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多久,文天明与郝帅接到了夏雪,几人一同进了包间。两个男人没再提之前那个太过矫揉造作的女人,张逸夫自然也不提了,闹心。
前段时间不得不搞了太多的勾心斗角卧薪尝胆之类的东西,张逸夫人累心更累,此时跟几个死党佳人在一起方觉舒坦,也终于一点一点将之前的故事剥开来说,把憋着的话都吐了出来。
酒过半酣,听过之后夏雪先是笑道:“你再这么弄,也不用干电力系统了,直接去公安、检察院系统就可以了。”
“你们别理她,她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张逸夫摆了摆手跟两位好友碰杯道,“等她碰到这种事,这种人,我倒要看看她怎么处理。”
“说实话,我觉得夏雪这辈子也碰不到。”郝帅十分中肯地说道,“搞调度的,都是赵文远局长那号人,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要做坏事的人,也不可能长久搞调度。”
“这话在理。”夏雪点头道,“不如说我们在起点,就选择了自己的方向,实干的人聚在一起,争斗的人聚在另外一边。调度只求风调雨顺,从来不牵扯什么敏感的事,觉得这口饭吃不饱的,也早就想办法离开这里了。”
“嫂子……你这是在肯定我么?”郝帅瞬间受宠若惊,感觉自己高大了起来。
“说多少次了,不要这么叫我,叫夏雪就好了。”夏雪最近显然是被这个称谓黑得不清。
“好的嫂子。”郝帅夹了口菜,顺便摇头叹道,“不过话说回来,逸夫,眼里也不能完全容不得沙子,尤其是这次做得太过头了,我估计以后搞生产的人看到你都心里恨恨的。”
“郝哥,邪不胜正才对吧?”文天明皱眉道。
“现实哪那么非黑即白?”郝帅反问。
张逸夫不禁暗笑,自己还没多着急,这两位先急眼了,他靠在椅背上也不管二人的争论,只问夏雪道:“最近道行怎么样?”
“有点狼狈,那个华长青总是心不在焉。”夏雪喝了口茶答道。
“哦?怎么用这种评价,你不是很崇拜他的么?”
“崇拜?这个词真的好么?”夏雪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当年太年轻啊,“总之他也就是个人,突然回来,做事不顺,肯定有被打击到吧。”
张逸夫见她不想聊别人,随即转问道:“问了这么多,还没问你,你好么?”
“我?”夏雪放下茶杯,悲从中来,“托你的福,现在别人又多了一条闲话可以说。”
“哈哈哈哈!”张逸夫大笑道,“怎么叫闲话,咱们严肃的结婚不就得了。”
“结婚……”夏雪每每与张逸夫在一起都会有不一样的体验,总体来说算是美好的体验,别人无法给她带来的体验,她内心是珍惜这些体验的,然而这好像终究是一瞬,难以永远保留,她静静说道,“咱们不是讨论过,真挚的爱情不需要婚姻么?”
“我是为你好,咱们也说过,移情别恋依然可以产生真挚的爱情,没有婚姻的话,谁过腻了谁就走,吃亏的是谁?”
“女人么?”夏雪悠然一叹,“那样的女人也太可怜了。”
“是啊,被抛弃的女人太可怜了。”
“不,可怜的不是被抛弃,而是明明没有感情了还要强迫自己拴住男人。”
“等等……”张逸夫突然觉得风向不对,“你确定现在要讨论这么麻烦的事情?”
“不……我突然想到了别的事。”夏雪神色一窘,低着头道,“我爸手术回来了,很成功。”
“手术?”
“上次我出差回来在火车站把行李丢了,不是说家里没人么。”夏雪呢喃道,“我妈陪他去美国做手术了。”
“你完全没提啊,经济上会不会有很大压力?”张逸夫很清楚部级干部是全公费医疗,但去美利坚治疗是没法靠公费搞定的。
“我姐是律师……”
“哦,对了。”
“我就是想啊,努力去设想人之常情。”夏雪支支吾吾道,“你的立场,在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去看看……”
“应该的,必须的,你早说么,早该去!”张逸夫拍着胸脯道,“要不明天?”
“今晚就可以,时间还早。”
“我去,你早说啊,我东西都没准备!”
“我准备好了。”夏雪轻轻拍了拍自己的挎包,“我妈回国的时候偷偷捎的保健品,让我给你留着,等你来看的时候当做礼品送给我爸。”
“……”张逸夫浑身一震,瞬间感受到了丈母娘的伟大光辉,连这一步都帮到了,“帮我谢过母亲大人!”
“别贫……好好说……”夏雪嗽了嗽嗓子认真说道,“我妈的意思是,我爸这个人经常会给别人带来困扰和压力,希望你别太介意。”
“没关系,世上只有妈妈好。”
“还贫!”
张逸夫也没想到,原来今晚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不醉不归的念头只得作罢,大约八点不到,便起头散了饭局,与夏雪朝她家走去,路上不忘买些水果一类的常规礼品。
路上简单的几句闲聊,张逸夫也算摸清楚了夏家现在的情况。
夏济民康复不错,现在踌躇满志,只待东山再起,已经在准备回单位复职的事宜,大病一场,原来的根基固然有所动摇,但52岁的他,认为机会依然存在。至于其他所有人,八成都是希望老夏踏踏实实在家歇着的,包括夏雨,手术结束后也希望父亲留在美国疗养,最好就定居下来。
但他是夏济民,谁都知道他不会就这么成为一个安静的老人。
一个男版的,见过世间炎凉,充满了野心的夏雪,光凭想象就让人不寒而栗。
刚进夏家门,张逸夫就吓了一跳。
那个本该城府深深搞些高雅趣味的夏济民,此时正在客厅穿着背心裤衩跑步,脖子上挂着毛巾,这太潮了,客厅里为什么会有跑步机这种黑科技?
与之前的刻板不同,此时的夏济民眼睛里闪烁着那种年轻人才有的目光,称得上充满朝气,他开门迎接张逸夫竟然还有些热情,擦了把脑门上的汗笑道:“跑太久了,下次你早些来,咱们一起去院子里跑。”
要考验我的体力么岳丈大人?
“旁边有个体育场,我们单位在那里有包场的,咱们晚上可以去。”张逸夫笑道。
“对对对,部里也可以去的。”夏济民笑着接过礼品放在桌上,没管张逸夫,自己先是迫不及待地回到跑步机前,眯眼看着数字,“3.7……公里,还差1.3。”
张逸夫脸部瞬间狰狞起来,这真的是大病初愈的人么?自己这辈子也没连续跑过五公里啊,真的一起去体育场会被嘲笑的。不过话说回来,夏济民现在的劲头真的不错,他头发依然茂盛,白发甚至看起来还少了一些,被汗液浸湿的头发背了过去,一张标准的中年帅哥脸就这么露了出来,完全没有之前的疲态,但终究是不敌国强老师那“绝对正义”面庞的,夏济民会多一缕邪意与野心。
这会儿,母亲大人也端着水从厨房出来,递给夏济民补充消耗,同时不忘转头冲张逸夫传递和蔼的微笑。
“阿姨好。”张逸夫十分嘴甜地鞠了一躬,“上次没打招呼,给您赔罪了。”
母亲大人只笑着点了点头,从她脸上传递来的是与夏济民完全相反的一种感觉。
夏济民却对此不以为然,咕咚咕咚喝过水后只将水杯还与妻子,而后冲张逸夫道:“进屋吧。”
话罢,他率先进了书房。
张逸夫换好了鞋子,颇为尴尬,冲母亲大人道,“阿姨,那我先进去了,一会儿聊。”
母亲大人依然和蔼地点了点头:“我给你们泡茶,喜欢喝哪种?”
张逸夫本以为夏雪的母亲该是一个多年来饱受欺压的传统女性,莫想到这一句简单的谈吐竟透出了诗意与气质,如此平凡的一句话从她嘴里出来竟还能让人产生享受的感觉。
“您太客气了,什么都行。”张逸夫肃然起敬。
“不,是您太客气了。”母亲大人一笑,恭然退进厨房准备。
“这……”张逸夫回头冲夏雪尴尬道,“太客气了吧?”
“你赶紧进去吧……”夏雪只焦急地摆了摆手。
张逸夫就这样诚惶诚恐进了书斋,同上次不同,墙上多挂了几幅字,像是草书,张逸夫这种毫无研究的人也完全看不懂,此时眼见夏济民正在桌上铺开新的宣纸,张逸夫赶紧上前帮忙。
“你别动,你不懂。”夏济民直接说道,“别看是纸,怎么铺,怎么摆,怎么压,也都是有规矩的,看着就好。”
“……”张逸夫无奈,也只好在一旁看着。
夏济民倒也不紧不慢:“会研磨么?”
“不会。”
“无碍。”夏济民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等等让内人做就好。”
“……”
几分钟的时间,夏济民才算铺好了纸,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随口问道:“志恒那边还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