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担心师妹,几次去见师父,想要下山去找一找她,可师父不肯答应,只说这是她的修缘,还着我莫担心,是好事。”启巧叹了口气:“我总是放心不下,正好你来了,你在外面朋友多,能不能帮我这个忙。不是要她回来,只是找一找她,寻个消息,若能再加以照料,我感激不尽。”
涅罗坞不去找人,苏景自也不能请其他天宗或同道帮忙,永远也没有代俎越庖的道理,不过苏景能请妖族来帮忙,寻一寻蜂侨的消息。当年真页山城两小打鬼的交情,苏景不会忘,当即点头答应,立时施法传讯两道,一讯传于六两,另一讯则送往天酬地谢楼,还是要麻烦到三阿公金老爷子。
蜂侨伸手一拍苏景肩膀:“承情、多谢、我去做顿饭给你吃!我只会做面条,你爱吃不?”
“汤面还是捞面?”
“挑剔得你!”巧笑倩兮,涅罗坞真传转身离开,去给苏景下挂面去了。盏茶功夫过后,苏景面前空气中忽然飞出一枚冰身火翅的漂亮蝴蝶,盈盈落于他的肩膀。
苏景识得,蝶儿为涅罗坞真传、长老专用灵讯法形,相比于别宗的灵讯,这冰火蝶儿还藏了一道玄术杀法,既能传讯也可御敌,炼化起来颇为不易。天宗家大业大,或许不算什么,但对普通门宗来说算得价值不凡了。
蝴蝶振翅,启巧的声音传入苏景耳中:“忘了问你,放不放葱花?”
一句话后,珍贵蝴蝶冰融火散。
苏景觉得这个启巧真是败家,一道离山真传锐金剑讯打过去:放!
天宗弟子行事大气,启巧做面汤一锅,分盛九碗,苏景、三尸、四个晚辈徒儿再算上启巧自己。吸吸溜溜挂面吃完,放下碗筷苏景告辞,又和涅罗坞的前辈名宿打过招呼,飞天而去准备归宗。但才刚刚飞起,忽闻得隆隆鼓声响彻天地。
为苏景送行的启巧眉头大皱:“烦不胜烦!”
离山门外悬钟、涅罗坞外陈鼓,一样的效用。鼓声一响便说明门外有人来挑战。
启巧对苏景拱了拱手,歉意道:“不远送了,我去打发那些不知深浅的家伙,你一路顺风,有了师妹的消息随时传讯。”说完身形一转投向鼓声传来方向,疾飞百丈后她又暂停、转回身,对苏景遥遥摆手,笑:“想喝面汤了也可以随时来!”
……
大家分别,带着弟子拜访过几大天宗,苏景带人归宗,飞驰途中三尸的嘴巴几乎没有片刻停歇,谈天说地耍贫嘴,没完没了的话题,不知哪个挑头提起这几十年里新晋修家不断挑战名门大宗,扰得大家不得清净之事,苏景忽然心念一动,随便找了个由头,说是许久未见三阿公了,自囊中取出些礼物,请三尸帮忙跑一趟天酬地谢楼,拜访三阿公、奉上苏景敬意。
三阿公财大气粗,苏景有礼过去,他必有重礼回来,且天酬地谢楼美食美女珍玩无尽,这等美差三尸自然答应,高高兴兴地去了。
支开三个浑人,苏景取出紫霄画皮,对身边四个弟子道:“一人来选一件,穿好了随我去下面转转。”
陈精好奇:“师父带我们去作甚?”
孙希佳眯眼睛:“还要穿画皮……莫不是去做坏事?!”小丫头口无遮拦,而说起“做坏事”,孙希佳的兴高采烈啊,全无言辞可做形容。
“胡说八道,离山、无双皆为正道天宗,何时也不会为恶!为师是要看看你们的剑法习练得如何了。”苏景笑着回答。
正是盛夏时节,是日,六月廿七。
涅罗坞、离山,两宗相距九千三百里,苏景带着四个晚辈弟子足足走了快两个月的光景,回到离山时已是八月末了……
撤去画皮,入山门,先去林清畔所在星峰拜见师兄。
林清畔还真是清闲,人不在星峰,去了离山深处一处水潭中钓鱼,身边架了小小一个火堆,钓上来一条就烤一条,吃完再去钓,火堆边上两个酒壶,一枚已空,另只刚启。苏景和四个晚辈到时,林清畔刚钓上一尾大鱼,正挽着袖子擦鱼鳞。
见师弟来了,林清畔遥遥招手,笑道:“来得正好,真真算得有口福之人。”
修行门中有句笑话:面朝西北、张开大嘴,意指喝西北风就算开饭了。修行精深之辈吐纳灵气融身乾坤,再不需要饮食,偶尔兴致到时可能会采一滴夏花蜜露、挟一片青青茶叶,放入口中品一品味道,仅此而已了。领悟大逍遥问的高人自己给自己烤鱼吃,怕是千年难见的奇景。
来到近前,四位晚辈口称师伯向林清畔见礼,苏景也做躬身致敬,随即笑道:“师兄这是……在烤鱼以悟道?”
林清畔失笑:“是馋了!”短短一会功夫大鱼收拾干净,被架在火堆上灼烤起来,师兄继续道:“最近不知怎么了,嘴巴里总是没味道,忽然想起来小时候总被师兄带着来这里抓鱼烤来吃,馋了,就来了。”
哪里会馋。
就算真的馋又何须自己来抓鱼自己来烤。
重温初入门宗时的小小趣味只因——都走了,就剩下自己。而沈河出关之日将近,最后这一个“自己”也就快下山去了,还会再回来么?林清畔自己也不知道。
苏景大概能晓得师兄的心境,可不知该怎么说,只好含糊一声:“师兄好兴致。”
“比不得无影剑宗诸位高人的兴致啊。”林清畔回应了一句怪话。
苏景身后四个弟子都面露惊诧,苏景则全无意外:“师兄知道了啊。”
“一老汉,四个小娃,自北向南一路九千里阔步猛进,沿途只要有新晋修宗必做上门挑战,连挑四十三宗……尤其一个四五岁、红头绳的斜眼丫头,打人必打脸,每逢她出战,对方落败倒不会受伤太重,但一张脸孔必会被抓成花瓜……短短两个月无影剑宗声名鹊起,风头狠劲。”
林师兄边说边笑,苏景也笑了:“我劝过孙希佳,让她别扮成个斜眼丫头,看着太别扭,可丫头自己喜欢。”
“扮瘸子小娃的是谁?”林清畔问。
“启禀师伯,是弟子顽皮。”光明顶真传女弟子陈精快步上前,跪下磕头。
孙希佳犹豫了下也跟着一起磕头:“弟子也不再扮斜眼了。”
林清畔哈哈大笑,摆摆手:“都起来,站一边等着吃鱼!”
孩子们调皮,了不得也就是扮个古怪模样,相比于苏景,四个晚辈的顽皮又算得什么?
煌煌天宗、剑出离山的高人。代掌门、小师叔带了四个小真传从北向南一路打下来,见了新晋门宗就去折人家的威风……只因新人这几十年里总来离山挑战。这是何等的胸襟。
“新入修行,忽得浩力,又无名师引导,心境难免浮躁,这个时候挫一挫他们的锐气不是坏事。”林清畔倒给了苏景一个不错的借口,又笑一阵,再开口时问题没头没脑:“如何?”
如何?什么如何?不外两重:我们的弟子如何,被挑战的门宗如何。
灵元大潮到来不过最近几十年的事情,那些新晋门宗纵然得机缘拾造化,这么短的时间里又能有多高深的造诣?哪比得妖精不成、无双希佳这四个天赋了得用功勤奋、再得名师指点、修习巅顶正法的娃娃来得扎实,一路下来战无不胜。不过也有几家门宗给苏景的印象颇深,他们法术剑走偏锋、邪佞且犀利,颇有独特之处。
将一路挑战情形大概讲过,苏景最后说道:“大潮之下,成道者众,其中不乏惊奇人物、惊奇之术,只是时间尚短以至火候浅薄,假以时日,或能成气候。”
林清畔全当听故事,点点头不置可否,自袖中摸出两块玉简递给苏景,后者接过来以灵识相探,前一块是苏景巡游期间离山门务,一条一条分列明白,全没什么可说;后一块玉简中记录的则是最近修行道上发生的事情,哪里又有新门宗崛起,哪位旧宗高人伤愈出关等等。大部分都不值一提,但有一件事让苏景颇感兴趣:
三宗来历莫名的修家,最近几月中横扫新晋修宗,逐个上门挑战,均未尝一败。
无影剑宗,一老四小五人,四小中有一个斜眼一个瘸子;
游云道观,独一人,中年女冠,面孔焦黄;
第三宗自称“掘谷”弟子,三人,一个红衣裙丫鬟打扮俏丽女子、一个手捧铜盆管家打扮大头矮子、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后生,前两人为奴仆,从不出手,只有那个年轻后生动手。
苏景稍显惊诧,居然有人和自己做一样的事情:“应该也是乔装改扮的大宗弟子吧,什么来历?”
林清畔摇头:“不知,都来无影去无踪的,还在查,尤其第三宗……和你们、和那位游云女冠不同,掘谷弟子既问剑、也夺命。三人登门后,对方应战,则只斩杀应战之人;若不肯应战,后生一剑破去护篆,杀尽全宗!”
如此做法绝非正道中人,但苏景也当真不曾联想到叶非身上去,凭叶非的手段本领,又何必去那些小门宗试剑。
“来来来,吃鱼。”说话的功夫鱼烤好了,林师兄热情招呼。
师兄的修持、剑法自不必说,可他的手艺么……苏景尝了一口就再不忍吃下去了,奈何师兄招呼殷勤,不吃让他老人家面子不好看,苏景先赞了一声“好吃”,随后转头问四小:“你们觉得如何?还可口么?”
四小不是三尸,哪敢说半个不字,纷纷点头连声称赞,苏景关爱晚辈:“爱吃就多吃些!我这份分给你们,快去谢谢师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