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不是……大家一个单位的,巴局长的廉政都看在眼里么……”袁铁志的声音同样也开始发虚了。
“是啊,大家都是一个单位的,都看在眼里。”张逸夫特别特别特别不解地望向其他人,用很重的声音,非常真诚地问道,“怎么,他—妈—的就没有一个人举报袁铁志呢?!”
张逸夫觉得,在这个场合说出他妈的,简直就是他妈的解气了。
所有人都低着头,流着汗,别开玩笑了,你疯过头了,这种时候必须低着头,千万别和张逸夫眼神对撞,不然就要被强行拉入伙了。
但有一位主儿,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怎么没有?”白慕终于有机会拍案而起了,“我也举报袁铁志!”
“好!”张逸夫大喜,继续问道,“还有么?还有人有这个胆子么?”
文天明当仁不让,愤然起身,有了张逸夫才有了他,他的屁股从此与张逸夫黏在一起,永远在一起:“处长,我举报!”
“小文……你疯了……”秦玥使劲拉了拉文天明,极其惊讶且又不得不压低嗓音焦急道,“你赶紧坐下……”
文天明这次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坚定地站着。
这就是男人的世界,也许我在男人里不算出色的,但我是个男人。
从出场便是以儒弱和怯懦著明的文天明,此时顶天立地站在当场,这倒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一个从冀北小城市出来的人,真的愿意跟着张逸夫这个男人打拼终生啊……
袁铁志更是瞠目结舌瞪着文天明这个什么都不是的人,你他妈算什么东西?你凭什么有资格举报我?你是那个我塞给你烟,你不会抽,呛到死也要给老子抽的干干净净的乡巴佬!你凭什么站起来!
尽管秦玥在拉他,袁铁志在瞪他,但这次文天明没有丝毫胆怯,纹丝不动。
疯了,都疯了,秦玥想着,有这个必要么……
至于其他人,依然都低着头,白慕这人脑子有问题是有目共睹的,张逸夫的小喽喽也是脑子有坑,假设最差的结果,张逸夫完蛋了,那贾天芸也会看在多日的情分上给安排一下啊!你白慕何德何能!你文天明算哪根葱?你俩就是傻!
张逸夫则回过头去,冲文天明挤了挤眼睛,好样的兄弟。
文天明最近总是被派外勤,此事张逸夫与他根本只字未提,不是因为不相信,是为了保证他的安全,也让他不要多想,安心搞生产。果不其然,揭竿而起的时候,文天明第一个打鼓!不对……是第二个,白慕太快了……
张逸夫这种眼神,文天明自然心领神会,信心满满,秦玥可就看不明白了,你怎么这么轻松啊?你快死了知不知道啊?我想救你都没法救了啊!
张逸夫回头面向会场中央,点了一下桌子,停顿片刻后问道:“最后一次,还有没有???”
一个最令人意想不到的人,扶着桌子,颤抖着,缓慢地站了起来。
“……既然这样,我……我也……”
“路处长,好样的!!”张逸夫也没想到这位会起来,他怎么想的?是反正没的混了赌一把?还是同样与袁铁志有私仇忍耐良久?抑或是站队方面的天才?张逸夫不得而知。
路涛可没文天明那么清爽,这位处长甚至有些站不稳,脑子发晕,还好白慕就在他旁边,一把将其扶住。
“谢谢……”路涛擦了把汗,终究是站住了。
“我也谢谢。”白慕怅然一笑,转而冲张逸夫道,“没了,就咱四个。”
“不,还有贾处长,一共五个。”张逸夫陡然转向巴干,“巴局长,看见了么,咱们说廉政第二,最后敢于站出来举报众所周知贪腐分子的时候,只有五个人站起来了,风气怎么就这样了呢?”
巴干早已面无人色,那个初来乍到油滑精怪的小子,几时变成这样了?他到底有怎样的依仗?你的年龄,你的级别这样说话,你到底做了什么?
一条绳上的蚂蚱,要撕就干脆一起撕了,张逸夫今天就是要站在这里,公然指责巴干,肆意地去骂巴干。
抬不起头的不是自己!
是他!
“疯了……都疯了……”秦玥已经被吓傻了,坐在原地呢喃起来,“干吗也拿巴局一起……”
“玥姐,放心吧。”文天明却反到稳重万分,“你没见过真正的逸夫。”
“真正的张逸夫是个疯子?”
“呵呵,这么说也对。”
回到场面上的问题来,巴干被质问了,这个局你怎么就弄成这样了?
他没法回答,张逸夫也没打算让他回答,因为这个问题根本不用回答。
“怎么?不笑了?”张逸夫再次陡然一转,再回到了袁铁志身上,“你刚刚不是认为这很可笑么?继续啊?让我看到你的自信,你要自信的笑。”
“……”袁铁志完全傻了,一开始笑是为了缓解尴尬,后来不笑是因为巴干都慌了,他也笑不起来了,“举报是很严肃的事情……”
张逸夫劈头盖脸质问道:“那你一开始笑什么?你不是认为很可笑么,认为大家有目共睹,检举你简直可笑么?为什么又不笑了?又成了严肃的事了?”
“……”袁铁志简直要崩溃了,你倒是告诉我,到底该笑还是不笑啊。
“哈哈哈哈哈!!”别的不说,贾天芸看着袁铁志因为这个问题而为难,她先是笑了,“好了逸夫,别折腾他了,认真举报。”
“再折腾一下。”张逸夫十分认真地冲袁铁志道,“我帮你分析一下,就像是一只狗,看见人的时候,他为了表示自己很厉害,他就要叫,对不对?然后他渐渐发现了这个人比他厉害,他就不敢叫了对不对?”
“哈哈哈哈!”贾天芸已经笑得弯腰捂肚子了,现在的场面,怕也就是她能完全抽离出来,进入听笑话的情绪。
那么袁铁志就更难了,他要说对,还是不对呢,他笑还是不笑呢。
事到如今,局面已经完全失控,这里已经完全变成了贾天芸的场子。巴干只字不语,只六神无主静坐,身为局长,本不该就这样拱手让出一切主动权的,这也许是他的一个抉择。
“张逸夫……”袁铁志压着嗓子,眼中布满血丝,“你骂人,随你,要举报……就别废话。”
“你真想听么?大家真想听么?我有必要说么?”张逸夫继而转向了其他人,“大家比我清楚吧?要我一点一点把他的人皮撕下来么?”
话罢,他十分哀伤地转望袁铁志:“那会很痛的。”
所有人内心都响起了同一个声音——张逸夫你丫在说相声么?这里是组织会议啊!你在举报啊!
但所谓失控的场面,就是要彻底的失控。
贾天芸就好这口,巴干就是一个屁也不放!别说单口相声了,在上面搞床戏都是张逸夫的自由。
“不……不行,我先走了……”袁铁志终于崩溃了,要受不了了,自己何苦在这里等骂,他就此撑着桌子起身,“我有没有问题,组织会给一个说法……”
“不急,袁处长。”白慕一个闪身过来,轻轻一按,便将他压了下去。
“你们……你们……”袁铁志发疯了一样看着白慕和张逸夫,最后又望向巴干,巴干完全规避掉了他的目光,“你们到底要让我怎样?不要这么欺负人好不好?我是清白的!贾处长,您刀下留人,我很尊重您,您有意见跟我提……”
“哎呦呦呦……还没揭就开始疼了……”贾天芸享受着这一幕,提你娘的意见啊,“袁铁志啊袁铁志,我从来都是个直来直往的人,对你的意见,咱们第一次见面我就说得很清楚了——我的事就是我的事,不要乱摸,提意见有用的话,还会有今天么?”
贾天芸在大多数时候,是个不讲理的人,但这句话真的很讲理,初次会议我就说清楚了,是你逼的。
“我这……这……”袁铁志简直头痛欲裂,“那你们说吧,随便说,我不发言,组织会给说法的。”
“组织当然会给!”张逸夫抿了抿嘴,十分郑重地提醒道,“不过组织有个规矩,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现在当众承认近十年间的全部贪污、受贿、渎职,然后再向贾处长,向我,向所有人,低头认错的话,可免你撕皮之苦。”
袁铁志坐在原地,只闭着眼睛不停摇头,要骂就骂,我充耳不闻。
“好吧。”张逸夫就此低头,翻开本子,从第一行说起,“1986年,蓟京第二火电厂,三期工程,五号机组,这应该是你第一次数目较大的入账。”
袁铁志尽管认为自己充耳不闻,但还是面皮一抖……
怎么可能,张逸夫什么时候做的……难道这两个月……
“承认么?”张逸夫望着袁铁志,停顿片刻后转望另一个看似完全没关系的人,“基建处长,这事你该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