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她在云泽初次成名,受云池之邀,第一次前往藏剑山庄的时候,在那里遇到了沈梦离等九派弟子,其中有一位,便是云裳谷的江瑶伽,那时她穿着云裳谷特有的法袍,与面前这位女子的打扮,一般无二。
她喃喃的说道:“看来这位女修,便是云裳谷当年的祖师了。只是她将自己的法体封存在这里,是何用意?”
顾颜边回想边说道:“我曾听曼箭说过,云裳谷在当年的道魔大战之时,极为出挑,而她们祖师,更是女修之中修为最高之人,比起天诛与紫墨来,也不过稍差一线而已,只不如其手段繁多罢了。在上古之时,男子炼剑,女子炼针,而到了后来,炼针之术渐渐失传,在云裳谷这位云裳仙子逝去之后,她所传的玄女针术,也就失传,看来,当年的云裳仙子,就是殒身在这天罡秘境之中了。”
那无数道金芒,正在四散纷飞,顾颜单手托起七宝金幢,喝道:“去!”
七宝金幢飞至空中,忽然散成了无数道火焰,向着四周飞去,将那些金芒全都逼了过来。
在风暴之眼崩碎之后,那些金芒失了统御,被顾颜只费了稍许力气,便全都收敛到了手中。
金芒收敛之后,落在她掌心的,是一十九枚细长无比的金针。而在针尾之上,还刻着如蚊蚋一般的小字,顾颜仔细的看去,果然是“玄女”二字。她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果然是当年云裳仙子所留下的玄女针!”
宁封子说道:“原来是云裳谷的旧物啊,不知道出去之后,是不是要还给人家?”
顾颜笑着横了她一眼,用手轻轻在上面一拂,便留下了自己的神识印记。
在经过了万年之后,这上面本来云裳仙子的印记,早就已经被岁月抹去,而顾颜此举,便无异于将此宝收归己有了。显然,她是不愿意作那个路不拾遗的滥好人的。
在云裳仙子的玉龛法体,出现在空中之后,本来升腾在大地之上的一道道气旋,都已经被慢慢的压平了下去,顾颜低声道:“我想事情应该不会如此简单,云裳仙子将自己的法体留在这里,大概是要镇压某种事物的,而这些气旋,都是为了此用而生。现在我们的出现,将这里的禁法破去,不知道被她所镇压之物,会不会出现?”
像是为了印证她所说的话一样,云裳仙子的法体,缓缓落到了地面之上,无数柔和的白光,都向着她的身体聚拢,而那些气旋,这时都已没入了地面之上,宁封子惊呼道:“你看!”
不知何时,本来平坦的地面,已经出现了一条条深深的裂缝,大地之上,沟壑纵横,顾颜忽然说道:“这里,好浓重的魔气!”
她们这次进入紫罗峡,就是应云池之邀,要来寻找这里魔气日渐浓重,并且开始外泄的原因,为此大家分为了三路,她们五人,这一路的终点是天风谷。而现在,在半途的天罡秘境之中,顾颜便已发现了无比浓重的魔气存在。
她沉吟着说道:“这应该是当年被云裳仙子所封禁的,我们无意中进入了天罡秘境,触碰了禁法,但是不知道,她到底在这里封禁了什么?”
宁封子在收取了天罡神砂之后,心情变得大好,闻言大笑道:“不管她封禁了什么,我们看看不就知道了?”她飞身而起,手执朱颜镜便向下照去。
顾颜大叫道:“喂,小心!”
宁封子道:“不要怕啦,总不可能在这里,还有一个魔祖的分魂吧?”
顾颜也跟着放出七宝金幢,光华与火焰到处,本来的魔气顿时便化去,大地的裂缝越来越大,最后终于形成了两道深深的沟壑,如同是在平地上划了一个“十字”一样,在正中心,则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
宁封子不禁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不会这么巧吧……”
大地的龟裂仍然在继续,两道沟壑不断的向着左右分开,让中间形成了一个其深无比的大洞,在无数黑色魔气的簇拥之下,一个水晶所形成的棺木正在缓缓升起。难道,这里真的是封禁着一位魔门大修的法体?
顾颜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会不会又与那位玄霆魔祖有关?也不怪乎她做如此想,以那位魔祖在当年,通天彻地般的神通,无论这里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说是他弄出来的,顾颜也都会相信。
但随即她便推翻了自己的想法,那位玄霆魔祖的法体,她可是曾亲眼见过的,在黑谷之中,被当年的三位大修合力,剁成了千千万万的碎块,被禁法层层的封禁起来,根本就不可能再行复生。否则的话,他也不用如此费力的去搜集自己的残魂了。
那么这尊水晶棺中的法体,到底是谁?
那尊水晶棺,这时已经飘浮出了地面,顾颜可以清晰的看到,里面封存着的法体,是一个戴着黑色高冠,穿着长长的法袍,身形奇高的男子,他的相貌古朴而具威严,自两鬓以下,各延伸下一道深深的血纹,一直没入到脖颈之中的肌肤去。额头之上印着一朵血莲,让人看上去感觉很是诡异。
显然,当年的云裳仙子,不惜身殒之后,还将自己的法体放在玉龛之上,留在此处,就是为了镇压这位来自魔门的大修之法体。
水晶棺在浮出了地面之后,无尽的魔气便飞快的向着四周汹涌而去,似乎只在一瞬间,就将这个小小的天罡秘境所在的空间,完全的充满,还在不停的四溢而出。天罡秘境,似乎在一瞬间,就变成了一个魔域一般,如果不是顾颜有七宝金幢护体的话,只怕她就要生生的被这些魔气所吞噬掉了。
宁封子这时疾呼道:“快放你的玄女针!”
这一句话,顿时提醒了顾颜,她一扬手,十九枚玄女针同时自手中飞出,顿时在空中,万道金芒同时卷动,丝丝的声音作响,无数的魔气似乎全都被玄女针所搅杀,顾颜的心头不禁一动,原来这玄女针,是当年云裳仙子借之以破除魔气的法宝!
顾颜在用玄女针破去了魔气之后,七宝金幢便飞快的自空中向下落去,要压制住那尊水晶棺。
而本来的那尊水晶棺,而开始不停的动作起来,像是要破空飞去一般,但似乎又在地下有什么东西牵扯着它一样,这时在云裳仙子法体所在的玉龛之上,忽然间有一道光芒大放而起。
顾颜这时才看到,在玉龛上,居然刻着一个符印。
那道符印刻得无比深,上面还带着丝丝的血印,顾颜心头不禁一惊,难道这是云裳仙子在临坐化之前,用自身之鲜血,在这里所刻下的符篆么?
她这些年来,一直研究原本丹霞宗流传下来的符篆之学,知道这种以本身之精血,在临入灭前所留下来的符印,被称作血符,是施术者一身精气之所系,虽只能发一次,但不亚于其生前的全力一击。原来云裳仙子在临死前,还留下了这样一手。
顾颜只是一转念的功夫,那个符印已整个的离开了玉龛,向着水晶棺上飞去,随即在空中,便似有一只纤纤素手,忽然间从天而降,轰的一响,重重的印在了这座水晶棺上,那尊水晶棺,居然被这一记,硬生生的砸回了地面之下,本来震动着的大地顿时平息了下去。
而随着这一击,云裳仙子法体所在的玉龛,居然发出了缓慢的响声,“咔啦”、“咔啦”,像是一块凝结而成的水晶一样,一块块的破碎了下去,直到她的整个法体,连同玉龛,都消逝在这秘境之中,让顾颜看得瞠目结舌。
原来她将自己的法体留在此地,就只是为了有一天,水晶棺重新出世的时候,做这最后的一击么?
自己还没有在她的法体之前拜祭一番,缅怀一下这位当年玄门之中,最为厉害的女修,她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便已经完全消失了。
顾颜刚有些感叹,忽然间她全身的汗毛,都在一刹那间竖了起来,无数次出生入死所形成的本能,让她在这一刻,飞快的向上弹起,七色火焰在四周遮天而起,人已经向着天空冲去。
这时,轰然的一声巨响传来,顷刻之间,天摇地动,在她头顶上的空间,居然硬生生的破裂了开来,本来昏黄的天空,就如同是一个大罩子,在头顶上被人揭开,然后又被硬生生的劈成了两半。
在天空之外,露出了数个身影,十几只眼睛彼此相对,都有些不敢相信的神色,“怎么是你?”
在青天之外站着,有些灰头土脸的,正是展若尘,在他身边,那个向来不改妩媚笑容的,自然便是韩夫人,她的身侧,那个身材高大,长着如鹰钩一般的鼻子,便是曾强袭丹霞山,手下杀了无数碧霞宗弟子的楼五师了。
这三位魔修,身列如今魔门的五大魔尊之中,当年在天极中的大战,也不过只是由他们三位亲领,如今,他们居然同时出现在这里,让顾颜的心头,顿时升起了一股寒意。她就算自视再高,也知道对上这三个人,就只有逃命的份儿。心中正飞快的思量着脱身之计,这时韩夫人忽然间娇笑了一声:“我说呢,我们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了这个地方,还说是让谁给捷足先登了,原来是顾家的小妹子。哟,那位小哥儿呢,不是也跑到这里来了么,怎么不见人影?”
楼五师冷哼了一声,“那个小子的功法,最适合在这天罡秘境中生存了,我就知道他往这个地方来,现在躲到哪里去了?”
他环视四周,忽然间一只大手向着空中伸去,喝道:“你给我出来!”
顾颜身处天罡秘境之中,本来是与外界隔绝的,但这三大魔尊联手,硬生生的将秘境与外界相隔的护罩打得崩塌,在空中,隐而若现的无数气旋,这时忽然间有一个,被楼五师一只巨掌拍碎,随即一个身影便飞了出来。
那个身影在空中连翻了几个滚,飞快落到了顾颜的身侧,他向着顾颜拱手,“好久不见!”
顾颜看着眼前这个无比熟悉,却又显得有些陌生的少年,“原来,是你。”
这个少年穿着短衣衫,仍旧是当年那副熟悉的样子,长只寸许的头发,显得更加的利落,正是曾经在顾颜远去南海之时,为了当年的一言之约,替她守护了上百年碧霞宗,却又在她重归苍梧之后,悄然回返师门,就此音讯全无的方硕。
这个少年倔强,好胜,但一诺千金,从不言改,亦不挟恩图报。他对碧霞宗,实在有存亡图续的大恩,但从来没有因此而要求过一丝一毫,他只不过把这当成,自己一践之约而已。百年之后的第一次重见,顾颜的眼眶,不禁的有些湿润,“原来,你也结婴了。当年我曾和无谛上师打听你的消息,他却不告知我,想必心中,还是在怪着我吧。”
方硕仍然是当年的那副神情,他虽然结婴成功,却并不改昔日的颜色,看到顾颜无比关切的神情,脸上不禁一红,说道:“为了当年的事情,我受了家师的重责,被困入禁地之中,足足上百年的功夫,这才功行圆满而出,便奉了师命,来紫罗峡了。”
顾颜看他与自己说话,居然还有些脸红,不禁好笑起来,在顾颜的心中,一直是把他当成亲弟弟一样看待的,虽然她的年纪,未必就比方硕要大,便低声说道:“你怎么与这几个魔头碰上了,又逃到了这里来?”
楼五师这时已不耐的说道:“你们这两个人,有什么话,还是回去再说吧,姓顾的女子,我问你,你在这里,可见到了我魔门的物件?”
顾颜扬起头,冷冷的说道:“三位魔尊,当年在天极山脉的时候,我们曾定下十年互不相犯之约,互相立下心魔誓,以天极为界,彼此各不越界,今天你们三人,为何破戒?”
楼五师大笑起来:“你这娃娃,真是有意思,我们约定的,是不越天极,这个地方,本来是我魔门的旧地,谈什么相犯?”
顾颜一时为之语塞,紫罗峡是道魔大战的主战场,双方都有不少修士在这里身殒,楼五师说这里并不是玄门的地界,倒也不算狡辩。她在心中飞快的思量着,这三个人来到这里,是为了追方硕,还是为了那尊水晶棺而来的?
方硕似乎能知道她的想法一样,已经以秘法传音说道:“我受师尊的秘命,前往紫罗峡,比玉鼎真人等人,晚到了几天,在山外遇到他们,彼此都看破了对方的形迹,却都不想张扬,一直到了山中,我仗着师尊留给我的神符,从他们的追杀之下逃生,互相追逐,已有数日,他们似乎并不是要一意追我,而是要寻一件魔门中的极珍贵之物,来到此处,大概只是巧合吧?”
顾颜这时已可以断定,眼前的这三人,必定是为了那尊水晶棺而来的,她以玄女针,将那尊水晶棺重新压入了地下,云裳仙子的法体也随之化去,但只怕瞒不了他们多久,她心念已定,便悄悄伸手,拉住了方硕的手腕,以神念传了个讯息过去。方硕顿时会意。她忽然说道:“走!”七宝金幢所化的光芒,已飞快的将他们两人同时遮住,一道七色长虹横跨天际,两人的身影,转眼间便已向着天边没去。
展若尘的脸色一变,喝道:“追!”
他们三人秘密潜入紫罗峡,身上负有魔祖所交代的秘命,但是他们并没想到,玄门修士,居然也在同时进入了紫罗峡,显然,这里的异状,也已经为他们所察知,而现在,比的就是谁能够抢先。
在紫罗峡中争斗,并不违当年他们所立下的,十年互不侵犯的誓言,能够在这里灭杀玄门修士,每杀掉一个,就能够消灭掉对方的一股有生力量,以他们三人合力,实在是极为难得的机会。何况他与顾颜之间,还有着杀子的仇恨?
顾颜早有准备,她驭七宝金幢而去,速度奇快,转眼之间,两人便已在天边,只能够看到一个小小的黑点,展若尘刚要动身追去,这时韩夫人忽然说道:“展老大,慢着!”
展若尘一停,“怎么?”
韩夫人说道:“我身上的血灵神光,似乎感受到了这里的气息……”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在她的身上,忽然间有一道半弧形的血色光华,飞快的向着上空冲起,大地之上,那无数道龟裂之中,忽然间全都崩起了血光,漫天之中,无数血影飞腾,轰的一声,整个大地都被翻转了过来!
方圆上百里的地面,全都轰然的沉降了下去,整个天罡秘境,刹那间变成了一片血海,本来已经遁逃至秘境边缘之处,只差一步就可以脱身而去的顾颜与方硕,像是遇到了一层无形的罩子,被硬生生的挡在了里头,随即,那尊水晶棺已经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顾颜这才看到,在水晶棺之下,居然连着无数道的血丝。像是一条条丛生的藤蔓一样,从水晶棺的底下,向着四面八方,不停的生长开去,连通着地脉,无数的魔气,正顺着这些血丝,不停的向着水晶棺输送过来。
这时顾颜才明白,为何水晶棺在离地而起的时候,像被什么所牵住一样,不能飞去,原来在它的身下,有着无数条魔脉相连!
而展若尘等人的脸上,这时都露出了狂喜之色,说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楼五师狂啸一声,在他的手中,已经出现了一柄赤色的巨剑。
那柄剑形式奇古,光剑柄便足有数尺长,剑刃厚而无锋,在剑身之上,刻着一条条诡异无比的纹路。他飞身而起,双手捧着大剑,像是无比沉重的模样,重重的向着水晶棺之底斩了过去。
这一剑斩出,顿时传来了刺鼻的腥气,漫天的血水飞溅,下面与水晶棺相连的那些血丝,全都被这一剑所斩断,而失去了束缚之后的水晶棺,顿时冲天而起。所有人都看清了在水晶棺中的那具法体。韩夫人似乎是受了极大的震动,她喃喃说道:“不错,果然是天魔神君!”
本来已借七宝金幢之力,远遁天边,只差一步就可以脱身而出的顾颜,却被这三人所引动的禁法,硬生生的又从边缘之处给逼了回来的顾颜,这时听到了韩夫人所说的话,她的心头顿时便一震。
天魔神君,当年以血灵神光,纵横苍梧,名列七大魔尊之一。
原来这水晶棺中所封存的,就是他的法体!
原来他当年,就殒身在这紫罗峡中,难怪那位云裳仙子对其如此的重视,不惜将自己的法身封存在此,也要镇压住他的法体。
顾颜依稀曾听人说过,七大魔尊中的天魔神君,修炼血灵神光,是七人之中,法体最为强横之人,就算神魂被灭,但他的法体,却仍然能够存活在这个世上,看来,当时的那些玄门修士,在一时之间,也没有办法将他的法体消灭,只有用秘法镇压在此。
顾颜现在,还不知道当年在天罡秘境中的那场大战,详情到底是怎么样的,但显然,天魔神君殒身于此,已是毫无疑问之事。
只是眼前的这些人,他们来盗取天魔神君的法体,究竟要做什么?总不会是那位玄霆魔祖,想要借他的法体,夺体重生吧?
顾颜脑海中浮起了这个念头,随即便被飞快的抛去,要知道,夺舍之举,对于神魂与法体的契合,要求极为严格,就算真的有那么巧,万年前的天魔神君,与当年的玄霆魔祖能够那样契合,但他的法体被封存了万载,早就已经化成干尸,失去了灵性,怎么还能被人用作夺舍的法体?
她在脑海中飞快的转着念头,而这时方硕的脸色已经一变,他低声说道:“我们不如趁机,将这尊水晶棺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