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猎物忽然消失,应龙和九头虫滴血显然都很愤怒,而且都不约而同地把怒火发泄到了与自己争夺猎物的对手身上。陈半夜在乱流中不停地翻滚旋转着往下飘落,耳边还不时传来两头怪兽相互攻击的怒吼声和肢体碰撞的闷响,值得庆幸的一点是,这两头怪兽只顾争斗,倒是暂时没有继续追击。
完全没有任何规律可言的翻滚和坠落中,就算陈半夜体质超强,但不一会也已经感到了一阵阵眩晕。不大一会儿,乱流的冲击倏然消失,他仿佛忽然间坠入了一个奇妙的幻境:自己并没有如同想象中一样急速下坠,反而像是一下子落入了一片轻轻旋转着的水潭,周围的空气浮力大得超乎想象,他四肢摊开,像一只展开了双翼的飞鸟,缓缓地,缓缓地,在蓝天白云下,沐浴着薄纱一般的月光,滑翔、飘摇、下落。
飞翔,几乎是每个人心中都不可磨灭的一种向往,此时的陈半夜甚至有点感激起那两头想要拿他当点心的怪物来,如果不是它们,恐怕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青铜柱中的空间会有如此奇异,更不会有勇气离开螺旋阶梯进入虚空,那么他这辈子也不会有这种飞翔的体验。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就算他想急速下坠也完全不可得,更何况他还非常享受这种感觉?既然那两只怪物没有追来,那就干脆先享受一下吧。
青铜柱上那些对应着悬浮阶梯的门洞缓缓地消失了,上方的那一线天光也越来越远,但是青铜柱中的光线并没有变暗,依然是那么柔和,那条螺旋状的阶梯也一直延伸下来,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就仿佛这里并不是一个阴森恐怖的墓穴,而是一处神仙居住的仙境。
也不知道飘荡了多久,就在陈半夜因为过度放松而有些瞌睡的时候,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片绝对的黑暗地带。那并不是陈半夜想象中的青铜柱内部空间的底部,而是一种人为设置的隔离。周围的空气越发粘稠,像一团团湿滑粘稠的淤泥。只不过尽管如此,他却依旧止不住自己身体的下坠之势。感觉里自己就像是陷入了流沙,或者说变成了一条淤泥里的泥鳅,那种淤泥般的黑暗转瞬没顶,但他却依然没有感受到任何窒息的感觉——四下里滑不留手,他还是只能顺其自然地往下坠落。
不知道为什么,在在下坠过程中一直保持着镇静的陈半夜忽然在心底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慌,他好像直觉地感受到了某种危险的来临。这或许是源自于人类内心对于黑暗本能的恐惧,也或许是在他周围的黑暗中确实存在着某种实实在在的危险。
好在这种绝对的黑暗并没有持续多久,在这个过程中也没有出现任何意料之外的险情,下坠中他忽然感觉脚下一空,下坠速度倏然加快,下一刻,他已经四仰八叉地摔落在了一个非常坚硬的物体上。
猝不及防之下,他毫无防备,这一下摔得着实不轻。他嘴里‘嘶嘶’地吹着凉气,差一点没被摔得背过气去。就在他呲牙咧嘴地正准备爬起身来的时候,却突然听到身边不远处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干笑:“陈兄弟,嘿嘿嘿,你也来了?”
他的脑子还有点混沌,这声音突如其来,在他还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情形下竟然吓得他猛地一哆嗦,嘴里顺口就骂了一句:“奶奶的,谁?怎么还有熟人?!”不过他随即便又醒悟过来:“元四爷?!”
这对于孤立无援的陈半夜来说可以说是一个意外之喜,他猛地一撑身子一骨碌爬起来往声音来处望去,就见不远处的一棵合抱粗的大树根部坐了一个人,不是元四爷又是谁?!
又惊又喜之下,他挺身就要站起,却见元四爷忽然脸色一变,冲着他大叫一声:“别动!危险!”
元四爷这一嗓子声音大得出奇,又带着一种明显的恐惧意味,陈半夜浑身一哆嗦,不由自主地就又坐了下去。直到这时,他这才想起打量一下周围的环境,于是他莫名其妙地发现,这里居然是一片面积并不太大却显得郁郁葱葱的丛林。而他所处的地方,则是一座完全以青铜铸就的八角凉亭,自己屁股底下所坐的,竟然是一张床,一张堪称奢华的龙床!也难怪刚才那一下几乎把他摔个半死,因为这张龙床居然也完全是由青铜浇铸而成。
他的视线从八角亭中往四周望去,终于发现了元四爷所说的危险所在,原来在这座八角亭四周的丛林里,居然到处都徜徉着如同九头虫滴血或是应龙那样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上古异兽。只不过这些异兽并不像他所见到的那两只那么狂暴,它们只是梦游一般在丛林里四处游荡,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只不过当陈半夜看清了元四爷现在的样子,接着又在不远的另外几棵树下看到李光头和快刀周琛的时候,这才真正明白了自己所面临的危险:那三个人其实并不是自己愿意坐在那里,更不是因为累了想坐下休息休息,而是被那些大树上垂下来的一些手臂粗细的黑色藤蔓给牢牢地捆住了。
这些藤蔓显然并不属于现实世界中的任何一种植物,甚至都不能说它们是植物。因为这些藤蔓会动,而且是在不停地动,扭动、蜿蜒、缠绕,就像一条条粗大的蟒蛇。而且那些大树好像也不是什么善茬,空间中无风,这些大树却在不停地摇曳着,高大的树冠之上,那些肥厚的树叶居然是一只只人类的手掌,中间还开满了一些脸盆般大小血红血红的花朵。而最让人发懵的是,这些巨型花朵的中心部位竟然生长着一张张男女老少表情各异的人脸,有的好像在酣睡,有的似乎在沉思,更有的正大睁着双眼,盯着陈半夜和树下的元四爷他们垂涎欲滴。
黑色的藤蔓似乎是依附于这些大树而生,却似乎比这些大树更灵活多变,其感知能力也非常灵敏,陈半夜这边刚一动弹,这些藤蔓立刻扭动着向他伸了过来。只不过这座八角亭周围显然是存在着某种禁制,这些藤蔓只敢在八角亭周围不停地游动,却并没有伸过来攻击。只不过这一离得近了,陈半夜也算是真正看清了这些藤蔓的样子:这哪里是什么藤蔓啊?完全就是一些巨大的虫子。它们的端部各生有一只圆圆的紫色大眼,黝黑的身躯上隐隐能看出一些极为细小的鳞甲。偶尔有那么一两条张开大嘴,居然是满口锯齿状的尖牙!再加上周围树林里那些不停游荡着的上古异兽,这座不大的丛林,简直就成了一个凶险至极的蛮荒世界!
陈半夜勉强定了定神,抬头向元四爷叫道:“四哥,没想到你们腿脚倒是快啊!比兄弟我来得还早!只不过现在你们进不来,我又不敢出去,恐怕是救不了你们啊!”
元四爷听了,摇头苦笑:“兄弟,你还是自求多福吧!在这种地方,咱们是谁也顾不了谁。只不过四哥觉得有点对不住你,第一次请你帮忙就出了这种事情,你家里可还有个娇滴滴的新娶的媳妇呢!这要是回不去了,你可就亏大了!”
元四爷这话说得陈半夜心里隐隐作痛,方泊静那张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的俏脸蓦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直到这时他才忽然觉得有些迷惑:自己这么不管不顾地跑出来,是不是有负佳人太多了?要是自己真的陷在这里,那已经跟他有了夫妻之实却无名无分的方泊静以后又该怎么办?!
他愣愣地坐在龙床之上,呆呆地看着那些黑色藤蔓在元四爷等人身上蜿蜒缠绕,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转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些虫子一样的藤蔓明显是属于一些阴性木鬼生物,应该是有着猎食的本能的,为什么它们困住元四爷他们之后,却并没有发动下一步的攻击?难道说,它们是在等待某种命令不成?那么能够指挥这些东西的应该不会是别人,必定就是此地的主人!
陈半夜忽然跳了起来,他猛地想起了一件事:直到现在,那位神秘的墓主人尚未现身,他究竟藏在什么地方?或许只有找到了他,才能有一丝绝地重生的反击机会!
眼前这个墓穴之诡谲,已经完全超出了陈半夜的认知,它几乎跟任何一个他所见过的墓葬都不同,根本找不到什么耳室和主墓室之分,甚至直到现在连一具像样的棺椁都没有找到,总不能说,这个地方根本就不是什么鲁殇王墓穴,而是一座上古人类所建的、另有用途的神秘建筑?然而这个念头刚一出现,马上就又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从他在阴阳村所看到的风水格局来看,这里绝对不可能用来建造别的东西,只能是一座大墓!
似乎是猜到了陈半夜的想法,不远处的元四爷居然又嘿嘿笑了起来:“陈兄弟,你别急,四哥说得绝对没错,这里就是那位鲁殇王的长眠之地。而且我可以确定,其实咱们所呆的地方就是主墓室,只不过四哥现在已经沦为了墓主人的阶下囚,下边的事情,就要靠你这员福将来办了!”
陈半夜听得气闷,顺口回了一句:“啊呸!你说得轻巧!陈爷现在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还办个屁啊办!鲁殇王那老小子又不会自己跑出来!”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脚下的八角亭忽然剧烈地震动起来,一股极度阴冷的气息从八角亭周围喷薄而出,那种情景,就像是有无数冤魂正要从地底下冒出来!
难道,已经死去数千年之久的鲁殇王,他真的要自己跑出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