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腾这猪八戒一样的反射弧,让常硕跟林海文齐刷刷地看了过来,他还挺无辜的一张老脸:“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啊,我跟你们这对土匪师徒,不是一码事儿呀,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难道我天美以后就要自绝于各大兄弟院校了?”
“……不至于。”常硕安慰他,他感觉确实有点绑架了李振腾,不太好意思:“振腾你没看到么,今儿来的,董文昌耿琦就不说了,央美里头海文朋友不少,今天偏偏来的是他董文昌,桐城美院跟海文那就更是宿仇了,他们都心里有数,今儿来,估计也都有准备,不至于有什么大的影响,尤其是院校范畴的。”
“他们……真有准备?”
李振腾不信。
他们能有准备,在这里,被林海文给绕着圈严词训斥一顿?李振腾不是被训斥的对象,他都觉得脸皮发红发热,更何况耿琦季仲德等人,那完全是被林海文当孙子一样给臭骂一顿啊。
这帮人可都是跟他李振腾平起平坐,甚至胜他一筹的艺术名家,估计得有二三十年没有被人这么训过了。他们学艺那段,上世纪七十年代,还有师徒作风,被老师骂,那也不算什么。可是到今天,到他们功成名就的今天,被一个比他们小三十的年轻人给指着鼻子骂到一声不吭。这种经历,是他们来之前能想象得到的?
不可能!
李振腾自己刚才都害怕,如果耿琦老脸不要,又气昏头了,非要拿他一把老骨头上来跟林海文拼了,他要怎么办?林海文据说是有功夫在身的,加他一个也不一定能拦得住啊,他想着,那估计只有求常硕了。
好歹林海文还有个尊师重道的名声。
常硕被他一问,也觉得这有点“强人所难”,估计他们是没准备到这个地步,他转头去瞪了林海文一眼:“喏,都是这个家伙,慷慨激昂的,理想过头了。你想没想过,这帮人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他们要是联名起来给中河省文化口发信,那边未必真就愿意挺你。到时候你这个工作没了,他们再把规矩弄回去,你不成了笑话?”
“没了就没了呗,我还嫌事儿多呢。至于笑话我?”林海文一撇嘴:“那他们也得有那胆子,我又不是一定只能在这个包厢里说那些话,满天下我都能去说,国内国外,美术圈的圈里圈外……再者说了,等他们都死光了,我还活蹦乱跳呢,到时候看我给他们棺材板上一个一个贴告示:这里睡着一个老王八蛋。”
常硕:“……”
李振腾:“……”
刚到门口的董云海:“……”
董云海刚刚接到服务员紧急汇报,说有好些人脸色非常非常难看地走人了,“有一个色迷迷的老头,进去的时候看了我好几眼,出来跟没我这个人一样,我估计是气得不轻”——这是服务员的形容词。
顿时,董云海就觉得问题不小,急匆匆地赶回来,还是让他赶上把这些人给送走了,不过他也敢去试探什么,这会儿才回到兰亭里头来,想看看到底发生了啥,结果还没进门,就听到林海文要给人棺材板贴告示的话。
太特么损了,这小王八糕子,坏的都流脓了。
“呦,董老板?”林海文嘶了一声,想到刚才莫名其妙来的100点恶人值,突然眼珠子一转,看着兰亭的几幅国画,大约都是梅兰竹菊之类的风雅之作:“我有事儿跟您说呢。”
“啊?您提点您提点。”
“就是这幅画呀。”林海文伸手一指,那里挂着的是幅兰花图,配着几块奇石,颇有峻峭幽独之感,画家不是别个,正是刚刚走掉的一位——央美的董文昌。董文昌是个油画家,但也兼修国画,这在国内不是什么稀罕事。主要是这人一出名,撒泡尿都是香的,自然画油画的画几笔国画也能受捧,画国画的能学个五六分油画,也就能标榜个“双绝”了。
董文昌还不止如此,他在央美工作了一辈子,油画和国画都是拜过央美大师的,所以算是个真正的跨界高手。他在国画上,尤为独到的,就是兰花图。一平尺在市场上也有个2、3万块了。
兰亭挂的这一幅是小品,不大,留白较多,应该也就是5、6万块钱的样子。
“这画您是怎么到手的呀?”
董云海一愣,这画比较便宜,当然是下面人去采购的。大师的这种小品,也就是几十万,董文昌这种级别的,几万块钱而已,还不入董云海的眼。他们万世居这么些包厢,大多都有布置一些书画啊,陶瓷啊之类——如果不是林海文烧出的凌瓷,董云海还真想要买几件来放着呢。但这个工作,平时都是下头采购部,也是他很信任的人去买的。
“林先生,你的意思是?”
林海文把他的脸色收入眼里,轻轻一笑:“刚才董文昌老师说了,这画不是他画的,我还想了半天,咱们是不是还另有一个叫董文昌的画家,想来想来也没有。所以这才给您提个醒儿,这兰亭来来去去,都不是一般的俗人,说不准就有能看出来的,毕竟是赝品,你看看这个兰花,叶子呆板不够灵动,石头呢,造作不够天然,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它就这么放着,有点给万世居丢丑。
我来之前,都跟人家说这万世居是京城里第一等的好地方,结果您给我出这么一个篓子……啧啧,董老板,你家大业大,就几万块钱的东西,何必还要这么抠抠搜搜,做小动作呢。”
董云海不知道林海文说的是人话还是鬼话,但他看着那画,也开始觉得有点不太好了——心里一暗示,总是很快就反映到眼睛上的。他就赔笑了几句,还不肯认:“怎么会,咱们都是正规渠道采购的。”
“呦,真的假的?那这就严重了。”林海文眼睛一瞪:“这说明董文昌那头给他卖画的,在捣鬼啊!这还了得,这是犯罪啊,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被骗了,不行,我得给董老师打个电话。”
林海文说着就掏出手机,一点磕巴都不打地开始拨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