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阳城的赛龙舟是燕州一年一度的盛事,每年的端阳节燕州的世家大族都会集聚于此。
任家的马车从白鹤镇出来的时候,官道上已经有不少出行的马车。不过像是任家这样出动二十几辆马车的人家还是少数。
抵达云阳城时已是上午的巳时,天光虽已大亮却也不至于热得让人受不住。
因天气渐热,任家的马车用的是透气的纱帘。从进城门开始,任瑶期的目光就一直投注在外。虽然只能看到隐隐绰绰的行人和车马,听到市井中各种嘈杂的声音,她也能感觉到作为燕北第一大城的云阳城的繁荣之景。
当初辽人南侵之时辽王曾力排众议想过要将辽国的京都南迁到云阳城,可惜还未达成就被第四任燕北王萧岐山赶出了燕云十六州,定都云阳城成为了辽王的临终遗愿。
对于云阳城,任瑶期是很陌生的。上一世只有年纪尚幼的时候随母亲来过几次,长大之后反而很少有机会能出行。她与她母亲李氏一样,在任家是被忽略的存在。最后一次她想要逃到云阳城外祖家寻求庇护却是还未进城就被半路拦截了。
任家的马车缓缓穿过了云阳城最宽敞的主干道路,进入了内城。
“马车这是要到哪儿?”任瑶期问任瑶华道。
任瑶华有些奇怪地看了任瑶期一眼,随即才想到任瑶期这还是第一回来看赛龙舟。
“龙舟先需要下水,正式的赛事要到下午才开始。我们这是要去任家在云阳城的别院,这几日都要住在别院里。”
任家在云阳城里有宅子任瑶期倒是知道,她也曾经去过。
前面的马车停了下来,任瑶华掀开帘子看了看:“是姑母要回林家了,与我们走的不是一条道。”
果然,在几辆马车离队之后,任家的马车又动了起来,行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最后停在了一扇红漆的蛮子门前。这是别院的正门,门开的不大,不过任瑶期记得这座宅子其实是个四进的宽敞大宅子。
在出行之前已经安排好了个人的住处,所以任瑶期和任瑶华一下了马车就被婆子领着去了第三进的西厢,姐妹两人一起住在了西厢北面第一间。房间很宽敞,一应家具俱全,房里的一些用具有一些还是任瑶期平日里用惯了的,可见是在她们进来之前布置过一遍。
任瑶华对这房间并不陌生,想必以前来云阳城里住的也是这一间。任老太太住的就是第三进的北房,所以第三进的西厢是条件比较好的地儿。
才安置下来,五老爷就过来请示了任老太太,然后带着五太太林氏和一双儿女去了老丈人家。五房的人来云阳城很少住在别院,大多数时候的住在林家。任老太太尽管心中对小儿子不满,也不想在这会儿闹出什么不愉快在别人面前丢了任家的脸,摆了摆手就让他们走了。
这么一来伺候在林老太太身边的正经媳妇倒是一个也没有了,只有方姨娘这么个妾室。
方姨娘倒是换了一身衣裳就打算去老太太身边伺候着,不想任瑶华已经拉着任瑶期先一步去了任老太太面前。见方姨娘来了,硬是没有给她一个插手伺候的机会。
任老太太身边围了好几个孙女还有个嫡长孙媳妇,又有一屋子丫鬟婆子鞍前马后,到真的不用方姨娘来什么事儿。
最后任老太太看了看方姨娘又看了看任瑶华,还是将方姨娘打发回去了。
其实任老太太心里精明得很,在任家内宅关起门来她不介意给方姨娘多几分体面,甚至让她的风头压过李氏这个正室也没关系。可是到了外头,世家大族们聚集一处,她还真不好意思把个妾当正经媳妇使唤。她可以不要这个脸面,任家却丢不起这个人。
所以说任老太太并不是不明白嫡庶之别,她只是分场合罢了。
任老太太发了话,中午在别院里早些摆饭,然后再出门。她们内宅妇人的只要到时候移驾就行,行程打点之事自有任家的男人和管事们。
任瑶期听着姐妹几个围在任老太太身边欢欢喜喜地说着去年端阳节的趣事,她依旧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听着。
气氛正一片和乐融融,却有婆子匆匆忙忙跑了进来禀报道:“老太太,燕北王府的马车来了。”
斜靠在炕上闭目养神的任老太太听了立即睁眼坐直了身子:“来的是哪一位?”
婆子却是看了坐在一旁的任瑶期一眼,回道:“就来了一辆马车和一个丫鬟,说是郡主派来接五小姐的。”
屋子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一屋子人的目光都到了任瑶期身上。
任老太太也看向任瑶期,想了想,她脸上带了慈爱的笑意对任瑶期道:“既然是郡主来接你的,你就去吧。”
任瑶期没有料到萧靖琳会这么快就来找她,也有些惊讶。听了任老太太的话后轻声道了一声“是”,然后起身退了出来。
燕北王府的马车停在了门口,黑漆青幄,看上去很普通,不过任瑶期走进了发现马车檐下有燕北王府的标识,一只展翅的雄鹰。
任瑶期下意识的往马车车夫坐着的位置那里看了一眼,不由得有些失望,赶车的不是冬生而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守在马车旁边的丫鬟迎了上来将任瑶期扶上了马车。
任瑶期出来的时候只带了苹果一人,说是郡主不喜欢太多人跟随。别人也不好干涉她。因郡主没有来,任瑶期让苹果也上了马车。
萧靖琳的丫鬟名红缨,是个不爱说话的小姑娘,问一句答一句。任瑶期也不是个多话的人,问了两句后就不再问了。她相信这个丫鬟是萧靖琳身边的,主仆两人性子太像了。
马车行了近两刻钟,最后竟是停在了云阳城中的一个码头边上。
溧阳河穿云阳而过,所以在云阳城中也有为数不多的几个码头。不过云阳城内的码头并不是作为民用或者商用而存在的,进城的河口有军队把守,所以大多数情况下城内的溧阳河是没有行船的,倒是有三三两两的妇人蹲在码头的石阶上洗菜洗衣,嬉笑怒骂市井气息很浓。
今日的龙舟赛也不是在城内的这一段河域中进行,而是需要出了城门。
红缨先一步跳下了马车,又转身来扶任瑶期。
任瑶期下了马车就看到靠着河边停靠着一艘小小的画舫。这种画舫任瑶期在京都的时候曾经见过,富家公子们喜欢坐在里面喝酒听曲儿。燕北倒是很少见。
任瑶期正站在岸边打量着画舫,那画舫前仓的推门却是突然打开了,然后萧靖琳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到任瑶期,萧靖琳脸上依旧还是淡淡的,却是问道:“你怕水吗?”
任瑶期摇了摇头,沿着岸上的石阶走了下去。石阶上临近水面那一阶上有几片烂菜叶子,甚至还有些鱼鳞之类的污秽之物,走下去就能闻到一骨子水腥味,说不上好闻也说不上难闻。
萧靖琳伸手拉了任瑶期一把,将她拉上了画舫。画舫虽然不大,舫身却是很稳,任瑶期踏上去的时候连晃都没有晃一下。
画舫里只有一个与红缨差不多打扮的丫鬟,并没有别人。
任瑶期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下,里面还算宽敞,至少能容下八九个人,当中布置了几张矮几和软垫,还有一些日常用具。除此之外到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萧靖琳这人面容虽然冷,却是一直牵着任瑶期引着她在软垫上坐下后才放开手,怕她在船上走不稳。
“这画舫是二哥让世子在京都买的,一共买了三艘。昨儿才第一次下水。我听说你来了,想着你可能没有坐过这玩意,便让人接了你过来。”萧靖琳看着任瑶期淡声道。
任瑶期正四下里打量,闻言冲着萧靖琳一笑:“多谢郡主,我还真没有坐过这个。”
萧靖琳打量了任瑶期几眼,也笑了:“还好你上来没晕,昨儿我母妃一上来就吐了,吓得祖母她们都不愿意上船了,所以二哥就将这座画舫给我了。”言语中竟是带着一丝少见的顽皮。
北方少河流,所以燕北人没有南人会水,大多数人也都坐不惯船。任瑶期虽然没有坐过画舫,却是坐过船的。
画舫在内城河道中缓缓驶过,河岸上有不少人驻足看了过来,先不说这画舫在燕北难得一见,敢在内城行船的却是没有几个。任瑶期今日沾了萧靖琳的光,被人指指点点了一路。
萧靖琳面不改色,对船外的动静并不在意。任瑶期也是个坐得住的,何况她坐的位置背光外头的人很难看清楚她的真容,压力不大。
画舫在靠近一座横跨河道的大石桥的时候,“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砸在了画舫上。
两人原本都没有在意,不想紧接着又是“砰”、“砰”接连两声。
任瑶期不由得看向萧靖琳。有人砸画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