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正在疑惑,一旁方泊雅静却突然‘噗嗤’一声笑了:“看你们在这嘀嘀咕咕,傻不傻啊?那个老人家既然能在这里,又带着这么大一只铁丝笼子,他的家自然离这里不会太远。像这种乡村集市,来这里买卖的应该都是附近的乡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肯定有人认识他,咱们暗地里找个人问问不就知道了?”
天游子等人一听,不由得也是哑然失笑。这段时间他们经历了太多诡谲神秘之事,都形成习惯了,一旦遇到事情往往会想得太过复杂,反而会把简单的事情人为地复杂化。看着天游子等人微带尴尬的样子,方泊雅静掩嘴一笑,一转身轻盈地向不远处一个卖鱼的小贩走去。
那个鱼贩子四十余岁的年纪,肤色黝黑,虽然初春时节春寒料峭,但他却光着两只手,挽起袖子在冰冷的大水箱里不停地捞鱼称重,看不出有一点瑟缩的样子。
方泊雅静走过去的时候,正逢一个顾客买好了鱼转身离开,他弯腰低头正在搅动着水箱里的水给鱼增加氧含量呢,见到眼前有一双脚站住,头也没抬地开口就问:“想要啥鱼?咱这都是野生的,包你好吃还是最低价!”
方泊雅静微微一笑道:“大叔,我不买鱼,想跟您打听个事。”
这中年鱼贩子好像脾气不大好,一听不买鱼就有点不耐烦,一边起身一边生硬地说:“不买鱼?不买鱼来俺这啰嗦啥?俺知不道(当地方言:就是说不知道)去去……”
话还没说完,一抬头看到方泊雅静俏生生地站在那里,顿时就是一愣。方泊雅静衣着飘逸,虽然只是简简单单往那里一站,然而料峭的春风吹起她那飘逸的长发,配着她那张绝美的小脸,春风解冻般的如花笑靥,却彷如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一般,直把这位坏脾气的山东汉子看得目瞪口呆。
见对方出言不逊,方泊雅静倒是并不生气,一转身就要离开。这时那位鱼贩子一下子回过神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满心的愧疚,就好像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样。他连忙把方泊雅静叫住,一张黝黑的脸庞涨得通红,很不好意思地用湿淋淋的手在自己的头上胡撸了两把,结结巴巴地说道:“哎……俺这人脾气臭,说话冲,你这小闺女别……别生气,有啥事你就问吧,只要是俺知道的,一定照实了说。”
方泊雅静转回身来,先向他微微鞠躬以示谢意,这才柔声细气地说道:“大叔谢谢你!其实我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打扰您做生意,不好意思了。我就是刚才看那边那位老大爷笼子里那只鸟挺奇怪的,问他呢,他又不肯说,所以就想打听一下那到底是一只什么鸟,也算是涨涨见识吧!”
那中年鱼贩顺着方泊雅静的视线望去,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不屑的表情:“你说他啊!听口音闺女不是本地人吧?你也别太拿他当回事,这个老东西是个老光棍,叫周瘸子,不是我们临祈本地人,就是打小的时候吧,要饭要到我们这,被这附近一个叫双余村的余家族长收留,在老余家的坟地里看坟。至于说他笼子里那只鸟,这东西倒是有点说道。我们这边的土话叫它‘蹲虎’,用你刚才说的官话来说,应该是一种鹰吧?!俺也说不太清楚,反正这鸟是挺厉害的,见啥吃啥!要是放出来,咱农村的野兔、鸡鸭鹅狗猫啥的还有长虫都怕它。不过你就是好奇也没啥用,周瘸子那老东西把它当儿子养呢,不卖,给多少钱都不卖。”
鱼贩子的话方言味道极重,好在他对方泊雅静很有好感,不但尽量放慢了语速,而且还别别扭扭地尽量说起了普通话,虽然听着颇为搞笑,但他话里的大致意思方泊雅静倒是听懂了。
她瞪着一对毛茸茸的大眼睛,眼里的那种比冰雪还要纯净的神情让鱼贩子心里兴不起哪怕是一丁点的戒心:“大叔,那这种鸟在你们这很多吗?那边那位大爷不卖,其他地方买得到吗?”
鱼贩子的脑袋顿时摇成了拨浪鼓:“不不不不!买不到买不到!这种鸟好像是老余家祖传的,而且不是咱们山东地界的东西,据说还是老余家的祖辈从南方带过来的呢!而且他们家这鸟邪乎的很,听俺们老辈人说,它还是啥鸟王,周围所有长翅膀的东西都得听它的,厉害得很!所以这鸟啊,只有他们老余家有,是帮着周瘸子给老余家看守祖坟的,可比咱一般的农村人家里养条狗管用多了。闺女你就别想了,这鸟啊,你买不到。”
方泊雅静脸上露出了一丝惋惜的表情,有点失落地向鱼贩子道谢,转身就要走。那鱼贩子倒显得有点不忍心的样子,竟然非常大方地来了一句:“闺女,你别不高兴啊!要不大叔送你一条鱼,别等走的时候,说俺们临祈人不够大方。”
这一句话把方泊雅静给逗笑了,她连连道谢,转身离开,那鱼贩子还摇着头小声嘀咕了几句:“唉!这哪来的小闺女啊!长这么俊,跟仙女下凡似的,啥样的爹娘能生出这么好看的闺女来?可真是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啊!”
一旁相邻的另一个一直在关注他们说话的鱼贩子听见,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我说张二愣子,你在那瞎嘀咕啥?就你那黑漆皂光的样,你老婆又跟个夜叉似的,就算给你俩扒了皮,也生不出这么细皮嫩肉的闺女来!你他妈就在那歇歇自己的心眼吧!”
张二愣子大怒:“放屁!就你刘铁蛋子他妈好看!看你长得跟个地蛋(土豆)似的,老婆像皮球,俩人砍十六面也做不出个脚䦆楔(挖地的䦆头上用来固定手柄的长方形小硬木块)来,还他妈好意思笑话俺!”也许是担心那刘铁蛋子的话让方泊雅静听见失了面子,张二愣子是真急了,一对原本并不算大的眼睛瞪得溜圆,骨节粗大的双手攥得‘咔吧咔吧’直响,鼻子里还‘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刘铁蛋子吓了一跳,连忙讪讪地避开他的目光,低着头不言语了。张二愣子气鼓鼓地蹲下身,一抬头却正看见方泊雅静回过头冲他嫣然一笑,就像有一缕夹带着花香的微风迎面吹来,他一肚子的气顿时飞到爪哇国去了。
陈半夜在不远处看得有点傻眼,见方泊雅静满面春风地走了回来,立刻坏笑着迎上前去,阴阳怪气地说道:“啊哟哟!我说雅静妹妹,你这可真是美人出马,一个顶十个啊!你看就你这几句话的功夫,那俩大叔都差点为你打起来!”
方泊雅静白了他一眼,也不做声,径直从他身边擦过往天游子走去。陈半夜还要再说,却见方泊静似笑非笑地走了过来:“夜哥,你知道方泊雅静是什么人吗?”
陈半夜知道不好,连忙老老实实地正色回答:“知道啊!她是你姐姐嘛!”
方泊静脸上的表情更怪了:“那你说你该叫她什么啊?!”
陈半夜挺拔的身体忽然矮了半截,声音沮丧:“难不成我也得叫她姐?!”
方泊静俏脸一寒:“怎么?你不愿意?!”
陈半夜的眼珠转了一转,忽然慢慢往后退了两步,一梗脖子大声说道:“不行!要这么说,陈爷以后不是得管臭句号叫姐夫?!不行不行!太吃亏!不干不干!坚决不干!”
说完一转身就要跑。然而让他说什么也没想到的是,方泊静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干,他这里身形刚动,就觉得眼前人影一花,方泊静那一对微露荧光的大眼睛已经和他来了个面对面。
陈半夜吓得‘嗷’就是一嗓子,声音极大,就连附近的几头叫驴的叫声也给压了过去。他可实在是不知道好像只是一夜之间,方泊静居然变得这么厉害?周围的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约而同地一起转身,向他们看了过来。
这些淳朴的乡民脸上忽然露出了一种嘲讽的表情,一股浓重的腐臭味道扑面而来。这些乡民的脸庞和身体忽然间快速变化,不一会就变成了一些衣着各异的骷髅,各自伸出双手,缓缓地向他围拢而来。
陈半夜惊得大叫一声,猛地一睁眼,却发现方泊静依然静静地依偎在自己身边,眼前是一片漆黑的林地,高大的柏树和白杨相间,风过处‘哗哗’作响,周围是一些密密麻麻的墓碑和坟头,不远处,一点灯火如豆,一间低矮的墓地小屋的屋门‘吱呀’一声敞开,一个满脸疙瘩的老头佝偻着身体咳嗽一声,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然后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声:“谁啊?半夜三更地,跑余家坟地里来干啥?!”
昏黄的灯光从小屋里照到老头脸上,半明半暗恍若鬼魅,不是别人,竟然就是刚才那位在集市上守着那只‘罗刹鸟’装逼的周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