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晚了点！”
19点左右，褚青快步走进一间会议室，顾不上别的，先是连连道歉。
“没事儿，我们也刚到。小褚吃饭了吗？”
“路上吃了，刚从展映那边过来。”
问话的是个女人，50来岁，戴着黑框眼镜。这位叫苏小卫，总局电影剧本中心副主任，丈夫是霍建起。两届华表，两届金鸡，一届百花，算国内获得荣誉最多的编剧之一。
坐在她旁边的男人叫夏钢，也是非常资深的导演，拍过《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大撒把》，还有褚青很喜欢的一部片《与往事干杯》。里面有个叫刘岩的小姑娘，美得是惊心动魄。
至于对面的两位，一个是文化界，一个是传媒界，根本不熟。而这五个人，便是青年电影计划的评审团成员。
褚青急匆匆地进来，初时没注意，坐下之后才发现这个格局：一张长桌，左右各两人，特意留着主位。
他顿时尴尬，屋子里都是前辈，自己算怎么回事儿？可又不好起身，你屁股都落下了，再让出去未免惺惺作态。
正纠结间，苏小卫似有所察觉，笑道：“我们之前没做讨论，现在人齐了，咱们开始吗？”
“……”
他一听这种征询的口吻，便知众人态度，于是也不矫情：“好，那就开始吧。”
“那我就先说说。”
夏钢没拿资料，就那么开口道：“我们共收到剧本512部，初选有208部，复选有37部，三选剩了10部。其实大家已经有概念了，我就抛砖引玉，列出我的最终名单。”
他顿了顿，继续道：“第一个，《倭寇的踪迹》，作者徐浩峰。剧本结构很一般，故事也没什么亮点，但它关于武术的立意和打斗设计，我觉得有别于传统电影，堪称开宗立派。”
开宗立派，这四个字不可谓不严重。其他四人沉默片刻，那个传媒界的哥们首先点头：“同意！”
“同意！”褚青接道。
“同意！”苏小卫也应道。
“同意！”
于是乎，首个名额《倭寇的踪迹》，全票通过。
“第二个，《柳如是》。”
夏钢接着道：“剧本我不多说，大家都看在眼里，我只想说一句，以如今的市场环境，出现这么正经的电影太难得了。”
“呵……”
众人轻笑，这个“正经”当然是褒义词。不过苏小卫保持谨慎，道：“这片子早就有主了，是新影和常熟做的一个项目，如果咱们选出来，是不是太政治化了？”
新影，是中央新闻电影纪录制片厂的俗称，也是高级机构，但存在感被中影完爆。他们送选的目的很明显，就是借助北影节的力量，挣一些噱头和市场合作。
苏小卫提出的问题很实在，几人皆有顾虑，又齐齐看向主位。
褚青想了想，道：“确实是好故事，而且他们要用胶片拍摄，这大概是咱们最后一批胶片电影了，应该支持。至于别的，他们按规章选送，我们就没理由拒绝……我赞成入选！”
“同意！”夏钢道。
“同意！”传媒界哥们道。
“同意！”文化界哥们道。
苏小卫犹豫了两秒钟，也道：“同意！”
“那好，夏老师您继续。”褚青道。
随即，夏钢又提了三部，可惜分歧较大，都没能入选。一共就10个剧本，好坏优劣都在各自心里，只是需要达成共识。
紧跟着是苏小卫，她扶了扶眼镜，道：“我就不解释了，直接说名字《倭寇的踪迹》《边境风云》《孙子从美国来》《暗之光》《爱若此时》。”
“……”
四个老爷们瞬间沉默，苏大姐，您隐藏得够深啊！
《暗之光》，讲述了一个以色列人和一个巴勒斯坦人的同性爱情故事。
《爱若此时》，讲述了一对美国同性爱人与偏狭的社会观念和法律抗争，争取一个智障男孩抚养权的故事。
有话题，有深度，有时代背景，但您一本正经的腐女表情让我们很诡异啊！
“咳，咳！”
褚青轻咳两声，拉回众人的注意力，道：“我觉得《边境风云》很棒，国内一向缺少真正的警匪类型片，无论是文艺还是商业，有的只是主旋律电影。这部算是不错的突破，我支持。”
“《孙子从美国来》怎么说呢，内容很好，但缺乏激灵一下的那种感染力。我提议先放一放，作为备选。”
“至于后两部，我觉得《爱若此时》更流畅一些。”
由于基金面向全世界的新锐电影人，所以收到了很多海外剧本。五个人尽量公平公正，可老实讲，内心还是偏向华语片多一点。
华语片和海外片，大概是6:4的比例。
褚青说完自己的意见，大家对《边境风云》无异议，在两部GAY片上却费了好长时间。不是因为题材敏感，评审团负责选片，然后扔进孵化市场。如果国外公司投资，那白捡了一部好电影；如果国内公司投资，也得到了国际合作的机会——压根没指望进入大陆市场。
而五人争论许久，最终选择了《爱若此时》。
至此，10个剧本已经亮相了9个。当第三位发言的时候，自然就拎了出来：“我的名单是《柳如是》《边境风云》《倭寇的踪迹》《白色严冬》《大圣归来》。”
《白色严冬》是挪威电影，之前夏钢提到过，《大圣归来》却是部动画片。
老辈电影人通常很保守，排斥这个，排斥那个，但褚青的评审团非常开放。所以《大圣归来》一出，大家的讨论点不是“动画片”，而是它的可操作性。
“田晓鹏我知道，以前央视那个动画版《西游记》，就有他参与。这么多年销声匿迹，估计就是弄这个。”
传媒界的哥们耸耸肩，道：“我们的动画产业远远落后，总体票房也很差，就算我们通过了，也很难找到投资方。做动画就是黑洞，有钱的不设限，没钱的也能凑合。我听说田晓鹏特惨，自己的几百万全拿去填窟窿了，还找老婆、岳父岳母借钱……呃，反正我不看好。”
夏钢委婉的反驳，道：“我对动画片不了解，它能入围是因为立意的新鲜感。我觉得现代人，尤其是年轻人很需要这样一种对古典名著的诠释。”
“那我们也不能故意去坑人啊！”那哥们道。
“我们的工作是呈现故事，投资是公司的事情，他们有他们的选择，怎么叫坑人呢？”
“但我们要为后续负责，如果我们选的剧本都无法操作，那又有什么意义？你说你要拍中国版的《阿凡达》，你拍中国版的《星球大战》，行，你本子写得天花乱坠，但我们根本实现不了，那只是空中楼阁！”
说着说着，气氛越来越僵，甚至有吵架的趋势。
一个秉承电影至上，一个注重实际环境，都没错。而过了半晌，还是老方法，齐刷刷地瞧向某人。
褚青特认真地考虑好久，缓缓道：“电影是类型产业，动画是其中之一，而且受众巨大。我们现在不好，不代表以后不好。更不能因为现在不好，就不为以后而努力。说白了，我们做这个事情，就是帮助新人成长。如果《大圣归来》找不到投资，我负责到底。”
话落，他举起手：“我赞成入选！”
“……”
苏小卫顿了顿，摇头道：“我弃权！”
“我反对！”那哥们态度坚持。
“我弃权！”另一个哥们道。
最后是夏钢，他更加的坚持，道：“我赞成！”
……
经过数小时的讨论，五个名额全满：《倭寇的踪迹》《柳如是》《边境风云》《大圣归来》《爱若此时》。
褚青也没忘了《白色严冬》《孙子从美国来》和《暗之光》，决定帮忙推介。五个名额太少、太固定，他已打算向主办方申请，下届灵活变通，比如5-7，或者5-10。
今儿是24日，北影节开幕两天。
青年电影计划的进程要早，将在26日揭晓，届时海内外的新锐电影人会聚到一起。这个环节，主办方全程不插手，那是他的舞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