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半夜二话不说,当即跑上前去,抓起天游子的一只胳膊放到嘴里就狠狠地咬了一口。天游子大叫一声,也顾不得自己世外高人的形象了,抬腿一脚踢在陈半夜屁股上骂道:“臭狗屎你疯了?”
陈半夜也不生气,反而笑嘻嘻地问道:“疼啊?”
天游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废话!我咬你一口试试?”
陈半夜退后一步,摆摆手说:“不用不用!我就是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既然你觉得疼,那就肯定不是了!”
这一句话把天游子给气了个半死,心说这种事有咬别人的吗?!你可真是够奇葩的!身后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方泊静在后边笑得花枝乱颤,捂着肚子直打跌,就连方泊志也不禁莞尔。
几个人笑够了,陈半夜这才忽然间反应过来。他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三个人,斯斯艾艾地问道:“哎我说臭句号,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还有,为什么我一觉醒来,小静美女竟然说我已经在野地里睡了一天两夜?那么我这段时间所经历的那些事,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是假的,臭句号怎么会在这?如果是真的,那……那这位小静美女怎么会前后相差那么大?”
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直问得天游子直翻白眼,方泊志连连发愣,但后边的方泊静却不干了。她上前两步一把揪住陈半夜的耳朵,不由分说就拧了两圈:“咦?你这个臭流氓,哪那么多问题?再说你问就问吧,总扯上我干嘛?什么相差那么大?找死啊你?!”
陈半夜惨叫一声,连忙强忍着疼痛挣脱魔爪一溜烟跑到天游子身后,嘀嘀咕咕地说:“还说相差不大?前边那么温柔害羞,现在却跟个母老虎一样!”
方泊静越发恼了,一张小脸气得通红,扑上前就要动手。这时方泊志咳嗽一声上前拦住:“小静!大姑娘家家的跟客人动手动脚,还有点礼貌没有?也不怕人笑话!还不快退下!”
方泊静似乎对爷爷颇为敬畏,闻言马上停了下来,她狠狠地剜了陈半夜一眼,跺跺脚,心有不甘地向他啐了一口,轻嗔薄怒,倒愈发显得娇艳迷人,陈半夜一阵发呆,一时间竟看得痴了,把耳朵的疼痛也忘到了九霄云外。直到方泊静离得远了,天游子故意在他耳边使劲咳嗽了两声,他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方泊志倒是对他的失态不以为忤,依然是很和蔼地将两个人让到了屋里。
一进房,陈半夜的眼睛立刻直了:这房间中的所有摆设,完全和他的那个所谓的梦里一般无二,甚至就连他们离去之前放在桌上的茶杯都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他向来是那种想到做到的性格,眼睛在房间里稍一踅摸,也不等方泊志同意,直接大步流星走到那张大竹床跟前,伸手就向床角摸去。后边方泊志撩须微笑,却是并不阻止。
床板应手而开,陈半夜倒退两步,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床板下那个黑黝黝的大洞,还有翻开的床板背面鲜活的孔墨二圣画像,眼神里满是惊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站在那里呆立半晌,突然间猛地回过头,不去看方泊志,而是直视着天游子的眼睛面沉似水:“臭句号,我要你给我一个解释!”
天游子摇摇头缓缓在椅子上坐下,转过头看看方泊志道:“这件事说起来嘛,我确实比你知道的多一点,但是总体来说却也相差不多,所以我心里的疑惑也就并不比你少。这件事嘛,贫道也想听方老先生给个解释。”
听他这么一说,陈半夜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点,但他把目光转向方泊志的时候,却依然忍不住露出了一缕狼一样的凶光——不管是谁,让人莫名其妙地摆了这么一道,恐怕心里都不会舒服,更何况是自命机智且是江湖老手的陈半夜?这件事要是传出去,恐怕会成为同道之间的笑柄。
方泊志轻轻叹息一声(这人好像非常喜欢叹气),也在椅子上缓缓坐下,喝了一口茶之后这才慢悠悠地说:“其实这件事很简单,这位陈兄弟是中蛊了。”
“中蛊?”此言一出,陈半夜和天游子两个人同时脸色大变,‘腾’地一声站了起来。两个人都曾经跟随丹丘子学艺,而龙虎门总坛所在地就与当年的越巫聚居地摩崖悬棺地带毗邻而居,自然听说过巫蛊这种东西的厉害。不过最初的震惊过后,两个人对视一眼,随即又变得半信半疑起来。
因为他们非常清楚,‘蛊’这种东西虽然能够杀人于无形甚至可以控制别人的心智,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给制成傀儡,但它却绝对不可能在控制一个人去做了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情之后,还能使他保持绝对的清醒、保留完整而详细的记忆。也就是说,当一个人利用巫蛊来控制他人的时候,被控者所表现出来的状态其实跟鬼上身差不多,在他被控制的这段时间里所做过的一切都将成为记忆空白。因为这段时间里他所有的行为都是在他本体的思维进入休眠状态下发生的,这段记忆只属于蛊虫或是鬼魂,与他自己没有一毛钱的关系。所以两个人反应过来之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老头在危言耸听,或者是在有意隐瞒什么。
所以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两个人脸上同时露出了一抹冷笑,又慢慢地坐了下去。陈半夜撇撇嘴,却又用一种明显夸张了的惊讶腔调问了一句:“巫蛊?!”
然而方泊志却对他俩的不屑视若未见,依然是很认真地说道:“没错!是巫蛊。不过你所中的这种巫蛊与一般的巫蛊不同,准确地说应该叫做‘灵蛊’,或者说叫做‘蛊咒’。”
就算是天游子学识广博,陈半夜见多识广,但他俩对这两个词也是闻所未闻。天游子抬手止住陈半夜的嘲讽,也很认真地问道:“方老先生,恕贫道孤陋寡闻,这‘灵蛊’和‘蛊咒’到底是什么东西?是不是和你们方家所背负的诅咒有关?”
方泊志向天游子翘了一下大拇指,由衷地赞道:“天游子道长不愧是龙虎门高徒!这份见识和识辨能力确非一般人可比。不错,陈兄弟所中‘巫蛊’其实跟我们方家每个人身上所中的都差不多,这中间唯一的区别就是:我们身上所背负的‘蛊咒’来自于血脉已经流传数百年,而陈兄弟身上的‘蛊咒’却是进入沼泽之后方才种下。”
陈半夜听得气闷,又有点难以置信:“第一,你凭什么就一口咬定我中了你们家的‘蛊咒’?第二,我这‘蛊咒’是什么时候中上的?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第三,臭句号也在这,难道说他也中了什么劳什子‘蛊咒’?”
方泊志苦笑一声:“第一,在这件事情上我没必要骗你,我说你中了‘蛊咒’自然有我的道理;第二,你身上的‘蛊咒’其实就是在我们的祭祀仪式上所中,你还记得当初先祖怨灵所化巨蛇享祭之时向你吐出的那一口蛇气吗?要说感觉,那更明显,你所做的那个真实发生过但在你的意识中却完全是个梦境的所谓的梦就是最好的证明;第三,天游子道长虽然也在这里,但他一身龙虎门真传,对于这种‘蛊咒’有着天然的抵抗力,所以他并没有受到伤害。你们若是不信,老夫可以证明给你们看。”
说完抬头往门外叫了一声,就见方泊静手持一支短笛走了进来。
小姑娘进门之后,先是向陈半夜狠狠地瞪了一眼,然后又转向方泊志,显得非常不情愿地说道:“爷爷,真的要试吗?你会很难受的。”
方泊志站起身,满脸慈爱地抚摸一下小姑娘的头说:“无妨!这‘蛊咒’已经跟着爷爷一辈子了,跟着咱们方家老老少少的男爷们更是数百年了,要说难受,哪个人不难受啊?只要以后咱能解了这个‘蛊咒’,让方家后人不再受苦,爷爷就算死也心甘情愿,更何况只是这一时之苦?没事,你放心去做就是!”
说完转身坐下,双眼一闭,再也不肯说话。
陈半夜二人有些莫名其妙,但又急于解开心中的疑团,所以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见方泊静又狠狠地瞪了陈半夜一眼,咬咬牙将短笛往小嘴上一横,轻轻地吹奏了起来。
这吹竹声听起来并无一定的曲调,显得杂乱无章,一声声短促而尖利,不但毫无美感,反而是刺耳之极。然而就是这种怪异的笛声一起,陈半夜和方泊志却立刻起了反应。
就见方泊志脸上一阵扭曲,虽然在极力控制,但整个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而令陈半夜两人尤为震惊的是,这老爷子嘴里的舌头逐渐探出了嘴唇,慢慢变细变长,舌尖也慢慢分叉,俨然便是一条蛇的样子!
与此同时,陈半夜也觉得自己的肚子里一阵搅动,似乎是有什么活物在肚子里醒了过来,正在不停地蠕动。好在他虽然也觉得舌尖发麻,却是并没有像方泊志那样控制不住地伸出嘴唇,也一直没有分叉的感觉。
一旁的天游子显然也感觉到了陈半夜身上的异样,他起身上前,不由分说一把撩开他的上衣,就见他肚子上的肌肤下边有一条细长的凸起正在蜿蜒游动,看那样子,显然就是一条寸许长短的小蛇!
这一下两个人可真的是目瞪口呆:虽然两人都未曾真正见过中蛊的人是什么样子,但没见过不等于没听说过,眼前陈半夜身上所表现出来的症状,显然是中蛊无疑,而且毫无疑问,是蛇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