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你看书的频率高了不少啊。是打算全民修行之后出去当教主啊?”
金玫把一个精致的小包放在柜台旁,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小张哥的对面。这个点没什么人,小张哥坐在那手上拿着一本书,而旁边的手机里则是显示的搜索页面,这说明他是在一边看书一边查资料,看上去还挺认真的样子。
“再不看书就要被时代抛弃了。”小张哥抬头看了她一眼后说道:“我得努力不让自己变成看到新东西之后第一反应是‘这有啥用’和‘它有什么意义’的那种人。”
“还挺爱生活。”
金玫说着从她的小包里头拿出了一张票:“明天陪我去看电影。”
“嗯?新天仙配?”小张哥看了一眼票:“你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么。”
“哈哈哈,没事,我就喜欢看这帮凡人编排我。听说这电影里的王母跟董永父亲还有一段感情史呢,她不让七仙女和董永在一起的原因就是因为她在感情上受过伤。”金玫笑着介绍道:“然后董永的父亲都出来了,两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小张哥抿着嘴皱着眉半天没说话,但金玫却是兴高采烈的说道:“这挺有意思的呀。”
“该怎么形容呢……”小张哥沉默片刻:“让我组织一下语言。”
“吃铁丝儿拉栅篱,真能编。”金玫捂着嘴笑得咯咯作响:“明天十点半的场,看完十二点,刚好出去吃午饭。”
“好。”
小张哥把票放好之后,金玫拎起包就哒哒的走了,而小张哥注意到她竟然穿上了高跟鞋,而且还有那种到膝盖的裙子,这跟她一贯的打扮都有所不同,好像是故意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高贵才特意这么打扮的。
而在她离开之后,小饭馆里只有窗户里透进来的光,缓缓旋转的吊扇,窗外斑驳的树荫,声音开得低低的音乐和趴在其中一张椅子上睡觉的猫。
小张哥重新拿起书看了起来,中午的天气非常炎热,炎热到连蝉都不再叫了,长安巷里时不时传来不知谁家孩子的哭闹声,然后便只剩下了静谧和夏日午时特有的明艳。
不知道看了多久的书,小张哥拿起书签夹在那一页上,然后从盒子里取出一枚硬币,然后走到店里昨天刚到的仿古式的点唱机面前,投下了一枚硬币,然后便在显示器上选择起了音乐来。
这是牛牛送来的小玩具,但真的很招人喜欢,只需要花上一块钱就能听到里头传来带着老唱片音色的歌曲,配在这个小饭馆里简直可以说是相性拉满。
而就在悠扬而带着年代感的音乐飘荡在屋子里的时候,大门的迎客铃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声音,接着就见一个圆圆脸的女孩子探头看了进来,当她看到小张哥正站在那里时,立刻高兴的眯起了眼睛伸手朝他打起了招呼。
“你怎么胖了这么多?”
小张哥上下打量了一圈白梦洁,她消失了快一年,没想到却从一张秀气的瓜子脸变成了圆脸,目测就最少胖了能有二十斤,现在她少说得有一百二了。
“在家关禁闭嘛,不是吃就是睡。”
白梦洁叹了口气说道:“这不,家里那边出了事情,我爸妈飞回加拿大了,我又自由了。”
小张哥来到柜台里,打开冰箱探查了一圈,然后问道:“想吃点什么?”
“面包脆配柠檬西柚沙拉,多放一点橄榄。再加一根烤肠。”
小张哥点了点头,屋子里顿时只剩下了厨刀擦擦的切菜声,还有那仿古留声机所带来的美妙音乐。
突然,小张哥抬头看了白梦洁一眼:“鲶鱼精呢?”
“我……”白梦洁一只手撑着下巴叹气道:“我这次来就是来找他的……”
小张哥:“???”
“是这样的。”白梦洁再次长叹一声:“他那段时间一直陪在我身边嘛,然后……其实我觉得他也就胖一点丑一点,其他都挺好的,我就想着再……再考验考验,要不就答应算了。可是就在我打算答应他时,他有一天突然来给了我一枚金币,然后跟我说,我们缘尽了,然后他就走了。”
白梦洁说着就把那枚金币放到了小张哥面前,小张哥拿起来看了一眼,只觉得这枚金币沉甸甸的,少说能有五百克的样子,上头还有很精致的花纹,而且上头还有很明显的灵气痕迹,说明这玩意必不是凡物。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找不到他了。”白梦洁撑着脑袋看着不远处正在打盹的大黄:“他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现在想想,我其实都已经习惯了他到哪都跟在我身后,习惯了一回头就能看到他。就连我爸妈都很喜欢他的。”
小张哥低着头做菜却也没有搭话,只是把所有的饭菜都端给白梦洁之后就继续研究那台点唱机去了,而白梦洁在后头吃着东西,突然仰头问了起来:“哥,你帮我找找他呗。”
“不找。”
“帮帮忙好不好嘛。”
小张哥只是在那玩着点唱机一声不吭,而白梦洁知道他的脾气性格,说是不肯的事任凭别人说破大天都不会同意,所以她哪怕再委屈也都闭了嘴,不过这人是活的嘛,小张哥不帮忙,她就把目光对准了旁边的大黄。
她三两口吃完东西:“我吃饱了。”
说完之后她扫了码抱起大黄就往外跑,小张哥回头看了她的背影一眼,默默的摇了摇头。
当白梦洁把大黄抱出去之后,她来到了一个阴暗的角落玩命的摇晃起了大黄来,一直到把大黄摇晃醒来,而就当这肥猫要发脾气揍人时,白梦洁竖起一根手指:“一年份最高级的鱼罐头,北欧进口纯金枪鱼肉。”
“成交!”大黄甚至都没问她到底要干什么,准备挠人的爪子就变成了击掌。
说完它挣脱白梦洁的手,在花坛边沿来回溜达了起来:“不过肯花这么大的代价,肯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先说好啊,伤天害理的事我不干,而且就算我不干,罐头一个都不能少,不然我让你下半辈子每天做梦都是金枪鱼。”
“哎呀知道了,我就是让你帮忙找个人。”
大黄蹲坐在她旁边一脸诧异的问道:“找人,你为什么不去找里头那只死狗?死狗比我厉害。”
“我不敢……所以找你。”
大黄沉默了许久,虽然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往前一跳,落地时就已经变成了那个帅哥的模样:“先说好,这不是我擅长的,不管成不成罐头不能少。”
“知道啦!”
“说吧,找谁。”
白梦洁把自己这一年的事情都说了一遍,然后大黄嘴里啧啧有声:“我不推荐你去找。”
“为什么啊……”
“因为……”大黄想了想:“算了,让你死心也好。它既然是南河的河神,那咱们就去南河吧。”
“现在就去吗?”
“当然不是,等晚上。”
虽然现在离晚上还有一段时间,但白梦洁可不敢回去,只能在这边漫无目的的闲逛,大黄也是个贪得无厌的,一下午光是章鱼小丸子就吃了能有二十个,吃得肚子滴流圆还能看着路边的烤鱿鱼走不动路。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大黄跟白梦洁一起来到了南河边,这里晚上有不少人在垂钓,还有不少人在岸边散步,白梦洁跟大黄也在河边晃晃悠悠的溜达着。
其实白梦洁心里头多少是有些不好的感觉的,但不是有句古话叫不见棺材不落泪嘛,于是她还是想知道最后的结果。
大黄就这么走着,然后看到一处没什么人的地方,它索性就坐在了上头,从人砰的一声变成了猫,看着静静的南河一言不发。
白梦洁这时追问道:“怎么了嘛,你突然安静是干啥。”
大黄扭过头来看了白梦洁一眼,然后轻声道:“你知道一只妖,跟你说缘尽的意思是什么吗?”
“不知道……”
“呵呵……”大黄干笑一声,然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我问你,你这一年多你是不是作很多次。”
白梦洁讪笑起来:“还好吧……都有惊无险嘛。”
“具体说说。”
于是白梦洁就把自己这一年来干的破事都跟大黄说了,她任性、无畏,小女孩心性,所以她会去玩极限运动,也会被父母发现之后顺着家里窗户往外爬。
她干了很多作死的事情,但每一次出现失误,河神都会准确出现在她的身边帮她解除危机,之后她更是肆无忌惮了起来,学人玩攀岩、无保护爬楼、潜水。
大大小小的险情也出了四五十次吧,但每次都会被河神救下来。
而直到前段时间……他走了,没有了河神,白梦洁发现自己的胆子都小了起来,就好像自己的一部分跟着一起丢了似的。
“我啊。”大黄突然用悠长深邃的语调说:“早在五千年前就是神了,我看过无数的故事。”
大黄说到这里时,停了一下,然后回头朝白梦洁一笑:“缘来时不要抗拒,缘尽时不要追寻,这就是人和妖最好的相处方式了。”
“可是……”
“可是?”
大黄笑了一声:“你去买一袋子香肠来呗。”
“你还要吃啊?”
“让你去买就去买,多买点,要多点肉的。”
白梦洁很少看到大黄这么严肃,所以连忙去街边的小超市里买了一大堆的肉制品回来,大黄看到她买的东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朝南河的方向指了指:“一点一点扔。”
“哈哈,我还以为你要干什么呢,打窝啊?”
大黄也没有回答,就是静静的看着白梦洁往河里扔香肠、肉饼之类的东西,当差不多所有的东西都快扔完了,只剩下最后一根香肠时,原本平静的南河突然泛起了涟漪,接着一条巨大的鲶鱼跃出水面,一口吞下了她扔掉的东西,然后又像海豚一样翻了个身,消失在了水中。
“是他!!!”
白梦洁快步来到河边:“你出来啊!你要跑去哪里啊?你快出来!”
但除了空荡的回音和喝水潺潺的流动声,却再也没有了别的回应,白梦洁弯腰捡起一块石头扔了出去:“你出来啊!”
而这时大黄跳了下来,来到她的身边,蹲坐在那说道:“别喊了,他已经没了灵智,现在就只是一条大鱼罢了。”
白梦洁一愣,满脸诧异的说:“不可能啊,我记得他超厉害。”
“再厉害也经不起你糟蹋。”大黄嗖嗖几下跳到了旁边的树上:“你每一次作死的时候,都是他在护你,但你知道他为什么能够随时随地的出现吗?”
白梦洁心里咯噔一声:“我……不知道啊。”
“嗯,你肯定不知道。神魂以护,这是妖界最不值得的一个加护。你不是讨厌他么,厌恶他,他就以不出现在你面前的方式守护你,而你每一次的作死都是以他消耗神魂之力来帮你解除危机。现在他积攒了几百年的力量消耗完了,你们的缘也就尽了。”
大黄说完就默默的往回走:“真想再见,静待轮回。”
说完大黄慢慢加速,然后化作了一道疾风消失在了南河边,而白梦洁静静的呆立在河边,愣了好久好久,然后突然用力摇头:“你肯定骗人的。”
说完她捡了好多石头开始往水里扔,并大声呼喊:“你出来啊!你别开玩笑了!快出来啊!”
可哪怕最后声嘶力竭,却也只能换来静静的河面和被夜风吹皱的波纹,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动静。
白梦洁在河边哭出了声音,哭得极放肆。
而这时一条大鱼缓缓的游到了她面前,把头露出了水面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转身再次消失在波光粼粼的河水之中。之后它再也没出现过,任凭白梦洁被人报警说可能要跳楼而被警察叔叔带走。
小张哥接到电话,亲自到所里把白梦洁给带了出来,坐在他的后座白梦洁整个人就像是被人吸干了精气一样,干巴巴蔫了吧唧,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张哥没有说她什么,因为她现在已经尝到了自己一手酿出的苦酒,有些时候自己被际遇作弄的痛,比一万个人的教条更有用。
“哥,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
白梦洁用细弱蚊蝇的声音说了话,而小张哥只是笑了笑却没有搭话,只是指着旁边路边宵夜铺子上:“吃水煮鱼吗?”
“哥……”白梦洁哭笑不得的打了小张哥一下:“你就别笑话我了……”
小张哥这才开口说道:“不管是跟人还是妖,不要去作践相遇的缘,它真的会散的。真正的消散,不是不在身边,而是你不知道该去哪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