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又一辆豪华轿车在夜色中缓缓驶进乐河别墅区。
这里位于城乡结合部,紧邻水上公园,没市区那么喧闹,甚至没市区那么炎热,又一阵凉爽的清风吹来,吹过滴着露珠的树叶,吹过闪着光亮的河面,也吹过吴伟的面颊。
晶莹的星星在无际的天宇上闪烁着动人的光芒,蝈蝈、蟋蟀和没有睡觉的青蛙、知了,在草丛中、池塘边、树隙上轻轻唱出抒情的歌曲。潺潺流动的小河,弯曲伸展在黑夜中的林荫小道,发散着馨香气味的花草和树叶和浓郁而又清新醉人的空气,在喧闹的市区和像工地般的花园街道是没有的。
但吴伟却无法沉醉在这美丽的夏夜中,越是风景如画的地方蚊虫越多,在树林里蹲守三个多小时,脸上、身上、胳膊上不知道被叮了多少次,不知道打死多少只蚊子。
“老梁老梁,报告情况。”
“车进去了,车进去了,”梁东升透过树枝树叶的缝隙,紧盯着不远处的花园洋房,举着连着耳机的小麦克风,用对方能勉强听见的声音汇报道:“铁门又关了,二楼刚亮了一下灯,很快就灭了,三楼没灯光,窗帘始终没拉开过,音乐是从三楼传出来的,人应该全在三楼。”
这是一个如假包换的高档住宅区,全是独栋别墅,每栋别墅相隔十几米。
十几年前开发的,当时就卖几百万一套,现在上级根本不会批这样的别墅项目,所以这些花园洋房因其稀缺性现在价值上千万,能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不能打草惊蛇,不敢惊动别墅区保安,更不能惊动里面的业主,警车一辆没开进来,民警全是悄悄从水上公园西南角翻墙进来的。
燕东公安分局禁毒大队焦副大队长同样蹲守了三个多小时,同样被蚊虫叮咬了三个多小时,捂着手机看看时间,低声道:“大晚上放音乐,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搞得鬼鬼祟祟,肯定是在聚众溜冰,坚持一下,再等等,看还有没有人来。”
“收到。”
从被抽调进专案组到现在没睡过一次好觉,梁东升又累又困,很想抽根烟提提神,却只能把烟放在鼻子下闻闻,不敢点,生怕暴露。
吴伟一样困,随手拔起一根杂草放在嘴里嚼。
同一组的缉毒民警卞广平虽然也很困很累但却很兴奋,禁不住拍拍吴伟肩膀:“吴哥,等会儿行动时你托我上去,我翻进去给你们开门。”
“里面有狗,大狼狗。”
这是一个新情况,之前没听见狗叫,刚才这辆车进去时才听见狗吠,才依稀看见里面有一条大狼狗的,卞广平喃喃地说:“应该有铁链子拴着吧,刚才进去好几辆车,难道姓莫的不怕咬着他的客人?”
“如果没栓呢?”
梁东升觉得徒弟的顾虑有一定道理,沉声道:“小卞,不能不当回事,要做最坏打算。”
“一条狗而已,实在不行当场击毙!”
“你拔枪瞄准快还是狗扑上来撕咬快?”梁东升反问了一句,紧皱着眉头说:“我们既不能轻易开枪,更不能浪费时间。你是专业缉毒的,应该比我们懂,要么不动手,动手动作一定要快,不能拖泥带水,不能被一条狗缠着。”
刚刚过去的几天,7.17专案组取得一个又个重大进展。
命案已告破,现在主要是毒案。
树林外这栋别墅的主人是一个开公司的大老板,不止一次从陈亚兵下家的下家手里买过冰毒,种种迹象表明此刻又在他的豪宅里聚众吸毒。
作为新型毒品,冰毒案件的侦破有两个难点!
一是冰毒具有超强的可溶性,在饮料、啤酒里可迅速溶解,难以察觉;二是吸食冰毒的取证与海洛因也有区别。同一天吸毒,两天后,海洛因吸食者尿检呈阳性,可证明其吸毒者。冰毒吸食者尿检则呈阴性,不能说明他吸毒。
所以抓捕行动一展开,动作必须快,不能给嫌疑人销毁证据的时间。
值得一提的是,高俊飞和陈亚兵虽然去年底不慎丢失一百多万毒资,但过去几个月既没闲着也没把时间全用在找乔显宏上,而是忙里偷闲贩卖毒品,只是进货渠道不一样,成本较高,利润较薄,风险比较大,不过也通过贩卖小包毒品建立起一个销售网络。
下家还有下家,层层分销。
专案组兵分几路,相比其他涉毒人员,花园洋房里的这些只是小鱼小虾,同时比较有钱,在社会上有点身份地位。
总之,即将打响的抓捕行动算不上什么大行动,只来了两个抓捕小组,一共十六人。
卞广平很想第一个进去,可想到里面的大狼狗可能虎视眈眈地蹲在墙角下,一时间竟没了主意。
吴伟觉得有些好笑,干脆拔出枪和手铐顺手递给后面的小刘,松下腰带脱下裤子,抬起右臂比划了一下,卞广平猛然反应过来,帮他把裤子对折起来,把裤腿一圈又一圈紧紧缠在他的右臂上,再用他的裤腰带绑上。
“有点松。”吴伟抬起胳膊运动了一下,低头笑道:“幸好穿的是平角短裤,要是三角裤我才不脱呢。”
谁也不知道焦大什么时候下命令,回去找对付大狼狗的工具来不及,眼前只能这么办。
卞广平一边重新绑皮带,一边低声问:“你有经验,你对付过狼狗?”
“没经验,没对付过,但在部队见战友这么训练过军犬。”
那是训练,这是实战,而且那是训练有素的军犬。
梁东升有点不放心,眼前又没更好的办法,只能提醒道:“跳墙时小心点。”
“没事的,应该没多大问题。”吴伟生怕师傅不放心,摸摸缠好的右臂,摆出一个对付狼狗的姿势,“下去之后我背靠墙,就像这样,让它过来咬。这么厚,肯定咬不透。”
这是做最坏的准备,要是狼狗是拴着的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梁东升点点头,想想又说道:“小卞,等会儿你和吴伟一起上,如果狼狗没拴着,让吴伟对付狼狗,你直接往里冲。”
“我进去谁开门?”
“把吴伟托上去我再托小刘,再说又不光我们这一组,我跟焦大汇报一下,问问焦大的意思。”
……
即将抓捕的涉毒人员应该不是很危险,但现场环境对抓捕组不是很有利。
大门紧锁,围墙那么高,里面还养着一条大狼狗,又是视线非常不好的晚上,方方面面全要考虑到,焦大接到电话,在电话里跟梁东升商量了五六分钟,确定最终行动方案。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过去,转眼间已经深夜11点。
没有车再过来,焦大不想再等,打电话向指挥部请示,贺副支队长同意采取行动!
“老梁老梁,开始行动!”
“是!”梁东升应了一声,立即揣起手机,第一个往林外跑去。
这就是命令,吴伟等人不约而同跟上。
梁东升冲出树林,穿过别墅区里的机动车道,一口气冲到院墙下,背靠着长满爬山虎的墙壁一蹲,吴伟一脚踩上他的双手,他猛地往上一托,吴伟顺势趴上墙头,只听见里面传来“汪汪”的狗吠。
与此同时,卞广平也在小刘的帮助下爬上墙头。
屋里没动静,可能是音乐声太响,也可能里面的人没反应过来。
吴伟依稀看清大狼狗不是拴着的,正仰着脑袋冲墙头狂吠,边狂吠边在下面转来转去,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但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了,咬咬牙爬上墙头,看准方向跳下去。
双脚刚着地,双腿还弯着缓冲跳下来时的冲击力,只见一条黑影迎面扑来。
他下意识抬起右臂,然而动作还是慢了半拍,手腕处一阵剧痛,该死的大狼狗没咬对位置,能感觉到有半排犬齿咬在缠住的小臂上,还有半排犬齿咬在手腕处。
“小卞,下!”
“没事吧?”
“别管我,快点!”生怕该死的狼狗又去咬战友,吴伟抬起左臂强忍着剧痛勒住狼狗的头,把大狼狗勒在怀里死死的摁住地上。
刚站稳的卞广平见他和狗躺在地上“搏斗”,正犹豫是不是先“解救”战友,从铁门东侧翻墙进来的另一组民警已一脚踹开客厅门,这一组的小刘也已经爬上了墙头。
“快点,愣着干什么!”吴伟急了,毫不犹豫踹了他一脚,顺势翻身,把大狼狗压在身下。
卞广平反应过来,急忙拔出枪冲进客厅。
焦大和梁东升全四十多岁,不能跟他们这些小伙子比,第二批翻墙的民警刚从里面打开铁门,刚打开一道缝,他便推开沉重的铁门冲进院子,边往别墅客厅里跑边吼道:“老梁去看看小吴,其他人跟我上!”
已经冲进来这么多人,多一个少一个人进去问题不大。
梁东升很紧张徒弟,跑到吴伟身边赶紧收起枪,紧抓住狼狗的上颚和下颚,一边掰一边急切地说:“你摁住别让它乱动,我把它嘴掰开!”
“我摁着呢,夹着呢,它动不了!”
流血了,徒弟手上全是血。
梁东升使劲儿掰开狗嘴,等吴伟抽出胳膊又死死抓住狗嘴,膝盖压住四腿拼命蹬的大狼狗,又急切地问:“咬得深不深,有没有咬到血管?”
有没有咬到血管我哪知道!
吴伟疼着龇牙咧嘴,但现在却顾不上包扎,解开帮在右臂上的裤腰带,一边往大狼狗的脖子上绑,一边强忍着痛说:“皮外伤,没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