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又道:“也不怕大哥笑话,初来那日,吓我一跳。那有形无影的东西,叫做……叫做什么来着?”
“元神。”老鬼道。
“对对,便是元神,那元神怎的便成了三魂七魄,你说奇妙不奇妙。”
老鬼声音放低,道:“这话便只对你说,可莫要传出去。”
小鬼不知有何玄机,连连点头,道:“那是自然。”
老鬼道:“据说,那元神中便是那人生前的精气神,入了地狱,这精气神便被阎君收起来修炼了,为何阎君本事大得通天,那是无数人的精气神堆出来的。”
小鬼张大嘴巴惊道:“原来如此。”
老鬼又道:“你可知三魂七魄均有何用?”
小鬼木讷地摇摇头。
老鬼得意道:“我若告诉你,你有何好处与我?”
小鬼支支吾吾赔笑道:“哥哥,我初来乍到,哪有你能看上眼的物事。”
老鬼道:“倒也不难,回头在罚恶司判官前与我美言几句,若能将我调拨到有司当差,此恩此德,我必感念在心。”
小鬼道:“哥哥放心,我也非寡义之徒,几日来哥哥关照感念于心,若得机会,必与判官提起。”
老鬼笑道:“那便有劳了。所谓三魂七魄,在地府中,却是不算秘密的秘密。寻常小鬼,恐怕一生也难得知,我也是机缘巧合,听到有司中鬼差提起,才暗记在心,你且听好了。”
小鬼唯唯诺诺,心中暗骂这老鬼真是啰嗦。
老鬼道:“所谓三魂,其一名胎光,是主命之魂;其二名爽灵,是主财禄只魂;其三名幽精,是主灾衰之魂。”
“主命之胎光,最为重要,久居人身自然便神清气爽、益寿延年;主财禄之爽灵,使人机谋万物,劳役身躯,定人神智聪明;主灾衰之幽精,却主人秽乱之思,使人好色嗜欲,贪吃享乐。”
小鬼听老鬼说得头头是道,啧啧称奇道:“原来活了一世,却不知单这三魂还有恁多玄机。”
两人正说话时,自拐角处摇摇晃晃过来一物,仔细看去,却是一只小猪。
老鬼指着这猪道:“你细见此猪,有何不同?”
小鬼仔细看这猪,歪着脑袋想了片刻,道:“这猪与我们一样,他是一头鬼猪!”
老鬼道:“诚如你所言,还有呢?”
小鬼又想想道:“旁的也没什么,这猪似乎太瘦了些。”
老鬼点点头,道:“你还算机灵,你可知道这头猪在地府呆了多少年?”
小鬼自然摇头,老鬼道:“只怕有几万年了。”
“不可能!难道这猪竟长生不死?”小鬼惊讶道。
“秦广王大人教他不死,他便不死。”
小鬼摇摇头:“不对,难道这猪也能避过三灾不成?”
“咦?你居然知道三灾?”老鬼惊诧道。
“少时也曾读过些道书,只是一事无成。”小鬼道。
老鬼道:“鬼无人形,无九窍,不食五谷,自然三灾不扰。况且,地府之中从无三灾祸害一说,你连这都不知,怎就心甘情愿做了鬼差?”
小鬼苦涩笑道:“喝了孟婆汤,前世尽忘,有些事,我不愿忘,便作了鬼,有何不可?”
老鬼摆了摆手,道:“都道人有情,谁知鬼才是世上最难忘情的。罢了罢了,不提这事,还说这猪,方才说到哪里了?”
小鬼道:“这猪为何如此瘦?”
老鬼道:“世上猪皆贪吃,唯有此猪例外。只因它少了一魂,只有二魂七魄。”
小鬼想了想,道:“可是少了幽精魂?”
老鬼笑道:“说你伶俐,果然不假,再过几百年,只怕你便能做鬼差首领了!”二鬼之后又说了些闲话,悟空便无心再听。
毫无疑问,这猪自然便是几万年前丢了一个命魂的猪,秦广王倒也有趣,竟令这猪轮回在地府之中……
这猪少了幽精魂,少了好色嗜欲、贪吃享乐之念,哪会胖的起来?而它的幽精魂,却附在了逢蒙的收魂幡上!
原来如此,怪不得逢蒙转世成天蓬元帅之后,本性毕现,原来内里竟有一头猪的幽精魂作怪。好色嗜欲、贪吃享乐,果然便是猪八戒本色。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悟空此时已将地府游遍,内心生出许多疑问来。
之前他与大禹交谈,听大禹语意中,天庭并非天生便有,而是神仙后来建造的,只不过本事大些,便当起了主宰众生之名。而地府既然归天庭统领,十有八九也是后来建的。
如今无论是人是兽,死后元神皆被引到地府中来,那在地府建立之前,又该如何呢?难不成这元神便在天地间游荡?如此一来,岂不越聚越多了,满天地间皆是元神漂浮。
这事有机会还要想大禹请教,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观此地府,仅有十殿。
据称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萨掌管此地,为何丝毫不见他踪迹,亦不见人提起?
悟空心意一动,身形一动,来至阎罗王殿中。几百年前自己被拘到地府来,显然非黑白无常所能做到,太乙金仙的元神,岂能随意驱使?这背后到底是何人在作怪,自己还要从阎罗王这打开缺口。
阎罗王此刻正端坐大殿之上打坐,殿中除他之外并无旁人。
悟空隐身来在阎罗王背后,阴恻恻道:“阎老五,故人寻你来了。”
悟空声音不大,阎罗王却如行在悬崖边上听到一声炸雷一般,吓得腾地蹦了起来,半晌才回过神。
他面色惨白,左右看看并无一人。哆哆嗦嗦问道:“谁……谁说话?”
悟空不语,阎罗王在殿中寻了一圈,悟空又到他身后喝道:“阎老五!”
阎罗王猛地转身,又是空空如也,而自己咽喉却忽被一只如钳巨手握住,动弹不得。他知道,这是遇到高人了。
“上……上仙饶命,我……小仙并无过错!”阎罗王咽喉剧痛,这几个字勉强从牙缝里挤出来,显然颇为辛苦。
悟空道:“看你如此惧怕,可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阎罗王道:“没……从无亏……亏心之举。”
悟空手上加力,道:“那便不说也罢!”
阎罗王此刻已说不出话,眼中尽是恐惧神色。自己身为大名鼎鼎的阎罗王,知道自己名字的人恐怕比知道玉帝的还多,难道竟要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不成?
悟空见阎罗王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紫,稍稍收力,恶狠狠道:“仔细想想,若是实在想不起来,便没有再想的机会了。”他知道,使什么手段都是枉费,唯有以死相胁才最直接。最怕死的不是凡人,而是这些历经千辛万苦成仙的人,他们才知道生命的可贵。
果然阎罗王道:“我说,咳咳,上仙莫在用力了,容我喘口气。”
悟空道:“识时务者方为俊杰,若早说,何必吃这苦头。”
阎罗王喘了几口气,他也不敢问悟空来头,便将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倾倒出来。今日收了哪个小鬼贿赂了,明日心情不顺将哪个善人误投入地狱了,悟空倒也有耐心,只依次听来。
果然,阎罗王絮叨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说道:“还有……那年奉兜率宫仙童之命,拘了一个太乙金仙……”
兜率宫?悟空费了好大力气,却将老君引了出来,怎一个哭笑不得?
原来是老君,果然是老君,看来三清与玉帝之间的算计,很久以前便开始了,只是自己算是又被他利用了一次,看来这三清,还需多提防着点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