双足在空中虚点而过,竟然一口气便已飞越了十余丈的距离,然后轻飘飘地落在了屋顶的瓦片之上,落脚之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竟然在华天雄的面前露了一手登萍渡水的绝顶轻功!
“沂蒙三凶”移动脚步,与那“鹰王”孙寒竹一起,成四方之势,将华天雄围住。
华天雄面色更加阴沉,形势对他来说十分糟糕!
“鹰王”孙寒竹的武功,在“湘西四大恶”的四位掌门人之中排在第三,仅次于“铁剑宗”掌门公羊泰和“恶狗门”主华天雄。若是单挑华天雄自是不怕,但此时他本与伍天赐三人势均力敌,孙寒竹的加入便成了决定胜负的关键砝码!
如果刚才他还有机会与“沂蒙三凶”打成平手,现在多了一个孙寒竹,他便一点胜算也没有了,唯有败退一途。这是实力的差距,没有任何可以投机取巧的地方!
对手在谋划这次突袭之时,便已算准了这一点!只要打倒了掌门华天雄,“恶狗门”便会撤底被击垮,无论在华家大宅的其它地方的战况如何,都无法改变今夜一战的胜负之数!华天雄本就是“恶狗门”中最强的支柱,也是唯一的支柱!
事到如今,摆在华天雄面前的已经不是如何取胜的问题,而是怎样才能逃命!
然而,他又怎么能逃?华不石还在门中,他此时独自逃命,岂不是将爱子的性命交到了仇敌之手?
华天雄当然不知道,这时候华不石其实早已逃出了华家大宅,与杨绛衣一起躲进以前被“石头帮”当作总坛的那一处废弃的小院里。
华天雄垂下了双手,他身为一门宗主,强横无势的气势在一瞬间便已消失无踪,此刻的他已变成了一个普通的老人。
“孙老弟,”华天雄望着“鹰王”孙寒竹,缓缓说道:“今夜我‘恶狗门’已一败涂地,华天雄自认不敌,也没有什么话说。只求孙老弟看在你我数十年交情的份上,放过老哥哥及犬子华不石,留给华天雄父子一条生路如何?”
他居然认输求饶了!
华天雄又道:“只要肯饶过华某父子的性命,我便立刻带着犬子离开此地,今后决不敢再对诸位报复。我还愿将‘恶狗门’在舞阳城中的所有地盘,以及城西精铁矿脉的全部份额都赠于孙老弟,并永感老弟的大恩大德!”
孙寒竹盯着华天雄的脸,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在他看来,华天雄告饶也是在情理之中。当前形势之下,华天雄的确没有任何机会,为了保住他父子二人的性命,认输求饶是唯一的出路。
却见华天雄上前一步,双膝一软,“噗通”一声,竟跪了下来。
“孙老弟,犬子华不石是老哥哥在这世上唯一的一点骨血,只求老弟饶了他的性命,要我华天雄负出任何代价,皆无不可!”
他老泪纵横,跪在屋瓦之上,原本就奇特的身长比例,令他看上去更为老迈和佝偻,就连鬓边的苍苍白发,此时也变得分外显眼。
华天雄真的已经老了,他已不是当年那纵横中南五省的极道巨擘!
“鹰王”孙寒竹的心中亦有一丝兔死狐悲之感。
这个老人早在二十年前就已退出了黑道,只为了让他的儿子华不石能远离江湖上的血腥杀戮,可是现在,他却仍逃不出被杀横死的结局。即使华天雄跪地求饶,“沂蒙三凶”和孙寒竹也不可能放过他,他们都是杀伐果决的人物,岂会留下这样的后患?而且就算是那不会武功的华不石,今夜也难逃一死!
却又听见华天雄说道:“华某多年前在黑道上行走,也积累下了一些钱财,共有八十余万两白银和数百件奇珍异宝,就藏在这舞阳城中的一处隐秘之地。只要诸位肯放我父子俩一条生路,那些财宝便赠于四位如何?”
华天雄的财宝?!
如果说华天雄之前承诺的地盘和矿脉并不能打动孙寒竹,那么此时他所说的财宝,却令孙寒竹怦然心动!华天雄在黑道上纵横多年,一度排名到黑风录第五十六位,他所搜刮而来的财宝,必然价值连城。就是他刚才说的八十余万两白银,也是一笔惊人的财富。
孙寒竹之所以背叛投敌,就是因为对方主事之人找上了他,许下承诺说,双方联手消灭‘三大恶’之后,便将舞阳城的一半地盘划给“天鹰会”,并让其保有城西矿脉的两成五的份额。但这些东西的价值,只怕还不如华天雄的银子和珍宝!
这种飞来的横财若不要,岂不是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