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
小姑娘猛然看见罗旋手中,提着一大包礼物。
她的小嘴顿时撅了起来,“我爷爷说了,要是客人来串门来谈事情的、那我们家欢迎。
可要是来送礼的话,那就……对不起咯,大哥哥请回吧,咱们家不收礼……咯咯咯……”
小姑娘笑的很清脆。
罗旋刚要说话,却听见一位老妇人的声音响起:“若楠,叫叔叔,这是你罗叔叔……他的礼可以收,越多越好!哪怕拉一车过来,咱们都收。”
廖主任的爱人紧跟在她孙女后面走了过来,“罗旋啊!这么多年了,你居然没变?”
罗旋嘿嘿一笑,“婶子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看您也是越活越年轻啊。”
“瞎说!越活越年轻,那我岂不是不成了老妖婆了?”
廖主任爱人嗔怪一声,“还不老?孙女都上小学三年级了……来来来,进来说话,你廖大叔正在吃早饭,玉米疙瘩加猪油炒酸菜,开胃着呢!罗旋你也赶紧进来吃点。”
亲不亲,家乡人。
廖主任的爱人,还和以前一样热情,毫无架子……挺好的。
等到罗旋进了堂屋。
廖主任家的孙女很是俏皮的问了一句,“爷爷,你不是说所有人提过来的礼物,不管大小您都不能收吗?还说什么千丈之堤,溃于蚁穴……”
廖主任放下手中的碗筷,慈爱的摸摸孙女的小脑袋,“是啊,爷爷是这么说过。不过呀,你罗叔叔他不一样,他送过来的礼再多我都会收。
因为啊,别人来送礼,那是有所图。而你这位罗叔叔,他不一样,他是不会求我替他办事的……反倒是你爷爷,还时不时求着你罗叔叔帮忙呢!”
客气几句,罗旋坐下来陪着廖主任喝了一碗玉米糊糊。
等到他家里的人,都很识趣的回避出去之后,罗旋开始和廖主任谈正事。
“继续扩大中心卫生院、中心小学,升级初中和红星高中?”
廖主任吃了一惊,“我们红星公社的中心卫生院,在周边县市,无论是规模、还是医疗设备已经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了……继续扩容,再高薪返聘一些退休老医师过来坐诊……会不会,太浪费资源了?”
“不会浪费资源,只在为广大群众提高更好的医疗和教育服务的同时,会对周边的优质生源,以及一些经济状况比较好的居民,产生虹吸效应。”
罗旋不过说什么产业化,只能从积极正面的方向来剖析给廖主任听。
“以前每个公社办中学,办小学,办中心医院。他们的本意,是服务于本公社的广大干部职工和生产队社员。”
“但受公社的财力,以及师资力量这些方面的客观条件所限,每个公社的中心卫生院和中心学校,他们的技术水平都不会太高,也买不起太过于昂贵的设备和教学器材、试验设备。”
“总之,大体上来说是处于一种散、乱、差的局面。”
罗旋解释道,“而我们要做的,是最早去做一点资源倾斜,努力将红星公社的中心卫生院,中心医院的医疗水平和,中心学校的教育水平,提升几个台阶。
有了更好的资源,就能吸引到更好的人才。反过来说,有了更好更多的人才,这是医院和学校才能实现良性发展。”
“这样子啊……”
廖主任沉默了。
其实廖主任心里也隐约察觉到了一些东西:县医院里人满为患,很多患者宁愿排着长队,也要去县里面看病,愿不愿意留在公社卫生院。
像红星公社中心卫生院,情况还好多了。
而其他乡镇的中心卫生院,由于医疗设备非常落后,多半都是县级医院淘汰下来的老旧设备。
再加上每年愿意到中心卫生院来看病的患者比较少。
至于那些有理想、有追求的医生,他们一年到头也找不到几位有典型性、具有代表性的病患,可供他们观察、施救。
医术这东西,临床经验的积累非常的重要。
无论再优秀、再好的医学院毕业生,他们一旦被分配到公社一级的乡村卫生院,那他们的医疗技术水平,其实很难得到有效提高。
病患少,医生的技术水平得不到有效提高。
反过来医疗技术和医疗设备落后,也会造成病患宁愿多花点钱,多费点精力,也要去县里和市里的大医院。
总体来说,这会造成医疗资源的浪费。
与此同时也会让病患的家属贴进去大量的精力,人力物力……
所以……
廖主任最终一拍大腿,“干!”
“可问题是,钱呢?”
只见廖主任双手一摊,“这两年公社里用于改善交通、水利灌溉措施、整治街道市容市貌、改善人居环境,抑制老鼠苍蝇繁衍……
拨款改善医疗条件,扩容中心卫生院的住院部、采购各种先进的医疗器械和医疗设备……提
升教育水平、扩大学校教学楼,高薪返聘优秀教师……那可真算得上是花钱如流水呀。”
廖主任叹口气,“别人都以为我们红星公社富的流油。其实呢,普通人家一睁开眼,就是油盐柴米酱醋茶。
我这个公社主任,何尝不是天天为资金发愁?咱们红星公社的收入,比起别人的公社来说确实要好很多。
可问题是,我们花钱的地方也多啊!我总不能学他们那样,动不动就向生产队社员,向学校里的教职员工搞什么摊派吧?”
在这个时期,很多单位职工,他们每个月的工资里面,通常都会扣除个3块、5块,用于支援各方面的建设事业。
搞得大家伙儿原本就紧紧巴巴的钱包,就更加拮据了。
这种事情常常见,但红星公社倒是一直没有采取过这样的措施。
罗旋出了个主意:“办厂!”
县里面的钟主任,罗旋已经早就和他沟通过很多回了,现在县里已经有意投资建设纺织厂、缫丝厂、织布厂、印染厂这些企业。
这些都是属于投资比较大,见效相对来说比较慢一些的行业。
在县里面投资这些企业,肯定是要比一个公社能调动的资源多的多了。
钟主任他考虑问题的角度和出发点不一样:人家考虑的,是怎么安置越来越多的城镇劳动力;是怎么用这些工厂,去带动上下游的其它相关产业。
只要能把社会上的闲散劳动力给安顿下去,这就是大功德。
至于说投入这么多的资金,开设这么多的厂矿企业,是不是能立马见到回报?
这些倒东西,还不是钟主任首要考虑的问题。
县里的领导和公社领导,他们所处的位置不同,双方看待任何问题的出发点,肯定是有所差异的。
钟主任需要考虑荣威县的全局,相当于“面”,他需要考虑社会效益。
像廖主任这边,只需要红星公社这个“点”,考虑的怎么赚快钱。
红星公社资金没那么宽裕,一涉及到投资什么产业,就需要快速见到回报、快速回笼资金。
最终廖主任和罗旋达成共识:办厂赚钱,然后用赚到的钱再拿去投入到医疗、教育当中。
这就相当于栽凤凰树:有了良好的教育环境和医疗环境,以后就不愁招揽不过来方方面面的优秀人才。
既然已经初步达成共识,接下来的问题就好谈了:办什么厂?怎么筹集资金去办厂?
首先确定要想回报快,那就开办一家服装加工厂好了,这种厂,总比投资新建机械厂之类的见效来的快。
又还能解决不少青年女工就业问题。
现在剩下一个问题:办服装加工厂的钱,从哪里来?
“正兴大队愿意入股。”
罗旋给廖主任提了个醒,“至于正兴大队的资金组成、和来源,公社里无需过问……只有这样才能打消他们的顾虑,他们才愿意痛痛快快的拿出钱,用来支援等我们公社里的建设事业。”
廖主任一听,猛地把手中烟蒂一扔!
随后意味深长的看着罗旋,没说话。
罗旋也是直直的看回去,同样保持着沉默……
廖主任他本身就是从正兴大队长的位置上,被提拔到公社主任这个岗位的。
正兴大队有钱!
这个廖主任知道。
但廖主任更清楚:正兴大队集体账目上的钱,也不至于多到能够在总投资预计将达到100万元的服装加工厂里,占股49%的份上!
人家正兴大队确实有钱,但这些年他们投资屠宰场、肉联厂,大搞规模化养殖,兴修农业灌溉渠、弄小水库小水电,山顶大规模的修建蓄水池、购买农业机械……
正兴大队基建搞的多,福利发放的也多,方方面面的支出实在是太大。
不说别的,
就说正兴大队这些年,光是用于固定投资方面的钱,到现在都还不一定完全回本了。
即便是见到了一些效益,还得给生产队的社员们分红、还得归还信用社贷款和利息。
都说家大业大,可怎么不说开销也大?
它正兴大队再有钱,这些年修建敬老院、优待五保户,给全大队适龄儿童补贴文具、补贴学生餐费,还时不时的捐款支援别的兄弟生产大队……
搞这些东西,不要钱啊?
因此刚才罗旋提议,由正兴大队来出资,占服装加工厂接近一半的股份……
廖主任隐隐约约就能想到的:在这笔股本当中,正兴大队集体账目上的钱,恐怕还占不了多大的比例。
更多的,恐怕是罗旋去找人,私底下筹集出来的。
罗旋这么做的真正目的,是在不允许私人参与经济活动的背景下,便于把某些人手里的私款,以一种“集体资产”的面目出现……
“如果……我是说假如。”
廖主任和罗旋就那么意味深长的,相互对视半天。
罗旋终于开口了,“我是说假如,红星公社没有这方面的意愿的话。
不排除正兴大队,有可能会发动社员们集资,把他们的大队卫生室扩大,用村集体卫生室的名义,开展一系列医疗活动。
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我们大队自己来……”
说实话,
正兴大队的集体账目上的闲余资金,或许不是特别充裕,但人家生产队里的社员们,家里几乎都攒着一些钱啊。
这么多年了,他们平常有工资拿、年底还有分红……
所以正兴大队的社员,他们家里多多少少都攒了一点。
如果罗旋回到生产队里一吼,保不齐那些社员们,真还会踊跃跑来集资。
只因为通过这么多年的实践证明,但凡罗旋瞅准了的行业,赚起钱来,那真是没的说!
所以廖先明赶紧打断罗旋的话头:“你这是准备让正兴大队,发动广大干部社员们踊跃集资,开办一座村集体服装加工厂……对吧?”
廖主任似笑非笑的打断罗旋的话,“甩开红星公社,用村集体的名义开设企业、扩容卫生室……其实就是一座全科医院,是这个意思吧?”
罗旋点头,对此没有给予否认。
这个时期,私人是不允许参与大一点点的经济活动的,但现在已经快进入70年了。
随着高产杂交水稻的推广、以及各种化肥的产量提升,粮食问题已经得到了基本解决。
既然没那么缺粮了,大家对于生活品质方面的追求,就会得到适当的提升。
因此,在这个时期,关于经济方面的限制,其实已经没有以前那么严格了。
像什么走街串户搞鸡毛换糖、磨剪子戗菜刀、补锅补搪瓷盆,私人弄点什么苕丝糖来卖,只要别搞得声势浩大。
那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不过这些小买卖,它也不可能搞出多大个动静来不是?
再加上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的供销系统,它也有短板:谁家的供销社也不会开展补铁锅,补搪瓷盆这些业务。
所以上面就允许私人搞搞这些东西,以便满足广大群众的各种生活需求。
甚至是城镇闲赋在家的居民,遇到赶集的时候,在街边摆卖栀子水、糖精开水,冰粉凉糕……赚个3分钱,5分钱的,以贴补家用。
这些小摊子,明面上虽然说没放开,但暗地里是允许摆的。
当地的街道办、甚至是公社里面其实也不管这些破事。
大家的生活水平多多少少都在提高,要是管的再死一点的话,只会造成更多的暗地经济。
就好比现在的鸽子市场,规模就已经越来越大、出售的各种商品,也是越来越丰富了。
管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