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杨疆闲却向乌秀贤斥道:“我们大人说话,你这孩子别插嘴!”然后,他轻咳一声,向刘四海道:“老狐狸,朱元璋就那么听你的话?说放就放?那他还捉松风作什么?那他岂不是吃饱了撑着了?”杨疆闲说来说去,也是与乌秀贤一个意思。刘四海自然清楚杨疆闲的为人,知道一旦与杨疆闲斗起口来,没有几日几夜自己便别想得到休息,因此他只有尴尬一笑,闭口不言了。
而柳含烟却道:“不错!就是应该让朱元璋自己下旨将松风道长释出。”然后转向吴天远道:“天远哥,现在是展现我们实力的时候了。”
吴天远一怔,问道:“展现实力?怎么展现?”柳含烟道:“一定要让朱元璋明白他手下的那些高手并不足恃!依我想自从松风道长入狱之后,朱元璋一定将其最为精锐的高手派去把守天牢,只要我们将任何一个人从天牢中救出来,必将使朱元璋的气焰大消。在迫不得已的情形下,朱元璋自然会主动地将松风道长从天牢中放出来。”
吴天远也明白柳含烟的意思了,沉吟道:“你是说让我去……”柳含烟截口道:“不是让你,而是让愣子去将宋老先生救出来。”她顿了一下,又道:“由愣子出面,比起由你出面来好得多。第一,宋先生是愣子的老师,学生救老师,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谁也不好多说什么。其二,你也答应过朱元璋,不过问他在朝庭中的事务,所以你也不适宜去救宋濂。其三,愣子的武功远不如你,这是朱元璋久已知道的事情。如果连愣子也能轻而易举地将宋濂从天牢中救出,这肯定会让朱元璋对于身边的护卫程度有一个清醒的认识,必将迫使他改弦更张,不敢再一意孤行。”
柳含烟分析得丝丝入扣,吴天远自然无话可说,抬手重重地一拍身边的茶几,道:“不错!那就这么办了!”而李越前听到柳含烟一力建议由自己去救宋濂,心中也是十分高兴。可是等他冷静下来一想,朱元璋对自己也着实不错,自己就这样背叛了朱元璋,心中也颇过意不去。
吴天远望着李越前的神色,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便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觉得对不起朱元璋?”李越前也不隐瞒,点了点头,道:“是的,大哥,我觉得皇上对我也很不错。况且,大哥也说过皇上是一代明君,我们这样与他作对,那日后我们会不会成为千古……?”
李越前想不起那个词来了,吴天远却帮他补上,道:“千古罪人!愣子,我告诉你,虽然朱元璋待你很好,可是你想想看大哥对你也不错,而宋濂对你也不错。而朱元璋为什么对你那么好,你知道吗?”
李越前一愣。他并不傻,他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只是有些事情他不愿意多想。如今听到吴天远的话,不禁在心中深思起来,过了许久,方明白吴天远的用意,道:“皇上觉得我是一个非常有用的人,所以对我另眼相看。”
吴天远点了点头道:“你知道就好!”李越前突然间又明确白了吴天远所说的另一层意思,朱元璋无论对自己多好,那都是建立在相互利用的基础之上。如果自己只不过是一介白丁,武功又不是如此出众的话,自己在朱元璋心里的份量便可想而知了。宋老师虽然当初并不是真心实意地收自己为学生,可是宋老师却是倾心竭力地教授自己。到后来,他也认定了自己是他的学生,并用他的标准来严格要求自己,虽然自己并不照办。那天晚上,自己与柳含紫在相隔数月之后去见宋濂,他可以看出宋老师是有多么的高兴。一切都发自于内心,与朱元璋那种利益相投的友善是大不相同的。他也明白,如果没有宋濂的教诲,自己在宫中的那段时日里,在钟尚隐那里也不可能学到这许多的道理。
而大哥与自己的情感却是与朱元璋和宋濂大不相同的。李越前知道无论自己的武功有多差劲,无论自己的有多不成器,无论自己会闯多大的祸,大哥却始终是自己的大哥。他永远如父母一样爱护自己,不让自己受一点委屈,永远将无私的爱倾注在自己的身上,永远会默默地在自己的身边帮助自己走过一个又一个的难关,永远会原谅自己的过错,不会与自己斤斤计较。虽然在他看来,这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他在内心深处却明白这种关心和爱护却是朱元璋和宋濂永远无法给予自己的。
李越前一想到这里,心中热血沸腾起来,冲着吴天远用力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柳含烟在一旁道:“你明白了就好。那你知不知道,既然朱元璋是一代明君,深受天远哥的推崇,可是为什么他却总是要与朱元璋作对吗?”
李越前茫然摇首起来,这也是他一直所无法理解的事情。柳含烟当下便将朱元璋的用心如竹筒倒豆子般一骨脑地说与李越前听了。李越前听到这里才明白大哥为什么会大闹皇城,这什么会去危逼朱元璋,原来朱元璋安着这样令人难以置信的用心。他沉默良久,才道:“你们为什么不早对我说?如果我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会去保皇上了。”
冯文夷在一旁插口道:“一开始我们也不知道事情会进行到现在这种地步,也是当各大门派掌门突然现身京城时,才让令兄产生怀疑。其后又经过柳大小姐与‘昊天堡’三堡主的剖析,才使得我们认清朱元璋的真面目。其实这件事情应该早已对你说起了,只是令兄因为你在朱元璋身边当差,而且又深得朱元璋宠信,所以一直也不忍揭穿这件事情。”
李越前低头想了一小会,方道:“可是我不觉得大家都尊从朝庭的号令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吴天远苦笑一声道:“朱元璋其志是要覆灭整个江湖和武林,而不是要大家听他的号令。你知道吗?他要杀人!要把我们这样的人全部清除干净!”
柳含烟也道:“愣子,你听着,朱元璋这样的人是翻脸不认人的。如刘伯温那样忠心耿耿的臣子,他却将刘基毒死了。韩林儿是他的主公,他却派廖永忠将韩林儿杀了。廖永忠是他得力的干将,又替他杀了韩林儿,他却随便给廖永忠安了一个罪名给杀了。而宋濂则是太子的老师,朱元璋却硬说他是胡惟庸一党,将其打入天牢。如果没有人营救宋濂,其下场也是可想而知的。以后他会如何对待你,也是一件非常难说的事情。而且,我想你很快就能看到朱元璋有多么残忍,他又是如何对待他的臣下。我可以告诉你,只要有任何人能危胁到皇权的存在,即使这个人是潜在的危胁,他也会想方设法将此人清除。”
李越前闻言一怔,问道:“刘伯温不是被胡惟庸命御医下毒毒死的吗?怎么又成皇上杀的了?”柳含烟道:“胡惟庸去探望刘伯温的时候,他也只不过刚刚担任上右丞相。他那个时候一来也没那么大的胆子,另一方面以他那么精明的人想要除去刘伯温应该也不会用下毒这么平庸的手段来。如果我是胡惟庸自然要将刘伯温弄得身败名裂才罢休。况且,御医就那么听胡惟庸的话吗?刘伯温是什么人,天下谁不知道?他在朱元璋心目中的地位,哪个又不清楚呢?如果没有皇上下令,御医干这种事情,可是随时会掉脑袋的。”李越前没想到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情,其中居然有这么复杂的隐情,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刘四海在一旁接口道:“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一旦一个人的权力无边,且没有人可以制约他的时候,他就会为所欲为。而我们的存在,特别是令兄的存在,则可以制约朱元璋,令他不可以倒行逆施。”
李越前听到这里点了点头,道:“大哥对我说过:‘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话,我到现在还记得。而钟大哥也对我说过:‘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朱元璋要杀宋老师,就如同要杀我爹一般。就冲着这一点,我也不能让他如意!我这就去救宋老师!”
吴天远听到李越前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来,又听李越前不再称朱元璋为皇上,知道李越前现在已经铁下心来,不禁大笑起来。不过,他仍然拦住了李越前,道:“说得不错!可是你去救宋老师也不急于这一时。我们还是来听听烟妹会如何安排。”
柳含烟道:“我想我们还是应该去燕王府一趟,与‘武当派’统一步调才好。我想,张真人这时应该会向我们发出邀请,与我们商谈一番。”
吴天远却道:“既然是这样,也不用谁请谁,他们不请我们去,我们便自己登门拜访便是了。”吴天远的话音未落,李应昌却领着清远走了进来。清远见过吴天远等人之后,方向吴天远道:“敝派祖师爷有请吴大侠与柳大小姐移驾燕王府一叙。”
刘四海等人闻言,心中不禁夸赞柳含烟当真是料事如神,刚说到“武当派”,张三丰便已遣人请他们过去商量对策了。吴天远闻言一点头,道:“我们这就去。”说完便与柳含烟一道随清远而去了。
时近午时,沈万三的旧宅之内的喧嚣与热闹再度消失得无影无踪。柳含烟望着冷清清的院落,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吴天远缓缓走至她的身后,轻声问道:“怎么了?”
柳含烟道:“没想到我们回后,这里也不过只热闹了几天,却又再度归于寂静了。”吴天远却并不将柳含烟的这种感伤放在心上,只是淡淡地道:“这并不是我们所想的,可是我们也没有办法,有些事情我们必须要做。紫妹他们现在应该都已经过江了。剩下来的事情应该看我们的了。对了,‘昊天堡’那里如何了?令尊大人有没有做好应变准备?”
柳含烟微微颔首,道:“今天一早我已经发出飞鸽传书,我想这一会爹爹应该已经收到了。”吴天远道:“那就好,这样我们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可以放手而为了。”
柳含烟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刺杀皇上终究不是件好事。”吴天远道:“如果朱元璋能够悬崖勒马,我也不会去刺杀他的。所有的一切都要看愣子今天的表现,能不能让朱元璋知难而退了。”
说完,吴天远便拉着柳含烟来到仍坐在桌边大口进食的李越前的身边,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李越前进食。好容易,他们才等到李越前吃完。吴天远伸手将倚在墙角的“炫龙刀”连刀带鞘放到李越前的面前,道:“你拿着这柄刀去将宋濂救出来。”
李越前闷声闷气地应了一声,却没有说什么。而吴天远却道:“你听好了,不论任何人拦着你去救宋濂,你都不要手下留情。即使是楚春城或者是灵真大师守在那里,你也照杀不误。你如果拿着这柄刀也不能将宋濂救出来,那你自己就在京城随便找一个墙角,自己撞死得了。”
吴天远的话说得很不客气,他很少用这种语气对李越前说话,这让柳含烟在一旁听得极不舒服。她皱了皱眉头,道:“今天一早‘华山派’的人送来口信,说他们今日轮值把守天牢。他们说不会阻碍我们任何行动,所以让我们也不要与他们有敌对行动。”
吴天远却道:“这种事情谁能说得清楚?最好愣子一在那里出现,‘华山派’的人就即时撤退,否则,谁也不能保证他们‘华山派’会不会有人员损伤。”柳含烟道:“‘华山派’已经约好了,他们都戴上白头巾,一旦愣子出现,他们立时便撤走,决不淹留。他们都是聪明人,应该不会给我们制造麻烦的。”
吴天远道:“这样就好。”然后又向李越前道:“你去吧!”
李越前站起身来,将“炫龙刀”系在腰间,也不向吴天远多什么,便匆匆而去了。柳含烟望着李越前离去的背影,轻声地向吴天远问道:“你就这样放心?你就这样让愣子一人前去?”
吴天远道:“这怎么可能?今天的事情,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们自然得跟着愣子去看看。你也知道的,我向朱元璋承诺过,所以我也不好公然露面去帮助愣子。”吴天远说完,便搂住柳含烟的纤腰,身形微微一晃,两人的身影便凭空消失了。
李越前快步向钟山脚下行去,待接近天牢的时候,李越前的脚步慢了下来。吴天远对他说那番话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要让他多杀人。无论任何人敢于阻拦他救宋濂,他都得毫不迟疑地将其一刀杀了。李越前有些迟疑。他昨日没有入宫,现在也不知道楚春城和钟尚隐是否会在天牢出现。可是,万一这时楚春城或者是钟尚隐碰巧在天牢又该如何?难道他还当真要向楚春城或者是钟尚隐拔刀动剑不成?李越前越走越慢,他也不知该用什么方法去探知楚春城和钟尚隐究竟是否在天牢之中,不禁迟疑惶惑起来。
正这时,大道上一匹骏马疾驰而至,马上一名武官正打马扬鞭,不停地催促着座骑火速前行。马上的那名武官李越前认识,却正是丁怀忠。李越前双睛一亮,纵身跃至马前,抬手拉住缰绳,奔驰中的骏马在瞬间便停了下来,马身向前疾冲,差点将丁怀忠从马上掀下来。
丁怀忠虽然此时还未看清拦住奔腾中骏马的人是谁,可他知道这一手需要多大的力气,自己来做的话决没有对方那样干脆利落地让马停下来。当下他也不敢发火,向李越前望去。当他看清那人是李越前时,不禁惊奇道:“李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越前冷冷地道:“我不在这里又该在哪里?”接下来,他也不同丁怀忠废话,而单刀直入,问他最想问的问题:“楚大哥和钟大哥在不在天牢?”
“不在。你找楚大人和钟大人吗?他们现在宫中。”
李越前听到楚春城与钟尚隐不在天牢不禁长长出了一口气,也不再理会丁怀忠,自顾自地向前行去。丁怀忠却向李越前问道:“李大人不是要见楚大人和钟大人吗?你怎么不去宫中却向着西衙门去?”
李越前转过头来向着丁怀忠冷笑一声,道:“你说呢?”丁怀忠瞧着李越前那杀气弥天的模样,立时间便明白过来了。他脸色苍白的向李越前问道:“李大人,难道你要去……”
李越前问道:“你说什么?”丁怀忠望见李越前的双眼中流出横暴的光芒,似乎随时会上来将自己一刀两段。他明白李越前是个不讲道理的主,当真翻起脸来,虽然说不上六亲不认,可是肯定不会认他丁怀忠的。当下他不敢再说什么,只得向李越前拱手道:“那么,李大人属下告辞了!”
李越前点着头,向丁怀忠警告道:“这件事情你可别告诉楚大哥和钟大哥。否则,我出了天牢就去提你的人头!”丁怀忠知道李越前言出必践,自然不敢怠慢,连连点头道:“卑职知道!卑职知道!”
李越前却纵身急跃,向着天牢的方向疾驰而去,只晃了两晃便不见人了。丁怀忠望着李越前的去向,怔怔出了一会神,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只觉周身凉飕飕的。定下心来,他这才发觉周身阴湿。虽然冷汗不再流淌,可是他的心里却是一片冰凉。李越前这是要与朝庭对抗了,为了救宋濂可以算是不顾一切了。他一时间也不知该不该将这事情向楚春城或者是朱元璋禀报。如果一旦李越前知道自己向楚春城禀报,自己难免小命不保。可是万一朱元璋知道自己知情不报,自己的脑袋同样也不安稳。他向四下望了望,觉得并没有人看到自己与李越前对话,心里虽然一时拿不定主意,可总觉得还是不说为妙。
自从胡惟庸入狱之后,朱元璋便加强了天牢的守卫,到了昨日“武当派”掌门松风道长入狱之后,朱元璋更是调来一卫兵马,将整座天牢变作了一所军营。天牢百步之外便已有戍卒逻视。李越前远远地见到天牢四周这阵势,可与他上次来时大不相同,心中也是微微一凛。随即他的身形便如一阵狂风般,刹那间冲至最前方的两名戍卒之前。
那两名戍卒还没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却见一个如半截铁塔般的少年已到了自己二人的眼前。他们还没来得及看清李越前生得什么模样,自己的脑袋却已飞上了半空。两具无头的身躯尚未倒地之际,李越前的身形却已突前出十余步去,“炫龙刀”所过之处血雾冲天而起,立时间便有十余人在李越前的刀下丧生。当真大有“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之势。
守护天牢的卫兵们从来也没想到过谁有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来公然来天牢前杀人劫牢。更何况来的还仅仅是一个人?因此大家看到这样的突变,无不张大着嘴,满面惊愕之色,却一个个呆若木鸡,竟无一人能发出半点声息。而李越前则趁着众兵丁尚未回过味来,却已突入至天牢五十步之内,转眼之间又有二十余人丧生在“炫龙刀”下。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不好了!有人来劫牢了!杀了我们好多兄弟啊!”紧接着又有人喊道:“天哪!那不是仪鸾司的李越前李大人吗?他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怎么来劫牢来了?”李越前是京城的名人,立时被不少守卫认了出来。而另有人却喊道:“管他什么李大人,还是什么张大人,大家伙快抄家伙,杀了这小子,为兄弟们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