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尊宝心中焦急无比,但倾尽脑汁也没有找出个化解此刻危难的法子,唯一能做的便是拼死支撑,不顾一切也不去考虑后果的支撑着,竭力不让那怪虫爬将过来……
可就在此时,那阴阴沉沉的天空骤然被一道金色的火焰划开,金光夺目而出!那笼罩天际的浓雾、乌云、瘴气、紫霾翻涌滚动,尚未靠近这燃烧的赤焰,已被蒸发得干干净净,一切逝去,最终在阴晦的天空割开一个大洞!
天空无云,尽是那深邃无比的漆黑黯淡,可是映照着金光赤日,依旧将金光霞帔洒落到这个世界,至尊宝与那大树之上。
忽忽然之间,一并甲虫骤然吱吱嘶叫起来,那叠罗汉的虫梯骤然崩塌,树上的则连滚带爬的落下,像是一窝受惊的虫豸,正在惶恐慌乱的四下逃窜,躲避着,逃遁着……
几乎是同一时间,至尊宝知道了那敌人为何——他分明看得面前一根枝条骤然抽起,像是手臂般猛然卷裹而出,把一只落在后面的甲虫紧紧箍住,然后送进了赫然出现、张大若嘴般的树洞中!
整棵树骤然活了起来!
无数树枝像是无数手臂,那树洞一个接一个的出现更像是无数大嘴,把那些甲虫抓住送进其中,然后合拢闭住……至尊宝猛然转身,口中惊呼道:“烟儿,机会来了!我们走……”
但是,那枝条上玉笙烟原本呆着的地方,那里还有她的身影?
至尊宝骤然一愣,然后慌慌张张的四处张望,可是这大树枝多叶少,一目便看了个通透,整棵树上都没有玉笙烟——他猛然纵身一跃,从那半空中落到地上,惊慌失措的四下狂乱奔走,寻找玉笙烟的踪影……
没有!
树上没有,树下亦没有!
他整个人都慌了,乱了,像是那丢失了幼崽的凶兽,狂乱中出现了一股说不出的凶厉之气,渐渐占据了整个心智!
便在此刻,横生斜向间,一枝树丫忽然伸了出来,若手似臂般将他牢牢箍住——几乎是同一时刻,至尊宝手中利刃跳将而出,挟裹着他全身气力狠狠从半空中劈落斩下!
“是不是你!?”暴怒之极的呼声从至尊宝牙缝中迸出,满是愤怒,匕首不受任何阻碍般划破一切落下,重新又被他挥舞而起,向着另一根弹起的树枝斩落……
丢失玉笙烟的痛苦锥得至尊宝胸口生疼,举手无措更让他恼怒无比,胸口激荡的热血像是火焰一般熊熊燃烧,满身滚烫,每一次呼吸都被怒火滚滚灼烧着,愤怒代替血液,已经流淌周身!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匕首连续劈砍,将那怪树朝自己围来的树枝纷纷斩断,枝条断口淌血,掉在地上更是不住跳动——每当一刀斩落,便伴随这声怒喝:
“是不是你?”
不断嘶吼之中,至尊宝的嗓音已变得沙哑嘶然,通红的双眼更堪比酒醉发昏的人。他不顾一切、黄河决堤般不住将那匕首挥出,地上很快便堆积了小山也似的一堆残枝断丫!
枝丫掉在地上胡乱抖动着,像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般不住卷曲、反折、抖动……但至尊宝理也不理,只是不住挥刀——他深信,玉笙烟的消失,一定与面前的怪树有着莫大关系!
疯癫状的狂乱砍杀之中,忽然,那怪树周身一抖,呼啦啦乱响一阵,整棵树冠全部变作了无数手臂俯首而下,并不攻向至尊宝,反倒是全部紧紧收缩聚拢,像是织网一般枝丫交叉、折叠、反复曲回,在树干之上织起一道厚实坚固的藤甲,把主干紧紧保护起来。
看来那树知道自己不敌至尊宝,在此居然由攻转守,用上了保命的绝招。
咔嚓一声,至尊宝奋力挥出的匕首扎在那藤上,就此折成了两段——藤甲之坚,堪比龙鳞凤啄,寻常不得撼动!
至尊宝的瞳孔猛然收缩,一股热血伴随怒火上涌,冲得眼前一片模糊——这一刻,天地消失,雾瘴消失,在这怪异存在的天地茫茫之间,他眼中只剩下了那怪异无比的树木。
流苏也似的光芒骤然暴闪,划破天地,一道漆黑的刀光毫无预兆地突兀地掠过空中!
黑!漆黑!黑得已经发亮,有了那星芒般的白!
半截匕首划出的这一刀,不偏不倚、端端正正、毫无花巧的一刀——举起,挥舞,落下!再没有半分多余动作。
只是一刀,而已!
半截匕首携怒喷涌,犹如黄河崩塌,山洪咆哮,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虽无刃,但那刀中所蕴含的,甚至超过了一万把绝世利刃!
无边的悲哀与绝望,刻骨的仇恨与愤怒,引发而动他心中的内丹,继而牵动了一股说不出的力量,脱离阴阳两界,脱离大道本源,从那阴阳之间的间隙之中,汹涌无比的勃然爆发!
这种力量摄人心魄,充斥寰宇!
一阵毛骨悚然的咯吱声后,那怪树发出噼噼啪啪的轻响,骤然,怪树像是被人瓦解分崩般哗然崩塌,化作了一片飞灰,被那力量所带来的劲风吹散,飘洒到了半空!
原地空空荡荡,依旧没有玉笙烟的身影!
至尊宝陡然竖立,双眼死死盯着面前空地——不知何时,嘴角已经徐徐淌出了一丝鲜血,淋漓洒落,地上星点一片!
“哇——!”
嘴一张,一口鲜血喷溅而出,他也像是个破口袋般缓缓倒落到了地上!
※※※
死寂一片之中,忽然有股黑烟从至尊宝身上冒了出来,飘落旁边化作个人形,却真是天吴那厮——他一出来便左右看看,然后扇动鼻翼嗅嗅,接着指着至尊宝便骂:
“我呸!还修了那许多年,居然连个佛偈也参不透,悟不出,竟然在这地方使蛮力想要破阵?呆子、傻瓜、糊涂虫……你怎地也不想想,那些白莲教的人倘若是进了此阵,要想过去带人转世,必然该有个便捷的法子啊,那能这一路杀来逃去的?蠢!极蠢!”
他伸手探到至尊宝身上,摸摸,又点头道:“还好,还好!也幸亏你现在耗掉了气力,所以我才能来办这事儿,把你身上暂时抽离些阴冥之气走,让阳气主导你的身子,这样便可出去了——笨!‘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己,寂灭为乐’这四句写得这般简单了,你都不明白么?就是叫你们什么也别做,什么也别管,自然就出去了……”
天吴伸出手在至尊宝身上吸那些阴气,继续摇头骂道:“这丫头片子也笨得厉害,都是白莲教之人了,竟然也不修些佛经,只是把那凶残暴戾的法子学了,修养太差!幸好,你也是昏迷过去,应了那佛偈意思出去;这小子又自己把自己累晕了,所能找个法子出去——要你俩都没事在那扛着顶着,这阴魂阳魂可就受不住这阴火慢慢熬了,出去也只能是个废人……哟,看来耗费还真多,居然这么快便了了?!”
天吴将至尊宝周身阴气抽吸干净,除了那一丝留着保护心智之外,点滴不剩——果然,如此一来,原本无法沾染至尊宝身上的那黑色丝线般的东西,这便全然聚了过来,全部粘在身上,至尊宝身子也有了些隐隐的光芒,缓缓在身上流动。
天吴点点头,对着那昏迷的至尊宝叹得口起,道:“福兮祸兮,真是不好说啊!没想到你这小子胡搅一阵,居然从自己的内丹中引出这道奇异鬼力,能够斩开阴阳路,重塑阎罗殿……你既然有了此本事,我又何愁不能重列仙班,再归神位呢?”
哈哈大笑不已,笑声中,逐渐化作一股淡淡清气,回到了至尊宝体内。
这一幕,却是没人知道的。
黑丝缠绕在至尊宝周身,很快他也出现了无数斑驳陆离的血痕,那黑丝附在血痕之上越聚越多,随着黑丝增加,至尊宝忽然整个人渐渐变得有些淡了,像是那水墨人物的画纸进入了清水之中,有些消散……
真如那佛偈中所说,‘生灭灭己,寂灭为乐’,便着了这个意思!
原来,这法阵的本源之意便是如此,你愈是如此反抗发力,那愈是不能而出;相反,倘若你明白了此偈子的意义,那么随之而动,反而能够出入其中——只能顺意解,不能为之破,想要完全破开这阵势,却是不成的!
当至尊宝身影淡出到了某个时刻,眼看整个人便要消失,可是在这顷刻之间,忽然周遭景色大变,反倒成了整个此间的花草雾瘴、草木石兽,一并消失在了茫茫虚无之中!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
也不知这法阵是何人所构,何人所建,但光从这出手之上便知佛法精深,极具德修,要是换做此回有人带着大批手下至此闯阵,怕是死光了也难得出阵!
佛解,佛意!
※※※
草木青青,远山近水,两人重新出现在了起初消失的草丛之中,回到了东白莲岛,至尊宝与玉笙烟二人悠然醒转,转目一动,便看见了彼此——两人此番死里逃生,自然又是好一阵倾述,把阵中情形细细说来……可纵然万般思量,也远远想不到那天吴所说的境地里去!
只是再看那石碑,隐隐觉得有些联系罢了。
又是一桩要回去请教诸葛大师的事儿了——至尊宝心中如斯想着……如斯而已,他心中那股暴戾之气,不知不觉便淡淡消了。
此阵愈加危险,二人心中自然对第三阵充满了未知忐忑,可万里行军已至九九,又怎地会在此铩羽,归去无果呢?
打起了十二万分小心,两人朝那石碑施得一礼,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