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岛上的三人打得难分难解,誓要分出生死的时候,那个以一己之力,将这两个人的算计全都破坏,以致引起了这场面对面生死相撞的始作俑者,似乎还很是悠闲的模样,端坐在火网上,好整以暇的向下看去。
在头顶上的空间被完全封死之后,顾颜就一直在思索,她现在所处的地方,到底是一个什么所在。
她先前与宁封子所说,此地连通洗剑池之事,虽是笑谈,但在心中,未曾不抱着这样的想法。但现在,她却将这个念头渐渐的摒去了。
在洗剑池之时,她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那一座火池,直接通向地心,可以感应到里面极为充沛的火元力,但在这里,她却感觉到,这火池之中,另有核心,似乎在暗中,另有一个主宰,在控制着这整个火池的气脉。而这一丝气息,似乎并不安分,正在暗暗的涌动,那座朱雀神坊被张翼轸掷下,除了要将自己打落云端之外,似乎更深一层的目的,便是要来镇压这火池一般。
顾颜虽然只是无端卷入了这一场风波,对于前因后果,并不了解,但在她的心中,已经大概猜到了一些端倪。
说起来,无非争名夺利这四字而已。
大概这岛上的灵脉,别有特异之处,他们兄弟四人,各怀鬼胎,都要取这灵脉为己用,又或者是灵脉之中,另藏法宝,引来他们众人的觊觎,崔翘因为连家之事被揭破,猝然发动,要将自己与陈叠紫灭杀于此地,而张翼轸顺手推舟,借自己的手,斩杀了崔翘,想必在南海之滨,他也另有安排对付那二弟三弟的手段。
而当一切都不可收拾之时,他才以王者之威,来收拾这一场残局,自己已将朱雀城的有生力量,斩杀了大半,而他,又彻底的将崔翘之亲信,一一斩杀于这朱雀岛深处。隐忍数百年,将自己的对头一一铲除,好一份心机,好一份深沉!
只是顾颜有一丝不解,张翼轸铲除了自己的所有对头,但这朱雀岛,也因而不存,难道说,他就准备做一个光杆城主么?还是说,他认为在这岛上藏有的异宝,值得他费如此之大的代价?
朱颜镜这时正在空中转来转去,宁封子无聊的用脚不停踢着镜面,葛灵站在一边,有些怯生生的望着她,想说话又不敢的模样。宁封子转了转眼睛,便凑过去说道:“喂,你拜她做师父,究竟有多久啦?”
其实她只是闲极无聊而已,顾颜的举动,她在混沌空间之中,只要愿意,便能一一看得分明。除了顾颜故意用灵诀屏蔽掉她的神识之外。而顾颜肯把宁封子放在自己的混沌空间之中,自己的一切,也就没有可以背着她的地方。因此顾颜的举动,宁封子十中有九都是知道的。自然也知道葛灵为什么会被顾颜收在门下。
葛灵小声的说道:“还没有多久呢,而且,也不算是正式的……”在她的心中,自然要正式的举行仪式,行了拜师之礼,才算是真正拜入顾颜的门下。而现在,最多也只不过算一个记名弟子罢了。
宁封子眼睛一转,又说道:“其实你是上当了,我告诉你,她并不安好心的,她是想把你的阴灵之体,用来凝炼自己的阴冥之火,等炼成了,你全身的精气都被她吸去,自己只能做一个干尸了,想多少几年都难啦!”
这时葛灵却脆生生的说道:“我不怕,师父不是这样的人。而且,我知道姐姐你是开玩笑的,可是,我已经不是小孩子啦,不会上这种当的!”
宁封子顿时语塞,她颇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顾颜哈哈大笑起来,“你总是和小孩子玩笑,我看你自己也要变成小孩子了。”
宁封子哼道:“不行么,本姑娘青春年少。”
顾颜“唔”了一声,“我以为你已经比我老了几千几万岁了……”
宁封子重重的一跺脚,朱颜镜险些被她一脚踢到火池中去,这时在她们的头顶之上,忽然间地动山摇起来。周围的石壁开始不停震动,在她们脚下的火网,这时不断的颤抖着,那根根的丝线在空中不停摇曳,似乎随时都会断折一样。
宁封子吓了一跳,“不会吧,我只是踩一脚,会有这样大的动静?”
顾颜冷声说道:“不是,恐怕是上面出了变故!”
她被张翼轸打落地底,并没有看到谢侯夫妻的出现,但看现在地底如此变动的样子,就知道上面一定有所变故,不然张翼轸怎么会没有动作?
这时山壁已经开始飞快的摇动,有大块大块的岩石掉落下来。顾颜身上的法宝这时大半已经毁去,暂时不能动用,需要重新祭炼,她低声说道:“封子,你护着她!”
虽然她对葛灵关爱有加,但毕竟不如宁封子一样,自己的混沌空间,不到万不得以之时,是绝对不能让她进去的。
宁封子会意,朱颜镜上玄光顿起,将葛灵团团的罩住,随即顾颜便催动金雷羽,飞身而起,她看着石壁,心中若有所悟一般,一扬手,九嶷鼎便出现在她的掌中。
那只蜃魔王魂,傲然的站在鼎盖之上,但顾颜却奇怪的发现,在它看到了脚下火池之后,似乎眼中便生出了一种复杂的神色。好像是有些畏惧,又有些期待一样。
顾颜这时却无暇细想,她手中的灵诀飞快打出,九嶷鼎中无数的妖兽便飞了出来,在顾颜的统御之下,它们向着周围的石壁,飞快的噬咬过去。
转眼之间,便有大块大块的石头从空中落下,而本来附在石壁上的那无数光点,也不停的晃动起来,顾颜低声喝道:“开!”
她左手一扬,一道金色雷霆便劈了过去,顿时在石壁之上震出了无数裂缝,大块如磨盘一般大的石头,轰然掉落。
随即那无数的光点,便如萤火虫一般,纷然而起,空中纵横交织的细线,飞快的向着火池中落了下去,被飞腾的火焰一卷,随即便化为虚无。
宁封子摧动朱颜镜,带着葛灵飞身而起,这时顾颜的眼中已经一亮,“果然不错!”
随着乱石崩碎,无数的光点飞起,果然在石壁之后,有着丝丝的火焰不停的向外迸发出来。分赤、墨、青、紫等各色,正是顾颜被朱雀环收去的五色火灵。
顾颜身形疾动,手掌长伸,她的五指在空中飞快的张扬,丝丝的灵气飞快发出来,卷住那些火灵便向后直拖。
这先天五火,被她在洗剑池中凝炼成形,而紫罗天火更是自她的混沌空间而生,但此时,五火却都像与她失去了联系一样,除了那道紫罗天火似乎还有感应,向着顾颜的方向飞来,另外的四道火灵,都齐齐向着火池之中飞去。
顾颜冷哼一声,她左掌再度扬起,一道金色雷霆再度劈出,向着石壁之后飞快的贯了进去。一道金霞贯入,随后隆隆的巨响便惊天动地,一股极大的爆炸之力飞快向外反震而出,像是将这山壁从里到外的犁了一遍,巨大的岩层飞快的向外翻卷,就像是被人用刀在上面划了一道深深的伤口一般。
而在山壁的腹心之处,那枚光华灿烂的朱雀环,这时正静静的漂浮在那里。
顾颜左掌扬起,连发三道雷霆,便将那厚厚的山壁,劈出了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道路来,随后她身上六对羽翼齐动,已向着山壁之中直冲而入。
而这时,在朱雀岛之上,张翼轸的心头,忽然重重跳了一下,他的心头,不自禁的升起了一丝心悸,难道在地底之下,又出现了什么变故不成?
他与谢侯和曹云熏,三人正在恶斗,略一分神,曹云熏手中那口霜潭剑便已经飞快斩落,如一泓秋水般的剑光斜斜于他的身前掠过,将他头上的发丝都削去了数根。
而这时,谢侯脚踏祥云,自张翼轸的身后飞扑下来,他手中,仍持着那面不动明王印,这件法宝,他已自陈叠紫的手中取回,而在谢侯的手中,发挥出了远比陈叠紫要更大的威力。
那方铜印向着张翼轸的头顶重重落去,印鉴之上,五色灿烂的光华飞快闪动,空中已有一尊孔雀法身出现,随即五道光华,便已飞快的投入到了地面之上。
五道硕大无比的光柱这时已冲天而起,把张翼轸牢牢的锁在了当中,曹云熏双剑合击,两道剑光紧紧的封住他的去路,而谢侯一只手掌,已重重的向着张翼轸的背后印去。
张翼轸冷笑道:“你这是在五色欲天人界修炼出来的秘法么?谢衡庐的儿子,终日与一群女人厮混,便也只剩下这点胆气了!”
他忽然间转身,对于曹云熏所劈来的双剑,居然丝毫不避,那十指长长手指的大手,已经重重的向着谢侯迎过去。
两人四掌相交,在空中忽然间一凝,随后同时发力,谢侯的身形便仰天向后飞跌了出去,而这时曹云熏的双剑,已经重重斩在了张翼轸的肩上。
双肩之上,两朵血花同时爆起,曹云熏手中的剑一紧,便再也落不下去。她反应奇快,手握剑柄,灵气摧动,喝道:“破!”
于剑身之上,同时激发出了两道金色弧光,寻丝觅缝一般的向着张翼轸的经脉之中渗去。她穷数十年之功,将太乙庚金,凝炼在这剑锋之上,猝然而发,顿时便将张翼轸的护身宝光同时破开。
张翼轸怒喝了一声,他硕大无比的身形,飞快向前冲去,在身后,已流下两道长长的血痕,在他的肩头,两道金色弧光不停闪动,曹云熏站在空中,双手飞快的划动法诀,两口宝剑于空中纵横飞舞,将那金色弧光牢牢压制在张翼轸的体内。
谢侯被张翼轸一掌震飞,鲜血狂喷,将自己一身长袍尽数染红。却也成功为曹云熏赢得了时间,这一对夫妻数十年后,再次联手,仍是这样的默契无比,他在空中一个转身,便又再度向张翼轸的头顶上飞来。双手不停的于空中搅动,那方不动明王印牢牢的向下压去。
孔雀真形在空中突现,将那五道光柱压得飞速缩短,朱雀岛的地面之上,如受了千斤的重压一般,无数块连通一片的岩石开始裂开丝丝的缝隙,半个岛面似乎都因为承受不住这种压力而开始呈现下落之势。
这夫妻两人殊死般的一搏,终于将张翼轸伤于剑下,而他在法宝朱雀环没有随身的情况下,似乎也没有还手之力。
只愣得一瞬的功夫,谢侯已经飞临张翼轸头顶之上,他双手结印,再度凌空下击,喝道:“如彼画瓶!”
他双手在空中飞快的结成水瓶之印,千钧般的重压向下飞快落去,地面之上,无数的岩石已被震得飞腾而起,曹云熏这时双剑齐至,从张翼轸的顶门之处,飞快的贯落而下。
谢侯数百年来,除了暗中于南海之上,培育自己的人脉势力之外,便长年在五色欲天人界之中潜修,看破三千红尘,大千世界,其家传的秘法,已修炼得不下于当年的谢衡庐,而曹云熏潜修青丘数十载,凝炼她的本命之剑,这两人联手之威,在这南海之中,已少有人能敌。
这时手段之威,森森剑气,已同时而落,在谢侯的脸上,似乎已能见到笑容。
张翼轸停留于原地,忽然间爆喝了一声,他的身躯,就如吹了气一般飞快的突鼓出来,身上的衣衫,全都被震得爆碎,随即在他那两个肩头的剑痕之下,鲜血飞快的向外喷出。而曹云熏,这时则惊得张大了嘴巴。
开始是红色的鲜血飞溅,随后就慢慢的变成了赤色,有如火红,像是两道烈火般的热流,从张翼轸的体内,喷涌而出,将她剑身之上,以太乙庚金凝炼的金色弧光,全都从经脉之中挤了出来!
谢侯这一刻也显得无比震惊,这时在张翼轸的已身,已经现出无数朵赤红色如莲花一般的图案,在他的背上,像是被朱砂印上的朱雀印记,正慢慢的浮现出来。他大声说道:“你居然真的修炼了那本朱雀残篇?”
张翼轸扬声大笑起来:“谢侯,你那个死鬼老爹,大概没有和你说过,为何他始终要占这朱雀岛吧。因为只有在这朱雀岛上,我才有机会,修成那部朱雀残篇,炼就最终的火灵婴,成就无上元婴不死法身!”
他的眼中露出深深的恨意,“本来你爹若是明智,就和我一起占据此岛,将地底的灵脉完全开发出来,大家共同修炼,成就大道,不是彼此两全的美事?可他非要念着你们家族之中那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要独占此岛,只答应把朱雀残篇给我,却不让我在岛上修炼,这样的话,我焉能容他?”
谢侯的脑中飞快闪过谢衡庐曾与他说过的话,那部朱雀残篇,是他在临死之前,一直念兹在兹,必要得之到手的。只有这样,他们才有能力,去守护着朱雀岛,等待着谢家一直守护着的那个大秘密,最终揭晓的那一天。
但是他没想到,凭着那部半残不通的残篇,张翼轸就真的敢去修炼,而且,居然还真的让他炼成了朱雀灵体!
张翼轸肩头之上的赤色血液,汩汩流出,那两道金色弧光已被他逼出了肩头之外,忽然间在空中一震,便向着曹云熏飞快的射去。
曹云熏低哼了一声,她手中的双剑扬起,将那两道金色弧光收去,随即嘴角便有一丝鲜血浸出来,显然已经受了暗伤。
张翼轸得意的大笑道:“你知道当初为何七岛定约,他们皆不染指么,因为他们谁也没有把握,能够贯通地底的朱雀灵脉,更没有把握,肯毁去全身的修为,来修炼这部残缺不全的朱雀残篇。他们都害怕失去自己的修为,都没有这个胆魄!”
他脸上露出了一丝狞笑,“我记得你们谢家的嫁衣神诀中有一句话,叫破而后立,败而后成。这朱雀残篇,焉知不是一样?我当年走火入魔,两腿残废,一身的修为,十成中去了九成,不得以在老四他们的威逼之下,避居于这通天塔中,数百年来,反让我将这残篇一一的参透,而这些年中,老四他们将我的门人一一废黜,接掌这朱雀城中的大权,我不过冷眼旁观,看他们做小丑之跳而已。只要我将地底的朱雀灵脉贯通,整个朱雀岛,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区区的一个朱雀城,就是毁了重建,又有何难?”
他这一字一句,如沉钟重鼓,不停的敲在谢侯的心头。原来这数百年中,面前的这位张翼轸,他在以自己的绝大恒心与毅力,借着自己走火入魔,功力全废之机,开始修炼那部朱雀残篇,终于能够修至大成,更贯通了地底的朱雀灵脉,将整个朱雀岛都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他这时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何父亲至死,也没有告诉自己,朱雀灵脉的存在,而只是让自己终生守卫这朱雀城。大概他也怕自己知道之后,也动了修炼朱雀残篇的念头,将谢家自古以来的传承,全部弃诸脑后。
谢侯又想到父亲临终之前所说的话:“我谢家远自天脊之东而来,身负要命,但苍梧大陆之上,却有我谢家向来的对头,不能栖身,只得远遁南海,但在南海之中,亦有我谢家要一直守护着的东西。你将来无论传于子孙,一定要记住,谢家传承,不可毁弃!”
当时他在父亲的身前,立下重誓,永不背弃,谢衡庐才安然而逝。他心中不禁苦笑,“父亲,父亲,你临终之时,难道还是没有完全相信你的儿子么?还是说,你被自己的亲师弟所叛,连亲儿子都不敢寄以重托了?”
他看着张翼轸,冷冷的说道:“你在这数百年中,便是以朱雀环,悄悄的贯通地底么?”
张翼轸哈哈大笑起来:“不错,当我真的见到朱雀灵脉之时,我才发现,以前的眼界,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那是真正的火池烈焰,能于其中孕育出元婴的话,我就能成为这南海之中的真正霸主,然后再进军苍梧,在九大派之外,再立一番势力!”
他的双手不停在空中挥动,声音震耳欲聋,神态已近乎癫狂。而在这时,他身后的朱雀之形,显现得愈加清楚起来,一记极为清脆的长鸣,忽然间飞快的传遍了大地,无数的火焰升腾而起,将头顶上的那尊孔雀法身,顿时冲得四散。
本来在空中悬浮,硕大无比的不动明王印,在这股冲击之力下,顿时变小起来,飞快落到了谢侯的手中,而他也感觉到全身的经脉如受剧震一般,仰头向后飞跌了出去,在脚下的山岩上,留下了绵延数十丈的深深血痕!
曹云熏驭剑而来,她避开了空中的朱雀法身,一手已将谢侯搅到怀中,低喝道:“走!”
这时空中那只硕大无比的朱雀,已经张开了大口,一道火焰便喷射下来。曹云熏一抬手,赤影剑便在空中化成了一道金光,无数的太乙庚金之砂,在这一刻向着四周同时劲射而去。
那丝火焰被她瞬间便隔在了外围,霜潭剑化作一道白影,已向着大海之上飞遁而去。
张翼轸冷哼道:“想走么?今日朱雀城重立,就让你等来祭旗吧!”他手臂长伸,在空中像是突然延伸了数十丈一般,五指之上,无数火焰飞腾的一只大手,忽然出现在了曹云熏的头顶上,烈焰飞空,几乎将她所去的方向完全遮蔽,随后便重重向着她的头顶压下来。
谢侯这时才回过神来,他低呼道:“快些退后,这是朱雀神火,我们都禁受不住的!”
张翼轸冷笑道:“朱雀神火,集诸火之威,虽非是先天之火,却能够号令五行,你们受死吧!”
他的大手在空中猝然下落,几乎要临到谢侯两人的头顶上,这时他脚下的大地,却忽然间飞快的震动起来,似乎整个朱雀岛都在摇动,他微一愣,就见到地底之下,已经裂开了一条大缝,烈焰飞腾,如漫天火海一般,喷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