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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隐杀 愤怒的香蕉 84771 2024-06-13 10:48:29

静谧的夜,她从睡梦中醒了过来,看见了睡在身边的男人。

黑夜勾勒出了他沉睡的轮廓,也能让她这样真实地感受到他的体温,她忍不住伸手去触碰他的肌肤,片刻后,他抓住了她的手。

黑暗中,家明睁开了眼睛,将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脸上,轻声咕哝:“唔……怎么了……”他眯了眯眼睛,再睁开时,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睡不着?”

“做了个梦……”雅涵靠近他,偎进他的怀里。

“噩梦?”

“梦见你了。”

“那是美梦嘛……”

“呵,是美梦……”雅涵轻声笑了笑,“可是在梦里,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

“唔……”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你的眼睛,觉得心里很痛,很想靠近你,可怎么也做不到……”

“为什么呢……”

“人太多了,把我们冲散了嘛。”

家明微微沉默了片刻,随后搂住了她:“已经没有那种事了。”几秒钟后,像是强调一般,又重复了一遍:“已经没有那种事了。”

“嗯。”

黑暗中安静下来。

……

“我说……雅涵……”

“嗯?”

“还有一会才天亮,我们再来一次吧……”

【完】第一章 傻杰与黑淘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灯光温馨的酒店房间,中间的长桌上摆放了各种食物以及大大的生日蛋糕,蜡烛插上了,一根根的点燃,自然,这是一个属于某人的生日宴会。

参加宴会的都是学生,一个两个的还穿着校服,年纪不大,约莫是在十岁到十二三岁之间,其中又以女生居多,因为生日会的主角,便是一个长相甜美的小女孩,此时她正站在那儿,一边鼓掌,一边甜甜地笑着,看大家为她唱生日祝福歌。大概是事先没料到会过来这么多人,预先订下的酒店房间这时候看起来似乎有点拥挤,当然,也更衬托了气氛的热烈。

众人的笑声和歌声中,站在门边的一名女生感受到了后方的响动,似乎有人在外面推门想要进来,以为是送饮料和食物的服务员,她回头拉开了门把,这才发现门外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生,长相清秀,笑容甜甜的:“姐姐,我可以进去吗?”

“你也是来参加小甜生日聚会的吗?”

“嗯,张允馨是我姐姐。”

“进来吧。”

女生拉开了门放小男孩进来,由于宴会正进行到关键时刻,门口进来一个人自然也没有什么人注意,只有那开门的女生又看了小男孩几眼,心中嘀咕:“以前没听说允馨有个弟弟呢……”随后,却见那小男孩好奇地打量了几遍房间里的人,伸手按下了门边的电灯开关,整个房间的灯光便全都熄灭了,只有长桌中间蛋糕上的蜡烛作为照明,映亮了周围一圈女孩的脸。

“这样才有气氛嘛。”小男孩小声说了一句。

房间里的灯光原本就只开了一半,这时候有人熄灯,作为生日宴,当然也算正常,那小甜身边的几个女生便双手合十地笑起来:“好了好了,小甜,快点许愿吹蜡烛吧。”

“一起来啊。”名叫小甜的女生说话的声音也很甜,跟几个姐妹淘一块合十,闭上了眼睛,然后拉着朋友们的手,俯下身子用力一吹,顿时整个房间陷入了只有微光的黑暗当中,随后,传来了银铃般的笑声。

一名女生开始籍着微光拔掉蛋糕上的蜡烛,有人在问:“许了什么愿?许了什么愿?”

“说了就不灵啦。”

“开灯开灯……”

一片混乱当中,一道小小的黑影陡然跳了起来,将一名女生的脑袋用力按了下去,砰的声响起在房间里,桌边有人“啊”的小声惊呼,与此同时,门边的人摸到了开关,灯光亮了起来,众人才看清楚中间发生了什么事,顿时哄堂大笑。

一名小女孩的脸直接砸在了桌上的大生日蛋糕里,挣扎起来时,满脸都是奶油,这也算得上生日宴会的固定节目了,问题在于……小女孩一边用手抹脸上的奶油,一面还在努力地说话,语调委实有些委屈:“搞错啦,搞错啦……我是张允馨,不是小甜啦……”

果然,作为宴会的主角,原本应该享受此等待遇的小甜此时正站在她的身边,先是吓得一脸错愕,随后才笑起来,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好姐妹帮她代掉了。不过,在黑暗中按错人的到底是谁呢?她一边笑,一边回头看周围的人,随后,便发现了此时站在张允馨身后,笑得前俯后仰的小矮子。

似乎是有些面熟的小男生,七八岁的样子,应该还在上小学,而小甜的同学大都在十二岁左右,已经上了初中,女生发育又快,自然比这小男生高出了一节。只见那小男生捧着肚子笑够了,方才双手叉腰,得意地大喊了一声:“顾黑淘!”

“呃……”听得这声大叫,受了无妄之灾正在迷迷糊糊地抹奶油的张允馨愣了愣,陡然回过了头,长长的睫毛上沾了奶油,眨了好久才能瞪大成圆形,小小的嘴巴也张成一个“O”字,先是闪过了一丝了然,随后,双眼之中才逐渐积累起了戾气。

“嘿嘿……”与她对视的小男孩显然很了解对方的脾气,先是面不改色、挑衅地笑,就在那戾气将要爆炸的前一刻,陡然间转身拔腿就跑,拉开门便冲了出去,随后,充满怨念的喊声从房间里传了出来:“顾允杰你别跑!”女孩的身影也跟着冲了出去,转眼间,随着那小男孩消失在了酒店走廊的拐角处。

目睹这样的情景,房间里原本还在笑的一帮小萝莉小正太变得有些错愕,张允馨长相甜美,平日里性格又好,在同龄人中向来很受欢迎,这次小甜的生日宴会,也是因为张允馨的帮忙,才来了这么多人,方才的那一幕,显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了。

“那个……那个小男孩是谁啊?”

“说是允馨的弟弟吧……”为小男孩开门的女生有些结巴地说着。

“没听说允馨有弟弟啊……”

“他刚才喊的是什么?为什么喊那个什么黑淘?”

“允馨的小名叫淘淘。”一帮姐妹平日里也是这么叫她的。

出了这样的小风波,生日宴自然还得开下去,说不定允馨还会回来呢,一帮小萝莉小正太心中带着疑惑,偶尔看看门边,继续着吃喝玩乐的聚会。另一边,脸上满是奶油的小女孩已经追赶着小男孩冲出了酒店。

“顾允杰我不会放过你的!”

“有种追过来啊,我又不怕你!”

这是位于江海海边的一条道路,城市的夜色一如往昔,车流穿梭的道路沿着海边从远处环过来,犹如一条彩色的带子,高楼大厦,都市的霓虹,另一侧的海面上远远的能看见一艘艘的船只,亮着灯光,像是在海面上眨眼睛。两个孩子就这样从街边的人行道上追打过去,路边走过的行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无论嘴上如何逞强,小男孩毕竟与女孩有着好几岁的年龄差距,不久之后便被追上了,屁股上被狠狠踢了一脚,一头栽进路边的花坛里,小女孩冲过去,一边叫着一边拳打脚踢,小男孩连滚带爬地又冲出了花坛,冲下防海大堤,小女孩紧跟而上,一记飞踢,冷不防对方抓了一把沙子就扔过来,两人在沙滩上厮打成一团……

半个小时后,鼻青脸肿、衣衫不整的两个孩子蹲在附近的水管边洗脸,准确一点来说,鼻青脸肿的应该只有小男孩顾允杰,他受的伤显然比较重,这也难怪,年龄上有差距,女生的发育又比男生早,若是光明正大的动手,他也只有挨打的份。不过,即便这样的伤势会让一般的孩子嚎啕大哭,眼前的小男孩却没有表现出半点示弱来,倔强地抿着嘴,神色之中,似乎还有几分得意。

另一方面,小名淘淘的女孩此时虽然挨打不重,顶多手上脚上破点皮,有点擦伤,但脸上满是奶油就冲出来打架,一番厮打之后脸上沾的沙子,连带着厮打中扯破的衣衫,委实也显得狼狈不堪,她此时正在用力洗脸,将一张甜美的小脸揉得通红。

“我赢了。”为了避免触及脸上和身上的伤势,小男孩只是洗了手,然后用手沾着水往伤处擦擦,往往还是痛得呲牙咧齿,饶是如此,他还是得意地发言宣布,擅自地将自己定为了胜利方。

“打得你还不够!”小女孩瞪着他。

“来啊,我又不怕你!”男孩毫不示弱。

“哼。”女孩冷哼一声,别过脸去,片刻后才得意地说了一句:“阿Q精神。”

男孩也得意地笑:“好男不跟女争。”

“是好男不跟女斗,好女不跟男争。”

“嗯,那反正是我赢了,你别跟我争啊。”

在水管下稍稍整理了仪容,两人看起来还是很狼狈,战斗从方才的肉搏变成了斗嘴,一边吵吵闹闹,两人却还是沿着同一条路前行,只不过却不是回酒店的方向。

“弄成这样子看你回去怎么交代……”

“我就说在学校里跟人打架了,你才是呢,你是女孩子。”由于自认是今晚的赢家,小男孩一脸得意,“怎么样,去跟我妈告状吧,我不怕。哟哟,只会告状的顾黑淘!”

打架争斗多年,彼此知根知底,小女孩对这点言语完全免疫伤害,只是轻哼一声,将脸转向一边:“你才是呢,那年跟我妈面前哭的是谁啊,呜呜呜,雅涵阿姨,姐姐打我了……”

“切,陈年旧事也拿出来说……”

“但是是事实,哈?”

这一边已经邻近附近的居民区,车流较少,路灯也是相对温馨的黄色光芒,道路两边各种小型的店铺也都开着门,一辆小车驶过去时,淘淘的身体陡然一怔,望着侧前方停下了脚步,多年对头的顾允杰疑惑地回头看她一眼,倒也没有开口问为什么,扭头朝相同的地方看过去,顿时,他身体一怔,也站住了。

斜对面的街角是一个小的水果店,此时一名女子正将头转过来,看见了街道这边的两个孩子,那女子身穿黑色的连衣裙,外面是晚春时节穿的白色薄风衣,手上提着一只白色的手袋,女子的气质清澈而柔婉,居家的感觉中又带了几分知性,从样貌上却是看不出具体的年龄,一见到这边的两人,她微微皱了皱眉,随后便要朝这边走过来。

同一时刻,两个孩子靠在一起开始互相抱怨:“白痴,怎么会走这条路的。”

“静姨估计刚刚下班……”

“我还没想好借口呢……”

“咦?有人搭讪你妈。”小女孩推推小男孩的手。

“找块石头把他车灯砸了。”小男孩低头找石头,不过,石头还没找到,小女孩就叹了口气:“别找了,过来了……”

方才的情形却是对面那女子将要过马路的时候,一辆跑车停在了路边挡住了去路,驾驶座的帅哥也不知朝女子说些什么,女子点点头,微微露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随后便是直接绕过跑车,皱了眉头朝这边的两个孩子过来了,片刻就到了两人身边。

“静姨。”

“妈。”

小女孩与小男孩各自打招呼,女子盯着两人,目光有些紧张:“你们这是怎么了?”随后检查了一下两人的伤,才微微放心,“你们两个又是……”

“静姨,是这样的,我在学校外面被一帮坏小孩欺负了,正好傻杰经过,帮我打了一架。”小女孩首先想到了借口,举起左手一根手指,露出可爱的笑容开始口若悬河,“我没事我没事啦,静姨,傻杰被打得比较多,你看他的样子,你快把他拽回去上药吧,我回家自己擦就好了……对了,静姨你买的是葡萄吧,我也想吃,我去拿了哦,静姨拜拜。”

女子在那边水果店买的葡萄只是过了秤还没有付钱,小女孩说完,一路小跑冲向了水果店,从塑料袋里拿出一大串葡萄,回头嘻嘻一笑,转身跑掉了,女子也有些无奈,回头看看儿子,叹了口气,虽然样貌仍旧美丽,气质仍旧清纯,此刻所能表现出来的,也只是为人母的好笑与好恼罢了:“你们两个又是……”

“妈,你也听到顾黑淘说的了……”母亲大人向来明察秋毫,小男孩底气不太足,随后头上就被敲了一下,蹲在地上呜呜地揉。他的装可怜大法早就出神入化了,即使是老妈也得给几分面子,事情到此为止,鼻青脸肿的小男孩跟着看来年轻的妈妈朝家的方向走去,俨然是躲过一劫的庆幸模样。

一路回家,开灯,这是一套两层的复式楼,今天的这个时间点上,居住在这里的其他人还没有回来,小男孩坐在沙发上,让母亲给他擦跌打药酒,看着鼻青脸肿的小男孩不时露出呲牙咧齿的模样,此时拖掉了风衣,穿着一身黑色连衣裙的女子偶尔露出一个笑容,因此,引起了“坚强”的小男孩的不爽。

“妈,你太没良心了,我是你儿子哎,被打成这个样子,你还笑得出来。”

“妈妈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嗯?”

“以前啊,你沙沙阿姨呢,也很喜欢打架。”

“哦,听说沙沙阿姨以前家里是混黑道的,她那么厉害,跟她打架的人一定很惨……”

“也不是啊,你沙沙阿姨又不会叫黑社会的人帮忙,她喜欢用球棒打人,如果遇上了,我也会过去帮忙,不过有些时候,也会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那个时候啊,你爸爸总是在书包里放一瓶跌打酒,然后帮她上药……”

“沙沙阿姨还可以想象……妈妈你以前也跟人打过架吗?”母亲很少提及有关以前的太过暴力的事情,因此,小男孩也就格外感兴趣起来。

“是啊。”母亲点了点头,“我还很厉害呢,你也知道啦,外公开武馆的嘛。”

“那爸爸呢,他打架也很厉害吗?”

“你爸不打架的。”

“呃?”

“我记得……他以前总是被人欺负啊,我还让他叫我姐姐的,在学校里总是我跟沙沙保护他,所以他只管逃跑和带着药箱。”

“……”

见到儿子迷惑的神情,女子眼中闪过了美丽而温馨的笑容,回忆起以前的事情,那个古古怪怪却又很可靠的小男孩,顾家明;那个总是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女孩,柳怀沙;那个一直当着乖乖女,受到各种各样的表扬,其实却又并不安分的自己。

叶灵静。

……

“……妈,我一直觉得奇怪,爸爸长得又不帅,打架也不敢上,你怎么会喜欢他的啊……呃,还有沙沙阿姨……还有雅涵阿姨……还有薰姨……”

回忆在儿子的说话声中被打断了,眼前的小男孩大概害怕这个问题触了霉头,一边看着自己的表情,声音也逐渐开始变小,她倒是并不在意地笑笑。

“没有啊。”柔和的语气中有着沉湎的味道,“会帮女孩子上药的男生,很帅的呢。”将创可贴帖上小男孩的额头,随后给他一个吻。

“好了,最后一个补丁打好,准备一下,待会去诊所帮忙吧。你沙沙阿姨和允婷应该也在那里了。”

“哦。”第二章 妈妈是大总裁

星光下,一边吃着葡萄一边回家,快看到别墅的轮廓时,淘淘在路边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衣服,有些苦恼地用手指梳弄着头发。

“该死的顾允杰……”

回想方才进入小区时保安看她的眼神与连忙过来问询时的慌张神情,她就知道自己的乖乖女形象又崩溃好几分了。

这一片别墅区按照普通江海居民的说法大概应该叫做富人区也说不定,当然如今人们心里没什么明显的阶级观念,但就客观来说,能住进这片小区的人普遍比较有钱是没什么疑问的。

别墅区是在淘淘出生之前就已经坐落在这里的,附近风景优美,各种配套设施齐全,时间在这里沉淀出一份雍容的厚重感,由于大量有钱或是有权的上层人士住在这里,保安系统自然也是重中之重,方才淘淘一路小跑着进小区大门的时候,保安室里的几个人被吓了一跳,他们大抵都是能认出淘淘身份的,张氏重工总裁的独生女。看她浑身上下衣衫、发丝凌乱邋遢的样子,还以为是在外面被什么不良大叔给绑架了呢。如果真发生这样的事情,那可真是不得了了。

以往也有跟顾允杰单挑的时候,不过倒是不像这次,也是刚才遇上静姨的时候太慌张,早知道该先在老爸那边换过衣服再过来的,这时候她一边吃着葡萄一边走在路灯下反省着。旁边是绿化的草地、树林,道路上有遛狗或是吃完晚饭出来散步的行人,不时有各种名贵的跑车驶过去,多数人比较稳重,也有头上花花绿绿的年轻男女在车上唱歌怪叫的,大抵又是某个“X二代”“Y三代”在别墅里开Party邀请的参与者。

不时有认识淘淘的住户瞪大眼睛跑来问她发生了什么事的,淘淘便稍稍有些尴尬地笑起来,说没事没事,还挥舞一下手中的葡萄,意思是如果有事我哪还有心思吃葡萄啊,然后又赶快整理衣服……不过整理起来也没什么效果,想想她当时整张脸被顾允杰砸进蛋糕里,奶油还没擦就出去追人,一路追到海边在沙滩里扭打成一气,后来就算在水龙头下用水洗,此时又哪里有什么好形象可言……

还是赶快回家吧……

一路小跑着穿过几个绿化带,看见自家别墅的庭院里停着几辆车,大抵又是来客人了。家里常常有客人来,要么找爷爷的要么找妈妈的,亲戚们也常过来,自己这形象还是不好从前门进去了,她绕道后门敲开了门,在后门那边的一名保安又是一惊一乍的,以为小小姐被人怎么怎么了,她花了好长时间才解释清楚,然后偷偷穿过小花园进屋。

小区外部有自己严密的保安,类似张家这样的人,也自己请了几名保安,住得久了,其实跟家人也差不多,据说其中的张伯伯跟古伯伯还是同性恋什么的,淘淘小时候听过这个传言,跑去问妈妈,当时妈妈不知道为什么笑到肚子疼,然后打她额头说小孩子不要打听这个,她现在还不清楚是不是真的。

张家的别墅很大,住的人也多,作为主家,主要是爷爷奶奶妈妈、自己,然后有住在这里的一个舅爷爷一家,他的两个儿子,一个是叔叔一个是伯伯,也在公司里上班,然后有几个堂兄弟姐妹的,还有一个亲戚家的女孩子被寄住在江海上学,就也住在这里,张家亲戚颇多,老家又不在江海这边,也有几个堂哥表姐在江海念大学的,放假了会过来一趟,爷爷喜欢大家在一起的感觉,逢年过节的时候,静姨、沙沙阿姨还有很漂亮很漂亮的薰姨也常常过来住,爷爷不喜欢花心的爸爸,但倒是喜欢静姨她们,甚至还收了她们当干女儿。

哦,忘记说了,虽然叫爷爷,但他并不是爸爸的爸爸,而是妈妈的爸爸,准确来说是应该叫外公的,不过既然从小就这样叫了,到如今也就习惯了,反正老爸那边也不介意。

除了这些人,住在这里的还有保安叔叔啊、司机叔叔啊、厨师大婶和园艺工阿姨之类的,算是一大家子的人,逢年过节的时候就热闹得很。不过也是因为人多,所以不要以为潜进后门就已经安全了,还没跑过后门走廊呢,就被厨师大婶看见了,然后奶奶也看见了,真是灰暗的人生,因为奶奶最喜欢碎碎念了。

然后就在奶奶眼睛和嘴巴都变成“O”形的表情下解释了半天。“看,这是静姨给我的葡萄呢。”奶奶那夸张的表情这才撤下来。奶奶以前是演电影的明星,她是妈妈的后妈,这时候看起来也没有多老,一般人恐怕都以为她是妈妈的姐姐,才三十多岁呢。其实在这个家里,爷爷很有威严,妈妈有时候也很严厉,奶奶最宠自己了,不过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往往都不会怕别人的威严和严厉,反倒怕被别人当成小孩子一般的溺爱。譬如说……

“好吧,看看你弄得这么脏……正好奶奶要去洗澡,水都放好了,就陪奶奶一起去吧……”看起来仅有三十多岁的美妇人牵起了小女孩的手。

“啊……”淘淘哭丧了一张脸,“奶奶,我自己会洗啦……”

“知道淘淘你会洗,不过正好可以一起啊……淘淘不喜欢奶奶了吗……”果然是演戏出身的,变脸了。

“可是……可是我身上很脏啊……”

“就因为很脏所以才要立刻洗掉啊。”

“但是……”

吼!脸色再变,美妇人杏眉一瞪,抿着嘴看了她好一会儿方才开口:“不陪我洗澡我立刻叫你爷爷和妈妈来!”

“……好吧。”

赢了演戏出身的大明星奶奶对她俏皮地一眨眼,牵起了小女孩的手,经过客厅旁边的时候,淘淘偷偷地往那边探头瞧了一眼,爷爷和妈妈正在接待几个不认识的客人,妈妈的工作装还没有换下来,戴着眼镜坐在沙发上听对方的说话,看来带着一丝淡淡微笑的安静样子看起来又漂亮又有气势,淘淘常常想自己以后也要变成这样厉害的人。

“走了走了,先上去洗完澡再下来,你想这个样子被你妈妈看见吗?”

“嘻嘻,我觉得妈妈好有威严的样子。”

“喔?有吗?”美妇人好奇地探头去看了一眼,随后笑了起来,“早说过了,你妈妈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多半是在开小差呢。这几个人拜托的事情,多半是要吹了。哼哼,这个表情还是我教她的呢,走吧走吧,待会奶奶也教你怎么做……”

妈妈是大总裁。

家里的张氏重工规模很大,具体有多大淘淘目前也不是很清楚,总之别人说起来都是很佩服的样子,自己目前就读的圣心学院初中部也有很多同学家境都相当不错的,父母有公司的、有权力地位的,但如果真的要比,自己家应该算是“最不错”的那个层次。尽管从小的教育令得淘淘并不是非常在意这些,但这些事情的概念,她还是能知道的。

小时候妈妈在公司办公时就常常带上她,她那时便看过很多很多看来很厉害的人都听妈妈指挥的样子,觉得妈妈真是厉害,相对来说,已经从位子上退下来的爷爷就更厉害了,奶奶也是很厉害的,她有时候发起脾气来,也常常把其他很厉害的人训得说不出话来,当然,有时候爷爷会开玩笑地说:“呃,如果说谁最厉害嘛……淘淘你要知道,我和你妈妈的厉害,都是要讲道理的,你奶奶厉害起来,道理都不用讲,所以你奶奶才是最厉害的人。”

每次自己听到类似这样的说法之后,奶奶都会花一晚或者好几晚的时间,认真地给自己灌输“爷爷说的是歪理邪说、奶奶睿智大方又讲道理”这样的概念。

当然啦,妈妈、爷爷、奶奶三个人,淘淘都是很喜欢的,分不出高下来,她有时候害怕妈妈的严厉,有时候害怕奶奶的溺爱,也同样喜欢跟她们在一起的感觉,奶奶在很多时候都会跟她一块胡闹,这在很多家庭里大概是不常见的情况,大抵是因为这个奶奶显得年轻而且童心未泯。这个家或许比别的人家里完美得许多,但如果要说有什么美中不足的地方,或许就在于,她是私生女,这个家,在官方术语上,就会被称为单亲家庭,类似学校的调查表上,常常就得这样填。

江海是与国际接轨的大都市,时间发展到二零一三年,世界末日都过去了,单亲家庭的状况,其实也算得上常见了,班上也有许多的同学都是父母离异的,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不过真要说起来,自己家里的情况,比一般人家里,又要奇怪得很多。

小的时候还没有感受到太多奇怪,或许是因为父亲母亲、爷爷奶奶他们把气氛营造得太理所当然的缘故,但如今她也有十二岁了,有了自己的辨别和思考能力,真要客观想起来,自己这个家,其实真是蛮古怪的。

单亲家庭,要么是父母离婚了,要么其中的一方去世了,可自己家里不是这样,很小的时候自己就知道了母亲是谁父亲是谁,谁也没有去世,他们感情也没有破裂,可他们又不是住在一起……

其实想想,还是有第三种情况比较符合这个的,虽然说如今单亲家庭的儿女不奇怪,但也有一种情况,偶尔还是会被人说闲话,那就是情妇的私生子,据说隔壁班有一个就常常被人欺负,他的妈妈是为了钱跟某个公司的总裁在一起,生了孩子还弄了个“家”,这据说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真要想起来,自己的情况跟这种事情还真是挺相似的。

妈妈是情妇,她跟爸爸的感情似乎没有破裂,可他们也没有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妈妈跟自己说了爸爸是谁,可自己似乎也不好到处宣扬爸爸的身份。奇怪的是,偏偏这种情况,又没人鄙视得来。

一般的女人当情妇,多半是因为贪图对方有钱有权有地位,可妈妈虽然是情妇,妈妈却是个大总裁,有自己的地位和事业,拥有的财产以亿计。而爸爸……

爸爸是个小医生,开着家小诊所……

客观想想,这种事情真是理解不了。

这只是在逻辑思考能力成熟之后,理智的层面感受到的奇怪,要真说起来,淘淘从小就在这种氛围中长大,爸爸跟妈妈也没有什么矛盾,她自小的时候认识静姨、沙沙阿姨她们开始,就跟她们很亲昵,还常常过去一块住,每年一块出去旅游,心中倒是自然而然地把这种事情给接受下来了,七八岁的时候还觉得“没什么奇怪的啊”,跟顾允杰的打闹也纯属姐弟间的矛盾,这是人民内部矛盾之一,如果有外人敢欺负谁,两人还会一致对外,甚至三年前沙沙阿姨生了允婷,自己也能把她当成妹妹一样亲昵的对待,也是这几年才稍稍多想了一点。

偶尔会跟妈妈谈起这种事,妈妈倒并不是非常避讳这些,不过她的解释淘淘还有些不理解,只能记住妈妈说的一些很浪漫很有趣的故事,她的房间就在二楼妈妈房间的隔壁,窗台靠着小池塘,妈妈就常常跟她说起以前的时候爸爸从窗台帮她逃家出去的情景。

跟爷爷当然不能说这个啦,偶尔倒是会跟奶奶提起,奶奶就会叹一口气:“唉,既然不是为了钱,那多半……就是因为他们有感情吧……不过淘淘你将来可不能像你妈妈这样……”

能多有感情呢?淘淘目前也已经到了崇拜各种偶像,喜欢电影上帅哥的年纪了,以女儿的角度凭心而论,老爸算不上太差,但无论如何,都觉得老爸的形象跟那些明星相差甚远。妈妈为什么会喜欢上爸爸,喜欢到这样的程度呢,另外还有那么好的静姨、沙沙阿姨,觉得真是难以理解——目前来说,这也是她跟那个犯冲的便宜弟弟顾允杰不多的共同语言之一。

在妈妈的故事里,爸爸曾经是妈妈的学生,就是个偶尔有些恶劣,成绩不算好还喜欢抄作业的男生罢了,在静姨她们的故事里,老爸也算不上什么很厉害很强势的男孩子,沙沙阿姨老喜欢跟人打架,他连架都不打的,无非是个普通人罢了。

当然,如果让淘淘自己来看,爸爸也无非是个普通人罢了,他没有非常出色的地方,也没有一大堆很厉害的人要听他的指挥,就算当医生也不是什么名医,诊所的生意一直都一般般,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也不会像一般的老爸那样总是对着女儿很亲昵地说“啊,女儿你要不要这样要不要那样啊……”,有时候感觉简直像是朋友一样,可以坐在一起说话,也能坐在一起发呆,偶尔老爸还会突发奇想地带着自己搞怪弄恶作剧。

记得九岁时的一天下午,自己跟老爸去海边散步,累了就一起在海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什么话也没有说,她只是听着老爸在一边轻轻地哼歌,她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睡在老爸的腿上,夕阳如火,然后两个人就一块在海边的餐厅吃了晚饭,明明没有说什么话,却是她心中最深的记忆之一,很棒的感觉。

那无非就是老爸罢了。

可若是仔细想起来,还是不清楚为什么妈妈跟爸爸在一起,不明白这个家为什么会这么怪,更不明白明明这么奇怪自己却会将这些事情当成自然而然……

妈妈是大总裁,爸爸是小医生。

在小名淘淘、大名张允馨或者说是顾允馨的少女心中,这是她十二三岁的年纪里,最大的疑问之一……第三章 爸爸是医生

“欢迎光临。”

病人走进来的时候,据说会帮女孩子上药的帅气男生正坐在办公桌后吃山楂,没有多少诚意地开了口。

“大夫,我……”

“我开点药给你好吗?”

“你不要那么急嘛,先听我说完我到底哪里不舒服啊……”

“有什么不舒服都要开药的,没有别的办法可行了。”

“大夫,我大老远到这里来,你先让我说完哪里不舒服嘛,拜托你啦,让我说……”

“我让你一路说回你家,一路说,到你家还没说完的话再从头说一次,好吗。”

“你就这么给人看病啊?”

“是这样啦……山楂吃不吃?”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我很久没吃过了……”

干净明亮的房间,透明的玻璃墙可以看见外面的情景,说话的两人倒也的确不再是孩子了,当然,也并不显得有多老,通常被人称为“小孟”的男人坐下后,看着对面推过来的山楂果脯,抓了一颗扔进嘴里,回头看看,入夜后的诊所灯火通明,夜色掩映下在这路口俨如透明的琥珀,这时候倒是没什么病人,一个还背着书包的孩子坐在隔壁诊室里,名叫薰的护士正在用抹布擦拭着玻璃门。

即便这些年已经见过很多面,此时只是看见这道背影,还是令人心中产生了优美而恬静的感觉,何其奇妙的女子,这么些年来,她给人的感觉几乎都没什么变过,美丽得近乎完美的面孔,柔和,安静,似乎是从她读高中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就是这样的感觉,然而十多年过去了,每一次见面的时候,甚至还能从她身上感受到一股纯净青涩的气息……当然,能够感觉到这种美的,或许也不止他一个人而已。

“喂,有人在泡你马子……”小孟朝着外面努了努嘴。

一名看来是成功人士的中年男子——大概是孩子的父亲——正在护士身边说着些什么,笑容温和有礼。办公桌后方的男子无聊地摇了摇头。

“又不是第一次了,很正常,这人最近常来,呐,果脯就是他送的。”

“他泡你的妞干嘛送果脯给你?”

小孟不由得有些纳闷。

“半年前他儿子来这里看病,好了之后,他就带着他儿子常常送东西过来,果脯是那小子送给薰阿姨的,薰不吃,我就帮她分担一点。”

“……顾家明你还真是不讲究……你猜如果他进来看见你吃他儿子送的果脯会怎么样?”

“讲究吃不到好果脯……”

房间里的两个人多半都有些坏心眼,说着这些事情,吃起果脯来倒觉得更加有滋味了一些。聊了几句,小孟笑道:“沙沙呢?”

“带着允婷去美容院帮忙教瑜伽了吧,她老是到处乱跑,不过诊所也真的挺无聊的……你老婆呢?最近在新宁那边指示工作什么的吧,我在电视上看见她了。”

“打了电话说是还在高速上,其实我今天也是刚回来,这周新宁那边开了个珠宝展,我们公司承接的,前天晚上有帮劫匪过去,差点让他们得逞,我当时在,杀了其中三个,七个被抓的,啧啧,都是美国人,以前当过特种兵的,难对付……新闻看了吧?”

“没注意……”

这类事情对于两人来说目前也已经很难遇到,但这时候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劲,顶多牢骚一两句中国社会终于跟世界接轨了之类的,闲聊之中,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从外面推了玻璃门进来,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子与脸上贴着创可贴的小男孩,外面传来:“薰姨。”“怎么了?”“薰,别理他……晚饭吃了吗?”“私人恩怨……”之类的对话声。

小孟看了几眼:“你儿子被人打了。”

“又跟淘淘打架了……”

说话间,穿黑色连衣裙的女子也已经推开了门进来:“小孟哥,新宁那边没事了吧?”

“嗯,我看电视说那个珠宝展出了劫案,还怕小孟哥你出事,特地打了电话给清清姐呢,她说你在现场,还好没受伤……”

“哈哈,没事没事,小场面。”

对面的家明耸了耸肩:“没错,你看小孟哥长得越来越像布拉德皮特了,说不定下次007都找他演,啧,灵静你不知道,小孟哥干掉了三个劫匪。对了,吃山楂不?”

“真的?”灵静嘴巴惊讶成O型,“待会一定要跟我们说说事情经过……不对,不能在沙沙面前说,否则她肯定会遗憾自己为什么不在那里……唔,这个山楂味道很好……”

“我买的,喜欢就好。”家明毫无心理障碍地笑着点头,对面的小孟陡然笑了起来,被一颗山楂堵住气管,咳个不停。灵静顿时有些疑惑,先是将口中的山楂吐到手心看了几眼,确定没什么之后才又吃进去,在饮水机倒了一杯水给小孟。

“又搞怪……”她狐疑地眯了眯眼睛,“对了,跟薰出去吃过饭了吧?沙沙跟允婷呢?”

“嗯,在对街的餐厅吃的。沙沙带着允婷去美容院玩了。”

“外面那个人……来过好多次了吧……”

灵静朝外面瞥了瞥,家明耸耸肩,小孟也摇头笑了起来。随后灵静从里间拿了拖把出去帮忙薰做打扫,没多久,脸上贴着创可贴的小男孩也跑了进来:“孟伯伯。”之后也跑去里间拿抹布:“我去帮薰姨搞卫生。”

“你家允杰真好动……像你。”

“他只是粘薰而已,而且我哪里好动了,从小我就是被人欺负的对象,那时候还得灵静沙沙保护……他像灵静,发呆的时候比较像我。对了,晚上拜托别跟他们讲什么劫匪了,去年老是问我孟伯伯以前能一个打几个我就够烦的了,他跟淘淘还老喜欢切磋,恨不得把他们塞回去……”

“哈哈,如果他知道自己老爸以前能一个打几十个,不知道会怎么样。”

“肯定不信。”家明耸了耸肩,笑了起来,“我自己都不信,我现在是和平人士,好几年没动过,每天的运动就是出去晨锻,枪怎么发射的都忘记了,对了……”

正说着,电话铃声响起来,家明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上面是个女人的头像,那是东方婉,他按下了通话键:“喂……哦,到哪了?”

“倒数第二个收费站,就快看见江海了,你还在诊所?”

“嗯,快下班……你呢?这么快……这次的事情做完了?”

“签了好多的合同,头痛,感觉快把自己卖掉的样子,不过总算是签完了,这次会在江海一直呆半个月到暑假,呵呵,对了,暑假期间出去旅游的地点也已经决定了。”

他打着电话,小孟在一旁吃着山楂,偶尔听家明惊讶地放大声音:“不会吧,沙特阿拉伯?你疯了?”待到最后说了句:“好好开车。”将通话结束之后,方才笑道:“东方家的那位大小姐?”

“嗯,小婉,她也快回江海了,过几天找个时间聚一下吧……对了,暑假有没有兴趣出去旅游?”

“你们又打算去哪?”

“沙特阿拉伯……”

“呃……夏天去那,你们疯了?”

“你听到了,刚才我也是这么说她的……”

车载电话里传出“好好开车”的说话之后,通讯挂断了,东方婉按下音乐键,小车舒适的空间里响起了先前放到一半的许嵩唱的“尘世美”,轻盈欢快的调子流淌而出的时候,这位气质出众的美丽女子一边熟练地上档,一面随着那音乐轻声地哼着歌。延绵着灯火的高速公路平稳地驶过夜间的山岭,与另一侧奔流的大江时而靠近,时而疏远,延伸向远方那一片亮着灯火的巨大钢铁丛林。

“……月色如浅唱,江火似流萤,

缓缓流淌的爱,芳菲不尽,

他们都说尘世那么美,

相守着你爱的那个谁,

白发渔樵,老月青山,

平平淡淡,值得珍贵,

他们都说尘世那么美,

心中有爱谁和谁会不美,

把酒言欢,你斟酌我举杯……”

歌曲轻快流畅的节奏本就与驾车的感觉类似,这时候配着女子那轻柔哼唱的嗓音,小车平稳飞驰间与江海逐渐拉近着距离。坐在副驾驶座上,许毅婷感受着这样的旋律,偏过头看看身边的同伴,多年形影不离的好友,情同姐妹,完全不用问,她也能明白对方心中的轻盈与开心。

多年以来在商界打拼,能够到达现在的地位与高度,虽然有的人会说东方婉是借着兄长的帮助上位,但替她做了这么多年秘书的许毅婷却明明白白,眼前的女子不仅有着家世的关系,事实上也有着对应的实力与魄力,而更重要的是,她那种重视一切的态度与惊人的毅力才是真正令人佩服的品质,平日里或许有人可以轻视她,然而一旦站到对立面,任何人都能感受到她给人的那种巨大的压迫感。

讨厌取巧,重视阳谋,任何方面一旦让她站稳脚跟,接下来必定就是摧枯拉朽的横扫一切,这些年来,倒在她们前方的大公司大集团超过了两位数,“婉”集团直接或间接掌控的资产更是以百亿计,这两年来,她也已经开始接手原本属于东方家本体的许多产业。而由于一丝不苟、严格自律的工作生活方式,这位平日里连玩笑都不轻易跟人开,看来二十多岁,年轻又有着出色大家气质的美女甚至被公司里的人安上了诸如“女魔头”之类的外号,会让她露出这种轻松神态的,或许也就是类似于目前这样的情况下了。

“开心?”

“嗯……旋律很好。”

“呵呵。”

家明与小婉之间的关系,她是在零五年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毕竟她与小婉也是情同姐妹形影不离的搭档,小婉要有什么事情,也瞒不过她,不过,知道了并不代表能够理解,这些年来,这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与相处方式,一直都是最令许毅婷纳闷的事情。

两个人相识的时间倒是早,高中的时候便是同学,当时相处的方式也如同冤家一般,倒是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高中毕业之后自己要称呼一声表哥的家明同学消失了一阵,因为什么原因,她后来大概也是明白的,到零四年表哥再度出现,还没发现什么奇怪的苗头,谁知道零五年的时候,就发现这两个人已经在一起了。

有些事情或许得承认,表哥的确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不过那时候他都已经成家了,同时在一起的女人甚至不止一个。刚知道小婉跟家明发生了关系之后她直觉地认为这也是一段孽缘,或许过了不久也就会分开吧,谁知道这样的关系就一直延续了下来,看起来总像是偷偷摸摸的,可家明身边的女人又像是知道,小婉跟她们的关系也不错,常常一起逛街、出去旅游什么的,零五年或者更早一点开始,到了现在都二零一三年了,这关系仍旧没断,大家的关系似乎也跟以前差不多,她也就如同之前一样,实在难以想得清楚。

说是爱情似乎也不像,再浓烈的爱情过了八九年似乎也该变成细水长流了,可要说一直是细水长流,又有些奇怪,哪里会有这样的,小婉的成长、性格她大抵都是清楚的,从小一直到高中大学都没真正交过男朋友,大学毕业之后开始创业,也总是一个人,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跟家明表哥在一起,一直到现在,也不是独占对方,甚至连个名分都没有,似乎也没什么非常轰轰烈烈的浪漫事情就到了现在。

小婉个性强烈,独立且有主见,绝不是那种性格恬淡没什么追求什么都可以将就的女人,如果她要男人,想要约她出去的男人随时都能排成长队,可也从没见过她对别人有过这方面的意思,因为这样,她与家明之间的相处方式才尤其令人疑惑。

这些年来,感情生活基本没有妨碍她的事业,几年以来天南海北的到处跑,就算能够回去江海,呆的时间也往往不算久,就算是这段时间,家明表哥也不是总陪着她,除了基本每年都会抽出固定时间跟一大票人出去旅游,每天能够见面、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她一到工作的时候必定全力以赴,但也并不是说她不在乎感情生活,类似于今天这样,赶着做完所有的事情,连司机保镖都没叫就自己开车赶回江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了,即便八九年都过去了,每次看见她这样子,许毅婷甚至都能感觉到一丝爱情的滋味。

或许也只能佩服家明表哥是个太古怪的人吧……

心中这样想着,旁边轻声哼歌的女子倒也注意到了她的神情,笑着说道:“怎么样,要到江海了,很高兴吧?”

“什、什么啊?”

“我哥啊,他还有几天就回江海了,到时候你们两个尽管亲亲我我,别赖我这个当老板的不给假期啦……”

“呃……呵。”以往就因为这事被取笑了不少次,纵然在这方面有些腼腆的许毅婷,这时候也有了些免疫力,甜蜜地笑了笑。不过,对方当然也有新招来对付她。

“另外我可是知道了哦,到了下半年,我就得叫你嫂子了,怎么样,什么时候生个小宝宝给我玩?”

“呃,他……”说起这个,许毅婷的脸终于还是红了,东方婉得意地笑:“我哥已经打电话跟我商量了啊,我可是他唯一的妹妹,你现在又是我的秘书,他要跟你订婚的事情,当然跟我说了,我估计你们订婚会放在这次沙特的事情处理完之后吧,到时候他也可以闲一阵子了……”

好朋友跟哥哥的感情算是尘埃落定,东方婉也在为他们高兴着,真要算起来,这也是好多年的爱情长跑了,事实上两个人能够搭在一起一开始都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哥哥所在的位置,各方面环境复杂,一直以来身边也不缺乏优秀的女孩子,能够接受毅婷两个人一直到今天终于确定可以结婚,才真的是不容易的一件事,恐怕因为哥哥在这方面也是个简单的人吧,他一直喜欢的是灵静那个类型的女孩子,毅婷相对传统的性格,说起来与灵静倒也是有些类似的。

不过,夏天去沙特,似乎也真是挺傻的……

她想着,不由得又笑了起来。小车继续前行,在高速之上一路朝着不远处的城市飞驰而去……

江海近了。第四章 小诊所

小诊所位于几个小区外的十字路口旁,好几年前这一片还没发展起来的时候它便在这里了,这些年城市发展,周围建起了一栋栋地价高昂的楼房,形成一大片以住家为主的区域,周围虽然由于刻意的规划没有发展成那种嘈杂繁荣的商业街,但各个楼房一楼的门面也都是装修精美的店铺,算得上寸土寸金的地盘,十字路口算是真正的黄金地段。小诊所占地几百平,依旧是以平房的姿态立于周围林立的大厦当中,委实算得上有些招摇的鹤立鸡群,当然,或许反过来说会更加贴切一点。

尽管一直都是仅有一层楼的平房,但小诊所并不会显得土气,几年前的装修,它就已经是附近最漂亮的一栋建筑了。附近人行道上的树木已经有些树龄了,树冠在夏天会形成漂亮的林荫,与小诊所溶为一体,由红白相间的马赛克砌成的矮墙,诊所门外的花圃,整个诊所的设计并没有过分的招摇,总体上还是四四方方,只是临街的一面是透明的落地窗,总是擦得干干净净的,另一面才是正门,窗户,墙漆有乳白、橘黄、碧蓝三种颜色,给人以活力与开朗的感觉。

小诊所与旁边的植被溶为一体,上方的天台外围则有一圈透明的玻璃栏杆,这令得这天台更像是一个观景台,有时候会看见医生、护士跟他们的朋友在上面吃烧烤,晒太阳之类的。在越来越有“钢铁森林”的疏离感的城市间,这个俨如秘密花园一般的小诊所原本大概只是追求一种类似于家或者是夏天的感觉,但到得现在,反而是被周围的环境给愈发孤立起来了。

如果是第一次路过这里的人们,没注意诊所的招牌之前,大抵会认为这里是一间咖啡馆或者餐厅,又或者是一家高雅的艺术品商店,对于类似这样的观感诊所的拥有者们在无奈之余,或者还会感到一丝的委屈,当初装修的时候只是追求自然的感觉,却因为周围环境的变化,这份感觉倒是愈发显得尖锐起来了。而即便注意到诊所的招牌,人们的第一印象,多半会将之认定为一间要价高昂的牙科诊所,不过这甚至连牙科诊所都不是,它只是类似于一些医生开办在某些老旧家属区的小诊所,收费比大医院实惠许多倍,甚至因为坐诊的医生太过年轻,它的口碑甚至也算不上极好。

马克思在《资本论》里说:如果有10%的利润就可以让人疯狂,有50%的利润,让人不顾一切,有100%的利润可以令人铤而走险,有300%的利润,资本家们就可以践踏人间一切法律。

占据了路口最好的一块地的,居然是这样的一家小诊所,好几年来它自然也受人觊觎,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有些地产公司的代表上门,或者是小流氓小混混们上门,不过七八年以来,虽然周围都在变,诊所开着的利润也一直不高,但它就一直开在这儿,像个顽固的钉子户。

这几年周围的环境越来越好,房价越来越昂贵的时候,真的敢于打上门来的家伙反倒没有了,不过,怀着其它目的的一些人,倒是从来不曾少过。

时间是晚上八点,街道上的路灯、道路边商店的霓虹就那样亮着,道路边有吃完晚饭出来散步的行人,三三两两,附近街道上车辆不多,行驶得大抵都不快,这也算是标准的居民区的感觉了。正在关门的诊所前方,穿着西装看来是成功人士的中年男人正在为约会诊所中的护士做最后的努力,一般来说被人拒绝之后他是不会这样死缠烂打或者说恋恋不舍的,不过在这位名叫月池薰的看来仍旧如同少女一般的日籍护士这里,类似的情况,却不是第一次了。

诊所开办的几年间,最不缺乏的就是各种各样男性求偶者,有的人比较绅士,送花、约会,水磨工夫一做就是几个月,有的人比较浪漫,曾经拖来过一车的玫瑰花差点将诊所的大门给淹没掉,有的人比较暴躁,直接叫上兄弟过来威胁对方要与他谈恋爱的,有的人比较迂回,特意让自己患上感冒才过来泡妞的……

老实说,无论是怎样的追求方式,最终得到的,也只是淡淡而礼貌的拒绝。少女连普通的朋友也不怎么交的,除了过来看病的病人会温柔地说几句话,病情一好,能得到的就只是某些公式化的回答而已。若是示爱,那回答就更加简单一点:“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这句话倒是挺肯定的,也能从她的微笑中看出淡淡的幸福感,若是需要补充,大概便是一句:“我很喜欢他,不想让他讨厌我,谢谢。”这说法多少有些过分的坦白和令人害臊,但她是日本人,也就可以理解了。至于某些人说的“至少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则一律被无视掉,是个死心眼的姑娘。

诊所里偶尔会出现的另一名被称作沙沙的护士也常有人追,不过由于她并不会每天出现,还是比不上常驻诊所的日本女孩的受欢迎程度。至于坐诊的年轻医生则大抵是个无良的人,看见诊所里的女孩子被纠缠,也从来是坏心眼的在一边旁观,甚至会跟某些熟人打类似于“这个家伙能坚持多久”的赌。

这年轻医生的恶趣味很多,不光拿雇员的烦恼打赌,他也会把人家为了泡妞而送来的点心恬不知耻地收下,一个人在旁边偷偷吃掉,甚至跟熟人分享,就是不给薰尝。而由于几乎每天都有人送花过来,诊所附带的小小商店便从来不缺花卖,无需进货。

没事的时候,往往能看见他跟薰兴致勃勃地坐在太阳下将别人送来的花束拆散,包成一支一支的然后放进店铺花篮里待售的情景,薰也并不气恼,坐在那儿跟医生包花束的神情看来甚至有些幸福的满足,只要是第一次拒绝后不听的人送来的花,一律不客气的收下,若是没有时间重新包装,便拿掉贺卡直接标个较低的价格先放到售卖的柜台上。

拿别人送来求爱的花赚钱贴补家用……这样的行为若是不巧被某些追求者亲眼看见,心估计会当场碎落一地再也粘不起来,或许今后会将薰当成是践踏人心的恶魔也说不定。

尽管作为诊所的主人,这位名叫顾家明的年轻医生有着一颗如恶魔般恶劣的内心,因为无聊的缘故而充满了各种奇怪且无可救药的恶趣味。但若是有些接触了之后,或许会了解到这位无聊男子已是已婚的状态,而作为小夫妻的另一半,他的那位名叫叶灵静的妻子却足以称得上是理想妻子的典范,年轻漂亮,很难想象她已经是一位八岁大的男孩的母亲,她是一名出色的钢琴演奏师,在有着优雅气质的同时,也并不缺乏少女般的俏皮与活力,最重要的是,对于外人来说,她拥有着丈夫所严重缺乏的道德与良知,或者说……是这个小家庭所普遍缺乏的道德与良知……

早些年她曾经想过为薰寻找一个出色的男孩子做对象,不过最近这几年,似乎了解到了一些事情,她便会多少抱着一些无奈的在丈夫对薰的烦扰无良旁观的时候,适当地为薰隔开一些无谓的烦恼。譬如现在,她就在替薰敷衍着门口的成功人士追求者。

“事实上,薰恐怕不会接受你的追求,她应该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所以她大概……”

媒很好做,看起来坏人姻缘的忠告就很难出口,因为不管说得再好听,这都肯定不是别人会喜欢的话。不过,这么几年过来,她其实也明白,虽然薰从来都不说,但她对于这样那样的追求,其实是不喜欢的,而她现在跑过来帮忙当挡箭牌,心情也委实有些复杂,但尽管如此,她还是这样做了。

当然,灵静的骨子里虽然也有诸多叛逆不羁的因素,但外在脾气一向温柔,接人接物,在哪里的人缘都是极好。有她出头帮薰讲话,绝大多数的时候,追求者都会说上几句漂亮话后知趣地退走,不过,偶尔也会遇上类似眼前的强硬派。

成熟、沉稳,人生阅历相对丰富,由于某些方面的成功也培养出了相当的自信,尽管离过一次婚,却也因为这样而更加明确自己需要什么,更加明白人生和感情。最重要的是,在大多数人都将要放弃的时候,他还是会努力而正确地争取一下。就像这时,当听着灵静把话说完,他在思考片刻之后,也扶了扶眼镜,露出一个相对诚实的笑容。

“事实上,我这样说希望你们不要觉得奇怪……这段时间,我向很多人打听了一下薰小姐的情况,他们都说,薰小姐除了在诊所的生活以及与各位的一些小活动外,其实并没有什么固定的男朋友……当然,我并不是……呃,并不是说……”

他笑着,努力地表达自己诚恳的想法:“呵……我知道类似我这样的人很多,大家也都是为了薰小姐好,但是,我想说的是……我是非常诚恳地对待这件事的,没有任何轻率的方面,我明白我心中的感觉,我也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虽然我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现在也有小军了……呵,我知道薰小姐很喜欢小孩子,小军也很喜欢她,所以这个不会成为障碍……”

他这样说着,旁边的小胖子也用力点着头,这时候,另一对样貌相似的父子也已经走近了,仍旧年轻的父亲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自然地握住了灵静的手,旁边顶着一张因为打架而青一块紫一块,由于贴了好些创可贴仍旧显得人畜无害的小脸,小男孩一只手拉着父亲的衣角站在那儿,眼中闪烁着灵动的光,望着前方的男人与他的儿子,眼睛眨了眨,随后又眨了一眨。

中年男子并没有因为来了人而感到不好意思,他只是笑了笑,挥挥手继续说下去。

“……呃,所以我一定会认真地对待这段感情。而且另一方面,我在江海有房、有车,有固定的工作,并且我也算是有一定的……呵,我是说,当然这个并不重要,但至少,我在物质方面也算是有着不错的基础,至少可以减少很多需要烦恼的东西。我是说,你们都是薰重要的家人,我希望至少能给我……一个开始的机会。”

适当的停顿加强了他的说服力,沉稳、从容并不会扭扭捏捏的态度,在某些方面,也可以称得上大气。灵静不由得觉得眼前的男子有些难缠,有这一番说辞的话,过任何家长的那一关恐怕都没什么问题了。老实说结过婚不是问题,这样的人反而更体贴,如果是几年前自己跟沙沙还懵懵懂懂地想要替薰找男朋友的那会儿,这时候恐怕二话不说就点头了,不过现在还是得帮忙推掉,想想心情真是纠结得一塌糊涂。

“呃,我明白,不过,的确不是其他的问题,薰她……真的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心中怨气一上来,她保持着那样清新诚恳的笑容,暗地里忍不住在旁边男人的手上狠狠掐了一下,家明原本站在旁边很没良心地看戏看得开心,这时候手上一痛,很是夸张地晃了一下,看看妻子眼角的余光,反应过来,很显然,这是要帮忙作证了。

“哦、哦哦,没错,没错,薰她有男朋友了,有男朋友了。”他朝对方点着头,显然在作伪证。

“呃……呵……”撒这么没技术含量的谎,傻瓜都能看出来,何况他还向周围的人打听过这些事情,只不过一时间,他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总不可能直接说“你撒谎”吧,这事情要委婉。话才开了个头,只见那个脸上贴着创可贴的人畜无害的小男孩拉了拉父亲的衣角,天真而小声地说道:“老爸,你不是说过如果别人把薰姨娶走了,我们家的诊所就要关门了吗?”

“哦?我说过这个吗?”

“嗯,沙沙阿姨也是这么说的。”

同样人畜无害的老爸面不改色,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小男孩再接再厉,继续天真而小声的说话,实际上所有人都能听得到。

“沙沙阿姨说薰姨因为被日本的家人赶出来了,所以偷偷来到中国连身份证都没有。所以你请她当护士,她吃苦耐劳还不用付工钱,你还威胁她如果她偷跑,你就去报警。所以这样就省下一大笔钱了……爸爸爸爸……”小男孩扯扯老爸的衣角,继续很小声,“如果让薰姨走掉了你是不是糗大了……”

无良且黑心的老爸伸手罩住嘴唇,用像是看神童一样的目光端详旁边的小男孩:“居然能一口气表达这么多意思了啊……”另一边仍旧年轻靓丽的老妈像是在顷刻间老了十岁,目光有些呆。而前面的中年男人也呆掉了。

过得好半晌,那边才开口:“我……那个……虽然之前也听说过类似的事情,但是……薰小姐她……真的是没有身份证吗……”

这种事情该怎么回答?灵静迟疑了一下,方才开口,那边轻轻地挥了挥手。

“呵,这种事情……应该不是真的吧。呵呵,我会再来的,我会再来的……”

“呃,唐先生……”

灵静喊了一声,但对方已经牵着儿子掉头走了,夜风真是太凉了,拔凉拔凉的,隐约间,中年男子还能听见后方传来的淡然辩解声:“喔,沙沙这是恶意中伤,明明我每个月都有给她几百块钱零花的嘛……”

几百块……零花……

不远处的围墙内侧花圃里,一直都在扮演特务偷听的小孟哥已经捂着肚子快要瘫倒在地下了,因为忍笑,全身颤抖像是在打摆子……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夜风拂过,灵静蹲在路灯杆下,一只手轻轻地撑着额头,若是远远看过去,那曼妙的曲线或许还有着一种优雅而落寞的感觉,落寞中又有些无奈,当然,大概很少有人能猜出美女无奈的原因也就是了。大小两个男人还在身边烦她。

“妈妈妈妈。”小男孩摆出同样的姿态在旁边用手指偷偷捅母亲的腰肢,他继承了父亲人畜无害的气质,也继承了母亲清秀慧黠的面孔,当然,有些时候,这种狡猾显得太过明显和尖锐了,常常是令父亲感到有些惋惜的地方。

“妈妈妈妈。”家明蹲在另一边,倒是用双手环抱住了妻子的肩膀,轻轻摇晃着,两人的脸颊几乎是贴在了一起,他就这样轻声重复着儿子的说话。片刻,灵静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当然没用,只是身体微微晃动的时候,儿子的手指正好戳过来,在腰肢上稍稍用力,她顿时痒得笑了起来。笑完之后,这位不堪挑逗的女子也终于爆发了。

“家里就我一个正经人,再这样迟早被你们折腾死了……”她语带娇嗔,杏目一剜,狠狠地瞪自己的丈夫,这当然没什么意义,随后又扭过头去瞪另一边的儿子,小男孩刚刚呵了母亲的痒,微微有些心虚,身体正往后仰,被这样一瞪,一不小心屁股坐在了地上,随后被灵静哭笑不得地揪起来打屁股。

“谁教你说那种话的。”

“妈妈你不是也说过的吗?”

灵静没好气地笑出来:“那是开玩笑,以后不许跟别人那样说。”

“可是很有趣啊,而且薰姨又不喜欢他。”小男孩想了想,随后又像是想到了有趣的事情,“妈妈妈妈,你不知道哦,前些天呢,就是两个月前开始追求薰姨的那个帅哥叔叔送了花来,是让花店的人送过来的,他就躲在围墙外面看薰姨的反应,我正好从家里过来,在街角发现他鬼鬼祟祟,就也躲在他后面看,然后……呼呼呼呼……然后……”

小男孩似乎想到了好笑的东西,捂着肚子笑个不停,好半晌才平复过来:“然后他大概是看见了薰姨直接把卡片取下来,花束就摆到卖花的柜台里了,然后……他整个人就呆掉了哦,真的是呆掉了哦,呼呼呼呼……下巴就跟掉了一样,眼睛都是直的,就像这样……”

他做出惟妙惟肖的“呆掉”的动作,然后继续捂着肚子笑:“再然后,再然后我看见他哭了耶,他就站在那边,一直流眼泪,哈哈哈哈……”

小男孩就这样笑着,灵静有些无奈,皱了皱眉,踢了旁边的家明一脚,家明的神情却已然变得严肃了起来,待前方与他相似的小男孩渐渐笑完,他才蹲下来,有些严肃地摸了摸男孩的头。

“你要知道,是因为他跟你薰姨表白,你薰姨认认真真地拒绝了之后,他还一直说不听,花才会被放在架子上的,如果是在明明白白的拒绝了之前,别人让花店送过来的花,你薰姨都是会好好收下的。有人喜欢是一种好事,做人要真诚,不能看不起别人的好意,记住了吗?”

小男孩望着父亲,随后看看母亲,认真地点了点头:“嗯,记住了。”

“好。”家明站起来,有些恶作剧的揉乱了他的头发,将孩子认真的表情打断掉,“你薰姨就要收拾好了,我们两个去开车过来吧。”

他回头朝还在笑的小孟哥示意了一下,牵着儿子的手往附近的停车场过去,声音依旧传过来:“不过呢,如果这种好意明明已经认真地拒绝掉了,对方偏偏不肯接受,那就是给人添麻烦了,这种事情就活该被笑,哈哈哈哈……那家伙是怎么哭的,再给我说一遍……”

“是这样哦是这样哦……”

父亲双手插进兜里,有些悠闲地走着,儿子在旁边蹦蹦跳跳,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灵静望着那边,唇角露出温柔的笑意。片刻,小孟哥从旁边过来:“家明看起来没个正经,其实蛮会教孩子的嘛。”

“其实绝大部分时间还是没个正经的,沙沙也是一样,结果他们三个在家里的时候都跟打仗一样,还好有这种偶尔正经的时候,要不然我咬死他……”

跟小孟哥之间也是熟人了,用不着掩饰什么,灵静磨了磨牙,但笑靥之中仍是满满的幸福。

“有这种偶尔正经的时候就已经很可靠了,我就不行,对书慧老是认真不起来。”

“什么时候还是把书慧接到江海来吧,放我家来养啊,可以跟允杰一块上学放学,别忘了她可是我家预定了的小童养媳,我家也有份的。”

小孟跟穆青青的女儿名叫孟书慧,跟允杰是同年出生,仅仅比允杰小了十几天,从小就跟允杰在一块儿玩的。这两年由于小孟穆青青都有工作,小孟的父母在农村也有些孤独,于是将女儿送去了那边读小学,原本也可以放在江海给外公外婆带,不过小孟的想法是让女儿回去跟父母相处一段时间,老人不那么孤独,然后再接过来,也可以顺理成章地让不怎么想到城市生活的父母以照顾书慧的名义搬过来。这时他笑了笑。

“嗯,童养媳那是当定的啦,不过我觉得,如果让他们初中毕业就在一起恐怕有点早,是不是上完高中才比较好一点……”

他的话没说完,灵静扭过头去扑哧一声笑出来,童养媳这个词以前是家明最喜欢挂在嘴边的词了,而她、家明、沙沙三人之间的那段故事,后来也已经在朋友们之间公开,好长一段时间都被人羡慕嫉妒恨,不过,每次被人这样开玩笑,灵静和沙沙心中也只是觉得温馨而已。

两人在路边聊着天,后方诊所里,薰换了一身白色带坎肩的连衣裙,提着小手袋出来,走到灵静身后时,轻轻地抱住了她,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俨如感情很好的两姐妹一般:“嗨,灵静。”

“嗯。”灵静的脸颊跟她的脸碰了碰,片刻后,方才微笑起来,“对了对了,刚才可是差点就替你打发了那个烦人的家伙了,不过呢,被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捣乱之后,一切努力都成了泡影。”

“嗯?”

“是这样的……”

路灯温柔地笼罩着下方的几人,夜风抚动了轻盈的裙摆,不一会儿,一辆小车开过来,与小孟道别之后,灵静与薰上了车,小孟则挥挥手走向自己停在不远处的那辆商务车中,两家人住得不算远,他今天也是回家了顺道过来坐坐,路灯下,两辆车一前一后朝着夜色更深的远处驶过去了……第五章 婉

这个理论上来说是一篇日记:

〖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处理完李会彬的事情,今天回到江海,后续的事情也已经处理完毕,接下来大概可以懒散一段日子了。

如果不是事情迫得太急,真不想以这样的方式把事情处理掉。李会彬这个人总的来说是有能力的,或许该算是非常有能力的那种,如果不是因为这样,父亲当初也不会把整个京枢贸易集团交给他管。家明以前说能力这种东西往往来自于某些单一的情绪,情绪和欲望单一的人,往往才能专注,就跟艾斯伯格综合症一样,李会彬的能力,或许来自于他骨子里的那种侵略性的贪婪也说不定。

贪婪不是什么坏事,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贪婪,也不至于在这几年里把整个京枢贸易扩大这么多倍,在这个前提下,就算有些瑕疵也是可以理解的,他平时受贿就算狮子大开口一点,就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裙带关系太过分一点,就算横行霸道一点,这些也都是无所谓的。东方家对于这样的人,就算日后放弃了,也从来没有赶尽杀绝过,称得上好聚好散。

我真是无法理解那种无止尽的贪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有名气,有地位,有了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亲戚朋友们也都过得好好的了,为什么还是这么不知足呢,甚至还想把整个京枢贸易的利润都卖去外国,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他又何至于全家在尼泊尔边境寒了尸骨……

退一步说,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倒真是很有兴趣知道他下一步还会把他的贪婪扩展到哪里,还能卖点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

之前还以为他全家受到外国组织的威胁,查清楚不是之后,这次的事情真是让我伤感,不仅仅是因为那近百亿的综合损失了。

算了,还是不想这些事情了,明天要跟他见面,嗯,明天或者后天……

二零一三年五月十七日,星期五。

东方婉〗

……

……

洗澡出来,穿着睡裙的她坐在阳台的椅子上闭目养神,顺便等待着头发在夜风中被吹干——据说吹风机容易损伤头发,能保养的时候,她还是愿意尽量注意一点。

以前在读书的时候保持过写日记的习惯,不过随着年龄的增大,接触事情的增加,有些事情就不太适合留下过多的文字记录了,她最近的习惯也就是晚上没事的时候把一天的想法在脑子里过一遍。不一会儿,又将脑海中的思绪抛开,思考起明天的约会来。

从椅子上站起来,她望着下方的花园,晃了晃一头长发,随后走进房里,在梳妆台前看了一下自己的样子之后转身走开,随后又走了回来,在镜子前仔仔细细地凝视了好一会儿。

皱纹?

还好不是。

她用手指轻轻抚了抚眼角,随后双手拢着头发放在左边脸颊看了看,又放到右边的脸颊,某一刻,终于笑着摇了摇头,都是让明天的约会给闹的。

小女生也似。

眼下当然不至于显老,即便是素颜,与一般的青春少女也没有太大的距离,但无论如何,毕竟也是三十二岁接近三十三岁的年纪,在一些人的眼中,女人三十豆腐渣,她自然不会被人认为是什么豆腐渣,不过,就算将她认为是菁英女性中的菁英女性,偶尔也难免有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在背后说闲话,像是什么嫁不出去啊、没人要啊、心理变态的大女人主义者啊,二十八九岁的时候对这些都是一笑置之的,最近她倒也是能隐约感受到一些这方面的压力了。

拥有过百亿的资产,男人结不结婚,那就是无所谓的事情,但如果是女人,一旦不结婚,往往会被传得妖怪也似,什么武则天啊、面首三千啊、私生活糜烂之类的,这些倒还无所谓,最主要是年前在北京跟父亲见面的时候,父亲也跟她提了一下这方面的事情。

对于自己跟家明的某些关系,父亲其实是清楚的,以往自己态度坚决,又还年轻,父亲也没怎么理会这些,这次才隐约提起了一些担忧。他的担忧也是其来有自的,家明有家有室的人,跟灵静沙沙感情也好,一般的父亲知道自己的女儿跟有妇之夫来往,怕不把人的腿打断了去,自己家里的情况特殊,只要不是滥交什么的,私生活方面就算有些出格,父亲倒也不怎么管了——当然家明的身份或许也是其中一项原因。但是这么些年下来,这关系一直保持着,眼看就没有个断的迹象了,父亲自然也得开口说几句。

父亲只是聊天的态度,不过意思还是明白的,三十多岁的女人了,该考虑考虑之后了,跟顾家明之间就算是有感情的,顾家明也是个负责任的人,但四十岁、五十岁的时候呢,六十岁七十岁又该怎么办,人的心态会变,难免某一天不知足了,回想以往,觉得自己蹉跎了大把的光阴,做了些不值得的事情。

父亲是过来人,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应该。事实上许多认识的朋友或是长辈,据说年轻时候过得糜烂不着调的,到了三十多岁,往往就收了心,男人成家立业,女人相夫教子,变得渐渐靠谱起来,她偶尔站在完全客观的地方看看自己,其实心中也是担心,有一天要是真跟家明分开了,自己可是什么都没有,不过若是具体地想想家明,也就释然了:或许还得这样没脸没皮地纠缠好些年呢……

回想起来,今年她三十二岁,自九七年的那个初秋在圣心学院第一次见到家明与他发生交集以来,还真是整整的半辈子时间了。

初时看他不爽,觉得他性格惫懒,对什么事情都不上心,又没有集体精神,那时候他看自己估计也没什么好想法吧,多半认为自己是个又自大又多管闲事的无知女人,就这样成了冤家对头一般,自己看他可恼,他看自己可笑,谁知道渐渐的就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没有什么出不出头的,老师让我当这个班的临时班长,我就不能让你们在这个班上随便叫谁谁谁出去!你跟韩刚成又是哪根筋不对了,没事跑来欺负人?”

“比赛精神?拜托,是你们逼着我过来比赛的,我有答应过什么吗?”

“顾家明你又旷课!”

“这样吧,你既然已经下来了,我就当你过来陪篮球队练习,你不喜欢自习,那就过去练习打篮球,总可以了吧,篮球最能训练人的集体荣誉感……”

“我不会打篮球……”

“顾家明,你是故意的!”

“我当然是故意的……”

“素言是我的童养媳哦。”

“顾家明你是个混蛋!”

“当我男朋友。”

“寒假去巴黎吧……”

“你这人一点意思都没有。”

“王图佳你干什么?”

“我知道你来巴黎是要干嘛了。昨天晚上我看到了素言姐。”

“暑假去桂林啦。”

“……谢谢你一直邀请我去玩。”

呵,时光如酒,如今想来,这么些年过去了,阅历渐长,也见过了各种各样不同的人,可还真没发现过有谁像家明一样古古怪怪的——当然,或许这是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也说不定,不过一直到现在,那家伙都的确是特殊得不得了,也是因此,这么多年了,对他的感觉都是不断的加深着,没能看见变淡的那一天。

“所以呢,最近该处理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好了,接下来,你可别怪我缠着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正坐在酒店顶楼总统套房的巨大落地窗前,窗外是从今早就开始降下的绵绵细雨,落地窗的巨大玻璃映出了房间里豪华的摆设,也映出了东方婉那张已经变得知性而成熟的侧脸,刘海在脸颊的一侧垂下来,嘴角有淡淡的笑意,看起来如此独立自信的女性可完全不像是在说要缠着谁的样子。

当然,这张说着话的美丽侧脸也只是落地窗中映出的一小部分景象,如果将视线稍稍下移,就能看见这位年仅三十二岁,操纵着好几家集团公司的女强人露出了她白皙的颈项与肩胛肌肤,犹如骄傲的天鹅一般,而这一幕的风景并非因为她此时穿着什么低胸礼服,而是因为她的身上……什么都没有穿。

仅仅以一条白床单裹住胸部往下的迷人胴体,美丽的大腿与小腿曲线也自床单下呈现出来,东方婉此时正一边裹着床单,一边小心翼翼地拿起咖啡杯喝一口。而作为这等迷人场景的唯一观众,不远处大床上穿着白衬衫的男人却正拿着一本杂志在看,偶然才朝这边瞟一眼,“哦”地点点头。

早就明白这男人的脾性,东方婉也懒得生气了,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最近一段时间自己的安排,至少她明白,虽然看起来对什么事情都是心不在焉的,但若是真正需要他在意的东西,他就从来没有疏忽过,这样也就够了。更何况他如今看的那本商业杂志,就是以东方婉不久以前拍的一辑照片作为封面的,里面还有她的一大篇专访,照片上她穿一身女士西装,美丽、沉稳又不乏自信,访谈里说的也尽是好话,还是拿得出去的。

她以往不太喜欢做这样的访谈,自从自己离开东方家打拼的那段时间就不喜欢,如今已经开始接受东方家本体的事业,就更加没有用这样的访谈来攒人气的必要,之所以答应这次,是因为杂志的主编是以前圣心学院的一位同学的缘故。不过,访谈嘛,对于东方婉这种地位的人,免不了吹捧一番了,作为熟人,对这种事情自然也就比较敏感,家明对此感兴趣或许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他看着看着,偶尔就笑出来,东方婉杏目一剐,嗔道:“你干嘛笑得那么诡异啊?”

“没有。”家明这下更是直接笑了出来,拿着杂志与东方婉对比一下,“我只是觉得,呼呼……这张照片上你的胸部……比你现在的显得大,呵呵呵呵……”

东方婉眼角抽搐几下,磨了磨牙,随后脸一扭:“我不生气。”

“没错,要冷静……”

“才不生气呢。”

“我只是觉得这个图片是不是做了什么处理……喂,你干嘛站起来……”

“老气我,跟你拼了!”

“喂——”

一阵打打闹闹之后,两人坐在床上,东方婉靠在男人的胸口举着那本杂志准备与自己的身体做对照,她的被单早已滑到小腹以下,这时候却也是毫不介意——反正已经被看过摸过很多次了,她这时只是想证明原装货比照片有料得多,不过家明双手环在她的胸前将她抱住,同时也将她的胸部给遮住了。

“你白痴啊,跟自己的照片比……照片显得大是因为穿了衣服好不好……”

东方婉平时不是什么巨乳,当然也称不上贫乳,中等大小,她对自己很满意,自然谈不上为此自卑什么的,这时候不过借题发挥,打闹一阵又笑起来:“还医生呢,你果然业余的,人体结构什么的不是应该看看就明白的吗,脱光光之后明显看起来比照片大……”

家明耸耸肩:“我是红十字会的,专治性饥渴……”

“我哪有饥渴……我只是正常需要好不好……”

“我有说你么……”

“那我还要……”

两人逐渐往被子里滑进去,不一会儿,东方婉呼呼的笑出声来。

“怎么了啊?”

“对了,我想起来了,拍照的那天,好像真的戴了比较厚的胸罩,买的时候看盒子上好像写着什么‘让女人更自信’什么的,呼呼呼呼……”

想到这里,她在被子里笑个不停……

整个上午的时间其实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过去,对于东方婉跟家明来说,偶尔的单独见面并没有什么大的新意——至少开头没有,大抵都是直接去酒店,开房、上床,称得上简单直接。一如东方婉说的,这是正常需要,她偶尔出差一两个月,到处跑东跑西的,而就算人在江海,真能跟家明独处的时间也不多,她也正是年轻美丽的时候,没有其他男人的情况下,能够保持这样的来往模式,已经殊为不易。

这样的模式,或许在当初那次简单直接的告白时就已经被决定下来了也说不定,零四年的那个冬天的晚上,喝醉了酒的东方婉终于鼓起勇气说“喂,顾家明,我喜欢你……我们上床吧……”也是简简单单。整个接受的过程有些复杂,但客观而言,似乎就是因为东方婉说要上床,于是家明也就答应了,自此之后,这样的关系一直保持下来,直到八年多以后的今天。

最初的时候,东方婉说的是“我不要你负责任”,这自然是违心的话,她当时的心情也难说得很,无以复加的委曲求全,保持下来的似乎也只是肉体上的关系,家明是个古古怪怪的人,他把自己当成是朋友,仅仅是因为友谊,自己要求上床,他无奈之下也就答应了。你有需要,我便也无所谓,这样的想法对于东方婉来说未必是什么积极的东西,甚至也一度令她感到过迷惘,不过,随着接触的加深,她才渐渐感觉到一些东西,或许对方点头的理由,未必真有那么单纯。前两年的时候她就这个问题问过家明,她问得认真,家明的回答倒也没有开玩笑。

“这样说也许有些无耻,如果只是因为大家是朋友,高中之前,是有可能的,高中之后,我不可能因为朋友的关系答应这个了……”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有些沧桑的感觉,其实想想也明白了,自从他那次脑瘤的事情失踪四年,到与灵静等人重逢之后的他,恐怕是很难再接受谁对他的感情了,除非那种感情是在之前就有的。在他上学的那段时间里,虽然时常惫懒,时常性格恶劣得让人几乎想要打他一顿,但若真是对他产生了好奇,一部分人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他吸引到,就像是自己,像是雅涵老师,像是薰,总是能够看见他身上的某些东西,像是藏在棉团里的锋芒一般。

然而这些年来,纵然自己还是能感觉到他的特殊,却再也没见什么新认识的人跟他有纠葛和暧昧,他身上的那些尖锐的东西,也终于完全的收敛起来,或者蜕变成了另外的什么,之前感受到了的,仍旧能感受到,之前感受不到的,就再也感受不到了。或许应该说,他真正接受某些人成为朋友的那扇门,已经完全关闭上了。

因此到得现在,她也就能够更加习惯于这样简单的相处模式,并且从中感到幸福,纵然在外人看来有些古怪,类似父亲和长辈们也会对于自己产生担心,但是日子,就只能这样过下去了。

“喂,家明,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我没有遇上你,会怎么样啊?”

不久之后,两人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聊天,家明拿着遥控器换台看广告。

“读书、恋爱,变成女强人,嫁给雷庆。”

“为什么会嫁给雷庆?”

“好吧,你眼高于顶,孤独终老……”

“嘁,我的命也太不好了,除了给你这样的当情妇,就是孤独终老……”东方婉托着腮帮,一脸郁闷。

“因为你眼界太高啊……不过还可以嫁给雷庆。”

“我才不考虑这个。”东方婉想了一会儿,片刻后又笑了起来,“其实我想起以前的事情,觉得很有趣,那个时候我会不会太多管闲事了一点?”

家明偏过头,像是见鬼一样的望着她:“不会吧,你不会开始反省了吧,你到底是谁,你一定不是东方婉,快点交代,谁扮的。”

“我才不反省呢我又没做错,到现在我都是以同样的要求管理公司里的那帮人的,而且要不是我多管闲事,我们现在就没办法在一起了。”她秀眉一挑,“不过我有件事情没告诉你。”

“你有外遇了。”

“那又怎么样?只许你有不许我有啊。”东方婉瞪着眼睛嚷起来,片刻后一头狠狠撞在家明肩膀上,“我才没有呢,不过过年的时候老爸找我聊天而已,说我也许该结婚了,所以我最近在想这些事。”

家明点了点头:“老人家的担心……肯定的。”

“是啊,他怕我当人情妇到四十多岁,到时候我们分开了,我什么也捞不着……说捞不着也有些奇怪,可就是这么回事,我知道你的性格,可你跟灵静沙沙之间都分开过,谁知道会不会因为什么事情就把我给蹬了。我现在倒也没什么,就算你说我们之间只是身体的关系我也能接受,可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到我四十五十了,谁知道我会不会变成又小气又刻薄的死老太婆,到时候我跑到你家去闹事,你还不当场杀了我啊。”

“根据我做人和看人多年的经验,我不会的。”家明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应该也不会的。”

东方婉靠在他的身上,也笑起来:“我也知道,这就是一个说法,可有的时候,我真怕我老了之后会怎么样。你不是医生吗?这样的心病怎么医?”

“呃,这个嘛,只能慢慢来……”

“我有办法……”东方婉小声地说道。

“什么?”

“我想生个孩子了。”俨如在说什么重大的秘密一般,她压低了声音,却又一字一顿地说着这件事,家明愣了愣,旋即望着她,微笑起来。

“不容易的。”

“没什么了,家里的阻力不会很大,哥哥不会说什么,爸爸也会很高兴我有个孩子,就算是单亲家庭也没什么,我会给他最好的环境和教育。跟雅涵老师的淘淘是一样的。我已经在做有个孩子的心理准备了,就是还怕痛。”她笑了起来,拉着家明的手贴在小腹上,轻轻地移动着,“如果用剖腹产,是横着切还是竖着切来着?”

“竖着切。”家明手指划了几下,也不知碰到了哪里,小婉陡然笑了起来,按着他的手蜷缩起了身子,片刻后才再度坐起来,面红耳赤气喘吁吁的。

“只要家里人没什么,其余那些人的闲话我不怕,等到做好准备,就要麻烦您操劳啦,夫君大人。”

她灿烂地笑着,贝齿洁白,妩媚非常,家明望了她好一会儿,也只好耸耸肩,小婉靠到他的肩膀上。

“对这些事情你总是不表态,可我知道该做的事情你总是尽力做了的,不用担心有一天会阴差阳错地伤害我什么的,你一定不会的……就算没有爱情,真的只是肉体关系,能够让我八九年只跟你一个人有关系,这辈子到现在也只跟你有关系,我也值得为你生个孩子,不后悔的……更何况我爱你呢,家明……”第六章 追求者

人这辈子,总会有几次疯狂的时候。

唐文鹏很久以前就听说过这句话,但并没有什么切实的体验。

例如热血沸腾的青春,例如心潮澎湃的爱情,看起来也有过,可如今想来,到不了称得上疯狂的地步,理智与冷静一直是令他最为自豪的品质,从小而来他的生活轨迹算是一帆风顺,生活在原本就不错的家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一路走,成绩向来都是位居榜首,是家庭与亲人的骄傲,随后离开大学,玩两年步入工作,成功地取得令人艳羡的职位,本身能力也是出众,之后几次跳槽都是节节高升,就这样一帆风顺地过来。

他今年四十岁,结过一次婚,有一个孩子——这大概是他人生之中唯一不顺的地方,因为前几年已经与妻子离婚了。当然真要说不顺也不至于,他跟妻子是那种门当户对的婚姻模式,认识之后有过几年不错的恋爱的过程,然后自然而然地结婚,前几年又自然而然地离了,算得上好聚好散,彼此都是高知层面的人,君子断交,不出恶言,如今逢年过节还有联系。

这样的经历对于他的生活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尽管离婚之后孩子归他,单亲爸爸偶尔也会出一些小状况,但本身是自己的孩子,这也是自己应该负起的责任——他对于这种事想来很清楚,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工作方面依旧一帆风顺,尽管商场竞争激烈,但依靠他的经验与能力,不存在太大的问题,他如今在江海最大的婉婷电子集团任总监,年薪上千万,如今还有持续上升的趋势。

地位、收入,因为离过一次婚而养成的体贴与成熟,带着一个孩子而且还能将孩子与工作都照顾好,这样的男人,几乎是绝大多数女性择偶的理想选择,对于年轻青涩的少女来说他是成熟体贴的大叔,对于有过许多阅历的成熟女性来说,他显得稳重而可靠,一直以来对他示好的女性都不在少数,不过在他来说,自从离婚之后,对这方面的事情似乎也就看淡了——事实上从一开始他便没有看得非常重,虽然结婚前的恋爱阶段对于什么一辈子的幸福生活也有过期待,但离婚的时候却并没有太大的心理波动,当然伤感还是有的,但至少证明了,他一直以来并没有非常看重这些东西。

前段时间倒是有过一段尝试的感情,以前在大学时的一位同学,那时是校花级别的女生,他心里也有过好感,不过如今接触一段时间后才发现,曾经的那种感情也已经淡了,甚至有些迷惘当初为什么会喜欢这个女人,于是在交往不久之后也分手了,他主动提出的,后来看那女人哭出来,心中也没有太大的感觉,只是疑惑于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人将这些事情看得这么重。

人年纪越大,见得越多,这个世界越是平平无奇,他从小便是冷静自制的人,一直以来也是以这种冷静自制的心态越过了许多难关,克服了许多东西。如今自然仍能跟人热闹狂欢,跟人谈笑风生,但心性的修养已经越发成熟,世界不过如此,类似于小说里的那种心跳加快到无可抑制,令人牵挂失眠的事情,他一次都没有经历过,就算商场上面临重大危机了,他也能睡得好好的,第二天起来以最好的精神严阵以待,他当然可以理解某些人会有这样的经历和感情,只是自己大概是不会再有了,不过这样的想法,在半年前被推翻了。

去年的冬天,儿子小军因为与同学出去郊游忽然发了高烧,被同行的同学赶快送到就近的一家诊所,他赶到的时候发现那是一家开在路边的小诊所。就整体的感觉来说这家诊所简直是搞笑,占地和装修都相当不错,问题在于这样的占地与装修必然导致开支非常大,整个诊所就只有一名医生两名护士,医生和护士看起来居然都只有二十多岁,这怎么可能给人可靠的感觉,简直荒谬。

作为一名商人,他很难接受这种诊所的存在,简直像是童话世界里的东西,而作为一名病人的家属,他的第一感觉,自然也是带着儿子赶快去大医院看看。不过儿子打着点滴看来被控制住了病情,他也就最终留了下来,最初的想法是第二天复诊要去大医院,但最终,第二天还是过来了这边。

他被一个女护士给吸引了。

对于他来说这真是奇怪的心情。这间诊所的医生年龄首先就决定了病人不会很多,两名护士倒是都很漂亮,一名护士身材高挑,扎着马尾有些英姿飒爽的样子,带着一名两三岁的女孩子在旁边看小人书讲故事,看来有些不务正业——那是她的女儿,医生姓顾,大概二十多岁,看起来并不是非常稳重,不过用药倒是能用对。只有另一名护士,长得很美,柔婉安静的气质,她在小诊所中工作时露出的那种笑容,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

那天晚上他就有些失眠,第二天带着儿子再过去打针,第三天再去复查,小军的病已经好了,他这才知道这名女护士是个日本人,名叫月池薰,真是好听的名字……诊所的其余两人都有些不太靠谱,被称为沙沙的女护士偶尔就带着自己的女儿不见了,年轻的医生甚至在诊疗室里看小说和漫画,幼稚得一塌糊涂的那种。只有薰,她里里外外的打点,又是做清洁又是给孩子打针,闲暇的时候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美得像是一朵素净的水仙花。

那个据说已经结婚了的医生还偶尔过去骚扰她,这真是一件令人不爽的事情。

不过小军的病过了第三天就不需要再去了,诊所距离他住的地方远,去公司也不算顺路,没有过去的理由,大抵注定这只是路人之间的一次相识。他决定收敛心情,专心工作。可是仅仅过了三天,他莫名其妙地跑去拜访了一位许久不见的朋友,那朋友也是莫名其妙的心情,不算熟识,彼此没事以往是不联系的。开车回去的路上就在诊所旁停了下来,他才发现这才是自己的主要目的。

开玩笑,不过是带着儿子来看了三天的病,彼此之间的交谈都没有过二十句,其中十句都是最普通的没话找话和谈病情,这种像是不成熟的小毛头一样的心情到底该算是什么啊……

觉得自己真是忽然变得不成熟了,在车上想了很久终于还是一咬牙下车,进去打招呼。既然有了这一次,此后的行动也就摆明车马了,就是按照追求人的模式来吧,这并不是什么难堪的事情,他在商场上这么多年,做什么事情都不会觉得难堪了,男人追求女人,更是光明正大,不过,令他觉得难堪和难以解释的还是自己的那种心情。

然后他就渐渐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

因为那种心情影响到了他的工作和生活,晚上失眠,偶尔患得患失,在公司忽然就恨不得早点下班过去诊所看到她。以前他也有恋爱,也做类似的事情,离婚之后他更是有个孩子要照顾,有时候排开工作参加家长会,给孩子安排三餐,但他一向将事情做得井井有条,做完一件事再去想下一件,也从未耽搁过太多的事。这种忽然间就按捺不住的心情,他还是第一次感觉到。

四十年了,居然忽然就像个小毛头一样,而且……他甚至还根本都不了解对方,没有深入的相处甚至没有深入的谈话,也就是说,冷静地分析起来,他居然只是被对方的样貌给吸引了,然后就产生了迷恋。

可以说这是一见钟情,或许也可以说是缘分。啊,人生总会有这样的时候,你忽然见到某个人,或许她并不是最出色的,但忽然间就觉得产生火花了……别人都是这样说的。而且当然,随着时间的加深,他对于对方终于也不算一无所知了。

如果有必要,他一向都可以长袖善舞,令人感到他的诚恳,跟那个不靠谱的顾医生交谈,跟附近的人交谈。名叫月池薰的女护士早些年就在这诊所里了,据说已经没有了日本的家人,大部分的人都说顾医生家算是收留了她,因为她就连逢年过节也是跟顾医生他们过的,这顾医生的妻子据说是个钢琴家——但自然是没什么名气的那种,在一家餐厅里演奏赚钱。互相交谈过一次,她倒是挺靠谱的女人,看起来比她丈夫可靠得多,跟薰的关系也好。

薰还没有结婚,平日里也没有太多的社交,白天通常呆在小诊所里。她住在那顾医生的家里,早上会一起出来慢跑,中午跟顾医生到旁边的小餐馆吃饭,晚上一块回去,这个不靠谱的顾医生却是常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偶尔就会把小诊所关闭一天,据说有时候薰会帮着带孩子,有时候就是大家一块出去玩,但也总是跟着顾医生一家人行动。她没有男朋友,不乏追求者,一部分当然是青涩的小毛头,也有类似他这样的成功人士,不过薰从来没有答应谁,也有人说薰跟那顾医生有一腿,不过在他看来这估计是流言。

打听得多了,也有另一种说法,说是薰在诊所里打工,医生几乎不付给她工资的。想想这种事情大抵也是假的,什么年代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他偶尔在别处观察着这边,从少女的笑容里他就能觉得少女的满足,她大概是真心爱着护士的工作的——可惜是在这样的诊所里。

这是个太容易满足也太容易幸福的女孩子,也是他想要的那种,这是他半年以来最为笃定的一条讯息,他希望这个女孩子的幸福是他所给予的。纵然在追求薰的人中也不乏精英人士,但他自认自己不会输给任何人。

当然用女孩子这样的形容词或许有些太年轻,不过他至今还不清楚薰的年纪,而且她看起来也像是个女孩子。

不过,前天的晚上,他才得到了一条离谱的讯息。

薰在中国,居然连护照都没有,虽然被顾医生一家收留,但真是拿不到一分钱工资。这样的消息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然而话出自小孩子的口,如此一来,之前跟人打听消息的时候某些人口中的话,可信度忽然就变得高了起来。

越是对这个世界接触得深,越会觉得生活有时候比小说更玄幻,什么离谱的事情都有可能真的发生。他当然不会因此就直接笃定薰真是过着奴隶一般被剥削的生活,因为薰本人是开心的,但那也的确有可能是因为她实在太过容易知足了。眼下很想找个人确确实实地调查一下,然而只是昨天一天,他就觉得有些坐卧难安。

有些事情自己的确要去做,要去验证,就算错了,那也没什么,如果真能证明薰没有护照且在这边被人控制着,自己总会做些事情救她出来,虽然她或许是有苦衷回不了日本,但自己总能够让她能以更自由的姿态生活在中国。

这种事情,越是去想便觉得越有可能,若不是心里有什么事情,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孩子哪里会整天守在这个小诊所里,安安静静的也不肯接受任何人的追求,如果自己能够解开这个谜题,帮她解开心结……他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别人都没有找到的关键点了。

看那诊所所在的位置,这个顾医生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不平凡来,但估计也是有些背景的人,否则那种地段的房子,老早就被收去开发了,哪里能挺到这个时候。如果他有一定的背景,收留一个日本来的非法移民不让警察查到自然也是有办法的。这样一来,自己就得找到比他更深更厚的背景才行。稍微估计了一下双方的筹码,根据这半年以来的认识看来,事情或许并不难。

总之,先找关系,让人安排警局方面做一下调查,直接派人去查查对方的护照。如果她真是没有护照,自己便可以通过法律手段让她名正言顺地摆脱对方的控制,接下来要让她留在中国不被遣返,甚至给她一个正式的身份,这对自己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以做到的事情。如果她有护照有正式的身份,警察过去检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自己不出面,就当多操了一份心,也好将这样的担心放下来。

他在前天晚上回家便基本确定了这样的打算,昨天花了一天的时间整理,也顺便找了些关系调查有关小诊所的背景什么的,一时间并没有什么结果,不过调出了有关顾家明的资料,发现他跟如今一个规模并不大的黄氏集团有关系。黄氏在早些年很有影响力,算是一个不错的家族企业,不过后来急转直下,有一段时间甚至濒临破产,这个顾家明或许也是因此认识一些官场的人,有些小关系。

不过对唐文鹏来说,什么所谓黄氏,不过是浮云了,如今婉婷电子集团规模庞大,已经是世界级的大企业,他虽然只是其中的一名技术总监,但身在婉婷电子根基的江海总公司,这种职位跟分公司的经理已经差不多了,与作为公司执行总裁的许毅婷也是说得上话的,人脉极广,相信绝不是那什么顾家明可以比得上的。

他追求半年,并没有拿出什么关系之类的来炫耀显摆,这一次也首先下意识的将泡妞的心思收敛起来,告诉自己最主要还是为了做好事,拯救有可能过得不好的人脱离苦海。随后他大概联系了一些人,请教了公安、律师方面的一些朋友,然后通过一个朋友联系上了江海出入境管理局的纪副局长,决定今天中午在酒店碰个面,聊聊有关这方面的事情。

这天是星期天,公司里也放假,他没什么事情,又是请客的一方,稍稍来得早一点。请客的地方选在江海的故园大酒店,这是江海颇有历史的老牌五星级酒店了,口碑相当不错,最近在顶楼开了一家以西餐为主的景观餐厅,据说那位纪副局长比较喜欢上面的一味美式风味烤羊排,朋友负责联系的时候,特地让他到这边订个位子。

按照一般的请客模式,如果是比较重要的事情,特别是牵扯到类似官商勾结的层面,一个包厢是少不了的,另外各种燕窝鱼翅之类的东西,没有几万块钱下不来,尽管这样的事情里大家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过这次的性质不同,唐文鹏的那位朋友如今也是政法系统的人,与那纪副局长是死党,唐文鹏与纪副局长以前也有见过一面,这次说是拜托事情,其实是以朋友之间的见面聚餐来做的,这样彼此之间距离也拉得比较近,他的那位朋友昨天也说了:泡妞这种事,兄弟之间是必须尽量帮忙的。那纪副局长也说得开心而随和:“明天中午吃羊排?好啊,这个我熟,我请客啊。”这种态度,大抵是将他当成了同一个圈子里的朋友。

不过话是这么说,唐文鹏自然不可能让他请客,乘电梯去天台餐厅定了座位。今天下雨,从天台上餐厅的玻璃外墙望出去,周围的视野与气氛都是剔透清新,想必大家都会有个不错的心情。他稍稍呆了一下又乘电梯下去,在一楼大厅走出电梯,经过过道转角的时候,无意中与一个正在翻着手袋的女人碰了一下,顿时手袋里的东西掉落一地。

化妆盒、香烟盒、打火机、钥匙串、几根水晶链子、紫水晶的耳坠……今天正是下雨,就算酒店不是非常热闹的旺季,但通往大厅的过道上还是有不少的水渍,女人连忙蹲下去捡,唐文鹏也说声抱歉,过去帮忙,替她将东西捡起来。

这女人大概相当有钱,仅仅是看着这些东西,唐文鹏就能大概确定这一认知,因为触目所及的这些东西,大抵都是相当名贵的奢侈品,那手袋甚至是Yves Saint Laurent今年年初发行的世界限量五十五款的概念包,他那时想要送点东西给薰,就曾经专门研究过这样的东西。

各种东西琐琐碎碎的,除了能够看得出用途的,还有各种漂亮的石头,奇怪又精巧的小物件,唐文鹏将东西交到对方手里的时候,对方淡淡地点了点头,说声谢谢,看起来倒是没有追究碰撞责任的意思。而当唐文鹏终于抬起头来看见对方的那张脸时,他才真的呆住了。

这个人……这个人是……

在之前见过好几面的……

面前的女人看来二十多岁的年纪,瓜子脸,穿一身黛紫色的连衣裙,一头过肩的长发,表情柔和淡然,也就是一般人走在街上的样子,柔和之中也稍稍有些冷然,看来并没有注意到他,也并不是在意方才被撞的事情,她低头收拾好提包朝唐文鹏点点头便要往电梯那边走。唐文鹏微微张了张嘴,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出声,不过那女人走出好几步,却是陡然间偏过了头来,眼睛眯了眯,审视着他,带着回忆的表情。

然后那女人变露出了一个恍然的笑容。

“呃……唐总监?”

稍稍想了想,那女子还是准确地回忆起了他的身份,随后笑着朝他伸出了手。女子五指修长,手腕上带着风格简洁的黑色卡地亚腕表,唐文鹏连忙伸出手握了握。

“东方董事长。”

这样的称呼虽然有些拗口,但对方的确是有着这个相当有中国气氛的复姓。东方婉,这个一手建立了婉婷电子的女强人,倒是想不到今天会在这里见到她。

虽然从一开始就有着相当不错的家世,不过据说东方婉自高中开始就已经在脱离家庭的情况下筹划起自己的事业,首先是以各种玩具与饰品公司为开端,后来才开始转型进军网络、电子行业,到如今的婉婷电子集团公司,几乎都是当初她与任她助理的许总裁一块建立起来的,唐文鹏进入公司的这几年据说她已经开始接手家族生意,暂时放手了婉婷电子而去坐镇另外的几家大公司,例如北方的京枢贸易,南方由原本的朝海集团转型而来的洛恒地产。而如今的许毅婷许总也是跟着她到处转,只是偶尔才去公司看看,不过婉婷电子早已上了轨道,又有一帮老臣坐镇,目前并没有什么问题发生。

唐文鹏见过东方婉的次数不多,加起来也不过是十几次,都是在很多人的情况下,几次董事会的时候她过来公司啊,另外无非就是每年尾牙才出现一次,最近几年她都很忙。他倒是想不到,这样的情况下,对方居然还能记得他,简直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作为女性来说,东方婉的握手大概算是相当有力的,双方随后稍稍交谈几句,她才进入电梯挥挥手按下楼层键。唐文鹏吐出一口气,摇头笑笑,对于对方居然还记得他的事情,还是感到了一种佩服的感觉,能够走到这一步的人都不会是什么等闲之辈,不光光是有家庭基础有关系什么的就够了,果然这的确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啊,仅仅是短短一分钟左右的寒暄,看似柔和的背后,其实果然有着相当强硬的气场和气质在其中呢。

随后才微微皱了皱眉。

方才稍微有些紧张他才没有注意到,相对于之前那些见面,对方今天穿着和打扮都有些随意——当然并不是说这样的女强人就要随时随地都保持盛装打扮,但这种随意程度要更深一点,就像是在家里一样,她穿着连衣裙并没有太多的装饰,显得有些单调,除了手表没有戴任何首饰,头发自然地披在脑后,还有些湿——这应该不是因为出去淋过雨,因为刚才捡东西的时候靠的有些近,自己也嗅到了像是刚刚沐浴后的香气。

也就是说……她并不是从家里过来酒店跟人碰面的,她只是在酒店里住着,刚才只是下来一趟又回去而已?

一个在江海有家,家里还是大别墅的人干嘛跑到酒店里来住?

他想了想,随后还是摇摇头放弃了这个问题,不去深究了。第七章 幽会

回到房间里,家明正趴在床上呼呼大睡,东方婉笑了笑,放下手袋爬上去,骑到了家明的背上,手指轻轻捏动着他的肩膀。

“唔,再用点力,太轻了……”

家明在枕头里嘟囔着,东方婉“噗嗤”一笑,伸手啪的在他肩上打了一下,随后倒是依言加重了按摩的力量。

“哎,你什么时候养成趴着睡的习惯的啊……”

家明微微抬起头来,眯着眼睛想了想:“会不会是上学的时候?”

“是哦,那时候你老喜欢趴在桌子上睡觉,气死我了。”

“嗯。”

“那时候你还老喜欢抄薰的作业,也气死我了。”

“你死两次了……”

“哼。”她轻哼一声,趴下来在家明的耳朵上轻轻咬了一口,“你不抄我的,也气死我了。”

家明又抬了抬头:“那时候找你抄作业,你也要有可能答应才行啊。”

东方婉替他按摩着肩膀,笑着想了想:“其实啊,二年级的时候应该还不行,三年级说不定就给了……”

家明撇了撇嘴,嘟囔道:“扯淡,你的原则比贞操还宝贵,那时候你愿意把贞操给我不……”

“反正都是给你了啊,还说这种话,从一开始我的原则对你就没起过作用好不好。”东方婉气呼呼地停下了按摩,随后趴在家明身上,“我现在想想,说不定哦……说不定三年级的时候你跟我表白的话,我那时候真会给你也说不定,不过你总得说得花言巧语什么的把我哄得晕陶陶的才行啊,可那时候你对我又没什么好话,又有这个童养媳那个童养媳的……”

家明反手一拉,将她从身上拉了下来。小婉笑起来,想要挣扎,然而双手被按在了头顶动不了了,随即两张脸贴在了一起,待到不久之后分开,她已经是满脸绯红,气喘吁吁的状态了。家明趴在她的身上。

“这个时候反省已经晚了,人我已经到手了,还有什么心得吗?”

“我没有要反省啊……就喜欢你不讲道理的样子……”

“嘁,你一点都不反抗我还有什么快感……”

家明兴致索然地放开她的手,小婉笑着,双手抱住了他。

“其实呢,说句实在话啊,我真羡慕你跟灵静沙沙之间的感情……”她安静一会儿,想了想,“按照一般电视里演的那样啊,别人家里发生的那样啊,喜欢的东西就要争过来,我应该争的。可我都不敢,我这些年来也见过很多人了,家明你太果断了,如果我争了,你就一定会甩掉我的,一旦有了事情不能圆满的心理准备,你的心就硬的跟铁一样,而且被放弃的肯定是我……”

她说的话委实有些酸楚,家明想了想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小婉倒只是自己笑了笑。

“其实呢,也不用抱歉啦,我又不是不明白你们之间经历过什么,现在跟我在一起,你都未必对得起她们呢。不过我偶尔也会发发牢骚啊,我啊,东方婉啊,又不是没人要。有的时候,晚上了一个人,工作又累,压力又很大,你不在我身边,陪着灵静沙沙呢,那时候就觉得委屈,你对我没负责任……那时候就想甩你……”

她轻轻地亲吻上家明的嘴唇,笑了起来:“怕了吧?不过你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吗?”

“你是个从一而终的超传统的傻瓜女人。”

“嘁,姐不知道多开放多现代,什么观念都能接受,简直超越时代了。”她笑着抬了抬下巴,随后顿了顿,“因为没找到比你更好的人啊。”

家明撇撇嘴:“其实还不都是一个意思,比我好的多了,你偏偏看不到。”

“没有啊,才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望着家明,“虽然有的时候心里会很累,也会觉得委屈,可每次见到你的时候,心里就放下来了,真的是……什么压力都放下来了。我也认识很多女强人啊,可她们面对着自己的老公都会勾心斗角,有的在外面养了男人的,看起来很开心,很享受,可那个时候她们心里也会焦虑。好像很多人都是一样的,人一旦长大了,出了社会,心里就安静不下来了,有些压力可以摆脱,可是很多东西,人一长大,知道什么叫做责任之后,就会随时随地压在身上怎么也摆脱不掉……”

“你失踪的四年,我和毅婷在大学里面,其实也渐渐的感受到这些了,那就是现实的压力。人要靠自己了,不会有像小时候那样身后的绝对的避风港了,就算是我们家那样的,我一开始弄什么公司什么公司跟玩一样,可要是我老爸破产了呢?在政治上站不住了呢?谁也不可能真的永远保护我的,人长大了,就忽然明白了身边的其实都是凡人,小时候我可以认为老爸的地位永远不会变,更小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这些事,没有想就不害怕的……”

“你看看现在社会上那些为了钱结婚的人,为了钱被包养的女大学生什么的……她们更多的,或许是明白了这样的压力,感受到了这些东西,没有避风港了,永远都要考虑明天该怎么样怎么样,可那些人,就算找到一个大富翁被包养,或者嫁给了很有钱很有钱的富豪,也得担心这些,担心有一天青春不再了会怎么样,人家为了你漂亮娶了你,可感情真的不够,年老色衰了会怎么样。以色娱人的人,总有一天会被抛弃的,所以她们也有压力,只要会想事情,压力就不会没有……”

“可不管我平时压力再大,牢骚再多也好,想着见到你了一定要跟你发脾气也好——我也真跟你发过脾气的吧。可是每次见到你,说真的,压力就没了,就像是在读书的时候一样,这些年来,我只是看着别人有那么多的压力,我心里明白,可我确实——因为家明你的原因——没有感觉到太多,我这次处理李会彬的事情,觉得他太贪婪,根本没办法理解,可如果真要去理解他,我想或许他也真是没有安全感,压力和焦虑多到受不了的吧,这种人,怕是晚上睡觉都睡不好的……”

“但我现在就是把公司当成过家家来办的一样,老实说我心态跟高中的时候没什么分别,按部就班地做过去,几百亿也好几千亿也好,我知道有一天要是真的搞砸了,家明你一定会接住我的。到时候……大不了就当个小女人好了,每天做点喜欢的事情,然后干巴巴地等着你过来临幸……”

家明发出一声悲叹:“不用说得这么悲惨吧……”

“心疼死你啊。”小婉轻声一笑,“所以呢,我想想这么多年里见过这么多的人,没有能像家明你一样能给我这样感觉的,轻轻松松,什么都不用有顾虑,只要我不跟灵静她们打仗,闹得不可开交,你就会一直对我负责任了……”

“爱情这种东西呢,都提倡男女平等什么的,可实际上平等是不存在的,爱情啊、快乐啊、开心啊、幸福啊,这些其实都是从不平等里过来的,有人无条件为我付出,我就幸福了,然后我就开开心心为他做饭生孩子,女人呢,让一步,软一点,温婉一点,男人就体验到大男子主义的自信了,然后他就保护女人,今天你让一步,她觉得开心,明天她让一步,你觉得开心,懂什么叫不平等的,才知道爱情是什么,平等也是从不平等里出来的……”

“我知道家明你总是有内疚,可你给我很多东西了,你让我觉得安心,就算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我也总知道背后有人会关心我接住我。所以我现在离不开你了,我得到了东西,这里就让一步啦,世界上万事万物都是等价交换的,所以我不在乎,偷偷摸摸在一起也好,有时候会觉得委屈也好,我还是喜欢跟你在一起。我知道你也有很大的压力的,付出了很多东西,不过你既然也得到了这么多,这方面就多担待啦。”

“结果大家在一起这么多年你都变成哲学家了……”家明轻声嘟囔,片刻之后又道,“其实这些年没那么大压力了……”

“呵……所以呢,其实我确实很羡慕灵静沙沙啦,有时候也想,如果我是她们就好了。不过后来又想想,家明,如果我们两个人从小就青梅竹马的在一起会怎么样?小时候我们俩就作对,变成欢喜冤家,然后小学、初中、高中……这么多年啊,也许像是高中一样的过程会延续很久,但太久了,那时候我们又不懂爱情的话,最后会翻脸的。所以我们俩在一起呢,或许还真是像这样高中三年慢慢认识你,然后你失踪了几年回来,我才发现爱上你这样的模式是最好的,想想我还真是跟雅涵姐一样的命了呢……”

“这样也好。”她自得其乐地说着,“希望我也能有跟淘淘一样的女儿,或者跟你家允婷一样的,允婷是个小天才呢,那样又安静又聪明的家伙,居然是你家沙沙生出来的,真不能理解……”

家明撇了撇嘴:“啊,要不是允婷脸长得像我,发呆的时候像我,她又是我亲手从她老妈肚子里取出来的,我真怀疑是不是被人给掉包了……嗯,不过很可能是因为我的基因里有天才的遗传。”他将遗传基因擅自揽到自己一个人的头上,随后点了点头,“嗯,果然是我的没错。”

“臭美。”东方婉笑起来,捧着他的脸吻了好大一口。她之前说了那么一大通,这时候也有点害羞,脸色绯红绯红的,起身下了床,“快点起来,准备上去吃饭了啊。”

家明惫懒地趴在那里:“把饭菜叫到房间来吃不是更方便么,你都不觉得累的啊……”

“好不容易跟你有个约会,我可不想整天都趴在床上,再累也要出去,天台风景好呢。”

东方婉站在梳妆台前拿起黑色的丝袜往脚上套,随后从手袋里找出耳坠戴上,回头瞥了家明一眼:“快点啦。”

“你这个女人,一点没有矜持的自觉……”

家明活动一下筋骨,从床上爬起来,正准备穿衣服,床边的手机却是响了起来,他看了看号码,随后坐在床边接起来,说的是英语。

片刻,东方婉在梳妆台前简单的打扮完毕,拢起了一头长发,戴上简洁知性的白色发饰,转身朝家明挥了挥手,打了几组手语:那我先上去了,你打完电话再上来。

家明点点头,东方婉站在那儿望了家明几秒钟,又笑了起来。

提着手袋走出房间,她再度恢复成旁人眼中那个女强人东方婉的气质。

不久之后,天台的餐厅花园旁,唐文鹏见到了出入境管理局的纪副局长,同行的还有可以算是他们共同朋友的一名男子,这人是市政部门的一名主任,名叫薛东。

彼此都是差不多的年纪,真要说人脉、关系、地位之类的,虽然唐文鹏算是商界人士,但其实大家相差也不是非常大,之前就有过见面,这时候打招呼寒暄之类的也是分外亲切自然,注意到他们过来时就在聊着什么事情,唐文鹏笑道:“刚才在说什么呢?很有趣的样子。”

“哦,对了。”那纪副局长笑着挥了挥手指,“我们刚才上来见到一个人,打了个招呼,她应该是……应该是文鹏你的上司才对,真是巧,你一定猜不到是谁……”

唐文鹏微微一愕,随后笑道:“东方婉?”

薛东愣了愣,随后也笑出来:“还以为你不知道的,已经见过啦?”

“刚才过来的时候聊了几句。”

这句话其实多少有些借光或者狐假虎威的嫌疑,不过狐假虎威也是个技术活,理论上来说他并没有说谎,但这时候话一出口,顿时其余两人都得将他在心中拔高好几份。毕竟东方婉如今虽然也有借着父亲东方凌海乃至于方之天的威信,但是掌握这么大的几个金融集团的实业家,她如今真要到哪里去,那是省长级别都得亲自接待的。纪副局长笑起来:“厉害啊。”旁边的薛东也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说这家伙有前途,以前读书,他从来就是最牛的那个……”

随后三人朝着唐文鹏之前定好的位置那边过去。酒店的占地本身很广,天台之上也是一片巨大的空间,四面的外墙,包括巨大的顶棚都是全透明的玻璃窗,各种花卉植物,观赏性的盆栽分布在这片范围上,各种桌椅分布其间。在这里吃饭的客人看来就像是在公园里或是大自然之间就餐一样,由于设计师的精心设计,花卉植物摆放的合理,往往能够自然而然地遮挡各处的视线,令得这里既像是露天的场所,又像是一个个自然形成的包间。

餐厅四周与顶上的玻璃是能够控制的,可以自由地调节透光度,如果是在炎炎夏日,便可以调节得如同室内一般,今天下着小雨,反倒显得这片天台如同琥珀一般的明晰透彻。三人在餐桌旁落座,先让服务生上些饮品,一边笑着一边聊八卦,大都也是关于东方婉的。

“听说东方小姐这几年其实没有直接操作婉婷电子了吧?”

“我进去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她跟许总只是偶尔会召开一个高层会议,不过许总平时也不常坐镇这里,现在公司高层基本是粱总跟其余几个董事做决议吧。”

“这种情况下还能跟东方小姐有关系,那就很不错啦。”

“呵,其实公司这几年发展都还不错,否则我们都得担心东方小姐会不会放弃婉婷呢。”

“不会的不会的。”纪副局长摇了摇头,“这个东方婉其实是个好强的人,你知道这样的人,都希望独立证明自己的能力,她如今虽然去处理东方家其余的产业,那是因为那笔产业太庞大了,而且啊……有一部分还跟军工有关系,她太年轻了,暂时还不能完全处理好,要慢慢来。但不管怎么样,婉婷,你想想,东方婉,许毅婷,这个才是她们两姐妹真正做出来的事业,她扔不掉的。”

“这个倒也是。”薛东说着,透过植物的缝隙往远处看过去,虽然这些摆设设计合理,但毕竟不能完全的遮挡视线,从他们这边,居然可以看到东方婉就坐在不远处的一张桌边,手放在桌子上,看来是正在等人的样子,“刚才遇见的时候,我倒是没想到能在江海遇见她,这次京枢贸易出了很大的问题,她本来应该还在外地处理才对,京枢贸易的主要团队还是在北京。”

唐文鹏点点头:“这个我也听说了,最近也在关注呢,京枢贸易的执行总裁李会彬出了问题,有的人说他外逃,而且我看网络上基本已经确认了,上个月京枢的股价狂跌,好在最近稳下来了,估计是暂时解决了问题吧。东方婉的能力,其实挺强的。”

“的确是挺强的,大多数男人比不过。”纪副局长笑着点头,“我也见过几次了,外表上可是不容易看出来,虽然也有些强势,但最让人佩服的还是她的作风,从来都是不骄不躁稳扎稳打的风格,偶尔看起来是剑走偏锋,但基础打牢了,别人根本挡不住。不过她现在也快三十三岁了,绯闻都没什么,也不知道将来会嫁给什么人。”

“外表上可也看不出来有三十多岁啊。不过将来多半也是政治联姻之类的吧,如果有谁能追到她,那可是几千亿啊,全部干系算起来,恐怕还不止吧。”

“就算不说政治联姻,我也不觉得哪个男人能追到她……”

“倒是听说她有个固定的秘密男朋友,很多年了,只是一直没公开……”

“那种传言哪里能信。”

“这种人要结婚,不光是她自己的事情,关系大了,都得国家点头才行,其实想想这样的女人也蛮难的,青春啊、爱情啊什么的都要奉献给国家、事业什么的了……”

“不能结婚,秘密在一起还是可以的嘛。”

“那倒也是。”

普通百姓八卦一下明星之类的绯闻,到了一定的层次,聊聊政坛经界的八卦,类似东方婉这种长得漂亮又有才华有成就的女“二代”毕竟也是不多的。三人聊着这个,又讨论一会儿东方婉为什么会到这里来等人,她这样的人,如果约见什么大人物,应该是去比较私人的地方,就算是比较随意,也该找个包厢什么的才对,毕竟如果出点什么八卦谁也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不过或许没有多少人敢乱传这也是个问题。

不一会儿,那纪副局长压低了声音:“看起来是漂亮,又年轻,真要以为她简单那就可笑了,一般的复杂都形容不了的,泡她,把她骗到手……都不可能,你们不知道,这次那个李会彬啊,的确是确定出逃了。”

“我就知道吧,否则京枢贸易哪里会出那么大的事情,基本都确定了,老纪,这可不是什么新闻了。”薛东笑道。

“这个当然不是新闻了,网络上都已经确定,板上钉钉的事情,估计过几天就得公布了,不过另外有件事情你们还不知道,我也是昨天才听到的,估计上面还没有决定是不是公布出来,我跟你们说,你们可别传出去。”

“理解。”薛东举了举手。

“如果真是机密……”唐文鹏也开了口。

“没事,问题不大,别传就行。”纪副局长笑了笑,然后将声音压得更低,“李会彬的出逃,一开始并没有成功,他没能顺利离开国内,先是躲了一段时间,国内一直在找,然后大概是一个多星期以前,他们从尼泊尔那边出境,被……当地的武装分子,击毙。”

唐文鹏与薛东对望了一眼,纪副局长等了一会儿:“当然是假的,谁都清楚,如果消息发出来,这或许就是官方辞令,实际上,李会彬全家,包括负责护送他们离开的一队特务,总共大概三十人左右,被全数击毙,没有幸存者。”

唐文鹏不动声色地透过植物朝那边的桌旁无聊等待的女人望过去:“这么说,就是东方小姐……”

“未必是她首先下的命令,但是必然经过她的手啊。”纪副局长意味深长地说着,“什么能够有泡妞很厉害的家伙直接把她泡上手,或者干脆是骗上手,开玩笑,谁能骗得了她,有几条命啊……不过话说回来,李会彬也是该杀,杀了才大快人心。东方小姐在商场上,老实说私德无愧,虽然说那是因为她家里本身的根基厚,但能做到这点的,太少太少了……”

杀人全家这种事跟为国为民一样,都是男人的浪漫,一时间唐文鹏跟薛东朝那边望过去的眼神几乎都有些肃然起敬的感觉,当然那边的女人依旧在无聊地等待着某人的到来。事实上,能做到她这种地位的,又跟军工之类的扯上关系,要说她身上没有一点半点不能说的事情那也纯属天真,几个人都已经过了天真的年纪了,不过这时候听人亲口说起这种事,感觉自然还是不一样的,无论如何都很难讲这种事跟那边看来非常真实的女人扯上关系。

说完这些八卦,三人的聊天也就开始进入正题了,唐文鹏大概说了一下薰的情况,薛东却是首先哈哈笑起来的人:“其实果然还是为了泡妞吧,我倒真想知道那个女孩子到底有多漂亮了,老纪你不知道,什么事情都打击不了他,以前他离婚的时候我都没看见他伤心过……”

唐文鹏小幅度的用力挥了挥手:“我承认好吧,我承认,有这方面的成分在内,不过最主要的,我还是……还是在尽公民的义务吧,对不对,做好事呢。”

“没错没错,检举罪案,应该发好市民奖。”那纪副局长也开着玩笑,“这事情光明正大,其实也简单,明天甚至今天下午就可以派人去,有个地址就行,不过一个日本女孩子偷渡跑来中国没有护照,被人收留之后当免费劳工使用,这事情会不会有点……呃,有点离奇啊,呵呵。”

“我也觉得不太靠谱。”唐文鹏点了点头,“不过如果不是,那也没什么关系,如果真是的话,总算可以帮到忙,对不对。”

“其实他肯定在期待这事是真的,这样他就可以英雄救美了。”薛东指着他朝纪副局长笑道。

“这肯定的,多好的机会啊。没有问题,事情包在我身上,如果真有这一回事,接下来就通知你英雄救美,呵呵……没有护照没关系,多打点一下,不管她以前在日本有些什么苦衷之类的,是什么身份,不会把她遣回去的,当然,接下来就是文鹏你要好好说服她了。”

“兄弟的幸福,老纪你可得尽快办。”老朋友了,薛东不客气地说道。

“赴汤蹈火啊,老大。回去我就打电话,要不我现在打?”

三人笑起来,唐文鹏道:“还是先吃东西,先吃东西,呃……”他陡然间愣了愣,望着一名正拿着手机朝这边走过来的男子。

“怎么了?”

“呃,他……他就是那个顾家明啊……”唐文鹏眨了眨眼睛,“诊所的医生……真巧……”

他这样小声说着,穿着白衬衫休闲裤的男子正从旁边走过去,像是察觉到了这边注视的目光,他偏过头来,倒也认出了唐文鹏,微微笑着点头示意,脚步倒是没有停。其余两人笑起来,正说着“这还真巧”,不远处,那男子在东方婉的桌边坐下了。

一时间,三人都有些呆掉的感觉。

先前看见东方婉坐在那边等人,此时看来,竟然就是在等着这位名叫顾家明的男人,她先前看起来坐在那儿还有些冷漠,这时候却是笑了起来,又像是情侣之间在发着脾气,一时间竟然完全褪去了之前的女强人气息,此时微嗔着大概在抱怨对方来得太慢,甚至在挥手在对方手臂上打了一拳。

到得这个时候,三个人几乎都联想起来方才薛东说的那个东方婉有个秘密男朋友的传言。

随后,也不知道那边两人聊了些什么,东方婉站起了身,偏过头来好奇地朝这边望过来了一眼。想也知道,肯定是她方才看见了顾家明点头打招呼的那个动作,好奇的问了,然后想要看看对方的朋友是什么人呢。一时间,四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集了,这边的三人心陡然变得拔凉拔凉的,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那边的女子先也是愣了愣,随后恢复了女强人的表情,朝这边露出一个笑容,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坐回一旁的座位上。

“老唐啊,这下子,这件事恐怕有些难办了……”

不光是难办,根本就不必办了,最重要的是,唐文鹏追求月池薰半年时间,一旦联系上他们三人的身份,傻瓜也能知道他们在这里碰面大概是在商量些什么,如果真挑到东方婉那里去,怎么澄清自己的清白,让对方不会感受到自己的“敌意”做出什么冲动的举动来,恐怕才是最重要的。

那边,东方婉喝着果汁,微微点着头,她先是有些无奈的苦笑,随即也就释然了。她跟家明约会,在乎的是气氛和浪漫,根本不考虑被人发现,但这时真被认识的人发现了,又感到不太好,不过想想,这三个人大抵也不会乱传什么,应该没问题:“真巧,你居然也认识他,我只记得他姓唐了,婉婷的一位技术总监,刚才在下面还打了个招呼呢,你跟他是朋友?那我升他职。”

“喔,他最近半年在追求薰。”

“呃……”东方婉愣了愣,随后抿嘴笑起来,“那就不升职了,我不干涉这些……不对啊,按照我的立场我还是得升他职啊,到底升不升呢,真是难做的决断……”

家明笑起来,将果汁送到嘴边:“那都随你,如果他能力不错,该升那就升呗,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觉得有点巧而已。”

“可能他也有什么事要办吧,那两个是公务员,职位不低呢,刚刚上来也稍微打了个招呼,不过也难说,可能只是单纯的朋友聚会,否则不会选这样的场所。嗯,其中一个是出入境管理局的副局长,官挺大的……”

“噗——”东方婉话没说完,家明口中的一口橙汁浇了旁边的花,东方婉一时间愣了愣又忍不住笑起来:“你干嘛啊,又这么夸张……”

家明已经在捂着肚子笑了:“我……我知道他们今天跑来干嘛了……”

“那是干嘛啊?”

不久之后,当家明将允杰在前天晚上干的事情说出来,两个人都在桌子边笑了好一阵。

“你、你家允杰太坏了,怎么跟你……呵呵,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哈哈哈哈……”

“我只知道,他们三个现在估计要被你给吓到了,哈哈哈哈……这是你的不对啊,你怎么这么坏……”

“坏人……倒打一耙……我坏也都是给你带的……”东方婉气喘吁吁,“我敢肯定不久之后他们肯定会找我暗示他们人畜无害什么的,到时候……呵呵,到时候我都不知道是该安慰他们,还是该吓唬他们……哈哈哈哈……”

二零一三年五月十九日中午,故园大酒店天才的餐厅之中,一名年轻的女亿万富翁与她身边的小医生坐在桌前等待上菜的过程里,笑得极其恶劣……第八章 旧时相识

春末的气息在五月里终于渐渐敛去,到得六月,天气就完全进入夏日的炎热中了。江海原本气候宜人,冬暖夏凉,不过近些年来全球气候变暖愈发严重,这里的气候变化也变得尖锐了许多。

五月底的时候便已经敲定了暑假去沙特玩的计划。东方婉每年寒暑假都会找人出去旅游,找的人也都是同一批,唯独这个计划最不靠谱,夏天跑去沙特避暑,吃饱了撑的。事实上主要的原因是因为顺路,她如今作为好几个集团公司的董事,每年寒暑假都得挤出时间来玩,虽然按照她的说法并不是非常在意公司的得失,但毕竟也是有压力的。

最近几年中国已经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与沙特这个不差钱的石油大国也是来往频繁,今年的七月东方路会带一支代表团去沙特揽生意,东方婉的公司也与那边有几个合作意向,干脆就不推了,一块过去一趟。

东方路如今算得上是政坛新星,不过这个不同于金融界,政坛新星跟政坛猩猩没什么两样,新星阶段都只是观赏性的动物。因为在经济领域,一个人到达某个阶段后发展就会渐渐停下来,或者发展缓慢,而政界不同,每一次升级,权力、地位、影响力方面都是一次三极跳,他今年才三十出头,如今职位对比东方婉这个连省长级别都得亲自接待的妹妹实在算不上大,但谁都知道他的前途无量,如今正是积累成绩的时候,东方婉这次跟着过去,算是代表团中最大的一股力量,也有为兄长助威增势的成分在内。

“不过呢,跟着代表团过去的,里面都是什么领导啊、大富翁之类的,我们拖家带口的会不会显得有点多余啊……”

六月下旬,台风来袭,这天学校放了假,小诊所自然也关了门,一家人都呆在家里,灵静缩在沙发上捧着手提电脑查有关沙特的讯息。

家明正坐在电脑前跟允杰玩电动,沙沙在一边等着允杰的人物被打死后接替,以反抗家明大魔王的统治。老实说他这一家之主当得有些恶劣,玩游戏向来以虐待老婆孩子为最高乐趣。薰抱着三岁多的小允婷坐在不远的地毯上教她看启蒙类的书籍。

老实说,虽然允婷是沙沙生出来的,但在某些方面像薰——并不是样貌——这小女孩不像母亲小时候那样闹,常常是安安静静地坐着,但一双大眼睛眨啊眨的,对周围的事物都很好奇,很有观察力,也很聪明,是众人口中不像家明也不像沙沙的小天才。有人甚至怀疑过会不会在医院生了抱错了别人的孩子,当然这也是善意的玩笑。

不过搞错的可能根本没有,允婷在许多方面神似家明,而且沙沙生允婷的时候就是在小诊所里,家明、灵静、薰亲手接的生,每当这个时候,家明就会毫不客气地把有关天才的基因揽在自己身上。窗外狂风怒号,从封好的窗户缝隙透进来的光阴暗得像是夜晚,房间里却依然是温馨的家的感觉。

“应该……可能……不管它,反正是东方婉安排的,我们就恬不知耻地过去玩好了。”家明一边无赖地耸着肩,一边毫不客气地PK了允杰操纵的人物,“不过夏天跑去沙特也就罢了,去沙特旅游居然不是过去最好玩的首都利雅得,跑到什么艾卜哈去,艾卜哈有什么好玩的……”

“艾卜哈不错啊。”灵静捧着电脑,拿上面的资料反驳,“艾卜哈是沙特的避暑胜地呢,说是夏天才不到三十度,就是要夏天去才好。”

“呃……随便啦……”

家明摊了摊手,继续殴打在旁边聚精会神的沙沙,允杰心灰意冷地过去跟老妈一块看旅游资料,过不多时,那边的允婷在薰的怀里完成了一套启蒙教育的数学题,沙沙正惊喜地看过去,屏幕上的人物便被PK掉了。薰抱着允婷在那边笑起来:“允婷好厉害。”

沙沙倒也暂时不在乎游戏的得失,笑得开心:“不愧是我女儿,聪明。”

那边的允婷望着这边的游戏,眼睛眨啊眨的,给她泼了一盆冷水:“妈妈是傻蛋,打输了啊……”

沙沙瞬间将脸皱成了包子,装出生气和委屈的样子,家明在旁边笑:“不愧是我女儿……刻薄。”随即被沙沙一脚踹翻在地,抢走了游戏手柄。

“允杰,过来对打。”

沙沙朝着不远处的允杰招呼,允杰一看老爸被踢开了,点着头跑过来:“好啊好啊。”随即又对老爸展开攻击,“跟他对最没意思了,我尊老爱幼,都不好赢他。”

“没错没错。”

“造反啊你们!”

家明叫嚣一阵,随后决定不跟两个傻瓜打电动了,跑一边逗弄一下聪明的小女儿,随后过去陪着灵静商量去沙特的事宜。

江海每年都会有台风来袭,家明等人自小便已经习惯应付,自与灵静沙沙住在一起,每次台风过来时反倒是最有趣的时候,读书和同居那段时间一有台风便整日整日窝在床上,看书聊天打牌,如今有了孩子,也有薰住了进来,台风肆虐时,大家在一起也都有着很好的心情,什么都不用去想,单纯就在家里放松。

台风过后,允杰的学校进入了期末考试,随后步入七月。预定动身的时间是七月五日,这天早上东方婉便已经赶了过来,然后雅涵也带着淘淘来了家明这边,淘淘跟允杰向来对不上眼,打打闹闹的,大家检查行李的时候,允杰就在那里怂恿着允婷说类似“黑淘是傻瓜”之类的话,可惜允婷谁也不得罪,眨着眼睛不说话,他终于没能得逞。

这次预备随着东方路过去的大概有三十多家公司的代表,大抵是三到五个人的小团队,再加上东方路那边本身的团队,整个代表团一共是一百五十人的样子。由一架大型包机直达沙特艾卜哈,起飞的时间大概是下午两点左右,中午会有个餐会让大家认识和互相联系一下——其实有兴趣互相联系的大抵在之前好多天就互相拉上关系了,这个餐会也是多余。

家明灵静又不是什么企业家,对于他们要做的生意之类也没有打听,反正这都是雅涵、小婉她们的事情,事实上雅涵、东方婉虽然过去,但也不会直接负责这些,大抵也有几个公司里的代表跟着走。

不过,到得中午餐会的时候,东方婉还是因为应酬而忙了起来,一方面她的名气大,另一方面这次领队的是哥哥东方路,她也有作为主人招呼一下其余各方的想法,而且灵静沙沙这些人跟家明在一起,这样的场合,她也不可能老挤在那边。雅涵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家明一帮人便躲在一边吃东西,顺便带着淘淘。餐会中气氛热烈,这帮人看来又彼此认识了的样子,聊得很开心,这边确实是不了解到底是些什么话题。

不过过得不久,这帮人倒是被个熟人给认了出来,那是一名带着眼镜看来是高层白领的女性,走过来有些惊喜地说道:“顾家明、叶灵静、柳怀沙……啊,还有薰,你们还在一起呢……”

“王图佳?”家明眨了眨眼睛,也将对方给认了出来。

这是家明在圣心时的同班同学,当时灵静跟沙沙都在不同的班级,亏得她能认出来,灵静跟沙沙倒是不认识她,当下一番介绍,随后家明笑着补充道:“仇人,当初敲过我闷棍的,我还记得。”

家明跟王图佳在班上交集不多,不过高三那个寒假跑去欧洲滑雪的经历却算得上印象深刻,王图佳也笑了起来:“讨厌啊,这事情还记着呢……我刚才在那边看见张老师,然后又看见你们,真是好久不见了。”

“同学会我常去的啊。”

“我知道,小婉她每年都组织的嘛,不过我这些年在北方,去年才回来的。”

王图佳这次在江海某个大公司担任经理职位,这次过去沙特,是作为签约代表之一,跑去完成任务的,听说家明目前开个小诊所,这次被东方婉拉着去旅游,她也是笑了起来:“小婉她还是那么热心呢。”

一帮人在这边聊了一会儿,待到王图佳暂时离开,灵静才注意到另外有个女人似乎在旁边注意了他们好久,待到她望过去的时候,那打扮漂亮入时的女人才走了过来,有些迟疑地开口:“叶灵静?顾家明?不会是……红星小学的?”

“啊,你是……”

“靳姝萍啊,还记得吗?”

“不会吧。”灵静吃惊地笑起来,随后拉着家明的手摇啊摇的,“家明你还记得吗,你还记得吧。”

“今天是什么日子,老同学聚会了啊……”

家明倒也是笑了起来,他对于高中同学的印象比较深,在这样的地方跟王图佳重逢倒还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不过遇上好多年没有联络的小学同学那就真是难得的事情了。

家明对于大多数事物向来留下印象便不会忘记,这时候自然便记了起来,当初在红星小学他跟灵静一个班级又是同桌,这靳姝萍也是班上的同学,灵静是班长,她便是副班长兼文娱委员,两人时常竞争,不同于灵静那时总是表现得乖巧,靳姝萍小小年纪漂亮中就有些妩媚的感觉,人也有些尖锐的傲气,因此反倒不如灵静那样受老师喜欢。

回想起小时候的竞争这时自然是很有趣的事情,家明在当时一向没什么存在感,这时候听说灵静跟他结婚了,靳姝萍才又惊奇地看了他好几眼:“对了,当时你们就在一起哦,真难得……对了,家明现在在……”

“开了家小诊所。”

“哦,经营医院?”

“不是,真是小诊所,就只有……几个人……”

家明解释一番,那靳姝萍就有些疑惑了,事实上这次过去的大都是与大公司、企业家有关的人,如果家明他们真是什么关系都没有,怎么会跟着过去的。随后自然说起东方婉的邀请啊,张雅涵是他们在圣心的老师之类的,这次过去就单纯是为了旅游。听到东方婉张雅涵的名字,对方才有些恍然大悟,随后笑起来。

“啊,其实我也是过去旅游的,还带着我两个小孩呢,这么说起来大家可以一起了,真好。”靳姝萍说着回头看看后方的人群,“对了,我老公他们呢……我去找找,待会大家认识一下,路上多聊聊。”

她离开之后,王图佳又绕了回来:“哇,你们认识靳姝萍啊?”

“小学时的同学,好久没见了呢,以前老喜欢跟灵静抬杠的,刚才要不是听见你喊我们的名字,她肯定认不出我们……你也认识她?”

“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王图佳笑道,“她老公叫田嗣豪,是嘉宇集团的董事长,做能源的,你们应该听说过吧?”

“哦,最近常常电视上打广告的那个……”

嘉宇集团是个大公司,若论及规模与影响,跟雅涵家的张氏重工也差不多,这次过去沙特,他们这些公司大概就是仅次于东方家的第二梯次了。不久之后靳姝萍领着老公过来,跟着的还有一对姐弟,大概是他们的两个孩子。田嗣豪四十多岁,看起来很有魄力的一个人,两个孩子一个是十岁一个是十一岁,相对来说,淘淘今年十二岁,允杰八岁,看起来相差倒也不是太多,就是那对姐弟稍胖一点。

有这样的一个老公,靳姝萍还是颇为自豪的,这也是人之常情,大家互相聊天,倒也没什么多的攀比心理,还是怀旧的想法居多。餐会之后休息一阵开始上飞机,这是标准配置足可容纳四五百人的大型客机,里面的设施做了变化,不到两百人的乘客,空间还是蛮宽裕的。

也不知道东方路是怎么组织的,包括家明这一家子,靳姝萍这一家,另外也有两家是真跑去旅游的,薰跟沙沙找到自己的位置后便在逗弄小允婷,灵静在前面跟靳姝萍叽叽喳喳地回忆以前的事情,家明抽了个空到后面跟雅涵聊天,倒是淘淘、允杰跟那对胖姐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过在外人面前,允杰跟淘淘倒是完全停止了之前两个人在一起就爆炸的打闹习惯,表现得相当团结,姐弟友爱的样子。

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一段时间,田嗣豪在灵静的介绍下算是与东方婉关系拉近了不少,双方在谈着有关这次行程的一些事情,家明跟雅涵在后面聊着有关淘淘的话题,说淘淘跟允杰常常打架不过还是蛮团结的之类的,飞机里许毅婷作为东方路的未婚妻,又是婉婷电子的总裁也是到处跑。

不一会儿,倒是有人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这人大概是田嗣豪手下的一名代表,家明好奇地过去听时,却是在那边玩的四个孩子中,小胖子大概是跟顾允杰吵起来,给气哭了,也不知道因为些什么事情,东方婉有些似笑非笑的表情望望家明,家明则懒得理会这些事,后方东方路也走了过来,一脸的笑意,也是说有个小胖子哭了的事情,田嗣豪挥了挥手:“别管这些事,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太正常了,由得他们去。”

靳姝萍倒是想了想,随后笑着起身:“我去看看吧。”

东方路跟田嗣豪寒暄几句,随后倒是一块跟家明走到了一边,见后面没人看,忍不住笑了起来,也不知见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他跟家明之间一直保持着不错的友谊,倒是不用板着脸摆什么官架子:“我刚才看到了全过程。”

“什么?”

“你儿子太狠了,没说的,太精彩了,他从头到尾就是一句话,那个小胖子段数根本不够啊。”

“拜托,你怎么心理这么阴暗,偷窥几个小孩子吵架。”

“我也只是无意间看到的啊,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知道,那对姐弟应该是对自己的家世比较自豪,老爸是公司老板什么的,又知道老妈小学的时候斗不过灵静,想要出一口气……也可能是纯粹的攀比心理啦,先是很自豪的吹了一阵家里很不错老爸很厉害什么的,问允杰家里是干什么的……他是不好问淘淘,因为知道淘淘家老妈很厉害。结果允杰从头到尾就一句话,说了半天,小胖子就哭起来了……”

“一句话……什么话啊……”

“我爸是医生……”

“呃,这个怎么把人气哭……”虽然允杰的性格算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但家明想了一阵子,还是想不到这句话怎么把人给气哭,东方路笑了一阵:“那我学给你看……”

“首先呢,小胖子吹了一会儿,然后问允杰你爸爸干什么的啊,允杰很自豪地说:我爸是医生哦。”

“可我爸是开能源公司的,很大的公司呢,厉害吧。”

“可是我爸是医生。”

“是啊,你爸开的小诊所,我家公司大多了……”

“我知道啊,可是我爸是医生呢。”

“医生又怎么样,我爸很厉害的。”

“我爸可是医生呢。”

“我家有很多……呃,什么巴拉巴拉巴拉这个那个那个这个……”

“那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爸是医生。”

“……”

“我爸是医生,你爸呢?”

“他是大老板。”

“哦,但是我爸可是医生呢。”

大概说到这里,家明明白过来,低头有些含蓄地笑,东方路笑了一阵:“最厉害的倒不是这句话了,你家允杰表演太出色了,从头到尾,他都是自豪得不得了的样子,我爸是医生哦好像世界上只有医生最厉害,大老板什么都不算,毋庸置疑,无需讨论,那小胖子哪懂分析这个啊,他炫耀半天,一点成就感都没有,然后就崩溃了,哈哈哈哈……”

这只是飞机起飞前的小小插曲,虽然两对姐弟之后没办法在一起玩了,按照淘淘的说法就是“他们比傻杰还傻……”,不过大人之间的关系倒不会因此受到影响。飞机在下午两点自江海起飞,抵达艾卜哈预计是沙特时间晚上七点多到八点的样子,由于之间有五个时区的间隔,实际要飞行十一个小时。这期间各个代表在飞机上商议着有关这次行程的事情,孩子们寻找自己喜欢的游戏玩耍,不久之后,也有人预先睡起觉来。

这次过去艾卜哈的,并不是只有中国的团队,这些年来沙特开始兴建各个经济城,各国的经济力量都有参与进去寻找机会,其实这次艾卜哈聚会也不仅仅是只有沙特的机会可以找,如果对了路,与欧美的一些企业也可以有合作的机会。灵静倒是不懂这些,不过靳姝萍对这些事情很上心,嘉宇集团的事情她其实也有参与,并不是单纯的家庭主妇,这时候跟灵静一块八卦着一些经济界的秘闻之类的。女人在一起就无责任八卦,不同的是靳姝萍有消息来源,说的某些事情虽然看起来离奇,其实还是蛮靠谱的,灵静也就连连点头。

家明听得打呵欠,找个座位睡着了。

不一会儿,有人过来拍他的头,睁开眼睛发现是东方婉,她在家明旁边坐下:“喂,其实你知道的吧?”

“什么啊?”

“你老同学说的新闻啊。”

“哦。”家明有些呆呆的点头,随后又摇头,“我怎么会知道。”

“嘁,什么欧洲经济的最大幕后黑手啊,什么女皇帝啊之类的……”

“纳塔丽·安妮丝跟凯莉·佛尼姆?”

“看吧,其实你不带着姓说会比较亲切。”

“我不知道啊,就听说海蒂要去艾卜哈旅游什么的……”

“不诚实。”东方婉翻个白眼,随后起身离开了。

“吵我睡觉……”

家明咕哝一声,躺在那儿继续睡,醒过来的时候,飞机开始降落了,沙特阿拉伯,传说中这片水比油还贵的土地上正在纷纷扬扬地下着小雨,走出机舱门的石化,家明有点无奈:“居然在下雨,这样还能去哪里玩,还真跑沙特避暑来了……”

从电脑上查阅当地的新闻,上面正以惊喜的笔调告诉读者,艾卜哈未来几天有雨……第九章 艾卜哈

对于性格上并不怎么受拘束的家明来说,过来沙特旅游的确是一件不怎么有趣的事情,当然这仅仅是指旅游这件事本身上。在他来说,真正自我的兴趣只是性格中很小的一部分,如果真要问他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恐怕不管什么地方都不如窝在家里睡觉来得有趣,不仅仅是沙特或者有关英美的分别了。

旅游这种事情是东方婉组织的,每年都有一两次,东方婉开心,灵静沙沙雅涵开心,他其实便是觉得开心惬意的,薰的性格安静,开不开心不在于旅游上,不用考虑这个。

不过说起来,沙特阿拉伯这个国家相对于中国来说,也的确是一个有着诸多忌讳或限制的地方,就算是旅游,也未必能自由自在,作为信仰伊斯兰教的国家——不,或许仅仅说信仰伊斯兰教还是太肤浅了,这是全世界伊斯兰教的发源地,圣城麦加的所在,伊斯兰教的风俗深入到这个国家的每一个地方,深入到了每一个人的骨髓里。

这些严格的教义导致沙特这个国家不存在什么轻松的娱乐场所,没有电影院没有酒吧,公共场所严禁饮酒,女人上街必须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如果是沙特本地的女人,恐怕一辈子都难跟家庭成员以外的男性说上几句话,宗教警察对这方面相当敏感,跟陌生男人说话的本地女人都会被当成通奸论处,另外还有一大堆礼拜的习俗,与人来往的风俗习惯。

当然,家明本身是个没有信仰的人,对于宗教问题并没有什么歧视之类的看法,这些年沙特也发展了旅游业,外国友人过来的话,限制自然也不会太严格,但那也只是相对而言。灵静这些人过来,限制依旧有许多,想要在其它旅游地一样无忧无虑地度假基本是不可能的。当然,灵静、雅涵她们倒也不像家明这么肤浅。

“到沙特来玩嘛,当然要体验本地人的风俗习惯,感受一下沙特这边的人是怎么生活的,你要尊重人家的习俗。”

这帮女人对于这种角色扮演似的体验并没有什么抵触,第二天便在酒店里穿上黑袍,学着沙特女人把自己的身体和头脸都给包起来,当然沙特女人是在黑面巾上挖两个孔,只能看到眼睛,类似灵静之类的女性旅游者,就是蒙个黑纱保持一下神秘的美感也就够了。小允婷这样的年纪还不需要打扮,不过十二岁的淘淘就到了必须蒙上纱巾的时候了,一帮人在各个房间串门忙得不亦乐乎,淘淘挺高兴的照镜子,看自己仅仅露出的半张脸。

“静姨静姨,如果在鼻孔上穿个环,然后戴条链子会不会很漂亮……”

允杰就在一边鄙视她:“白痴,串环的是印度人,因为他们崇拜牛,待会你到街上跟人打招呼说萨瓦迪卡试试看。”

“傻杰萨瓦迪卡是泰国话。”

“会说泰国话的印度女人又不是没有……你没有想象力。”

很有想象力的傻杰在那边跟小姑娘黑淘斗嘴,家明在另一边跟沙沙窃窃私语:“沙特这边有个风俗很棒的,如果有人邀请我们过去吃饭,到他家里之后就要表现出非常有好奇心的样子,你对什么好奇,人家就会把什么东西送给你,譬如说你如果问现在是几点钟啦,对方就会把手表取下来给你,反正沙特这边请客是男女分开的,我们去吃顿饭,就可以把人家家里全给搬空了……”

沙沙忍住笑在那儿瞪他半天,忽然伸出两根手指:“叉你眼睛。”她以前在威尼斯幽暗天琴受过训,说起沙特,这里除了装傻的家明恐怕就是她最明白了,只不过两个人在家里都不常谈论这些而已。他们是随着代表团过来,沙特这边好客,自然也会提出邀约什么的,不过昨晚家明就已经叮嘱过东方婉,自己这帮人,就不参与这些事情了,让她帮忙全部推掉。今天哪里会有什么请客吃饭,这时候也不过是家明在这里瞎掰罢了。

艾卜哈的确是沙特著名的旅游地之一,这里海拔较高,夏日云雾弥漫,温度不高,以前曾经建有沙特王族避暑的宫殿,如今宫殿已经改建成了现代化的酒店。不过代表团一行并不在那边下榻,他们如今住的是一家新开的现代化星级酒店,设施也是相当豪华。这些年来沙特陆续兴建经济城都有中国资本的进入,这家酒店也有很大一部分是中国人的股份,因此代表团才敲定了在这里入住。

虽然过来的第二天艾卜哈仍旧在下雨,但只要有车,还是有许多可以去的地方,只不过沙特这边对于拍照有严格限制,公共场合不能拍,不能拍人不能拍宗教建筑军事建筑政府建筑,如此种种,灵静懒得麻烦,于是也就没有带照相机,而事实上倒也没有真说的这么严格,家明拿出手机替她们拍了些照片,也没人真过来管什么。

这天跑去游览了诸如避暑宫殿之类的几个固定旅游点,基本也就是家明这帮人,由于东方婉、雅涵两人放下生意问题随着一块去,官方那边也派了一名官员随行,倒是不存在什么问题。靳姝萍跟她的一对儿女却没有来,她看起来是家庭主妇什么的,其实还是挺忙的,这次过来似乎还是帮着丈夫忙一些什么事情,神神秘秘的。

家明等人在外面玩了一天,代表团则各有各的任务,这天晚上在酒店里,家明路过休闲区的时候,倒是看见灵静跟靳姝萍神神秘秘地在那边说些什么东西,大抵又是靳姝萍在跟灵静灌输些很厉害很厉害的经界秘闻之类的,家明听了一会儿,如昨天一般无聊地笑起来。

女人大抵都是有好奇心和炫耀心的动物,灵静问起靳姝萍今天在干嘛,靳姝萍便神神秘秘地绕了一大通。

“……这些年吧,虽然中国有发展,但欧洲这边积累太厚了,真要比起来,你把孩子送到欧洲留个学,看看要花多少钱就明白了。沙特虽然说是亚洲的国家,但就地理位置,以往的发展来说,更加接近于欧洲的经济体,这些年有一个大家都不知道的隐藏经济体,一直都是操控欧洲这边的巨无霸,促成欧盟的建立有它的影子,沙特的石油贸易这个经济组织也占了很大一部分份额,如果说世界上还有谁能跟美国、中国这样的经济体抗衡,大概就是它了……”

如果是一般人说起这样的事情,灵静大概得说这是玄幻小说什么的,但靳姝萍如今地位不同,接触到的东西也不同,更何况家明以前透露过一些东西,也让她能零零碎碎地接受这些。家明说的她不喜欢听,觉得把生活搞得不现实了,靳姝萍的八卦她听得可高兴了,托着下巴连连点头,靳姝萍也就说得更加起劲。

“不到一定的层次,根本接触不到这样的东西的,跟你说哦,好些的世界五百强,都是它控制的一部分,而且这个组织的领导人还是个女的呢,厉害吧……我们这次过来,不纯粹是为了沙特的几个合同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跟那边联系上了,商量一些有关新能源的事情,如果能牵上这根线,嘉宇就是真正的世界级大公司了……”

黑暗世界的几个大组织当中,幽暗天琴或许的确是在经济上力量最强的地下操纵者,这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女皇的身份了。最初一代的幽暗天琴女皇本身就是自然进化者,她找到某种类似永生的法门,去世之后一代代的传承,虽然说力量终究还是在减弱,但上千年的传承,几乎横跨三分之一个人类文明历史的积累。想起自然进化者,家明倒是不由得想起了谢宝树,倒是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在弄些什么样的事情。不过不同于最初一代期待永生的女皇,他跟暮村广树这两个只打算当普通人的自然进化者,估计倒是不会在人类文明进程上留下一道这么鲜明的划痕了。

那边窃窃私语的八卦了一阵子,家明听得灵静疑惑的声音响起来:“呃,你说的不会是什么……威斯敏斯特公爵……什么纳塔丽·安妮丝吧……”

“啊,你听说过这个名字?”

“好像……好像听说过啊……呵呵,哈哈……记不太清楚了,忘记在什么地方听见的了……”

以前当然听说过,要么是家明那边,要么是沙沙那边,不过这两人轻描淡写说过就算了,靳姝萍这一说,她也没办法把那个“好像”听说过的名字跟这么夸张的背景联系起来。

家明耸了耸肩,转身离开了。

当天晚上灵静骑在他身上掐他脖子:“说,那个什么纳塔丽,沙沙在欧洲时那么照顾她的女人,真的是那么厉害的人吗?靳姝萍他们居然求着她办事的样子……”

“咳咳……我早就跟你说过了的啊,本来是个很厉害的人,你老公我也很厉害啦。靳姝萍是找她办事没错,不过纳塔丽也不可能亲自接待她,顶多有个代理人而已……”

“呃,以前听你跟沙沙说的时候我也知道她是很厉害的什么组织领导人啦,不过没想到她有这么恐怖而已……我当时还想应该为了沙沙的事情找她道个谢呢……”

“也没有靳姝萍说得那么夸张,真把人家当成什么地下皇帝……暗地里的操控是有的,但也没有到非常严格的程度,那些大集团的高层恐怕都没有多少人真知道纳塔丽的存在呢。而且你常常接触的小婉现在也很恐怖啊,资本家没什么,但红色资本家,接触军工的,在这些外国人眼里,恐怕她就跟什么战争故事里的大军阀差不多呢……”

“呃,接触久了就没感觉了……小婉有这么厉害吗……”

“前些天有人叛国,被她下命令干掉了……”

灵静躺在那儿苦恼了好一会儿:“你说那个什么纳塔丽还没什么,你说小婉……我反正觉得不现实,她今天跟我们一块出去玩还跟我们挑挑拣拣地商量什么首饰好看呢……”

家明抱住她:“呵,骗你的……”

灵静倒也是笑起来:“随便啦,反正……小婉是我的好朋友就行了……”

第一天游览了酒店附近的一些固定项目,第二天却是没什么事了,因为外面还在下雨,原本打算去艾卜哈附近的阿西尔国家公园游览的计划决定再延一天。因为据说田嗣豪今天会跟纳塔丽的代表碰面,明天靳姝萍就能空出时间来,到时候大家一块过去,并且看起来,今天再下一阵,雨大概也就会停了。

家明一早就出了门。

横竖灵静她们一整天都得呆在酒店里,他今天有个约会要去赴一下,出门的时候打扮得像个阿拉伯人,裹着白色的头巾,穿着白色的袍子,当然,若是路人,大抵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个旅游者的事实。

雨并不大,其实从昨晚开始就有下一阵停一阵的趋势,他拿了把伞撑着信步而行。沙特他其实也有过来的经验,对于许多事情知根知底,总的来说,这里并不像是外界宣传的那样好,出产黑色黄金的富庶之地,实际上这边的人普遍比较懒,可能是因为生活宽裕的原因,好处是这里的机场啊,什么安检啊,都非常宽松,带着炸弹什么的很方便。

外国劳工在这里的待遇与本地人的待遇非常不同,在阿拉伯国家中,这里是最为保守的一片地区,生活限制多。在某些方面可以说普遍治安不错,但其实在内里,黑社会跟宗教联系起来之后,那就相当凶残,当然这里的黑社会抢夺的大都是例如水资源之类的利益,真惹上了其实相当麻烦,比香港三合会、日本雅库扎什么的更加难缠。

当然,这些都只是他上辈子当杀手时的观感,全以人好不好杀,当地人难不难缠,行动会不会顺利为基准,到这时大概是没什么意义了,更何况纳塔丽就是这里的半个主人,如今也就不用再考虑这些。

要去的地方距离酒店其实相隔不算很远,步行大概是半个小时的样子,相对于国内来说,沙特的街道上没有人行道,当地人开车很快,各种车辆在路上飞驰而过,其中不乏相当名贵的跑车,家明甚至看到了田嗣豪跟靳姝萍乘坐的小车从路上驶过去,不过家明今天的打扮,只在车上看见恐怕是认不出他来。

目的地所在的那段街道相对安静,两边的绿化带很漂亮,椰树成排,清晨的小雨中甚至有一种肃穆之感,道路边一大片伊斯兰风格的庄园和建筑,如果是非常熟悉这里的当地人,大概会称呼这里做“阿卜杜拉·赛米尔庄园”,是个非常气派又不知道目前由什么人居住的神秘地方。

门口站着两名仆人,家明朝那边走过去,没有递什么请柬之类的,甚至也没有说话,对方便已经将他迎了进去,穿过外层的走道,在里面负责迎接的是一名穿黑袍戴面罩的阿拉伯女人,又是一段廊道,阿拉伯风格的庭院,小池塘,椰树,进入偌大庄园最中央金碧辉煌的房间时,房间中央的两个女人看起来正在做礼拜。

都是黑袍黑纱的打扮,但并不像是本地女人裹得那样完全严严实实,戴的是面纱而不是只留两个孔的头巾,其中一个女人跪坐在那儿,朝麦加的方向拜倒,颇有种庄严肃穆的感觉,另一个女人看来就有些不务正业,对礼拜也不是很上心的样子,见家明进来,还打扮成这副德性,先是眨着眼睛看了看,随后笑着举起手,准备起身:“嗨。”

“喔。”家明双手合十,“萨瓦迪卡。”

“萨……”那女人愣了愣,随后陡然笑了出来,“萨你老妈啦……搞怪……”她笑着扯下了面纱,用来擦了擦眼睛,这个女人,便是如今幽暗天琴的掌权者之一,凯莉·佛尼姆。

这边还没开始说话,背后已经传来了飞快的脚步声,一个清脆的嗓音喊着:“家——明!”家明回过头,一道穿着白色运动衫的充满活力的身影已经飞快接近,这只其中一个广为大众所知的身份是欧洲歌坛天后珍妮特,本名海蒂的物体已经化作了炮弹,飞扑而来。

“喂,等等……”

呼的一下,海蒂冲进他的怀里。

无奈地伸出手,抄起她的腿弯,将这个身体悬空的美女变成公主抱的形式,海蒂揽着他的脖子,正准备对他的脸上印上一个吻,旁边响起凯莉的声音:“喔,你们很有趣嘛,算我一个怎么样?”

“啊,凯莉姐……”

又一道身影如同黑色炮弹般的冲撞而来,家明喊了一声“喂”,随后,三个人滚落一地,像是被打散的保龄球。

片刻,海蒂从地毯上跪坐起来,双手捂着额头:“啊,我撞到头了……”

“知道你每年都会出去旅游,不过这次怎么跟经济代表团一起过来……”

“顺路而已嘛,你也知道,东方路是这次的领队人。”

“对沙特感觉怎么样?”

“下雨天其实蛮无聊的,我本来以为去利雅得,星期五可以去看杀头。”(注:沙特阿拉伯仍旧保留有重罪斩首的刑罚,处刑日定在星期五,在首都利雅得,处刑地是大清真寺前的广场,当然不是每个星期五都有,但除了斩首,还有对犯罪者的鞭笞之刑,对于偷盗者砍手砍脚,对通奸的——或许陌生男女聊天就算——会并列在广场上让人砸石头,有时候会发生人被砸死的情况。)

“杀头其实也蛮无聊的……你们来的是好日子,就算是在艾卜哈,下雨天也不是常常有的。”

“听说这次为了新能源什么的过来的?”

“新能源是他们做的事情,我只是过来度假。但说起来,照世界现在的情况,新能源也是迫在眉睫了,不过虽然是这样,目前进展还不大。”

“喔,这个我一窍不通……”

这是家明与纳塔丽闲聊的片段,两人目前的定位算是朋友,每年其实都因为各种事情有过一两次的见面,凯莉跟家明一直保持着网络的联系,有时候有新鲜事情开个视频,常常也能见到。

海蒂这些年来更是常跑中国,作为歌手,大家自然当成她是想要开拓中国市场,不过英文歌在中国走势不好,她还混不到类似欧美那样的名气,许多人将这当成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依旧这样做着。她比家明小四岁半,二十八岁了,不过中美混血的血统令她看起来依旧清纯,二十岁的模样,不久之后,两人坐在花园边,海蒂说起最近又获奖啦,像是拿着奖状跟老爸炫耀的乖巧女儿一般。

“其实沙特这边很无聊啊,出个门都要把自己给包起来,而且没什么可玩的地方……对了,我最近学了个魔术……”

“可不可以去找你啊……不过估计我去酒店找你的话,别人会感觉很奇怪吧……等到我九月份去中国,你要陪我玩一天好不好。”

“对了对了,前些天呢……”

唠唠叨叨着最近发生的事情,心里的事情,过得许久,她才笑了起来:“对了,妈妈也过来了,在那边房间里……”

她伸手指着一边的方向,家明点了点头,随后被她推了一下:“去吧去吧……”家明揉了揉她的头发,起身朝那边过去,回头看时,海蒂坐在那儿,身体微微前俯,双手撑在身侧的石栏杆上,修长的双腿并拢伸在前方,她是兼具东方清纯气质与西方性感美的女孩子,仰起头露出笑容时,雨刚刚停下的天空中渗出了阳光,正洒在她的脸上。

见家明望过来,她笑着嘟起嘴唇,做了一个亲一口的表情。第十章 突如其来的绑架

走进房间,玛丽莲正坐在窗边看书,她也是穿一身黑色的袍子,带着面纱,袍子紧贴着身体,依旧能勾勒出她坐在那儿时体态的曲线,见家明进来,她伸手取下面纱,向他露出了一个笑容:“我听说你来了。”

“嗯。”

家明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沙特建筑的窗户不大,外面雨停了,光芒透进来,两人安安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玛丽莲微笑起来。

“我刚才在想,有一天我老了,你从房间门口走进来,我取下面纱的时候,会觉得很满足……”

“这不是跟写诗一样了吗……”家明喃喃念叨一句,“那时候我也老了。”

“没有啊,你还会很年轻。”玛丽莲望着他。

“一起老也没什么的。”

对于家明来说,最近见到眼前的这个女人常常会有些特殊的感觉。他今年三十二岁,玛丽莲四十六了,一般来说,西方女性年轻时性感,但相对于东方的女性显老得快,雅涵今年四十岁,看起来与当初跟家明重逢时的模样也没什么变化——当然她当老师那会儿,被家明摧残得叫“家明哥哥”那会儿就比较幼稚——雅涵小妈也不怎么显老。

西方的女性过了四十多岁就会变化得比较快,但玛丽莲这些年过的日子相当安静,她以前就是心性类似东方女人的奇怪家伙,这些年开着家小店,过着非常简单的生活,某些方面几近无欲无求。家明甚至觉得,时光的痕迹在某个时候自这个曾经如同菟丝子一般柔弱的女人身上褪去了,她被时间停留在了某个阶段上,渐渐的就不再变化。她如今依旧保持着性感与美丽,身体的曲线依旧细致,不过毕竟也是四十六岁了,或许过几年她还是会不可避免的开始变老,但家明知道自己仍旧会有这样的感觉。

她或许已经在某个时刻,真正找到了自己的人生。

如果这个成就有自己的一部分功劳,家明觉得自己会与有荣焉。

家明把自己的感觉说了出来,玛丽莲笑起来:“我只知道过得很充实,虽然你不常过来,不过……当然是因为你。”

“喔,太好了。”

“我想起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到现在,其实也没有什么变化,你才是那个神奇的人……”

“呃,那可是十八年前了啊。”家明笑着比划了一下,“那时我才十四岁呢……”

想起这个,不禁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九五年的江海城郊,他开了一枪,时间将某种因果带到了这里。九五年时顺手救下的那个美国淑女,算是他这段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有些事情做得草率,也说不上爱情什么的,如今看来,倒是有了某种象征性的意味。他如此想了一会儿,将手伸向玛丽莲的脸颊,玛丽莲轻声笑起来:“都已经老了……”

“我觉得还没有……你可以反抗一下的……”

他将自称老了的女人抱了起来,放到了一边的床上,不久之后,咕哝出声:“不是已经很湿了吗……还说老了……”看来在某些方面,倒也不是那么清心寡欲的……

玛丽莲皱着眉头笑起来:“见到你就是这样的。”

与玛丽莲之间的相处方式,或许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看起来从来都有些畸形,对于两人来说已经习惯了,纵然如今已经不需要以这样的方式去证明些什么。玛丽莲已经找到了能够在心中相濡以沫的那个人,那个人当然是家明,或许又不完全是,纵然有一天真的老了,家明也会陪着她,无论心里的家明或是现实里的。

“啊,已经十八年了啊……”

想起初见时那个慌张的女人,想要自杀的女人,之后向着仅有十四岁的小男孩献出了身体的女人,后来寻找着幸福的女人,误会他跟海蒂的事情后变得绝望的女人,在悔恨中哭泣的女人……时间的的确确已经滑过去十八年的光阴了。

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从床上坐起来时,他伸手拉开了毯子,朝着床上那具身体上轻轻印下了一个吻。

“……嗨,玛丽莲。”

“嗯……”

房间里安静下来,片刻之后,他说道。

“没什么……好好睡……”

雨已经停了,阳光渐渐的露出来,老爸中午的时候没有回来,太卑鄙了,居然一个人跑出去玩。

虽然心里知道老爸出去未必是为了到哪里玩,恐怕是有自己的事情,不过为了抨击起来占大义名分,姑且还是这么认为吧。

下午三点多,傻杰同学已经开始对酒店里的设施感到了厌倦。沙特真是个无聊的国家,酒店里居然连一个娱乐室都没有,妈妈跟沙沙阿姨、薰姨她们都各有自己的乐趣——女人也真是,就是聊天八卦也能过好每一天。当然他也不是对老妈她们有什么意见啦,只不过时间过得真是很无趣,如今能够赞同他且能与他成为盟友的,整个酒店里大约有一人之多——那就是他身边的黑淘同学。

“呜,好无聊……早知道就把小P带来了,我新下载的游戏还没玩呢……”

姐弟俩虽然平时打打闹闹,但性格上其实还蛮相近了,并且在私人恩怨之外的事情上,都是同仇敌忾,一致对外,颇有共同语言,允杰在学校里跟人吵架,淘淘还过去帮过忙。当然啦,帮完忙之后没外人了,那又是嘴炮不停,账还是要算的。

两个人的矛盾若要究其根由,大抵都是因为彼此同父异母的缘故,一如电视小说里原配的孩子总是跟后母的孩子对不上眼,不过偏偏两人又对对方的母亲没有什么恶感,以至于常常因为一家人的关系被揪在一起,分也分不开,可谓孽缘。这时候两人逗弄了一会儿允婷,淘淘坐在一边也觉得无聊起来,允杰白她一眼:“白痴,你小P里下了那些什么偶像电影之类的,这个国家是带不进来的。”

“是啊。”淘淘这时没有吵架的心情,暂时拿出作为姐姐的宽宏大量来,叹了口气,“听说这里的飞机上放美国大片,女人全都给涂黑的,真傻……”

“你说老爸跑哪去了?”

“我怎么知道……本来说下雨不能出去,现在雨停啦……可惜外面也没有什么好玩的……”

“你又知道没有好玩的了。”

“坐在车上的时候已经看到了啊,而且就算有几个卖纪念品的店,跟酒店里的纪念品专卖店不都是一样的吗?”

“不过我看到外面有卖骷髅头。”

“肯定是你眼花了。”

允杰翻个白眼,过了一会儿,又道:“你说那两个小胖跑哪去了?他们老爸老妈今天有事呢。”

“没见到啊,不过他们公司有什么代表跟过来,可能让那帮手下带着他们去玩的。”

“雅涵阿姨的公司也有代表跟着……”

“人家可是过来谈生意的。而且……你想让他们带我们出去玩吗?”

仿佛陡然间被刺到了某个地方,允杰一个激灵,瞪着淘淘:“我我我……我就是随口说说,这只是联想联想。你看,他们家有代表,你家也有……单纯的联想。”

“你不用跟我解释。”淘淘做孤傲状。

“哼,被人带着出去玩,你还小么我才不用呢,你在这里一个人坐着吧,我决定出去转转。”

“你疯啦?”

“就在这附近转转有什么关系,不过你不行,你是女人,出去跟人说话就是通奸,嘿嘿,会被警察查的。”

“嘁,你激我……反正我不去。”淘淘一眼就看穿对方的企图,片刻后又露出笑容,“你也不许去,你敢去看我不告诉静姨抓你回来。”

“你怎么这样,最毒妇人心……”

“没错,你咬我啊。”淘淘一挑眉,黑纱之后露出一个在她这样的年纪显得异常妩媚的笑容。

“算了,我不敢。”

允杰吸了一口气,一屁股坐下。淘淘却陡然间站了起来。

“哼,你想干嘛……”

“我不敢才怪。”他张牙舞爪地朝姐姐扑了过去,两人厮打成一团……

不久之后,酒店一楼大厅,两颗脑袋探出廊道转角往大门那边望。

“怎么样,没看见静姨沙沙阿姨她们吧。”淘淘整理着自己的黑袍与面纱,随后拉拉允杰的衣服,“怎么样,没问题了吧?”

允杰上下打量她一阵:“本来就没问题,戴了面纱就行了,你这么紧张干嘛,要镇定。”他说完话,很气派地一拉衣角,转身砰地撞在前面没看清的墙上,捂着脑袋蹲了下来。

“噗——”

“不许笑!”

“好的,我不笑。”淘淘这次很给面子地忍住了笑,抬了抬头,“走吧。”

随后,两个孩子昂首挺胸地走出了酒店大门,一直走出了酒店前方的小广场,才在路口停下来。

“没什么嘛。”

“挺有趣的,我想看看那些很凶残的宗教警察长什么样子,昨天出去的时候有沙特人在,还是个什么官,我都不好问……你说那边那个是不是?”

“白痴,你真想被抓起来啊!”

“有什么关系,你就是胆小,我们身上带着东方叔叔发的证件呢,遇上警察什么的就给他看,什么事情都没有的,迷路了也能找回来,而且其实这边治安很好的,就是警察凶残……哎,你看那个店好像不错,我们过去看看吧。嗯,最多只玩一个小时就回去。”

中午在赛米尔庄园吃了午餐,下午从庄园出来,往酒店这边过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下午四点了。雨后空气愈发湿润,街道上一滩滩的水渍。沙特对于汽车肇事的处罚很重,但街道上本地人的车行依旧很快,在邻近酒店的街角,他稍稍停了一下,眼角似乎见到前方街道边一辆越野车的另一侧有几道人影闪动激烈,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片刻之后,那越野车关门开走了。

一路回到酒店,眼看天已放晴,决定带着淘淘允杰出去逛一会儿,看看这附近的风景,不过找了一会儿,才发现两个人都不见了,问了问灵静雅涵,随后又问了问在房间里陪着允婷玩的薰,都摇摇头说不清楚。

“三点多的时候看他们在那里鬼鬼祟祟地商量什么呢……”

“又搞什么……”家明无奈地撇了撇嘴,一路去到酒店的监控室,薰也跟了上来。这酒店本身有许多中国人的股份,家明态度又强硬,那边让他看了一下监控,这才发现两个孩子偷偷跑出去玩了。家明愣了愣,心中这才升起不好的感觉。

“怎么了啊?”薰在后面问道。

“没事,我好像看见……”家明想了一会儿,回忆着在街角看见的那辆越野车,随后才陡然皱了皱眉,“可能被绑架了……”

“什么?”

“我出去看看。”

家明转身往外走,薰也连忙跟了上来:“我跟你一起。”

“不用,我还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如果真有事,你在这里看着灵静她们,如果只是绑架,问题应该不大,最好是没事……我还真不知道现在还有谁老在惦记我的……”

“那我通知东方路。”

“可以通知一声,不过不用让他走外交途径解决,到时候那些乱七八糟的警察参与进来,就怕会撕票,幽暗天琴在这边触手比较多,我会通知纳塔丽她们。”他想了想,“嗯,让灵静她们不用担心。”

“嗯。”

一路走出酒店大门,家明拨通了纳塔丽那边的电话:“出了点事,替我用艾卜哈市内的监控系统搜索一辆二零一二款的路虎揽胜,车牌号的三个字母应该是KSF,其余的被挡住了,车辆特征是……”

他说完这些,那边询问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淘淘跟允杰可能被人绑架了。”

“不至于啊,沙特这方面治安还是不错啊。”纳塔丽想了想,“除非有预谋的?还有什么应该比较恨你的人没死掉吗?”

家明想了想:“庄·阿米尔?日本那边伤了元气,而且这么多年了,应该不会忽然对我动手才对……”

“美国裴罗嘉……他们如果要动手应该不会把主场选在沙特啊……这方面我会帮你调查。”

“谢了。”

一路走到方才的街口,家明看着周围的环境,回忆着先前瞥见的那一幕,随后,便在不远处的一滩水渍里发现了一块面纱,他捡起来看看,面纱上只有小小的花纹,依稀是昨天灵静给淘淘买的那一块,当时他没有仔细看。

没错了,如果是绑架,男孩子的样貌一目了然,女孩子就得把蒙面的纱巾扯掉确认才行,而既然有确认样貌这一条,那就证明不是随机的绑架旅游者索取钱财,而的的确确是有目的的绑架行为。

他自恢复记忆之后与灵静等人重逢,消化了由凤凰带来的多种异能之后,已然淡出了黑暗世界好多年,但真要说实力,除了那两个自然进化者与简素言之外,已经称得上是世界最巅峰,这么多年的平和无事,倒是想不到,如今竟又有人盯上他了。

他在这边的街角推导着这次有可能来的敌人,事情的性质,并没有发现,就在远处的另一个接口,两道小小的身影从一个店铺里出来,横过了马路,又兴冲冲地跑到另一个店铺里去了。

十分钟后,纳塔丽那边打来电话:“找到了,他们目前正在城郊的一条街上,名字是……嗯,我的人正在视频那边监控,车还在开,别挂电话,我引导你过去……”

二零一三年七月七日下午五点,距离淘淘与允杰被绑架一个小时,开着车的家明看见了正在前方路上行驶的路虎越野车,车里的电话传来纳塔丽的声音。

“我在视频上也看到你的车了,不过他们行驶的路线看来不像是孩子还在车上的风格。”

家明点点头:“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够离开艾卜哈好远了,孩子肯定被转移了,他们有恃无恐,看来是本地的黑帮。”他一踩油门,跟了上去,手机里纳塔丽说道:“告诉我他们的身份证号,我就能查到他们的背景。”

小车呼啸而过,冲过了路虎的侧面,随后在道路前方哗的打横,小车漂移摩擦,看起来就像是飞出去一样,巨大的响声中,地面上由于之前下雨留下的水渍哗然飞溅。路虎里的人猛踩刹车,两辆车几乎是同时停下来,之前因为打电话,家明已经扔掉了阻挡听力的头巾,这时候伸手就撕掉了身上阻碍行动的阿拉伯长袍,露出里面的休闲装,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同一时刻,那辆路虎的车门也已经开了,里面穿着白袍红头巾的阿拉伯男子骂着冲了下来,司机是首先冲下来的,手上甚至提了一把相当剽悍的砍刀,另外三人随后陆续下来,有人揉着额头,显然忽然的刹车惯性令他们撞了一下不太好受。那提着砍刀的司机还没走出两步,家明已经脸色阴沉地逼近过来,然后他手中的刀忽然就没了。

看起来是家明顺手就接过了他手中的刀,他还在错愕当中,家明已经一巴掌打了过来,啪的一声响起在他的脸上,顿时这人的身体像是被脑袋拉着飞出了好几米远,鲜血像是番茄酱一样的在空中乱甩,其余三人顿时反应过来,俯身进车里拿枪,位于司机这边后座的那人提着一把冲锋枪才刚抬起头,他的手也直接消失了,手腕连同枪支飞起在天空中。

神经没能将痛感及时地传回脑海里,这人站在那儿还在发愣,身边的车辆轰然巨响,却是他前方的家明将车身撞了一下,车辆朝另一侧位移了半米的距离,那边拿枪的两个人被一齐撞飞。

雨后湿润的城市、道路,自云层后散开的阳光,倒在地上的人,断了手的人,位移后还在不断震动的车辆,终于掉落地上的断臂与冲锋枪。持刀的东方男子轻轻偏了偏头,随后听见痛苦的惨叫声响了起来。

道路两头不多的行人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片刻后四散奔逃起来。

家明顺手撕开了前方断手人的袍子,随后又绕着小车,从他们几人身上找出钱包证件等东西,在路虎里外稍稍翻找了一下,拿着几个人的证件在车上敲了敲,声音轻柔低沉,说的是沙特语。

“你们沙特阿拉伯有个好处,出门常常不忘带证件,现在好了,你们全家都要死光光了。所以呢……告诉我,你们刚才干了些什么?”

整个过程的发展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几个人都懵了,其中一个人这才反应过来:“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谁肯说,谁就不用死,来吧,我的耐心有限……你们刚才绑架了两个孩子,对不对?”

断了手的那人跪在地上嚎叫,被扇了一个耳光的那人耳朵、鼻孔、嘴巴里都在流血,估计还根本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那被车身撞飞的两人还能保持清醒,其中一人看来比较脆弱,几乎要哭出来了:“是、是是是……是的,你……你是他们的……”

“你不错。”家明在这边伸手指了指回答的男子,然后点了点其余三人,“你、你,还有你,没用了。”话说完,他就直接一刀劈了下去,那捧着断手还在嚎叫的家伙声音戛然而止,脑袋像是西瓜一样的被劈开了。尸体倒在地下,他提着刀没有丝毫停留地绕过小车。

沙特这边枪支管制不严,许多宗教团体例如宗教警察们都有自己的武器,不过这帮人既然承认绑架,那便是混黑道的,宗教地区的黑帮极其凶残,心理素质也不错,如果给他们一段时间的心理建设,估计也真有硬汉在其中。但是谁受得了几秒钟内就被莫名其妙出来的一个疯子莫名其妙如草芥般的判定生死,另外一个还算清醒的也嚷了起来:“我说,我也说,是别人指使我们的,是别人委托我们干的!”

家明站在那里深吸了一口气,又是神经质地偏了偏头,冷冷地看过去:“两个小孩子,中国人,一男一女,一对姐弟?”

“没错没错!”

这下子就已经是抢着答了,家明点点头:“什么人委托你们干的?”

“是几个索马里来的人……”

“很好,你们答得很好,气氛再热烈一点,SHOWTIME,抢答时间,尽情表现吧两位……说说他们的样貌特征,越详细越好,一个人想不到的另一个可以补充……”

几分钟后,四具尸体倒在了路上,周围安安静静的,四个人都已经死了,家明捡起一块撕破的白袍布片擦了擦砍刀刀柄,然后将砍刀扔掉了,从口袋里拿出一直没有挂断的手机来。

“虽然有点离谱,但应该不是骗人,不过索马里人为什么会牵扯到这里面来,这帮人你那边有资料吗?”

“其中一个特征比较明显的刚才我们这边有个情报员直接说出来了,如果真是索马里人,那个额头有一块红疤的应该是克兰·埃弗亚,比较出名的亡命之徒,国际通缉犯,他如今效力的人应该叫做塞缪尔·哈桑,这个人以前跟随过拉汉文抵抗军,后来离开了,现在算是一个小军阀,在索马里的拉斯格赖和布兰附近的地区有基地……”

家明点了点头:“绿党。”

“你知道他?”

“如果是他就对了……”

零八零九那几年,索马里以海盗闻名于世,海盗生成最主要的原因,自然便是因为索马里国内一片混乱,军阀割据,大部分亡命之徒以海盗为生存手段。但既然是亡命之徒,总是只要能吃饭的手段都会去想的,尽管这几年来各个大国都派军舰封锁亚丁湾,但以索马里的地理位置,一些有办法的人想要将触手伸向国外,特别是富得流油的中东地区,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家明与塞缪尔·哈桑并没有什么仇怨——当然现在有了——不过上辈子却正好知道这个人,他的确是打通了一条通往沙特的利益线。如果说有什么人敢在幽暗天琴控制局面的沙特接下这样的绑架任务,大概也就是到常年战乱、幽暗天琴触手不及的索马里找人了,国内或是附近几个国家的组织,脑子稍微不秀逗的都不会敢接这样的绑票单。

“那现在的问题就是他想要干嘛了……”

“不,绿党后面也有人,我跟他没过节,他们也是接受委托的……现在的问题是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孩子到哪了……”

“可能会从吉赞方向过红海,然后经厄立特里亚、吉布提到索马里?”

“不是,绿党打通的那条线是经也门过亚丁湾……”

“也门?”

“一一年开始也门内乱,塞缪尔就是因为这样才打通联系沙特的这条线路的,应该是从伊尔盖附近出海,我也不是很确定……”

“你想追过去?”

“现在也只能追了。”

“那也好,也门内乱之后我们这边的影响也有减弱,我会尽量派人看能不能跟踪到这帮人,但最出色的几个人不在那边,我们不会试图动手,避免失败,这事情还是你自己最可靠。你如果是直接飞去索马里,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安排飞机。”

绑架事件最怕的就是贸然出手后被人撕票,既然有家明在,那么自然他出手才是最为保险的方法,家明点了点头:“不,还是我一路跟过去。”

说到这里,手机里响起警报的声音,家明皱了皱眉:“快没电了。我会联络你,这边交给你了。”

“哦,等等,我们的人刚刚查到,以前安排在索马里的人,有一条线应该还能用,我们正在联系,拉斯格赖附近有一处海滩,你记一下坐标……”

不久之后,电池告罄,家明上了车,朝南方追踪而去。

二零一三年七月八日凌晨五点,也门伊尔盖附近某处偏僻海滩,一栋坐落在海边树林中的陈旧别墅中亮着灯光,缓缓的响着音乐的声音,别墅之中鲜血肆流,陈尸满地,惨不忍睹。房屋中间的桌子上,家明坐在那儿,拆分和组装着一个小型的手机充电器,不久之后接上电线,看着手机再度开机了。

有几个未接电话,其中一个显示是纳塔丽打过来的,其余都是东方路,大概是已经知道发生的事情了,连续打了好几个。

于是家明决定先回东方路的电话,信号不太好,那边沙沙响,好一会儿才有拨号铃声,东方路倒是立刻接通了,那边看来也还没睡觉,有些焦急的样子。

“喂,家明……”

“喂,我现在在也门伊尔盖,准备过去索马里……喂,能听到吗?”

“很不清楚很不清楚信号怎么……喂喂喂……家明你听……喂……”

“喂,信号很差,能听到就听到吧,我已经找到了允杰跟淘淘的消息,你帮我转告薰……喂……好吧,告诉我有绑匪传消息吗……”

“啊,那个没有,不过允杰跟……喂——”

说了一阵子,电话断了线,不过主要的讯息估计东方路还是听到了的,倒是不知道那边在说些什么,绑匪还没有传消息过来那倒是证明淘淘跟允杰还没有直接的危险,恐怕要到了索马里之后才会正式露出意图。倒是估计灵静她们该着急了,真头痛。

不过没关系,被绑架的孩子的确是从这里过去索马里的,这边既然确定了,那边怎么样就问题不大了,因为听起来东方路也没有太紧急的事情,相信他也明白不用轻举妄动的道理。又拨了一次号,信号依旧,说了两句断断续续的又断了,然后拨给纳塔丽,就根本打不通,看来也门的信号覆盖率很差,这大概也是因为他如今这手机是灵静帮弄的,并不是什么军用系统的缘故。

这些年日子过得太安逸,准备就有点不充足了,不过说起来,上号的时候不是说世界各地信号都很好么。家明有些惫懒的看看手机,准备回去之后换一个。

随后起身,预备开船去索马里。第十一章 黑小瘦

二零一三年七月九日凌晨三点半钟,索马里拉斯格赖附近某处海滩,距离淘淘与允杰被绑架三十六个小时。

夜空之中星辰闪耀,海也显得宁静,涛声一阵一阵的,平缓安逸。虽然是世界谈之色变的海盗之国的海滩,但是与世上其它地方的海滩也没什么两样。如果是在比较发达的国家里,这样的海滩或许会被开发成度假旅游胜地也说不定,不过在这里,它荒芜得只有大自然的气息。

一艘小游艇自宁静海面的那一边朝海滩驶过来,游艇上亮着一盏小小的灯,像是海面上漂浮的鬼火,随着船只的靠近,逐渐放大了。

海风在呜咽着,海滩上有些树,有些礁石,一道黑黑小小的身影从小树林那边小跑过来了,目光盯着这艘船,随后又从树后挪动到礁石的后方。

有人从船上下来,身材并不高大,穿的是一身索马里并不常见到的休闲服,在黑夜里显出些轮廓来,上身倒是用一块布裹了一个小斗篷,大概是用来挡风的,这人影在海滩边固定了那艘小游艇,回过了头,直接朝礁石这边望过来,就那样偏着头望了很久。

随后,那黑黑瘦瘦小小的身影才从礁石后方渐渐挪了出来,那人朝这边靠近了,星光之下,站在礁石边的是一名身高大概只有一米五的瘦小黑人姑娘,穿的衣服破烂又单薄,只是盯着前方的人看,手背在身后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待到眼前的人很有兴趣地偏头看了看,她才将手转到身前,那是一只相当破旧的手机。

“呃、呃……”黑人姑娘有些结巴地开了口,使用的是英语,并不流利的英语,虽然说起来索马里也用英语和意大利语,但主要的语种还是本地的索马里语以及阿拉伯语,大部分人还是不懂英语的,“你、你好……欢迎……欢迎来到索马里。”

这英语生硬,说明她的英语也不怎么好,不过估计她的老师将这句话教过她很多遍,家明笑了起来:“你就是联络人?”

“嗯,我是的。”那黑黑小小瘦瘦姑娘点头,用英语慢慢说道,“你是沙特阿拉伯过来的吗?中国人吗?”

“我是。”

虽然看着眼前的黑小瘦有些荒谬,不过接头倒也算是就此完成了,随后由这黑人姑娘领着离开海滩,往城市那边过去。他心中惦记着淘淘跟允杰,确定这黑人姑娘不是个骗局之后,也就安静下来沉思着接下来的行动,对于他来说,以前就是骗人的大师,异能爆发之后,对这方面的判断更是敏锐,当面的情况下,基本没有人可以糊弄他。

黑人姑娘并不流畅的英语当中,家明大概知道,这个幽暗天琴临时找到的联络人并不是什么受过训练的特工,对于他这次过来的目的一无所知,当家明提及要她帮忙找到塞缪尔·哈桑时,对方明显被吓了一跳。

“你、你一个人吗?”

“嗯。”

“但是……他是个、军阀、坏人,很残暴的……”黑人姑娘的英语词汇量不多,此时尽量表示着塞缪尔的十恶不赦,随后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忽然有些沮丧,“你们……你们是想要跟他……合作吗?”

家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片刻之后,开口问了问:“你怎么会有那个手机的?”

“手机……老师留下的……”

“老师呢?”

“死了,就是被那些军阀……杀了的……”

黑人姑娘把破旧的手机捧在手里,“我知道……老师在做很重要的事情,为了我们的国家……可是他死了……他被抓的时候我帮忙把手机藏起来的,手机快坏了……我也很难充电……不常能响起来……我只接到过两次电话……昨天……很难才听懂……电话快坏了……”

家明点了点头:“明白了。”

简单来说,这黑人姑娘以前的老师大概就是幽暗天琴的特工,后来被干掉了,幽暗天琴第一次联络,发现货不对板,自然断了联系,后来大概也是有过调查的,估计也派过新的特工来这里,确定她的身份之后当然不能把这种小女孩吸收进去,然后他们暂时放弃了这边,这次由于家明过来,找个本地人,算是聊胜于无而已。

喔,真是富有想象力的选择……

他叹了口气:“我是来找塞缪尔麻烦的。”

“但是……你只有一个人。”

“是啊。”家明笑了笑,“一个人。”

四点多钟,两人抵达拉斯格赖,虽然说起来是个城镇,但实际上就是个简简单单的贫民窟,黑人姑娘将家明领到她居住的地方,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几平米的木棚而已,有一床破被子,这黑小瘦姑娘很局促,似乎想要安排家明先住下来。

“你是……像老师一样,过来帮我们的吗?”

“抱歉啊,恐怕不是那么伟大的人。”家明笑了笑,随后要求对方带他去塞缪尔所在的地方,这黑人姑娘立刻有些着急:“真的,他们,很多人的,你才只有一个人。”

“没关系,带我过去就行了。”

“可是……他们有三百多人、三百多人。”

黑人姑娘比划着三百,强调一番,还在地上写了一个“300”给家明看,家明摇了摇头:“我还是要尽快过去。”

“要走很久……”

“所以现在动身啊。”

“但是真的……真的……会死的……”

颇为艰难的,那黑小瘦才说出了这句话,她捧着那破旧的手机,或许是想起了老师,语调悲切。家明坐在那儿想了想,片刻后伸出了手:“手机给我看看。”

黑小瘦挣扎好久才将手机递给家明,这附近没有电,不过东方已经露出了微白的晨曦,家明拿出一只小电筒打开,动手将手机一个个零件的拆开了,检查一遍,将受潮的部分稍稍擦拭后,又再动手组装起来,开机正常,不过倒也是只剩最后一点电量了。

可以想象,自从在老师手里拿到这个手机之后,估计她是一直维持着手机处在开机状态的,因此才能立刻接到幽暗天琴那边的联络,只是在这样的地方,如果之前的充电器又没了的话,也不知道她通过怎样的途径才能保持给手机充好电的。家明不是什么软心肠的人,上辈子颠沛流离见多了,不过这黑人姑娘虽然估计该有十七八岁甚至更大了,但看起来却是跟淘淘差不多,而且要更加瘦一点,淘淘作为女孩子,只是苗条却不会瘦。他多少是想到了淘淘,将手机交还给她,点了点头:“还会再响起来的。”

“呃……”黑小瘦捧着手机,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走吧,如果要走很远,那就该早点启程。”

家明起身,做了决定,眼看他态度坚决,黑小瘦也只好开始走了,只是仍旧一再强调那边的危险性。清晨,日光渐渐照耀上拉斯格赖的土地,家明跟那黑人姑娘一前一后地走着,随口问道:“脸上怎么搞的?”

昨晚便注意到了这黑姑娘不仅英语不算好,说得不流畅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脸颊肿起了一块,像个小包子,那黑小瘦回过头,伸手碰了碰脸颊:“痛的……牙痛。”

以这边的生活卫生条件,虽然肯定没什么多的糖吃,但蛀牙难免,看她的样子,倒像是已经给痛习惯了。不一会儿两人走到拉斯格赖的街道上,家明也大概知道了,塞缪尔·哈桑的小基地虽然距离这边颇远,不过拉斯格赖这个小城镇基本是在他的控制之下,她说那基地里三百多人,倒也不知道是不是准确。

拉斯格赖不大,聚居区主要只有两条街道,店铺也不多,家明一个中国人,看起来像是单独走在这里,这向来是比较奇怪的事情,由于一部分人注视的目光,那黑小瘦也不敢明目张胆地领着家明,家明也理解这点,两人的相隔稍稍有些远。注意到前方有辆小卡车停在路边时,前方的姑娘绕向了另外一条街。

走出好远,稍稍离开拉斯格赖了,那黑姑娘才敢过来说话,家明问起那小卡车的事情,她低头说道:“那就是塞缪尔的士兵……”

“喔。”家明点了点头,恍然大悟。

又走出一段,家明让她在那僻静道路边等着:“我肚子饿了,要去买点早餐吃,放心,我带了钱,也懂说这边的话。”他如此说着,返回拉斯格赖。

二十分钟后,那辆哐当哐当声音很大的小卡车扬尘而来,躲在树后的黑姑娘更加小心地朝树后隐匿了一下——实际上当兵的也不会忽然把她当成敌人,这不过是畏惧起来的下意识举动而已。然而小卡车就在路边停下了,好半晌没有动静,她探出头去看时,才发现那车门开着,由中国来的那个男人坐在驾驶座上,也没有看这边,只是轻轻地挥了挥手。

她看看周围,然后小跑一阵爬上去了。

“把门关上。”家明说着,待她关上了门,又道,“嘴张开。”手中拿出一把医用的镊子来。

他之前返回拉斯格赖,走进城镇中唯一的一家小诊所砸了一张大面额的美元,买了简单的医疗用具和几颗止痛片。不久之后,卡车里传出“啊”的一声喊叫声。

家明帮她拔掉蛀牙,然后递给她止痛片和买来的一块饼,开动了小卡车。

这黑小瘦的忍耐力颇强,虽然是这样简单的拔掉了牙齿,看见有吃的东西,还是在车里嚼得狼吞虎咽的。吃完东西,她才反应过来,有些迟疑的说话。

“车……怎么会有车的。”

家明偏了偏头,不想解释这个,友好协商未果,自然是这时的拉斯格赖街道上多被人发现了几具尸体呗。

黑小瘦能够坐车的机会大概不多,以前或许根本没有过,坐在副驾驶座上时而新奇时而忐忑。

“中国是很好的国家吗?”

“嗯?”

“老师以前说过的,他过来,教我们读书,教我们东西……那时候还有其他的人过来的,过来帮我们……可是后来老师死了,其他人也不来了,红十字会也不来了……很多人去当海盗了,没有人来帮我们,那些军阀就知道打仗,越没人来就越要当海盗,越要打仗,可越打越没人来,海盗越多就越没人来,老师说,索马里就变成这样了……”

黑小瘦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过得许久,家明方才说道:“中国现在是不错的国家了,不过以前也有差不多的时候的。”

“你们中国……是怎么变好的呢?”

“我也不清楚啊,不过,大概是因为……那时候有人开始跟你想差不多的事情了,而且也哭出来了吧……”

“……索马里也会变成很好的国家的。”

过了好久,黑姑娘说出这句话。家明没有回答。

道路曲折颠簸,卡车没办法开得很快,不过上午八点多钟的时候,远远的还是已经看到了黑姑娘所说的那个基地轮廓。家明将小卡车开进旁边的树林里。

“没办法送你回去了,现在呆在这里很危险,可以自己走回去吗?”

家明指着过来的路说道,不过黑小瘦这次表现得很坚决,拉着家明不许他去,反正说真的会死的,里面的人有枪有炮,或许还不止三百多,家明也懒得多说,直接将她推开了,走出几步,回过头冷漠地望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是三百多?你有数过吗?”

“我、我……”

“三百多个人的确比较难数。”家明点点头,“你下次过来的话,应该好数很多。”

他说完话,朝着那座基地走过去了。片刻之后,消失在了视野尽头。

塞缪尔基地是个专业素质还不错的军事基地。

虽然在外界看来索马里是个相当贫穷落后的地方,这些年来,各国的舰队、军队也在不遗余力地封锁这间廉价的海盗加工厂,但既然是二零一三年了,只要是有途径接触到国际层面的人,都未必是什么不开化的黑猴子。

远远看去,这个基地大概三百到五百人的规模,有铁丝网织成的围墙和瞭望的塔楼,军事基地大概分成三个主要部分,防守最严密的大概是塞缪尔·哈桑的家庭与高层、亲信居住的别墅,甚至还有一个充作游泳池的小池塘,另一侧有一栋黑色的俨如城堡般的建筑,高是四层左右,外墙坚固,估计炸弹也炸不塌的,这应该是基地的主体。围绕这城堡侧面还有一小片简单的房屋,看来倒是整齐,应该是人在那城堡里住不下之后安置的居住点,另外也有简单的运动场所,集合用的广场,附近竖立了枪靶,各种各样的车辆停在营地东南的一片区域。

这里的士兵有相对整齐的军装,说明已经算得上是正规的军队而不是聚集的海盗了。塞缪尔·哈桑这个人应该是索马里人中相对有见识的那一类,之前参加过拉汉文抵抗军,后来大概觉得跟别人干没前途,或者是不看好抵抗军的前途,有了积累之后干脆自己干了,如果不是相对出色的人,也不可能看准也门内乱的时机趁机打通了一条往沙特阿拉伯的线路,不管干什么买卖,那边相对于索马里,就富裕程度来说根本是世界的两极,总是有赚无赔的。

上辈子家明在中东或者索马里这一片并没有做什么大的任务,实际上往欧洲过去就是跟幽暗天琴作对了,中东跟这一片常年战乱,想要杀人,哪里没有亡命之徒可找,专业的杀手反倒不吃香。在相对稳定的地方,做这种事情专业是首要的,在发生战争的混乱区域,当亡命之徒最重要的其实是运气。

家明过来之后,由于一系列的事件,世界的局势已经改变不少,但看来这边的事情还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如果不是家明过来,塞缪尔的这条线恐怕要到好几年之后才会引起别人的重视,他或许会变成索马里相当有影响力的军阀之一,关系多路子广,什么赚钱的事情都做,最重要的是他专接针对亚洲人的生意,这方面相当熟练,最后才会因为过于贪婪被人干掉。这也是为什么纳塔丽那边至今还不是很清楚他是通过也门线路绑人的原因。

以家明如今的层次来说,要渗入这样的军事基地方法很多,但没有一条是不需要时间的,只要有调查的时间,就算美国白宫、五角大楼或者什么秘密的核武基地,他都有把握来来去去了,但就目前的情况,他并没有多少耽搁和调查的时间。

没有时间准备的话,这种地方,终究还是会出问题。

想要无声无息偷偷摸摸地潜进去,找到关押淘淘和允杰的地点,再无声无息地带着人出来,这种计划是不靠谱的,但若只是单纯要进去逛逛,问题还是不大。他围绕着这基地的远处转了一圈,大概花了一个半小时左右进行观察,时间到上午十点,夏日的太阳升起很高了。家明眯着眼睛抬头看了看日光,视野一侧,两名看起来不像是在巡逻的士兵朝这边过来,家明转身走了过去。

十点四十,家明走进军营里那黑色的“城堡”之中,观察着周围的事物。这栋四层的堡垒式建筑最主要的还是用于这里军人的安置之用,大部分都是军人的宿舍,内里看起来通体简直像是由坚固的黑石筑成,墙很厚,军营里也不会有什么好东西,各种嘈杂的声响,透光度倒还不错,窗户自然都是没有玻璃的,四面透光,也透风,在这样的夏天,倒是显得凉快。

索马里的人种基本都是黑人,军人自然也是,家明的装扮并不精细,虽然深谙如何不被人注意的要点,但实际上也很难说能在这样的环境下游走多久。他只是尽量安静地穿行,不去太过敏感的地方,前方走廊过来的人一多,他便自然而然地找地方隐匿起来。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寻找着某些需要的线索和讯号。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中午,这些军人们分批次的陆续用餐,一直到下午一点二十,家明终于找到了需要的讯号。

看起来像是军队高层的,额头有红疤的人。

家明跟随着他在这栋楼里穿行了大概十五分钟,远远看着他与各人打招呼,互相问候寒暄,从隐约传来的称呼和笑声中归纳着需要的信息,随后终于能够确定,这个人的确是今天才从沙特阿拉伯回来,将任务目标带回了这里,他的名字就叫克兰·埃弗尔,并且跟在他身边一名身材壮硕的黑人,也跟那几名沙特黑帮分子的描述相似。

信息终于一条条的扣死了。

虽然自己是一路紧跟着过来,在也门伊尔盖附近的海滩,也确认了一次这几名绑匪的确是走在他的前面,但到了这里,他也必须确认好这些人没有被什么事情给耽搁了才行,否则他在这边发飙,孩子还在路上,那事情可就糗大了。

克兰·埃弗尔等人走进三楼的一间房间。

这大概是作为士兵休息和锻炼场所的一间大房间,要说各种锻炼器械当然也没什么特别好的,举重啊,打沙包之类的东西还是有,此时房间里一共十多个人,脱了衣服,赤膊上身,一个个形容剽悍,窗户那边有风吹进来,异常凉爽,可以看见外面很远的风景,这些人大抵是坐在周围休闲,擦拭枪支,耍弄军刀,或者跟人吹牛,炫耀自己身上的疤痕之类,克兰显然是名人,进去之后站在中间拿了两把尼泊尔的廓尔喀军刀在那儿摆姿势,也不知道是跟人说些什么,身体灵活晃动着,显然在格斗方面是个好手。

家明站在门口看了他几秒钟,那克兰·埃弗尔也回过头来,口中还是在跟旁边的人说话,随后家明走进房间,摘掉了帽子:“克兰·埃弗尔?”

“你跟了我很久了,你是谁?新来的?”

“只是先确认一下你的身份。”家明淡淡地说了一句,他的东方人样貌显然已经引起了众人的警惕,但这里不仅仅是手枪,有人甚至端着冲锋枪,一时间还没有直接端枪对他指过来。家明放下帽子,顺手拿起了一名正在擦枪的壮硕黑人身边的军刀,那黑人瞪着他,不过家明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左手拿着那把刀子,右手手指弹了弹锋口,朝克兰走过去了。

接下来的意图,已经是溢于言表了。

克兰双手提刀,甚至有些荒谬地笑了起来——虽然还不明白这个东方面孔的家伙是哪里来的。其余人“喔”的来了兴趣,有的人鼓起掌来。

克兰的身高大概是一米九左右,也算是久经考验心狠手辣的亡命徒了,两把弯曲的军刀长达四十多公分,而这个东方人不过一米七几,身体看起来不是很壮硕,平平凡凡的像个欠欺负的老实人,手上的刀子刀锋不过二十多厘米,虽然是军刀,也能看成是一把匕首,旁边十几个人环伺,各种枪械,谁觉得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这时候看他一副找克兰寻仇的样子,都是看戏的心情。

家明一路走过去,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他手指触摸着刀锋,目光也淡淡的垂下来,并不是在看着克兰,而是看着手上的刀子。克兰甩动了手中的双刀,摆出一个防御的姿态,他并没有轻敌,两人距离靠近,刀光闪过来,家明抬起了目光。

军刀换到右手,迎着对方划来的锋芒,他举起了手。

噗噗噗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

转眼之间响起的声音,并不是金属的撞击声,刀锋入肉,劈断了骨头,劈散了血肉。这一瞬间,家明直接劈出了十多刀,被斩裂的痕迹从那克兰的头部一直延伸下去,纵横交错,刀痕深达十多厘米,脸上纵横的两道豁口几乎将头骨都完全斩裂,然后延伸往颈部、肩膀、双手、胸口、小腹,这区区一秒多钟的时间之后,克兰的双手掉在地上,右手甚至已经变作了三截,他的肚子已经像是被劈烂的足球,鲜血、内脏哗啦啦的朝地下泄去。

整个人,就这样被拆掉了。

那尸体触目惊心地倒向地面,一帮人还在惊愕当中,有的人已经开始将枪举起来,口中喊出了话语。

家明提着匕首,望向窗外的远方,风吹过来,日光变得更加浓烈刺眼了。

黑黑小小瘦瘦的姑娘依旧在军营的远处游荡,捧着她的手机。

虽然那个人说了让她离开,但她的心里还是担心,其实她都已经绝望了,一个人说要去找三百多人的麻烦,而且还是直接过去的,结果会是怎么样,有什么好想的。

她知道不久之后就会响起枪声,事实上她几乎从一开始就能预见结局了,只是心中还有小小的希望让她停留在这里。她其实就是个平凡普通的姑娘,以前老师过来教她们上学,她很崇拜老师,后来老师被杀之前,她隐约知道老师并不是个简简单单的老师,他在做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虽然她一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可是通过老师教课时说的一些东西,她觉得,老师一定是在拯救索马里。

老师被抓捕、被击毙的时候她在那附近,最后拿到了老师的手机,这是老师临死前托她保管的,她觉得老师是一个想要拯救索马里的很伟大的组织的一员,然后觉得自己也是了,因为她以前听老师说过这方面的故事。可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联络一直没有来。她一直偷偷摸摸又小心翼翼地保管着手机,没有充电器,偷偷的想要充到电,真的很辛苦,有一次差点被当成小偷抓住打死了,可希望还是有的。

终于手机还是响起来了,她想着或许是来了老师那样的人,觉得自己肩负使命,虽然那个人终究没有承认他是为了拯救索马里而过来的,不过他是来找塞缪尔这种坏人麻烦的,那其实也是一样了。

可是找麻烦也要有技巧啊,也不是一个人去的啊。她对这方面无法理解,上午对方离开之后,她在附近游荡,这种举动很危险,可她也想远远看到一些事情,但那边一直没有动静。过了十点也没有,到了中午也没有,她心中想着,也许那个人是骗自己的,或许他真是来找军阀做生意或者有合作使命的,总之,老师在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她其实是不能清楚知道的,或许老师也不是为了拯救索马里呢,哪怕仅仅是拯救拉斯格赖。

于是她被这种情绪困扰着,猜测着那是好人还是坏人。然而到了下午一点多接近两点的时候,枪声忽然从那片基地里传过来了,不久之后,甚至还有轰隆隆的爆炸声。

她瞪大了眼睛往那边看,同时放下心也又担心起来。那只是一个人,他真的跑去找塞缪尔的麻烦了,真的动手了。可是她不知道枪声什么时候会停下来,她就这样听着,心中开始害怕枪声会忽然就停下来。

因为那是一个军营的军人啊,几百人打一个人,枪声总会停的,一旦停了……

五分钟过去了,枪声没有停。

十分钟过去了,枪声没有停。

枪声和混乱的声音一直在响着,一直响一直响一直响……

明媚的日光下,这是整个塞缪尔基地最为诡异的一个下午……第十二章 鬼神

塞缪尔·哈桑最近接了一单大生意,今天算是取得了阶段性成果,几乎就等同于尘埃落定,等着收钱了,他非常高兴。

接的时候原本应该算是有些仓促的,不过这单生意的利润太高了,高到……可以说只要做成了,几乎就能算是他人生的一大转折点,代表着他的人生层次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他的势力可以开始高速扩张了,他在索马里也将更有话语权,更有地位。耶,前方一片曙光。

事情安排下去,做得相当顺利,顺利到他都觉得有些惊奇,他们从沙特顺利绑到了那对孩子,然后通过也门把孩子顺利送到了这里,只要已经回到了索马里,还有什么好说的,事情搞定了。虽然今天早上发现好像已经联系不上也门伊尔盖那边,估计这条线路被人顺藤摸上来了,但那也没什么,暂时放弃就好了,也门乱得很,自己认识很多人,付出如此小小的代价,换了这么大的成果,值得,大不了之后再想办法呗,对方难道还能摸到索马里来,把自己怎么样不成?

原本就想今晚弄个不错的狂欢,但想想还是等到事情完全收尾再说,今天晚上就在这边弄个高层的宴会便行了——或许还是要更冷静一点好?他想了想,连今晚的宴会也取消了,要冷静,要保持平常心,超然地看待这些东西。

接下来就该安排以后的路线了,争分夺秒,智者之所以是智者,成功者之所以能取得成功,是因为别人在取得了阶段性成果开始狂欢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接下来的工作了,他坐在别墅二楼,看着一帮老婆孩子在泳池边玩的时候,就在考虑着这些东西。

也许自己以后真的会有机会主宰索马里的命运也说不定,年轻的时候,开始懂得看世界想事情的事情,大概二十多岁他曾经考虑过这个问题,那时候他已经是一名强大的战士了。与一般索马里人不同的是,当别人能在一定程度上主宰自己的人生,以武力获取更多的物资时,他选择了接受教育,如饥似渴地吸取更多的知识,当时他就算再厉害,可毕竟二十多岁了,定位又是战士,想要获得这样的机会并不容易,可他终究还是学起来了,后来他进入拉汉文抵抗军,某种意义上算是为了理想,可随着他的地位越来越高的时候,发现其实什么地方都是些乱七八糟狗屁倒灶的事情。

与其跟着别人瞎混,我何不自己来?

自己来就没办法抵达真正很高的位置了,毕竟自己起步晚了。他明白这一点,可他这时候也对什么理想厌烦了,当个小军阀也不错。他从来就是个特立独行的人,别的索马里人都在往亚丁湾打船的主意的时候,他的目光已经越过亚丁湾,往沙特,往中东方向看过去了。

到得今天,他又把一些曾经的想法给拾起来了。因为可能获得了很了不得的支持呢……

然后枪声就响了起来。

他手下的这批军人在索马里来说,素质操练得都还不错的,不过毕竟是自己拉的班子,也不可能真弄得如同什么好莱坞大片里的美国军营一样严格严肃,内里自然还是有些放松,只要不跟那帮干海盗的一样松得没边就行。但军营这种地方,枪支管制又不严格,有时候难免有些人互相之间上了火干架,或者枪支走火的情况也时有出现。他刚听到时还没有太在意,打算拉个负责人过来骂一顿让他过去处理,然而枪声持续下去,他就知道出事了。

“是有哪两个家伙干起来了吗?谁跟谁?还是有敌人进来了?”

彼此之间起了矛盾,拿枪扫的情况,他还是杜绝得比较严格的,基地里没人敢这样,但他还是希望简简单单是这样的情况就好了。不过不久之后,就确认目前被人入侵了。

“有多少人?有多少人?是什么来头?”

枪战的地方是在那边的三楼。为什么是在三楼才打起来的,真是想不通。不一会儿,有人过来报告了。

“不清楚是什么人……我们的人损失惨重,对方压制了三楼正在往二楼走,好像……好像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塞缪尔年轻的时候也是相当厉害的战士,这些年生活不错,肚子稍稍有些发福,瞪大了眼睛愣了半晌:“Fuck!这他妈的是一个人?你听听?这他妈的是一个人?”

他话音刚落,远处三楼窗户那边露出了一个人影,端着冲锋枪就朝广场上扫了一梭子,顿时好几个人倒地,子弹覆盖往那边窗户去的时候,那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塞缪尔深吸了一口气,皱着眉头:“我不管他是谁,也不管多少人,给我干了他啊。”

他这个时候已经冷静下来了,不管怎么样,就算自己这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对方人真的不多,问题不大,被困在那里面,那家伙死定了。问题在于对方为了什么过来,到底是谁派过来的。

他的仇人太多了。最近几天比较重视的大概就是绑架的这单生意,但这生意来得仓促,就算那边的人真能将手伸到索马里,也不可能这么快,外来者不可能这么贸贸然地闯进来,总有搜集资料的过程。这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摇摇头否定了。

索马里势力众多,平时得罪的人太多,就根本不知道谁会忽然对你动手,他在脑海中过滤着有可能这时候动手或者是以这种方式动手的人选。一路走回屋里,一帮女人孩子都有些惊恐,或者有些紧张,他最讨厌这样了,于是他挥了挥手。

“什么事情都没有,阿雷姆回你房间看电视去,你们,自己回房,该干什么干什么,基塔你拿枪干嘛,你还小,还没有你的事情,过几年再说,回去把枪放下……”赶开了几个小孩子跟女人,他拍了拍比较凶残的大儿子的肩膀,走到一边:“你出去看着,我不知道是不是度哈那边想要动我们,或者是谁,但既然想在我们里面闹起来,很可能外面也有想要进攻的主要攻击部队在等着,你聚集你的人,多注意一下,不过在解决了里面这几个家伙之前,不要轻易出去……Fuck!就这几个人怎么还没解决掉!”

他稍稍发了一阵脾气,觉得真是太离谱了,居然还在打,对方那么难收拾么?

然后过了几分钟,一名手下跑过来报告战情了。还在思考到底是谁找麻烦的塞缪尔被枪声扰得异常烦恼:“怎么还没打完?到底有多少人?”

“不知道,我们不清楚里面的情况。西格尔的小队已经进去了,可是没有消息传出来,有人说……有人说只有一个人……”

“西格尔的小队三十多个人,里面只有一个人,他们进去了居然没有消息传出来。现在你听听,里面的枪声居然在减弱。你想要告诉我的是,西格尔他们已经快要被杀光了?”

他话音未落,窗外一道红痕陡然划了过去,随后是震天的爆炸,塞缪尔冲出房门,这才知道那是一枚从四楼窗户发射的火箭弹,那枚火箭弹很显然是他花钱买的,它拉着赤红的尾焰划过了广场上空,直接投入了另一侧的小停车场里,几辆车的爆炸产生了连锁反应,升腾起惊人的光焰。

下方的子弹无法捕捉那人的踪影,不久之后,另一枚火箭弹从另一个窗户呼啸而出,再度轰炸着其余的车辆,塞缪尔瞪大了眼睛:“畜生!”他骂了一句,从房间拖出一把轻机枪,朝着那边疯狂地扫射了一整个弹夹的子弹。

但除了为这场疯狂的盛宴增加一点音效之外,显然没什么效果。

从下午两点半开始,冲突的声音开始减弱下来,这并非是因为入侵者受到了切实的镇压,而是因为初时的混乱已经变作相对机械化的战斗了。三楼枪声响起之初,那堡垒的四层——准确来说是五层,还有一层地下室——都有人,自己这边受到袭击,首先的反应自然是拿起枪组织反击,然后一层层的被扫荡过去,也不知道留下了多少的尸体,他们居然被对方从那里面赶出来了。

陆续有三个小队冲了进去,这时候枪声就开始变得激烈起来,然后不久之后又是陆续减弱,没有人能从那里面出来,只有一名重伤者爬到了那城堡的门口,里面一道黑影对他射了一梭子子弹,将这名重伤者整个上半身都给打爆了。

塞缪尔基地拥有的大部分弹药和物资都储存在那边的地下室,对方现在显然是在用他的武器来跟他作战,想到这里,就令塞缪尔感到分外怒不可抑。

没人冲锋的时候,那人就从堡垒里向外开枪,射杀在外面能够被看见的人,或者扛着火箭筒轰炸他的基地外墙,简直像是在玩一样,可外面的覆盖型攻击又总是无法确实地对他造成杀伤。塞缪尔手下也有几名狙击手,他安排了最好的一名到别墅上试图压制对方从这一面出现,然而不久之后这名狙击手的额头中了一颗子弹,根据塞缪尔多年的战争经验,他过去看的时候发现对方从那边射过来的居然他妈的是一发手枪子弹,也不知道那边是个超级神枪手还是因为纯属这边不走运,中了一发呈抛物线射过来的流弹。

两者同样不靠谱。

对于里面到底被入侵了多少人,如今也是有各种说法了,最初的一批人说是只看见一个,然后又说可能是两个三个,接着变成了一个小队,还他奶奶的穿着美国特种兵的服装,就跟好莱坞大片上的一样。塞缪尔在这边明明看见了,那人哪有穿什么特种兵服装?

接着不久,关于那人数的传言又变成了一个人,三点多钟的时候,塞缪尔在别墅里走来走去,发现自己的一个女人居然在念咒,因为外面那帮家伙已经把入侵者传言成鬼神了,只有一个人,能打成这样子除了鬼神又有什么。

塞缪尔是不信这个的,他不会成为这样不理智的人。如今他已经可以接受入侵者的强大,或许一个小队,或许两个小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进来的,但他们的确很厉害。

不过再厉害终究还是有限的,如果是平等地当成两个军队来看,他相信自己这边依旧是占优势,对方看起来游刃有余,但目前依然是处于被压制的状态,在里面肯定也是不好过的。而看着那帮人肆无忌惮地破坏他的基地——他目前不可能放弃这里,在索马里最重要的就是物资、武器,这个基地花了他太多的心血,一旦放下一切离开想要东山再起那就难了。

他目前已经把里面的入侵者当成了附近的某个敌人全力进攻来看待,只要转换一下想法,事情就清清楚楚了,无论如何也要打败他,这是生死存亡的时刻,只要能守住这次,未来就还有希望。

下午三点多钟,阳光依旧明媚,从这边望过去,那巨大的黑色堡垒正在冒出硝烟,如同雌伏在这片土地上的一头远古巨兽,一批一批地无情吞噬着被送进去的生命,即便在如此明媚的日光下,它也在散发着一股无比阴森的死亡气息,并且谁也不知道它还将吞噬多少的生命,才会达到饱和。

“安德鲁带你小队从侧门进去,鲍里斯,你的人跟上,饱和攻击,把那帮杂种给我干掉,把我们的地方抢回来!”

他挥着手,如此喊道。

下午四点多,最初那种愤怒的神情已经从塞缪尔的脸上消失了,他的神情变得有些呆滞,望向远远的那座堡垒。他如今聚集起来的不知道还有没有一百人,广场上一具具的伏尸,那堡垒里吞噬的生命更多。如今人们已经愈发相信来的是一只恶魔而不是一个人了,因为无论怎么看,里面都的确没有多少的敌人,或许就真只是一个,然而这样下去,基地里的人已经快要被杀光了。

没有人再敢带队进去了,塞缪尔在心里考虑撤离,如果有那两个孩子,或许还能……他的大儿子格雷格·哈桑拿起了手中的AK47,他也是经过好多次战斗的战士了,然而这次还没有参与战斗,头上满是汗珠,显然也在经受着心理的煎熬和巨大的压力,他走过来说道:“父亲,我去。”

不行……塞缪尔以目光阻止他,然而他扭过了头:“我不管那里面是什么,但是打了这么久,他一定也受伤了。我们不是女人是战士,我不相信有什么恶魔,但就算他真是恶魔,我也要用我手上的武器,把我们的地方我们的东西抢回来。”

他回头抱了抱塞缪尔:“如果我们也没能出来,父亲,你就赶快离开……”

随后,他领着一帮人冲进去了。

枪声在里面激烈地响起来……

枪火、尸体、肆流的鲜血,被火焰燎过的墙壁,阳光从四面的窗口射进来,形成一道道如矛如剑的方形格栅,格栅之中,微尘飞舞,黑色的堡垒之中,犹如一幅古旧苍森的画。

横七竖八的尸体占满了走廊、房间,这是他们曾经熟悉的地方,然而子弹压迫过来,死亡也压迫过来,最后一批进入的战士们正在激战着,失去了队形,寻找着一个个躲藏的地方,然而那道身影已经飞快地冲过来了,冲入人群,在一大片的枪火中起舞,鲜血不知道从谁的身上飚射出来,同伴被踢飞了,身体几乎是折叠着冲飞出去,有人的枪口旋转着,击中了周围的同伴。

扳机震动了空气,微尘卷舞流动,子弹旋转着穿梭过去,从人的身体上带出旋转的血线,投入一片光芒的立柱,扰动了尘埃,又从光的另一端投入黑暗,穿梭往前方的尽头。混乱的响动,格雷格大声地喊叫着,握紧了枪,从躲藏的地方冲出来。

他身边的那名同伴头骨被射穿了,他还来不及开枪,那道身影在他的眼前陡然放大,巨大的冲撞,那身影双手交错,其中一只手上反握着一把匕首,刷的划了过去。

这具身体飞起在半空中,飞过光的格栅,头部与身体开始分离了……

堡垒中的枪声再度开始减弱,塞缪尔抑制住了身体的颤抖,转身走向别墅:“准备……撤离。”

他走进房门的一瞬间,后方陡然响起了喊声。

“他冲出来了——”

“他朝这边过来了——”

“只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

“当心——”

震动的轰鸣,枪火在背后瞬间沸腾到最高点。

片刻之后,距离基地有些远的树林里,一只破旧的手机响了起来,黑黑小小瘦瘦的姑娘迟疑了一瞬,按下通话键。

枪声与震动在别墅外沸腾,然后逐渐离散,塞缪尔带着一帮家人守在了大房子里,他做了两次尝试,然而发现冲不出去了。

这时候,他终于开始相信自己或许是惹上了什么魔鬼。

外面仅仅是一个人,然而别墅附近、上下的手下正在被不断的屠杀,他带着一帮家人转移了几个房间,外面的抵抗正在减弱,不知道多少人死了,不知道还剩下多少人,抵抗逐渐变得微弱,偶尔响起了枪声,恶魔正在别墅的上下收割最后的游荡者,时间过了五点半,这场盛宴接近尾声了。

某一刻,外面逐渐变得静悄悄,不再有枪声响起来。脚步声仿佛从天外传来,逐渐变大,停留了一下,又逐渐消失,然后,只听砰的一声,门被砸开了。

“啊——”

塞缪尔端起了冲锋枪,大叫着扣动扳机,他的几个儿子也尖叫着朝那边扫射,子弹射过去,许久方才停下,从门口射进来夕阳的光芒与空空荡荡的烟雾。

不久之后,枪声再度响起来。

夕阳之下,黑黑小小瘦瘦的姑娘捧着电话接近了这片基地,目瞪口呆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才迟疑着往里走。

视野之中,军营里里外外都遭受了肆虐与破坏,大门倒塌了,好几个地方的铁丝外墙被轰开,火焰在燃烧着,一座了望塔被炮弹轰倒,支离破碎。

军营里面的各处都有火焰在燃烧,逐渐变得橘红的夕阳之下,烟雾冲上云端,那座巨大的黑色堡垒上的许多孔洞都在冒烟,当黑姑娘终于进入大门,发现周围的广场上,路上,横七竖八的倒着无数的尸体。

说是无数,自然也是不可能的,然而她没有办法去数了,他们都是塞缪尔手下的军人,这时候朝着远方一大片的铺开,尸体与流淌的鲜血,各种武器散落在地上,看起来,仿佛延伸到了视野的尽头,这里除了拿着手机的她,没有人还能站起来。

她曾经看见过许多次的尸体,然而没看见过这么多的。他们的敌人,真的只有那一个人吗?那是什么人啊?

手机的通话还没有挂断,她于是捧起手机朝那边述说着这里的情景——她在之前就是因为手机那边的指示才有勇气过来的。不久前她接到这次电话,里面听起来像是个说话很和气的大人物,或许也很年轻,虽然手机的话质非常不好,信号也不稳定,但这个还是能分辨出来。她一开始很紧张,然而对方耐心地安慰了她,向她询问了整件事的发展,那个人什么时候下车的,什么时候响起的枪声,听起来激不激烈,现在怎么样了,如此种种,然后跟她说:估计差不多了,过去看看吧,小心一点。

于是她很小心地过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她从尸体之中走过去,有一个人还没有死,在地上呻吟着,她过去的时候,忽然抓住了她的小腿,吓得她陡然后退了一大步,不过这人没什么力气,手也就放开了。

黑姑娘身体颤抖着,随后小声地哭了起来。她原本很希望这些杀死了老师的军阀都死光光的,可是看见他们真的死光了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她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破碎的、烟雾缭绕的房间,墙壁上小小的火苗正在蔓延,地上有血,有尸体,有伤者和依旧完好者,男人女人小孩子,这是塞缪尔的一家,当然如今算不上完整了。

塞缪尔的腿已经被子弹打穿了,他如今被人将头按在桌子上,也终于看见了这名入侵者的样子,这是个东方人,看年龄也就是二三十岁的样子,身上血迹斑斑,头发有些乱,目光冷漠地将一只手枪的枪口按在他的头上。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塞缪尔喊了起来,然而对方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塞缪尔知道对方这是在给他心理压力,不过有的时候,就算知道对方是在这么做,你也没办法拜托那种逐渐增加的恐惧感。

过了好久,对方才终于开了口:“你绑架了两个孩子。”

“你、你……你是为他们来的……”

他根本想不到对方来得这么快,如果一开始就能想到,或许就能有更多的选择,或许能用孩子反过来威胁他,不用搞成现在这个样子。这念头正在脑海中闪过,他忽然喊道:“不要!”因为视野之中,自己的一个儿子正在拿枪准备出其不意的反击,然而已经晚了,血花飞溅开来,然后另外一名叫喊着想要冲上来的也倒飞了出去。

“没有关系,你还有好几个呢。”

“你这样子我怎么把人交给你!”塞缪尔愤怒地吼了出来,他的话音刚落,枪声便再度响起来,那是他的一名已经受伤的妻子倒了下去。

“已经越来越少了。”

对方语气冷漠,塞缪尔终于拼命点头,这事情没什么可商量的,他叫了一个女人的名字,看样子,这既是他的女人,恐怕也是一名军人,只不过在这个时候,什么人也派不上用武之地,那女人满眼通红地站起来,到旁边推开了一个柜子,后面有一道要输入密码的暗门,密码输入之后,门渐渐打开了,是一个很小的房间。入侵的亚洲人吐出一口气,望着房间里的孩子逐渐露出来,然后,他眨了眨眼睛,微微地张开嘴,愣在了那儿。

“啊?”第十三章 对不起,搞错了

二零一三年七月九日下午五点五十,索马里拉斯格赖附近塞缪尔基地,别墅,夕阳西下。

家明愣在了那里。

被关在密室当中的那对姐弟看见房门打开,原本似乎也已经哭了出来,然而望见外面的情况,特别是看见正拿枪抵着黑人脑袋的家明的时候,也愣住了,那可不是什么突然发现自己的老爸是个深藏不露的超级高手时的眼神。

“顾……叔叔……”

家明眨了眨眼睛,又眨眨眼睛:“你们……怎么在这里……”

“又怎么了啊……”塞缪尔出声道,随后却是转成了生涩的汉语,“你是……中国人?”其实一看见就该想到的,被绑架的孩子是中国人,来救的估计也是中国人了。

“这不太对啊……”家明望着前方那对胖姐弟自言自语,其实某种感觉已经在心里浮起来了,不过花了这么大的功夫,当然不可能这么简简单单就完,他看看塞缪尔:“你居然会汉语……”随后移开枪口,“不许动。”走到一边,翻找着东西。

“你绑架了一对姐弟……中国人……”家明找出一只电话充电器,口中自言自语地唠叨着,塞缪尔根本不敢动,也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说这个东西,然后又看他回头望了一眼这对姐弟,神色复杂地耸了耸肩:“没错,他们的确是……”

“没错,就是他们啊。”塞缪尔说道。

家明不搭理他,将充电器接上一只手机,片刻之后,开机的声音响起来,他在手机上操作一番,把相册打开,拿到塞缪尔的面前,由于塞缪尔是横着脑袋的,于是他很体贴地将手机横放了,手机上显示出一对姐弟的照片,姐姐用力锁住弟弟的脖子,看样子想要把弟弟给勒死的样子,弟弟张大嘴眯着眼睛像是在喊着什么话,又像是在唱歌剧。两人颇为可爱。

“那他们呢?”

“他们……”塞缪尔看了半天,“他、他们是谁啊?”

意识到对方似乎没有找到想要找的人,他有些张皇失措:“我只接到抓他们两个的委托啊,我根本不认识另外两个啊——”

“呃……”家明的表情复杂,然而下一刻,他陡然将枪口转向了房门,随即又放下了,是那个拿着手机的黑小瘦,不知道她怎么找到里面来了。只见那黑小瘦迟疑了一会儿,将手机举了起来:“有人……找你。”

“哦。”家明点点头,接过手机,“喂?”

手机声音颇大。

“喂?我是东方路啊,这手机信号也不好,你能听到吗?”

家明眨眨眼睛,片刻之后,点头:“听到了。”

“哈哈,终于联系到你了。怎么样?事情搞定了没?听说你很神勇啊,一路追杀,从沙特阿拉伯到也门再杀到索马里,果然……这么多年没看你出手了,有点怀念呢,哈哈哈哈,允杰和淘淘他们还老说你怎么样怎么样,要是让他们看见……哦,说正事,田家那对胖姐弟找到了吗?这边可是找翻天了……”

东方路扯着嗓子在喊,怎么听怎么像是幸灾乐祸的样子,家明深吸了一口气:“到底怎么回事?”

“哦,允杰跟淘淘没事啊……是这样的,听说是为了什么能源方面的事情,有人委托人绑架田嗣豪的这对儿女,前天的时候你搞错啦。手机忽然又没电,等联系上你,你都到也门了,信号又不好……嘁,我们这电话是去年一起配的吧,那次在你家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事不靠谱,联通跑到政府部门推广什么大礼包嘛,不知道是谁收了钱——肯定是收了钱的,还说全世界各地绝无盲点,这次回去一定要彻查这件事……我觉得还是移动的全球通比较好,你说呢……”

家明想了一会儿:“……你说得有道理。”

“哈哈,不过你回来之后可要跟允杰和淘淘解释一下你这两天跑哪去了,你知道,这下你麻烦大了,跑来旅游居然一个人开溜。对了,我觉得你是不是买点土特产回来,索马里的特产是什么来着……估计一定要很有趣很新奇才能满足那两个家伙的好奇心啊……”

“海盗。”家明说道,“不过,我最后只有一个问题……”

“什么?”

“你可以打不通电话。”他拿着手机翻了翻,“发个短信总行吧?为什么我没有收到短信?”

“啊?”东方路那边愣了愣,“哈哈……信号……信号好像又不怎么好了,纳塔丽小姐你要不要来说两句……短信嘛,是哦,这个我忘了,至于灵静她们……她们没发给你吗?哈哈,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这个你要问她们啊。看起来事情解决了,这就好,允杰跟淘淘这边我会帮你美言几句的……嘟——”

沙特阿拉伯艾卜哈,稍显有些混乱的房间里,东方路挂掉电话,轻轻摇了摇头:“啧,关键时刻,怎能联通……”随后回过了头,看着后方有些忙碌的人群,拍了拍手:“各位安静一下……事情已经解决了。”

索马里,家明看着被挂断的手机,站在那儿回味了好久,过了一阵,不由得哑然失笑,拍了拍额头,然后,他看见将脑袋贴在桌上的塞缪尔瞪着眼睛,似乎有些激动。

“呃?”家明无辜地眨了眨眼,摊开手,无声地问:“怎么了?”

方才手机信号的确不是很好,东方路说话的声音很大,他估计全听到了,这时候眼看就要哭出来了:“你、你们……搞、搞错了?”

“呃……是啊,你听到了?”他摊摊手,“搞错了啊。”

“你们……你们就因为搞错了……就因为搞错了……跑过来、跑过来……”

难以想象他现在心里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因为他的眼泪已经流出来了,大声地哭了出来,家明想了想,拍拍他的脸:“别哭了,这样多难看,你就当……呃,就当我是国际红十字会的,过来替天行道呗,反正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微微顿了顿:“你都听到了,这都是中国联通惹的祸……”

夕阳洒下来,被绑架了两天,胖胖的姐弟俩随着黑小瘦呆呆地走出房门,在他们的后方,家明回过头去,不久,枪声再度响起来。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待这对姐弟回过了头,家明已经将破烂的房门拉上,他头发凌乱,满身的血渍,拍了拍小胖子的肩膀。

“走吧,叔叔带你们回家……”

时间回溯到七月七日的那个傍晚,东方路接到了薰的电话,放下了一个会议,紧急赶回酒店,车辆经过附近路口的时候,正在沉思的他陡然朝外面望过去,随后挥了挥手。

“等等,停一下。”

姐弟俩正在路边的一个店铺里垂涎着一个带有许多漂亮花纹的装饰品军刀,允杰垂涎的是刀,淘淘喜欢的是花纹。他们身上有钱,可是语言不通,下不了决心买。

“那到底是多少钱啊?”

“我觉得好贵的样子,这是旅游区,上面写的到底是美元还是这里的里亚尔?”

“肯定是里亚尔啦,不过这上面写的到底是3还是9?”

“3就行,9就不买了……这边人写阿拉伯数字都不会写,他们可是阿拉伯国家的人哎……”

“嘿嘿,你问问老板啊。”

“你懂说这里的话你问啊。”

“嘁,傻杰,其实没什么难度的,我可以问他:Three Or Nine?”

“那你问啊。”

“小孩子问一定会被宰的,所以还是待会叫人过来买。”

“嗯,我告诉我妈。”

“我告诉我妈……不过买了放谁家?”

“我一三五,你二四六,星期天猜拳。”

“其实也玩不了那么久,玩一天就厌了……”

两人趴在柜台边叽叽喳喳地做着讨论,一回头,看见东方叔叔下了车,正皱着眉头望着他们:“你们两个……”

“啊,东方叔叔,你会这里的话吧,有翻译吧?”

“我们想买这个刀。”

“但是不认识这个到底是3还是9。”

“我们觉得3就比较靠谱。”

“能不能帮我们问问,顺便帮忙杀个价。”

两人笑得甚甜,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钱,东方路身后的几个人走过来,看着两个孩子想要说话,被东方路挥手制止了。

随后吩咐身边的人帮忙杀价,他走到一边打家明的电话,然而打不通,随后,又有一名助理拿着电话过来:“田嗣豪的两个孩子被绑架了……”

“啊,这么巧……”

“会不会是顾先生搞错了?”

东方路想了想,又看看自己的手机:“待会查查他的电话为什么不通,另外……联络一下幽暗天琴方面。”

不久之后,他在路边拿着电话笑了出来:“太棒了……他都快到也门了……”太久没有这么有趣的事情了,真是笑到肚子也痛,当然,当务之急是如何取得顾家的那几位女性的同情,嗯,叶灵静跟靳姝萍是同学,这样子一来,最难缠的一个应该可以取得谅解了……

“东方叔叔,你怎么笑得那么猥琐啊?”他在这边笑了半天,淘淘过来疑惑地拉拉他的衣袖。

“呃,叔叔在想,带你去看金鱼怎么样?”

“嘁,最讨厌金鱼了。”

“那……火车呢?”

“又不是没坐过……”

“不是啊,叔叔在这边有个很不错的朋友,他家里有一架私人的小火车和环绕整个山庄的铁轨,可以坐人,可以过山洞的那种,明天带你跟允杰过去玩。”

“喔,真的啊?”

“作为报答……不,作为交换呢,小小地打个商量,你也知道叔叔最近快要结婚了,结婚那天……帮个忙让你老爸放我一马怎么样?”

“呃……不行。”

“多少放一点点啦……”

“……这个还可以考虑。”

“宾果,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都不知道你干嘛这么怕我老爸。”淘淘想了想,又笑着点头,“不过他整人倒真的蛮厉害的……”

“哈哈哈哈……”

“果然我来的时候就有不好的感觉,沙特不怎么好玩啊……下次不来了。”

“哈哈,说得好孩子气的样子,不过我觉得很有趣啊……你果然还是很厉害啦。”

“很多方面都已经松懈了,出个国手机居然连电都没充满……不过话说回来,东方路想要顺水推舟让我帮忙救人也就罢了,你起什么哄……”

“我就是觉得有趣而已……人总该有松懈的时候的,不可能一辈子当那种人啊,你不让你的孩子接触这些,不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吗?”

“啊,做事最怕半桶水,杀手就跟赌钱一样,就怕学了一两手就以为天下无敌了,这种人死得最快的,可是想要到达顶峰,那就是真的要从生死线里挣扎过来才行啊。我没办法把我的孩子教成什么顶尖高手,变成半桶水的话,反倒害了他们,所以不妨当个普通人,顶多,学点防身术就够了。”

“以前倒是听你说过,有多大能耐的人,就会捅多大篓子。”

“呵。”

“呃,干嘛忽然说得好像老了一样,我还年轻呢,是大美女。”

日光洒下来,照在山坡附近的平台上,道路从这里蜿蜒着过去,周围绿化甚好,山风吹来,在夏日里也有着阴凉的气息,纳塔丽与家明站在平台的栏杆边聊天。

“你的朋友以后估计会很感激你了,绑架的事情帮忙解决了,合同也给他们了……呐,跟你招手呢。”

纳塔丽抬头示意一下,道路那边,田嗣豪与靳姝萍正开着车上来,看见他们两人,将车停下了,挥手打招呼,家明也笑着挥手示意:“估计会把我当哥斯拉。”

“说不定是超人呢?”

“我比较喜欢哥斯拉。”

“呵呵。”纳塔丽轻声笑出来,那笑声如银铃般随山风传开了,这边的小车里,田嗣豪跟靳姝萍表情复杂,他们能认出那个穿着黑袍戴黑纱的美丽女子到底是谁,两个孩子被绑架之后,她曾经见过他们一面,虽然时间不久,但是透露出了善意与安慰。

而两个孩子被救回来之后跟他们说起那个“顾叔叔”的事情,结合眼前的这一幕,更是令他们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呃……你的这个同学……到底是什么人啊……”

“我、我也不清楚啊……”

停下的车辆再度起步,渐渐离开了,家明扶着栏杆往下看。

“那个黑小瘦怎么样了?”

“别叫人家黑小瘦,人家可是有个不错的名字的……”纳塔丽笑着,“我也好,东方路那边也好,都会给她不错的帮助的,当然拯救索马里还很难啦……这个以后得看她自己的了。”

“啊,以后会怎么样呢?”

“说不定会变成索马里的圣女贞德哦。”

“啧,说不定会变成世界上最剽悍的女海盗……”

山腰上,两人的声音逐渐逐渐的融入风里,逐渐逐渐的散开……

“那……你爸爸到底是什么人啊……”

酒店房间里,允杰正在整理着自己的行李,小胖子坐在旁边弱弱地问道,样子像个小受。

“拜托,你这几天都问过好多遍啦——”允杰爆发开来。

“我爸爸就是个医生。”门外传来淘淘叫嚷的声音,她的背后跟着那小胖妞。

两人最近几天被这对姐弟烦的够呛了,爆发好一阵子对方才终于离开,淘淘坐在沙发上。

“他们两个是白痴吗?所以也以为我们是白痴?非要让我们相信那个什么他们被海盗从沙特阿拉伯抓到索马里关起来然后我们的老爸一路杀过去杀杀杀杀杀一个人杀了几千人然后带着他们从索马里回来的白痴故事?”

“他们就是看老爸最近几天不在,所以编个弱智故事来忽悠我们而已,这是报复。”允杰一眼就看穿了真相。

“挑衅!”淘淘附加一条。

“我有个好主意,保证整得他们分不清东南西北。”

“什么?”

“过来。”

“干嘛不是你过来。”

“快点过来啦。”

“哦。”

两个人聚在一块窃窃私语,话还没说完,三岁的小允婷穿着大拖鞋噗踏噗踏地跑了过来,罕见的慌张:“不好啦不好啦。”她几乎要哭出来了,“薰姨生病了。”

“啊——”

两人瞬间忘了报仇,淘淘抱起允婷,三个孩子一块往隔壁房间跑过去,虽然薰不是他们的母亲,不过要说三个孩子最喜欢谁,那估计都会选择她。一片惊惶之中,允婷一边说着刚才薰姨在整理行李时,忽然觉得不舒服,然后就跑进洗手间吐起来的事情。

“会不会是吃到不干净的东西了……”

“水土不服感冒了……”

他们跑进房间时,正看见薰双手扶在洗漱台上,正低着头的情景,允杰跟淘淘连忙过去叽叽喳喳地问起来,小允婷拉着薰姨的裤腿:“薰姨薰姨,你没有生病吧没有生病吧?”

因为在印象中,薰总是不生病的。

虽然允婷说是呕吐,但其实也不见吐出了吃下去的食物,薰扶在那儿没有说话,片刻才抬起头来,洗漱台前的镜子里映出薰那张美丽精致的脸,她轻轻捂着嘴,脸上闪过了复杂而惊疑的神色,却没有难受的感觉在其中,过得许久,那秀丽白皙的脸颊上,才在猜疑间悄然蔓延过一抹醉人的红潮。

薰怀孕了。

薰姨怀孕了。

他们从沙特返回江海,才终于完全确定了这件事,最近的这些天里,家里都在操持着安排有关薰姨怀孕期的事情,不过老爸就比较惨,老妈把他赶到沙发上睡了一个星期,虽然前天晚上起床上厕所的时候看见老妈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握着老爸的手睡着了,但是……

好吧,这事情也太奇怪了对不对。

薰姨为什么也会喜欢老爸的呢?

允杰最近又在跟淘淘研究这个问题,虽然……也已经研究了很多年了。

夕阳西下,姐弟俩此时正躲在海边道路旁的绿化带后方,偷看着因为出来散步,此时正坐在防海大坝的长椅上休息的那对男女。其实薰跟老爸的相处模式很怪,坐在一起的时候也有很多,但薰姨从来没有像一般情侣那样将脑袋靠在老爸的肩膀上,往往都是老爸坐在那儿说些无聊的话,薰姨在一边安安静静地听,偶尔就会笑起来,那笑容很幸福的样子。可是……

这不是跟传说中的小媳妇差不多了吗?

不过有的时候,倒是看见薰姨趴在老爸的腿上睡着了的样子。

不一会儿,老爸接了个电话,暂时走开了,薰坐在那儿等着他回来,允杰跟淘淘商量一下,朝长椅那边跑了过去。

“薰姨。”

薰笑了起来,实际上早就知道他们在后面了,两个孩子一左一右靠着她坐下。

“薰姨,今天没有不舒服吧?”

“没有啊。”

“我觉得薰姨比以前还漂亮了呢……”

“马屁精。”

“喔,女人总不承认别的女人很漂亮,唉,女人……”

“哼。”

淘淘瞪了对面的冤家对头一眼,旋即想起今天过来的主要目的,决定不跟他计较。她笑着把耳朵贴上旁边女子的小腹,实际上怀孕才两个多月,肚子根本看不出来,自然也不会有什么胎动可言,允杰也把耳朵贴上去:“我也要听。”

薰轻轻搂着两个孩子的肩膀。

“薰姨薰姨,什么时候可以听到小宝宝啊。”

“呃……还要三个月吧。”

“薰姨薰姨,孩子是老爸的吗?”

允杰自然而然地问出来,薰没有回答,海风吹过来时,她轻轻抚着发鬓,在夕阳的余晖里笑起来了,那笑容在恬静中有一种回到家的温暖感觉,这温暖溶在夕阳的光芒里,仿似有感染力一般的包裹了他们。允杰叹了口气,知道了薰姨的答案,其实想也知道了,要不是老爸的,老爸怎么会被发去睡沙发。

他和淘淘一块将耳朵贴在薰的小腹上:“薰姨,你为什么也喜欢老爸啊。”

“是啊,老爸又不厉害。”

“又不帅。”

“而且还不可怕。”

“上次去沙特还放我们鸽子了呢……”

“是啊,一个人跑出去好几天,回来居然还没有礼物……”

“不过那两个小胖编故事骗我们。”

“说老爸是超人,一个人杀去索马里干掉了好多海盗之类的……”

“那两个白痴,以为老爸没事干了所以跑去顺手拯救世界吗?”

“还以为我们会信……”

“如果老爸是超人我不是也会飞?”

“薰姨……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到底为什么喜欢老爸啊。”

薰微笑着望着他们,想了好一会儿:“因为家明是医生啊。”

片刻,传来淘淘微微有些不满足的声音。

“是哦,老爸就是医生……”

三个人就这样坐在那儿,过了一阵,允杰皱了皱眉:“你咿咿呜呜什么啊?”

“什么什么?唱歌啊。”淘淘在那边抬起头,“这叫胎教,怀孕的时候唱歌给宝宝听,以后宝宝会长得很聪明,我妈妈在我小时候就常唱给我听的。”

于是她就轻声唱起来了:“你睡着了手掌紧握,脸颊上有浅浅酒窝,在这一刻我看着你,好多话想说给你听……”

她唱了几句,薰也笑着轻声唱起来,随后允杰也跟着唱了,夕阳将这三人的歌声溶入那幸福的剪影里,不一会儿,孩子又在那剪影中变得喧闹起来。

不远处的道路旁,红色的跑车停在了那儿,两个人正在这里望着那边温馨的一幕,家明站在这里,拿着手机,笑容中又微微有些苦恼的样子,他的苦恼自然来自身边的人,东方婉弯腰趴在车盖上,双手托着下巴,朝那边看了好一阵子了。

“薰居然比我先怀孕呢……”

于是她就踢了家明一脚。

作者感言

愤怒的香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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