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竟是个女将军!
离国的民风彪悍,男女之间的地位相较南方诸国还要更加平等一些。女子为官不鲜见,甚至军中还有轻眉营。但即便如此,也未曾见过一个女人做“大将军”——诸国军制虽不同,可“大将军”必然是上三阶的武官,还从未听说过有女子担任此官职的。
然而眼前出现的这一位——
作为一个女子,她生的可并不算漂亮。虽然也是唇红齿白,却有一对浓眉大眼。脸型略方,鼻子高挺。如果是个男人算得上英武,可作为女人就显得粗糙了。
先前那些持矛武士的铠甲华丽,这位大将军的铠甲就更华丽——头上的皮盔簇拥着大团的翎羽,两根尤其长,足有丈余。随着马匹走动那两条翎羽飘飘荡荡,看着气派极了。身上罩着的铠甲亦是锁子甲。只是领口护手甲裙的边缘都滚了厚厚的毛边,整个人看起来气派又威武。
眼下,她这一张藏在大团羽毛、绒毛、铁甲当中的脸上可没什么表情——在一干亲兵的拥簇下策马慢慢走出林子,在小路中间停下来。
居高临下地看看第五靖,又看看空同子。略沉吟一会儿,开口道:“五臾剑派?哼。很了不起么?”
说了这话便抬起手,用手中的马鞭指一指第五靖:“你是哪国的兵?”
这位大将军听说了五臾剑派,言语之间却大为不屑——第五靖一时间也拿捏不准她到底是什么来头了。他拿捏不准,空同子也皱眉。他不是那些不出世的修士,也懂得些人情世故的。因而听她这话亦愣了愣,暂将心中的怒意按捺了下来。
“末将是离国啸掠军的都头。奉军主姬将军将令,协同空同子仙长进漫卷山护运、除妖。”第五靖微微皱眉,沉声道,“敢问大将军尊驾是……”
这位大将军听了他的话,冷冷一笑:“哦?除妖?你们些人也能除妖?”
说了这话,下巴一扬,仿佛要听什么笑话儿似地再用马鞭指指第五靖:“给本将军说说,你们都除得什么妖?”
第五靖深吸一口气:“回禀大将军。我等……凡人,自然是难除妖。但末将身边这位仙长空同子却是剑宗的高人。我等不过是为他摇旗助威罢了。要说除妖,都是这位仙长的功绩。”
瞧着这位大将军言语不善,第五靖可不想触霉头。但不想触霉头不代表容忍得了对方的气势——那么叫她去找空同子的晦气吧。他是个凡人、总得对皇权低头,但那位仙长可不吃那一套。只是……
这女将军究竟是何方神圣?
女将军听了第五靖这话,便转头去看空同子:“你?哼……生得这副模样也能叫做仙长么?尖嘴猴腮——我看着倒像是妖怪化形。你给本将军说说,都除了什么妖?”
空同子天生不漂亮,最忌讳别人提到这一点。先前看见李云心,尚可安慰自己说那小儿不过是个画师、数十年之后便化作一抔黄土了。而今看到这大将军的模样,心中却是按捺不来了。当下眉头一皱,厉声道:“你这凡人好大的胆子!贫道敬你有甲胄在身不同你计较,你倒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了么?除妖?这漫卷山中的大小妖魔都是贫道除去的——你当你因何能在这里大摆排场、却不被妖魔掳走?”
女将军却也不气,再冷笑一声,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好哇。这么说,本将军亲封在此的土地、红袍老仙,也是你除去的了?!”
她这句话一出口,就仿佛一道晴天的霹雳——正在空同子的脑海中炸开了!
还未等他言语,那女将军又眉头一竖、也厉声喝道:“蠢贼!张开你的狗眼,看看本将军是谁?!”
话音一落,她身后的甲士立即擎出了两面大旗来!
左一面,金黄底,用斗大的墨字写着:虞王左夫人矢。
右一面,赤红底,亦用斗大墨字写着:红火大将军隹!
红火大将军——这名字空同子岂能不熟悉呢?!他这些日子在漫卷山中杀伤了众多小妖,据说就都是“红火大将军”座下的!而他之所以要护送庆军出山,也是因为担忧这红火大将军恼怒了找他来——
却不想而今正撞见了!
他的修为毕竟不算高,平日里是罕见大妖魔的。所接触的,都是些小妖罢了。而那些小妖或者没什么人形,或者性子古怪,只一看就晓得并非人类。玄门之中对妖魔又没什么好评,所说的无非是“残忍狡诈、生性暴虐”罢了——因而空同子初见这位红火大将军,瞧她座下都是看着像人,自身生得也像人。说话做事,更是正正经经的凡人军旅模样,便没往旁处想。
倒是李云心早早知道越是高明的妖魔就越同人无异、见识的也多了。因此一看到那些彩甲武士现身,就晓得并非人类了。
空同子醒悟过来,第五靖也醒悟了过来——一时间呆立当场。
在他这种凡人的心中,大妖魔,都是青面獠牙的模样。哪晓得却是更像人?便是这么一愣的功夫,那红火大将军冷哼一声:“既已认了罪,就领罚吧!你杀伤我座下一十二员大将,本将军今天也就在你身上戳上一十二个窟窿——你倘若还能活,哼哼!”
话音一落,掌中凭空就多出了一柄黑黝黝的浑铁重矛——往离军阵前一刺!
……
……
山坡下,嘭地炸起一团尘雾,顿时将前头的十几个离军都笼罩在里头,看不到身影了。
丁敏他们离得远,有百多米的距离。因而瞧见的是,原本那位将军模样的人正在与空同子、第五靖交谈。可话不过三四句,那位将军忽然就恼了。手臂一挥便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杆长矛来再往前一送——
尘雾当中,立时血肉横飞!
在这样的距离之上他们难以体会得到那一击的威力。可是能真真切切地看到小路两旁碗口粗细的树木在一瞬间被奔涌四散的气流吹弯了腰、而后咔嚓咔嚓一片脆响,都折了!
崩起来的碎石子像无数枚暗器一样,在空中嗖嗖地乱射。离得稍近些的离军中有倒霉的,被这石子、碎骨射到脸上、眼中,登时就死了。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之间——两息之前丁敏还在问李云心“道爷这话怎么说”,两息之后,这百多人的军队忽然遇袭了!
丁敏此刻来不及感叹李云心那句“不想死,就不要去”真是料事如神,只猛地从马上跳下来、厉声喝道:“备战、备战!”
到这时候,庆军与离军都晓得是遇袭了。山路狭窄——对面那些彩甲武士原本就已经排好了两列的阵型、以逸待劳。而他们却还在行军途中,两侧都是山丘树林,难以展开。
纵使队伍当中有不少的弓手,但方才一击激起的烟尘还未散去、他家都头还生死未卜,怎么敢乱射一气呢。因而一时间这崎岖小路上人仰马翻、乱作一团。有往两侧跑、想要占据高地射击的。有呼喊着剑盾兵,要去救他家都头出来的。也有朝后看,疑心是庆军搞鬼的。反而丁敏这一队人提前听了李云心那句话,镇定从容许多。
他们不一会儿就列好了阵,再看那位混元子道长……就几乎都愣住了。
百多人的军队都乱了,这位道爷此刻却稳坐在矮马的背上、站在路边的小丘上头。一边饶有兴趣地眯眼往前面看,一边拨开了丁敏送他的那酒囊的塞子、小口抿着酒——
仿佛前头的不是死战,而是在唱戏!
丁敏看到刚才那一击便晓得那绝非是人力所能发出的——或许是又遇到了妖魔!怎么对付妖魔,他可并不精通。因而只能听从混元子道长的意见。可如今见这位道长这个做派……
虽然令他们都觉得镇定了不少,然而……
他便在阵内低喝:“道长!如今怎么办?!咱们要不要杀上去!”
虽然并不喜欢离军的做派。但这时候倘若逃了——一则临阵脱逃,日后被人晓得是要斩头的。二则那妖魔杀光离人必然会追上来,他们横竖也是死路一条,倒不如奋力一搏。
却见这位“混元子道长”一笑:“上去?上去干嘛?送死吗?”
然后抬起手,在一片乱军当中,轻轻朝那两面竖起的大旗点了点,慢悠悠地说:“你看啊。虞王左夫人矢——一个矢。红火大将军隹——一个隹。偏偏人又都打扮得一身鸡毛,你说这位红火大将军的真身是什么?”
便是在这时候,尘雾中又嘶啦啦地炸起一片电光,一柄飞剑嗡鸣着冲了出来、在半空中盘旋两圈,再猛地刺了下去。还听到了那空同子的声音——“妖魔!吃我这一剑!”
离军士兵与空同子相处日久,都晓得这是他的声音也是他的手段——士气顿时为之一振。紧接着又听到了第五靖的声音:“列阵!列阵!两翼弓手展开,给我射!”
这话音一落,那些彩甲的持矛武士就呐喊一声,齐齐压了上来!
离军心中一定,终是有了章法、也推上去了。而李云心这时候刚转头看丁敏:“猜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