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图室里，没有一个人说话。
只有鼠标声、键盘声，和电脑发出的嗡嗡声。
一台电脑不是很明显，但几十台电脑，那种风扇和硬盘运转的细密声连成一片，组成了永不停息的噪音。
不刺耳，甚至经常忽略，但特别容易让人累。
麦强忍不住抹了一把脸，感觉脸上全是油。
作为翼身组的成员，他已经出了七八张图了，周瑞给出的需求都是从易到难，从零到整，所以前期上手极快。
屏幕上弹出一条消息，示意他刚才提交的4号铆接口图纸通过了……麦强精神一震。
起身去旁边货架上拿了一瓶可乐，回到座位上拧开盖子的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以前黑网吧里玩帝国时代和CS的时期。
只不过以前是五连排……现在是五十连排……
前排的林广荣抹了一把脸……全是油。
作为翼身组的组长，他的主要工作，就是查看组里其他人提交上来的图。
对照需求文件，排查低级的错误。
这里都是蓉飞的技术能手，这种低水平错误并不多，他干了一天，也就查出来一个格式错误。
但累也是真的累……出错不多不代表可以不检查，这是最基础的工程素养。
和之前想的有点不一样啊……
他是想来重现“造船厂五十勇士”的光辉的！
但实际搞下来，好像也没那么热血沸腾……
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小堡垒。
周瑞双眼不断的扫动，时不时还会闭眼打开系统，确认一番。
抹了一把脸……没有油……
全是知识的结晶！
作为所有“链路”的终点，和总负责人，周瑞虽然不需要亲手画图，但一刻也不得闲。
五个组对应五个屏幕，五十个人一起工作，几乎每一两分钟就会有新图纸提交上来，他需要在现实世界和系统空间里反复确认，确保每一张图纸的准确性。
摸出旁边的内部电话，周瑞拨通了后勤部的号码。
有任何需求，打这个电话讲。
“整点眼药水来。”
“好的周工，需要多少。”
“每人一瓶！又不是滴不起！”
挂了电话，周瑞继续投入工作。
眼珠子和抽风了一样……五屏同操，哪怕是他，也是巨大的挑战。
“绘图室计划”：目前进度……3％……
鲲鹏总进度：＜1％
一场算不上热血的行动，在鼠标和键盘声，正在稳步推进，跑了两遍，又对流程进行了一些优化，这种“制图工厂”模式，算是步入了正轨。
五十位熟练的“制图高手”，和一个不断阅卷批改的总控，构成了这个奇妙的场景。
第一天上来，大家都绷着一股劲，下面的普通组员自己就审查的很细心，内容也相对简单。
虽然很枯燥……但偶尔休息的时候，看到桌面上那张“鲲鹏”的概念图，就会立马和打了鸡血一样。
他们，在参与一项震惊世界的计划！
当天晚上，4号小食堂里，五十个人排队打饭。
这种长时间玩电脑的孩子，长得都一个样，目光呆滞，满脸油光，脚步虚浮。
“阿姨，这是什么菜？”
“胡萝卜炒猪肝。”
“啊？这个呢？”
“紫薯炖桑葚。”
“啊？”
我大川省美食圣地，是谁把这种渣渣菜端上来的！
尤其是紫薯炖桑葚……黑紫色的浓稠液体，像极了加了料的孟婆汤，都不用喝，看一眼就消愁。
“这都是补眼睛的，领导特意加的。”
“明天是紫薯炖猪肝、和胡萝卜炒桑葚……多吃点！我给你再来一勺！”
……
食堂的一角，周瑞对林广荣说道：“第一天目前很顺利，往后效率应该还能再提升。”
林广荣也很呆滞，眯着眼睛说道：“这是个枯燥的活哈……我感觉年轻的时候在戈壁滩上拨算盘，都没这么枯燥……”
周瑞笑了笑：“所以之前劝您别来，当然您要是身体不舒服，换个其他水平过硬的人也可以……”
林广荣食不知味的舀了一勺紫薯炖桑葚，说道：“再看看……换人来我还是不放心……”
“我觉得出来吃饭太浪费时间了……准备做一个订餐小程序，大家在机位上就能选餐，然后食堂送盒饭过来。”
“然后白天感觉里面太闷了，也没人说话，容易困，我回头找时间设定一下，如果有高难度图纸一次性通过，全‘绘图室’播报一下，让大家提提神。”
林广荣张了张嘴：“我也不懂这些，您看着来吧。”
吃完饭，众人并没有就此散掉，既然是决战，就要有决战的样子。
回去继续五十连排！
当天晚上，直到晚上11，绘图室才安静下来，众人疲惫的回到各自的宿舍。
……
深夜，工程师宿舍。
麦强一边滴眼药水，一边说道：“海山，你说‘鲲鹏’项目，靠谱么？”
陈海山闭目养神，嘴上说道：“你这不废话么，张援朝前辈都在那画图，那是我师傅的师傅……”
他俩是同一期进入蓉飞的，都是毕业于西工大，不过之后不在一个部门了，这次专门调了宿舍，住在一个屋。
麦强道：“你在总部，之前一点消息没有？这可是战略隐形轰炸机！”
自人类将飞机用于战争以来，轰炸和空战，就是永恒不变的主题。
他们都是蓉飞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顶级的战略威慑力，顶级的技术证明力，顶级的底牌。
不用多，你两架摆在那里。
你就看国际话语权提不提升就完了！
陈海山睁眼想了一会儿，说道：“我的级别哪里够提前知道，能把我调来已经走狗屎运了……这两年咱们蓉飞是真的猛！歼20、四象隐身……现在又有了一个‘鲲鹏’……”
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那就是“技术井喷”。
然而……他一次都没参与……
“咱们自己的轰炸机，上一代都是轰6了吧……六几年的东西……四十年了……”
两人西工大毕业，成绩优异，本来当初是相约一起去西飞，也正是“轰6”的诞生地。
但西飞沉寂太久了，少年人总想有所作为，最终还是转投了蓉飞。
麦强道：“这次应该是‘试验’吧，虽然强度大，但感觉完全没有‘验证’过程，全靠周工一人判断……不知道试验结束后正式推动，我还有没有机会参加。”
他始终觉得这种工作方式，更像是“试运行”……甚至是“练兵”、“筛选”。
筛选真正有资格参与后续项目的人。
陈海山盯着天花板，说道：“……别瞎猜了，好好干活。”
“要是能够参与到这种大工程里……也不枉费我年轻时候发的疯……”
“高中时期去了一趟西工大，被那雕像给镇住了……这一晃都要三十了……”
当年头脑一热，改了志愿目标，报了一个“飞行器设计与工程”这么一个牛逼轰轰的专业。
十年过去了，终究世界上只有极少数人，能以个人才能，就做到轰轰烈烈。
普通人哪怕“优秀”，也不过是草坪上的一支小花，被风吹动才能左右摇摆。
这次机缘巧合被抽调，让他感觉回到了自己大学时期，有了那种距离“理想”很近的错觉。
为国铸剑……隐姓埋名……
前四个字，代表他的理想，后四个字，则代表他的浪漫。
一个工程师的浪漫。
想到那改变自己一生的雕像，陈海山暗自给自己打气，明天画图一定要又快又好！
“绘图室计划”：目前进度……8％……
鲲鹏总进度：＜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