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大麻烦?我跟着追问一句,没等老道回答,那边的泥人脚一歪,立刻单膝跪地。双手托着的千米高峰,立刻轰隆隆的向下滑落。
以百米之躯移动千米高峰,这本身就是很困难的事情。也只有九丘一脉可控山河,才能完成这种奇迹,如果是其它宗脉,就算累死也扛不起来。
就在这时,前面的两个泥人身形一矮,同时屈膝半跪在地。山峰带着轰隆隆的巨响,又重新稳住了。
从地坑中飘出的红色雾气,不断向周围渗透。所到之处,地面纷纷软如烂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陷下去。
那三个百米高的泥人纵然屈膝,也是身形摇晃,难以把控。其手上托举的帝台微微颤动,在左右摇摆着。
要知道,所谓的帝台其实就是千米高的大山。这样的东西晃起来,哪是人能抓住的。眼看山峰歪斜,即将倒塌,那三个泥人忽然手一松,接着浑身散化为泥土,消失在帝台之下。
巨大的山峰失去托举的力量,立刻轰的一声砸在地上。我离的那么远,都被震地跳起来。
只是这里的土地构造与俗世不同,被那么大一座山砸下来,竟然连地缝都没露出一条。
帝台落下,一波褐色的光圈从地下升起,眨眼间覆盖了山峰所在的范围。所有的红色雾气,全部被镇压在下面,再没有一丁点露出来。
看来,当年大禹造帝台虽镇压了相柳,却也留下了隐患。如今九丘一脉想动帝台,困难如登天。老道士说。
哦?怎么了?我问他。因为虽看到有古怪的红色雾气飘出,让几个泥人无法前行,但其中一些具体的事情,我并不了解。
老道负手而立,望着前方重新与地面合为一体的千米高峰,说:九首相柳被大禹斩杀,怨血充斥毒性,并拥有生前的一些力量。无奈之下,大禹才会建帝台镇压这些怨血。
这些话,老道之前已经说过,但我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重复,便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安静地听下去。
老道接着说:自从入了昆仑,所见之处,没有任何活物。虽然不知道昆仑山当初发生过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这里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死去了。就连守护登仙台的希有鸟,都只剩下了森白巨骨。
等等,那只玄豹不也是活的吗?我质疑说。
黑山是一个奇异的地方,其中的生物只要有力量留存,便可永生不死。所以,它不能与寻常的活物相提并论。因为人死不可复生,而它只要力量源泉再现,便可重生。老道解释说。
我哦了一声,又听他继续说:因此相柳的怨血虽然被帝台镇住,可当昆仑山所有活物都死去的时候,怨血却反而因帝台留存下来。当年的镇压,如今却变成了保护伞,天道循环,一饮一啄,的确是有道理。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地点头,说:看来大禹建帝台建错了,要是没有帝台,说不定相柳的怨血也跟着那些活物一起消散了。
倒也不能说错。老道士摇头说:当初怨血有大危害,只能建立帝台来镇压。所以这件事有因便有果,说不上对错。
这没什么好争论的,但我心里却极其雀跃。九丘移不走帝台,就没办法对我母亲产生太大威胁,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件好事。
前方十几里外,突然凭空冒出三个身影。虽然离的太远无法看清样貌衣饰,但只用后脑勺想也知道,那几人肯定是九丘一脉的。
他们围着帝台转悠几圈,像在观察。但很长时间里,他们都没有其它动作。整座帝台,充其量移动了百多米,想离开昆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和老道没有妄动,只安静地等待。过了很久,他们再次显化出一具泥人,静立在帝台侧面。而紧接着,帝台发出轰隆隆的巨响,以缓慢的速度被托举起来。
两个百米高的泥人弯着身子,双手伸展的极长,并死死扣在帝台的边缘。随后,两个泥人同时迈步,慢慢地向前走。
红色的雾气再次飘出,而静立在侧没有背山而行的泥人,忽然手在空中滑过。一副壮丽山河图,在虚空缓缓展现。
我听到空气都在震动,轰鸣的声音从远方传来:一指江山……天岳,昆仑!
懵然间,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座万米高峰。它高大而宽阔,难以用尺寸来衡量。
占据数十米范围的山河图都无法承受这样一座山岳,直接整个破裂开来。无法描述的山岳从破碎的画面中冲出,自天上降下。
祥云朵朵,霞光四射,这是一座神峰。
上面隐约可见人影耸动,有异兽在嘶吼,有神鸟啼鸣,山之巅,有神形在俯视。那是无法言喻的,就算隔开十几里,一眼望去仍感觉浑身都像要被山峰彻底碾碎。
远处传来咔嚓一声响,泥人的右臂直接爆碎。它身子一歪,差点倒在地上。
直耸入云的山岳从天而降,并迅速缩小到千米大小,镇在了红色的雾气之上。
又是咔嚓一声响,泥人的左臂也跟着爆开。老道看的面色一正,低声说:看来九丘的决心很大,宁可有无法弥补的死伤,也要把帝台移出去。
我听着远处传来的咔嚓声,又看着泥人上半身出现几道明显的裂纹,忍不住问:那是什么法术?
九丘一脉镇守山河,天下一切与之有关的东西,都为他们掌控。昆仑为神山,但本质上,依然属天地山河。老道士一脸肃然,说:人可以举起超出能力的重物,但那需要付出代价。想把神山昆仑从山河图中召出,以镇压怨血,那个人必定要死在这里。
我回过头,看看几百里外仍高大到没边的昆仑山,又看看前方镇住红色雾气的千米山峰,那真是昆仑山?
就像帝台为五帝之坟,虽无尸骨,却承载了五帝意志。那山峰缩影也是一样,不为本体,却也有昆仑留存世间的神性。以此镇压相柳怨血,万无一失。老道士说。
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简直无法想象,也无法理解。我张大了嘴,看着两个泥人弯下腰,背着帝台一步步前行。
它们太过高大,即使无法快速奔行,却仍可一步跨出几十米。而它们每一步,都会让地面震动不已。我和老道在几分钟后,开始向后撤。因为两个泥人背着帝台,已经快接近我们所在的位置了。
以前听老人说起愚公移山,天帝感怀慈悲,派黄巾力士移走了两座巨山。不过,那只是传说。而如今,我却亲眼看到,两个与我一般的人类,身化百米泥人,身背大山而行。
这不是奇迹,而是神迹!
前面两个背山行走十里之外,一直留在那边镇压怨血的泥人突然仰天咆哮,接着砰的一声巨响,它浑身彻底爆碎。泥土飞扬,遮蔽了远处的天空。
缩小版的昆仑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远处消失。红色的雾气飘飘荡荡,开始向四周渗透。
老道拉着我一边退一边摇头:九丘想镇住山河,不惜牺牲一人移走帝台。但没有帝台镇压,相柳怨血便会在昆仑境内肆虐。好了一处,坏了一处,真不知何为意义。
我撇撇嘴,人都这样,拆东墙补西墙。对九丘来说,凡世山河的稳定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昆仑会变成什么样……他们又不住这,又怎么会管那么多呢。
我自管我身前事,哪管死后浪滔天,这就是大部分人的真实想法。
红色雾气蔓延的速度并不快,但所过之处,泥土松软塌陷,渐渐的,有恶臭腥味传来。那味道比铜甲尸的尸气还难闻,我隔着那么远闻一口,都觉得浑身骨头仿佛要被化掉。
老道带着我退的更快了,也幸好我们可以飞行,否则的话,真可能会被怨血熏死在这。
当我们退开近百里的时候,那边的红色雾气已经漫天了。大量深绿色的泥土,像海浪一样重叠着,在那边翻涌。
只不过,四方都有帝台镇守,怨血化出的沼泽海无法越过,只能在固定的范围里翻滚。老道看的直摇头,但他也没什么话好说。
此时,身背帝台的泥人已越过最后一座帝台,他们不再前行,而是停在了那里。
他们怎么不走了?我问。
老道还没回答,我就看到两个泥人身周同时出现了山河图。接着,他们双手托举山峰,逐渐直立起身子。噼里啪啦的声音,从他们身上传来,像人不堪重负时,骨头摩擦发出的抗议声。
江山!两个泥人大口一张,狂风呼啸,我听到他们同时大喝一声:破碎!
一声落地,山河图同时爆碎。像被打破的镜片一样,无数碎片如龙摆尾,围绕着他们和帝台飞舞环绕。
在这些山河碎片的旋转中,泥人和帝台逐渐开始模糊,几分钟后,碎片消散在空中,而他们,也消失在昆仑。
他们……我张大嘴,忍不住要问。
他们已经离开了昆仑。老道士知道我要问什么,直接回答说:但帝台出了这里,就如仙尸入了凡尘,恐怕他们还要遭罪。
我忍不住叹口气,最终还是没能阻止九丘,这令我很是沮丧。连古天神相柳都能镇压的帝台,我母亲究竟拿什么对抗呢?
这个问题,我没有想太久。因为帝台被九丘移出,我们也没必要继续在这呆着了。
老道望了望剩下的四座千米山峰,微微摇头,没说话。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摇头,也没心思多问。
四座山峰,耸立在沼泽海四周。当我走时回望一眼,忽然觉得它们很孤独,给人一种凄凉之感。哪怕那里埋葬的是五帝意志,应该也会觉得孤单吧?
帝台,倒不如说是无人问津的孤坟。
离开帝台范围后,我软磨硬泡,拉着老道去了西北。那里有黑山,还有蛙妹……
黑山距离昆仑并不是很远,距离帝台更近。我们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便飞到了地方。
前方一座黑漆漆的山岳耸立,高有两三千米,远远望去,就像在看一块巨大的煤炭。
在我们脚边,一条怪异的河流蜿蜒而行。水也是黑的,一点光都不透。好像那流的不是水,而是纯正的黑色。这句话可能有些难以理解,但除此之外,我真不知该怎么去形容它。
古籍中,黑山黑山代表了不死,而顺着黑水行走,还有不死国。其民亦为黑,或许对如今人来说,黑代表了死亡。但对古人来说,黑却代表长生。
老道士边走边说,很感慨的样子。我却听的不以为然,什么不死国,全民为黑?走岔路,跑非洲去了吧……
连昆仑山上的天神都死光了,我可不信还有什么不死国民活着,除非,那些人是与黑山老妖一样的东西。
顺着黑水河一直往前走,黑山逐渐接近。而当到了山脚下,才发现这山光秃秃的,像黑色的镜片。我看的直发愁,这可怎么爬?
不过看着黑山,我忽然想起陶天松当初说过的话。
他们去地府后,无意中找到了黑山。这么说来,从黑山也可以去地府了?
我左右看看,四周哪也没和地府有关的东西。但说不定通道就在我身边,只是需要特殊的方法打开。这样来看,或许古神话中的世界,都是相互关联的。就像我们从一个大陆到另一个大陆,中间隔着海,却可以发明船,发明飞机,建造跨海大桥来通行。
廖老虽然不是个好人,但他的一些理论我至今还记得。例如他曾经说,古神话的世界或许就藏在地表之下,但又包裹着整个地球。
当初我还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如今看着黑山想地府,心里却隐约有了觉悟。
不过,古世界是题外话,暂且不提。看着眼前光滑如镜的黑山,我心里的惆怅一阵接着一阵,怎么才能上去呢?
这里连个供人攀爬的山岩都没有,整座山就像垂直的黑色水晶,没有任何棱角。就算有,也是在山顶。我试着往上飞,却和在昆仑山时差不多,只能飞近百米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