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衡公的这一刀,已经超越了凡人练气的极限,顾灵芊就算修炼了师父教她的绝妙剑法,也绝对挡不住这震动山岳的杀招。
尽管如此,她心如明镜。师父教她的,本就只是仙家御剑的基础,无招无式,却又包含了各种变化。眼看着天衡公凶猛如龙的血刀劈下,普通的招式已经无法应对,她剑光一闪,逆着刀光,由点至线,由线至面。
她虽然没有练过刀法,但天衡公的这一杀招,竟是被她把握得清清楚楚。她逆杀招而动,自创绝学,一点虹光犹如从虚空破入现实位面的流星,将刀光拉出缺口,再如同午夜兰花般,陡然绽放。
绝妙剑法第一式——剑芷星兰!
轰然间,剑啸乍响,闪现出万紫千红,刀光碎散,那一剑击碎了狂暴的血刀,击入了刚猛的劲气,刷的一下,犹如倒卷而上的星瀑,天衡公虎躯爆裂,扑扑扑的,血水乱溅。
却有一点黑影,从他的身体溢出,往夜空飞遁而去。
那是什么?顾灵芊追之不及,微微错愕,又看到赵芸竹在惊骇中转身奔逃,于是纵身而起,一剑击向赵芸竹后肩。
眼看着无法逃脱,赵芸竹猛然转身,反朝着柔水剑撞去,嗤,柔水剑刺入她的胸脯。顾灵芊的本意,是要将她击伤后擒下,没想到她反而自己寻死,自是来不及收剑,定睛再看,见血水往赵芸竹后心爆开,又是一道血光,化作弧形,遁空而去,一闪之后,就不见踪影。
到底是什么鬼?她心中诧异,又听到周围大队人马杀来,不想在这里多待,飞剑一收,纵起剑光,跃空飞走。
等到赵家的人调兵遣将,赶了过来,但见天衡公满身剑孔,一身是血,赵芸竹酥胸中剑,血流满地,两人都已经死去,连血水都开始变得冰冷。他们大骇之下,也只能一边收拾尸体,一边发出通告,全城搜捕凶手,自然是搜不到的。
顾灵芊飞出宫城,先到阁楼接了师父,再飞出城,落在一处山头。
东方流来的繁星,布满了夜空,星光璀璨,月光皎洁。周围的野草散出清新的味道,铺出一片银白。顾灵芊正坐在草地上,喝着用竹筒打来的水,润了润嗓子,定了定神,然后将那一整个经过,都告诉了师父。
“原来如此!”宁采臣坐在她的对面,淡淡的道,“我明白了!”
顾灵芊好奇的问:“师父,你明白什么了?”
宁采臣道:“有一种外魔,唤作血蛊,属于阴魔中的一种!阴魔本身无形无相,这血蛊也是如此,必须要寄居在血肉之躯上,才能够行邪作祟。被它们寄居者,自身多半心有魔念,迷失本我,或是被它们的蛊惑乱了心神,或是被它们在心头制造出来的幻象迷了神智。这种血蛊,本身并不强大,会的不过是些血遁之术,心志坚定的,即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它们也无可奈何,心志不坚者,哪怕再高再强的功力,也有可能为它们所趁。”
继续道:“天衡公的修为,在练气中好歹也算是了得,本来不应该那么容易被血蛊侵蚀,估计是他从树域归来后,心魔重重,最终被血蛊附体,失了神智。只不过,血蛊虽然能够利用魔气强行提升身体原有主人的功力,让他用出更强杀招,但也仅此而已,身体原主人以前不曾练过的功体,它依旧用不出来。”
顾灵芊道:“难怪那老头像疯了一样,但却一下子变得厉害了许多。那赵芸竹又是怎么回事?她好像会些邪术。”
宁采臣道:“那是体内的血蛊,寄居已经有一些时日了,利用她的身体,修炼了一些碧荒上没有的邪术。可以想见,那两只血蛊,都不是碧荒里天生地养的,可惜,你虽然杀了天衡公和赵芸竹,但它们利用天衡公和赵芸竹死前热血,用出血遁,哪怕是比你再强上十倍百倍的修仙者,一等它们血遁用出,也拿它们无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们逃走。”
“原来如此!”顾灵芊本是聪慧之人,大体上也明白了,“赵芸竹早就已经被寄体了,天衡公则是刚才和我对打时,心神失守,才被寄体的?”
宁采臣道:“不错!不过天衡公虽然是在刚才那一刻,心神失守,迷失本性化身魔躯,但那只血蛊,应该早就已经在他的心头隐藏许久,这也是我要你练剑之外,必须修心的主要原因。心坚志诚,自身心魔不起,才不会误入歧途。神念坚定,不执迷于外相,才不会为外魔蛊惑。需知,信者道之根,敬者德之蒂,根深则道长,蒂固则德茂。所谓道法自然,何为自然?天地无心,德被天下,神性虚融,体无变灭……”趁机说教。
女徒弟很快就听得呵欠连天,昏昏欲睡。
等到女徒弟娇躯一歪,倒在草地上睡得香甜,就好像有人对她唱催眠曲一样,宁采臣很是郁闷的看着睡在地上的俏丽姑娘,心中想着:“这丫头没救了!”
如果不是为了要解我体内色空六咒……唉。
天衡公和赵芸竹既死,宁采臣也就没有在这里逗留,带着女徒弟,继续往西方的坠星海方向去了。
而这个时候,金寿城中,一场重要的会议正在开始。
赵鹏博怒容满面的走入大殿,身为天衡公的长子,他本在城外操练兵马,接到信报后,急匆匆的带人赶回,谁知道,到了家中,父亲和自己的孙女儿都被人给杀了。
赵家在陀河一带的影响力,根深蒂固,天衡公更是陀河周边诸城王公贵族的领袖,谁也没有想到,竟然有人有胆量、有本事,公然闯府杀人,消息一经传出,自是江湖震动,满城风雨。
赵鹏博在殿中环视一圈,座下猛将,以及听从天衡府号令的各路公侯,尽皆站起。赵鹏博怒哼一声:“我方已经再次确认,杀死家父的凶徒,正是青辉城长乐侯府的小郡主顾灵芊,其姐已经被玄女殿内定为下一任的东天玄女,昨晚之事,与扶桑树玄女殿脱不了干系。”
此事大家自然已经知晓,此刻也不说话,等着赵公爷继续发言。
赵鹏博踏了两步,满脸凶气:“玄女殿名为碧荒圣地,实为魔窟,江湖上早有传言,说玄女殿殿主夺取天地灵气,供她一人长生飞升,家父深信流言蜚语不足为信,于祭神大典上,前往玄女殿好声询问,反遭羞辱。我孙女儿芸竹,原本也是候补玄女之一,却因为玄女殿一方刻意刁难,提前内定,而不得不黯然归家。如此也就算了,玄女殿做贼心虚,竟还派人前来暗杀,可恨家父向来以德服人,一世英雄,竟为妖女所害,是可忍,孰不可忍。”
诸将、公侯纷纷怒骂,金寿城天衡府本就有心脱离玄女殿约束,称霸天下,此事也算是路人皆知。
天衡军磨拳霍霍,不可一世,却没有想到,他们都还没有动手,玄女殿一方竟是先下手为强,反行暗杀之事,他们自然是怒气冲冲。
赵鹏博摆了摆手,让大家安静下来,他继续说道:“陀河中段及其周边数十城,一向依赖我天衡公府以及众位支持,方才保得太平。扶桑树玄女殿夺天下气运,靠着愚昧百姓的手段,坐享其成。如今西方大片土地,灾情连连,民不聊生,南方无疆界聚众作乱,起事在即。际此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我愿与诸位,顺天承命,攻下玄女魔窟,还碧荒一个朗朗乾坤,诸位,时不我待,尔等意下如何?”
诸将、诸公侯自是大声呼应,殿宇内欢喝声连起,声势震天。
多年来,早就已经在招兵买马的天衡军,由此昭告天下,南方无疆界寇首集结兵马,跟着响应,一时间,兵锋四起,天下大乱。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玄女殿,玄女殿殿主召集护卫长及两位宫主。玄女殿殿主道:“你们有何见解?”
素鹤宫主道:“这些年来,玄女殿对碧荒各处的影响力,本就不断减弱,中域及南方各路诸侯,名义上虽然依旧尊奉玄女殿,却早已不服玄女殿管束,生出乱子,也是早晚的事。好在青灵大阵,已在宁先生的帮助下修复完成,我等不用再日日发愁于补天之事,也就能够腾出手来。再加上风欣城、青辉城、叶鸣城等东界各路公侯,何尝不怕被天衡公府又或者是无疆界乱贼并吞?战事既启,此刻当召集东界各路诸侯,集结依旧尊奉树域的四方人马,一同应对。”
玄女殿殿主点了点头,又看向郁虎:“人马集结之后,由谁领军?”
郁虎道:“幽月城城主成天瀚,此人有勇有谋,堪称名将。成家世世代代皆忠于玄女殿,且连续数代,家族中都有千金小姐入选玄女殿,可以大用。”
玄女殿殿主道:“与我所思,不谋而合,青芸,你速发本殿敕命,召集东界各路诸侯、城主。素鹤,幽月城那边,你便挑人走一趟吧。”
两位宫主齐声应道:“是!”
于秀城外,一座占地宽广的雄伟山庄,坐落于山脚处,宁采臣与顾灵芊从林中转出,看着那处山庄。
顾灵芊道:“师父,那里应当就是鹤闲庄了,但我已经入城打探过,鹤闲庄现在已经被贼军占了,鹤闲庄庄主路云游,也被杀了。我们现在又上哪去打探那位丹芜宫主的下落?”
宁采臣目视山庄,微一沉吟。
他们一路西来,发现碧荒西界这一带,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悲惨,这几年里,天灾不断,盗寇四起,直可以用民不聊生四字来形容,途经的一些村子,更是荒无人烟。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顾灵芊实在是无法想象,世间竟然会有如此悲惨的景况,宁采臣却是知道,他和玄女殿殿主的推断并没有错,这个世界的天地灵气,的确是在以某种非自然的方式流失,这也是玄女殿三宫主之一的丹芜宫主,前来查探的缘由。
宁采臣抬头看了看天色,道:“这鹤闲庄原本是那位丹芜宫主东来后的落脚点,路庄主虽然被杀,但他庄里的人,或许有人知道丹芜宫主的下落,等到天黑,你悄悄入庄,看看有没有被囚禁关押的、原庄里的人,救出来问一问。”
顾灵芊脆生生的道:“知道了,师父!”
到了夜半,繁星从东方覆盖而来,月朗星稀。宁采臣抬头看向星盘,这一整个苍穹,在许久以前,就被玉皇朝七公主以星阵覆盖,形成阻挡外界魔头的屏障,现在看来,这屏障依旧起着作用,繁星之阵也在运作,天地灵气的流失,和星盘并没有太多干系。
他在心中想着:“看来问题,果然还是在坠星海那一边。”
他告诫女徒儿,暗中查探即可,不要生事。顾灵芊答应下来,按着他的吩咐,趁着夜色潜入山庄。
女徒儿去后,宁采臣独自一人,在月下林中,思考人生,再一次的感叹着,自己本是一个安安静静的、修炼升级的美男子,怎的就沦落到这般地步?唉,时也,命也。
大约一炷香过后,剑光飞来,落在地上,女徒儿抓着一名老者的肩,将他放下。那老者身形高瘦,身上有许多鞭痕。
顾灵芊指了一指,道:“他就是我师父,你要是不信我说的话,可以问他。”
那老者颤颤抖抖的站起,朝着宁采臣道:“敢问先生,你们真的是从玄女殿来的?”
宁采臣从袖中取出一块木牌,这木牌散出幽香,又雕刻着神秘符文。这令牌乃是玄女殿殿主交给他的信物,那老者看了信物,方才信他,泣声道:“老奴路鸿,本是鹤闲庄的管家,多谢先生和这位女侠解救。先生有什么话,尽管问老奴就是。”
宁采臣道:“数月之前,玄女殿的丹芜宫主,可有来过鹤闲庄?”
老管家道:“宫主大人有没有来过,老奴也不知晓。不过三个多月前,庄主的确是让老奴收拾客房,焚香摆琴,说有贵客前来。庄主让老奴取出珍藏多年的、最上好的檀香,最珍贵的佳酿,客房里的玉榻锦缎,无不是崭新的,没有人用过的,等贵客到来后,庄主让老奴回避,只带着姑娘和少爷,一同迎接贵客,老奴虽不知道那贵客是谁,但想来,若只是普通的贵人,庄主也不至于这般恭敬谦卑。”
宁采臣忖道:“三个月前?按这时间推算,看来那位丹芜宫主,的确是到过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