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尸所在,胡闹必然,众人聊着说着胡闹着,疾飞来到瓶中城,滑头王不再招呼贵客,连串大令传下,大军准备迎敌,另外三位鬼王各自归营,调度人马结阵以待,一时间福城内战鼓隆隆号角连天,大战将至的萧杀气意迅速笼罩开来。
不听、大圣、戚东来等人登上城头,一边和三尸轻声闲聊着,目光望向南方。没过多久,滑头王身边亲兵赵铁瓶匆匆赶来,对几个人躬身施礼:“我家主公命我前来,请问不听姑娘,骚、骚先生,是否要传讯不津,告知小九王诸位已到幽冥?如需传告,末将这就去办。”
不听立刻摇头:“先别说!”
想着苏景突然见到自己时、他脸上的惊讶样子,不听又笑了。笑容明浩,眼波却是妩媚的。
不听笑时,苏景也在笑,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笑。
正巧小鬼差妖雾来找,见他笑得古怪,忍不住问道:“给自己看手相呢?”
左掌一转,苏景未回答,但把掌心亮给他看。
金光闪闪。一枚鸽蛋大小的金色痕迹正印在苏景的掌心,不过不是圆形,更像一片鳞叶。
妖雾不解:“长鱼鳞了?”
“修行所得。”苏景笑答,左手微微一震,深入肌理的鳞叶竟脱手而出,真就像一片叶子似的,在他身前飘荡着。
心念再动,忽然“铮”的一声锐响,两枚自苏景袖中剑羽激射、斩于鳞叶!
鳞叶猛震,却分毫不伤,在剑羽过后它继续飘舞。
第七境金乌正法天地和合,分为“地归、天擎,天地和合”三境,其中“地归”再分七十二小境,破一小境可得鳞叶一片;
“天擎”也有三十六小阶,跨一阶能获羽花一枚。
到最后七十二片太阳鳞叶与三十六朵金乌羽花共聚一身,再以正法熔炼,便能铸成宝瓶身!
至于每一小境修行所用时间,就要看修家的资质了,刚刚钟响过后,苏景就突破了第一个“地归”小境界,左手掌心,得了这样一片“太阳鳞叶”。纯粹由阳火精元淬炼成形,由缥缈虚无的灵气凝实质,叶轻可随风,鳞坚堪挡剑羽全力猛击!
而从头到尾,苏景只用了二十余天就破掉一个小境,这样的速度算是不错了,用不了五六年的光景,他就能炼成七十二鳞叶,完成“地归”修行。
妖雾一点不见外,凑上前仔细端详鳞叶,越看他的神情越惊讶:“以小见大,你的修法算得神奇,将来结成的瓶子应该结实得很。”
苏景“咦”了一声,略显惊讶:“你修行不成,眼力却了得,能看出我这是第七境的修行。”
妖雾撇了撇嘴角:“我的见识,幽冥少有!说正事吧,你还有茶叶么?上次给的我喝完了。”
妖雾大人心里有笔账:一品判是大官,可他是假的;六品司中的衙役是小差,可我是真的,真的对假的不用太客气,喝他几两好茶叶也是应该。
苏景把茶叶罐子递过去,妖雾抱在怀里高高兴兴地走了。苏景挥挥手,收回鳞叶,掌心处金红光芒闪了几闪,鳞叶完全没入手掌,消失不见了。
深吸一口气,正法再动,苏景开始炼化第二片叶子,但这次没能行功太久,他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起身飞出屋外,举头望向西方,满目警惕……
福城南,舜先王大兵压境,浩荡军马缓缓进入众人视线。三尸跳到城垛上,指点敌兵品头论足,给戚东来讲行军打仗的道理,也不管人家听不听,更不管自己说得对不对。
不听等得有些无聊,斜依着城墙,从袖中取出了“半只鞋”,行针走线开始纳鞋底子。
来敌的进兵号角响了起来,不听侧目瞥了一眼,低下头继续纳自己的鞋底,就是在这个时候,她身旁的蚀海冷冷开口:“什么东西?”
说话同时大圣昂首,阴森目光望向西方。
几个呼吸功夫过后,已经停下手中针线活的不听也微微皱了下眉头,她的眼中,天沉黯了。
普通鬼兵尚无法察觉,但修行之人目视敏锐,稍稍光线变化立时察觉,天色黑了一点点:从圆睁双目到些微眯起眼睛的感觉,只黑了一点点。
不听之后,戚东来也有察觉。
再过片刻,才是滑头王和另外三位鬼王……修为差别,察觉又先后,可是对最先发现“天变黑”的蚀海而言,当滑头王也发现天色有异时,大圣眼中那绿幽幽的阴世苍穹,比起刚才也就更黑了些。
缓缓沉黯,天在缓缓变黑。
不听眼前人影一闪,滑头小鬼飞身赶来:“应该是舜先老鬼的攻城法术,诡诡怪怪,我从未见过,安全起见你们还是去我王府吧。”不听一伙个个修为精湛,但本领再大他们也是客人,滑头王身为主人,没有让他们涉嫌的道理,非得来说过这一句不可。
蚀海森森应道:“若真是敌人的攻城法术,那这敌人可不是你能应付得了。”
滑头王眉毛一挑,这表情配上他那副尊荣,说不出的可笑:“大圣何意?这法术犀利难挡?”
蚀海懒得废话解释,冷笑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不听侧头,望向了蚀海,大圣明白她的意思,痛快点头:“放心,有我在。”
“多谢大圣。”不听重新又拿起了那做到一半的鞋,目光始终望着天空,但针线活不受影响,不看也能做鞋,她有这个本事。
南方来敌的冲阵号角变了调子,号令改变,大军停止前进。
赤目眨了眨眼睛:“敌军停步,想是他们的主将也发觉天正黑。”
“改攻为守,这是准备硬扛法术的架势,天黑不是他们的攻城之术?”拈花接口,单从口气分辨,小胖子一派严肃煞有介事,可他的两只手正在肚皮上摩挲,满脸舒服惬意……有大圣在旁边,莫说天黑,就是天塌了三尸也不在乎。
天继续黑。
且黑得越来越快,不到盏茶功夫,阵前鬼兵、城中鬼民也都察觉到天色异常……异常的何止天色,还有苍穹:异象显现,天空长“斑”了。黑色的斑。
很小,星星点点,稀稀疏疏的,东一粒西一粒,排列无序。
雷动撇嘴:“难看!”幽绿的天本配上黑色的“麻子”,能好看才怪。
话说完没一会功夫,雷动又开口:“好像变大了,从芝麻变成松子了。”
天继续黑,斑缓缓长。
“你们见过陨星坠世么?”蚀海口中话题飘忽:“大个的,能灭世的那种。”
三尸看天,仰脖子仰得累了,拈花呼哨一声童棺振翅,他直挺挺地躺上去了,另两个一见都赞“神君智藏如海”,纷纷效仿,三个矮子在童棺上躺尸,排成一排。躺得舒坦了,雷动才去回答大圣:“能灭世的陨星?当然没见过,最好一辈子也别让我看见。”
两句话的功夫里,“斑”又大了些,从松子变成了桂圆,纯透到无以复加的黑色。
福城之中,惨惨白光升腾,将城池彻底笼罩,守城护禁发动开来,南方舜先王的军阵中,卷起了腥臭阴风,护持住自家的兵马。
大圣的身体放松了,目光却愈发阴冷,抬头仰望。与旁人不同的,他的视线凝聚,不看天、不看四方,只看其中一颗“斑”:“我见过,陨星是亮的,也只有一颗,不过它‘从小到大’就是‘由远及近’,和现在的情形倒有几分相近。”
“您就直说那‘斑’其实老大、正往下砸不就得了。”赤目躺着,双手垫在了脑下,拈花则跷起了二郎腿,垫起的脚开始晃荡,他更想听大圣说的故事:“灭世陨星砸下来了,后来咋样了?”
“斑”下坠的速度加快了,桂圆变成了黑黝黝的锅底,眨眨眼又变成沉冷的磨盘。
此刻不听看出了端倪,有一块斑正冲着不津砸来……大圣一直盯住的那一枚。
另有一块“斑”相距极近,在南,冲着舜先王的大军去了。
由此真正确定,天上黑斑不是舜先王的法术,他的军队同样遭遇袭击。
空中的风雷咆哮涌入耳鼓,一两个呼吸功夫便从无到有,如怒海崩堤的巨响!
可风雷声全无法遮掩大圣的说话,他口中的每一个字,身边人、城头军马、城内鬼民,福城中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咋样了?砸碎它呗,否则乾坤天地就完蛋了。从察觉陨星来袭,到它真正坠入大地,这之间空出来三年时间,我时刻不停准备阵法,整整千个日夜,终于准备妥当。”
雷动插口:“就你自己准备法术?一人之力想要抵挡灭世陨星?”
大圣强悍,可凭一人之力想要硬扛真正的天星夯砸,三尸还是觉得太勉强。
“我没管旁人,他们爱出手不出手,反正我看那块大石头不顺眼,我就得打它!打不打得碎再另说。”说到这里,蚀海大圣面上露出恨恨之意:“不料想,我的法术刚准备好,正待催动,东方突然飞起一道剑龙,一下子斩碎了半颗陨星;西方腾起无数白莲汇聚如海,另一半陨星淹没其中,化为齑粉。老子苦心经营千日的法术竟没派上用场……江山域,摩天刹,真他妈的!”
故事讲完了,“斑”也变成了天!
倾盖视线的黑,压顶于百丈,砸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