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已经一个月没有离开919厂了。
他之前还以为，自己如果出厂应该是为了休假、涮火锅、看熊猫。
却没想到，第一次出厂，是为了来医院。
作为蓉飞的老专家，张援朝是典型的为国效力的“老干部”，享受较高的医疗水平，平日里的体检、健康档案，也是在西南最好的“华X医院”做的，此次突发事件，自然也是紧急拉往了这里。
919厂在蓉城最郊区的地方，距离市区并不近，这是比较无奈的地方，但厂区里的医护所，确实处理不了“脑梗”这样的问题。
已经失去意识，属于很严重的那种，是需要相当高明的“神经外科医生”，才能处理的。
好在凌晨六点左右道路通畅，救护车一路急行，追回了一点时间……
周瑞和麦强一起抵达医院的时候，张援朝还在手术室里。
手术室外，林广荣，关洪安、常连海，在走廊里焦急的等待着。
看到周瑞抵达，林广荣疲惫的眨了眨眼睛：“周总……你怎么来了，云房那边……”
周瑞摆摆手：“晚去一会儿问题不大，张前辈情况怎么样？”
林广荣无奈的摇摇头：“发现的太晚了……医生说脑梗至少过去了四个小时才送到医院……现在正在取栓，但……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确认了准确时间了？”
林广荣哀伤道：“研究部有内部监控，但因为涉密，只有留档，没有人员盯着看，查了一下，老张是三点多，突然抽了一下，然后倒在桌子上吐了……”
这也和研究部在行政楼内有关系，由于本身就是保密级别最高的地方，会议室外就没有单独的岗哨人员，而是在楼下大门……
一起来的麦强脸色极度难看……三点多，岂不是自己刚睡着的时候！
自己怎么就没醒呢！自己怎么睡得这么死呢！
他极为后悔，但又做不出扇自己的浮夸行为，只是死死捏着拳头，说不出话来……
林广荣叹了一口气：“老张一直有高血压的毛病，可能这就是诱因……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挺过来。”
周瑞拍了拍林广荣的肩膀，想要给他一点力量。
却感觉这位同样接近70岁的老人，衣服下面几乎没有肉，只有干瘪的骨头。
关洪安恨声道：“我早就和他说了，一把老骨头凑什么热闹！这下好了！”
他也是心里难受，脑梗是多危险的情况，这些老人最清楚了。
关洪安就是因为身体更差，肥胖导致的基础病一大堆，所以有自知之明，没有参与任何“鲲鹏”相关的项目。
林广荣苦笑了一声：“我还说等项目结束了，我们几个老家伙就一起结伴退了，享清福去了，结果老张这是没抗住啊……最近他太累了，也太操心了……”
周瑞沉默了半晌，只能说道：“张前辈吉人自有天相，会好起来的……”
正说着，手术室的灯由红转绿，代表着手术结束。
过了一会儿，一个年纪不小的医生走了出来，蓉飞的专家做手术，至少也得是“华X医院”的专家。
但有时候，医术也无法解决所有问题。
“手术比较成功，我们已经取出了血栓，这是照片。”
医生掏出手机，展示了一下手术成果，一小节看不出大小的，血淋淋的管状物放在纱布上，仅此而已。
包括周瑞在内都不懂医术，所以只是看了一眼，他们更关心医生的说法。
“医生，是彻底脱离危险了么？”
医生皱眉想了想，说道：“我只能说取栓手术是成功的。”
“不过CT影像显示，由于时间太长，大脑供血不足，右脑30％左右的脑细胞已经受损甚至死亡，这是不可逆的，恐怕……预后极差。”
关洪安是个急性子，拉着医生的衣袖道：“什么叫预后极差？”
医生感觉都是科学工作者，说明白一点也没什么，耐着性子说道：“偏瘫、全瘫、智力下降、最极端的情况，植物人也有可能，一切要看术后24小时的变化。”
关洪安的手无力的垂下。
“你们是蓉飞的，之前走的是绿色通道，回头还是要家属来签字，患者家属还没到么？”
当张援朝插着鼻管，毫无意识的出来时，几个老伙计都不忍心去看。
他们几个，加上去了沪上的牟仲义，都是同一批加入蓉飞的，几十年的朋友了。
周瑞看着病床上的张援朝，那晚兜风的时候，还是个爱笑的老头……
现在……感觉变成了风中残烛了。
之后家属抵达、林广荣代表蓉飞去交谈等事情，周瑞就没有一起去参与了。
但却是找了个机会，找上了刚才那位专家医师。
询问了许多问题……
和专家医师聊了半小时后，周瑞离开了“华X医院”。
张援朝已经进入了ICU，就连亲生子女都不能探视，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了。
回去的路上，车上只有周瑞一个人，麦强因为内心的愧疚，向周瑞请了假，想要留在市区，周瑞也没阻拦。
周瑞看着窗外，许久没见的热闹都市接近，高楼大厦的浮影从车窗上不断掠过。
心里却在想着刚才和医生的交谈……
“代偿机制……？”
“脑细胞不可再生，这是铁律，如果非要说有奇迹的话，那就是人体的‘代偿机制’。”
“这是人体最基本的能力，当某部分失去功能后，人体的其他部分会试图填补其丧失的功能，就像双手都断了，脚就会变得灵活。”
“大脑也类似，一部分脑细胞死亡，另一部分脑细胞，甚至神经细胞，有可能异化出补完功能的能力，一种现代医学无法清楚分析的现象，只能观察，不明原理。”
“不过你们那位患者的年龄在这摆着，可能性微乎其微，如果无法醒来，光在床上一直躺着，就可能要了老年人的命。”
回到919厂，周瑞没有再去研究部，而是直接抵达了“云房”，时间也不过十点多。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今天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周总师晚来了一会儿。
虽然没有周总师的全局调度，稍稍有些不适应，但他们已经自信开展了工作，甚至更加认真严谨。
周瑞也没废话，直接登上了十几米高的钢结构平台，戴上了“指挥官”手套。
张援朝前辈还有数道难关要过，但鲲鹏项目组也不能停滞不前。
沉着稳定的声音，从喇叭处传来。
“抱歉今天晚了，让我们继续工作。”
“航电组汇报进度！”
“精度校验组王德，去验收一下E6区载弹仓轮转件的情况……”
“明天，我就将开始蒙皮工作，大家做好准备……”
……
五月中旬。
鲲鹏项目组，折损了一位重要专家。
一人的缺失，尚不会影响数百人的项目，但鉴于张援朝的突发状况，研究部的工作强度，被周总师要求大幅下调。
不再允许11点后的加班，尤其是50岁以上的成员。
且周总师要求后勤部，根据历年公司体检，统计所有参与者的基础病情况，在有限的厂区医疗能力下，配备一些急救性的装置和药品。
身体已经不适或者过度疲劳的，放假去医院检查。
“云房”计划进度……75％。
鲲鹏总进度＜65％。
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