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再次和埃文·贝尔见面时,两天已经过去了。前天两个人互相告别之后,埃文·贝尔回家就把剧本的电子稿有邮件发送给了李安。李安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把剧本翻阅了三天,这就足足耗去了他两天的时间,他是一名导演,阅读剧本自然有自己的视角和着重点,包括对小说的参考。
李安知道,把一本小说拍摄成为电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二者之间的载体不同,容纳量、表达方式等等都不相同。无论是长篇小说要浓缩进一部九十分钟的电影,还是短篇小说要扩充成为一部近两个小时的电影,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人物的雕琢,事件的串联,包括细节的呈现,都是需要慎重的部分。
李安不得不承认,但他看完剧本之后,不由拍手叫好,这的确是一个十分出色的剧本,而且画面感很好,更重要的是,对故事的精髓把握很到位。而当他看到改编剧本的作者是“埃文·贝尔”时,李安就更加惊讶了。很难想象,一个如此沉重而深奥的故事,居然是出自一名二十一岁少年之手。而后,当李安了解到埃文·贝尔曾经耗费了一年时间改编“神秘肌肤”,就恍然大悟了。
见面之后,省去了客套的环节,李安直接就说到,“埃文,这个剧本真的很出色。诚实地说,比我想象中出色了很多。”李安说完之后,察觉到自己的话似乎有歧义,好像是说“我之前还以为这个剧本会是一团糟”一般,他不由笑了笑,接着解释到,“我的意思是这是一个很艰难的工作。”可是,这句话还是有歧义,李安也不会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有些尴尬,“你知道我的意思。总之,你的工作真的太棒了。”
埃文·贝尔笑了笑,他知道李安的意思。他当初为了这个剧本,无论是查资料,还是撰写阶段,都耗费了他大量的心血,这绝对不是一向轻松的工作。
其实在上个世纪初一直到六十年代,西部牛仔之间的同性性行为是没有正确名词进行表述的,大家只是婉转地成为是“互相安慰”。早在1969年,美国一代艺术大师安迪·沃霍尔在“寂寞牛仔”中就揭开了西部牛仔之间的情欲面纱。在“寂寞牛仔”的拍摄过程中,安迪·沃霍尔甚至受到了联邦调查局的监视。当局还以传播淫秽东西对安迪·沃霍尔进行调查,但并没有指控他。只是,之后电影在亚特兰大放映期间,“寂寞牛仔”被州政府调换成了电影“乱世佳人”,而尝试播放该影片的电影院经理也遭到了逮捕。
还有米歇尔·海瑟薇之前在和埃文·贝尔谈的时候,提及怀俄明大学那名被活活打死的同性恋,埃文·贝尔也在历史资料中查到了。案件审理期间,两名袭击者以“同性恋恐惧症”为由为自己辩护,宣称他们在看到受害者从事性行为时,情绪暂时失控,结果一时失手打死了他。但是受害者是被活活折磨五天致死的事实,还是让两位被告被判处终身监禁。
另外,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如果牛仔互相投掷帽子或者靴子,就是一种求爱的暗示。这些细节,从牛仔,到同性恋牛仔,再到怀俄明州整个地理环境资料的查询,让埃文·贝尔在改编剧本的时候,无处不在透露着真实、可信而且传神的画面感。
“当然,你是导演,如果你对剧本有自己的想法,为什么完全可以进行讨论。”尽管如此,埃文·贝尔还是提了出来。导演和编剧其实也不是能够每次都步调一致的,很多时候导演在实际拍摄之中,对于细节的描述、情节的顺序、冲突的堆砌都可能产生许多不同的想法,甚至严重的时候,导演将编剧的剧本完全进行大范围的修改,也不是不可能的。
听到埃文·贝尔如此说,李安有些诧异的看了埃文·贝尔一眼,现在埃文·贝尔算是“断背山”的制片人兼编剧,就连投资者十一工作室都是埃文·贝尔的,所以埃文·贝尔对于电影是拥有绝对决定权的,就算是他这个导演也势必会受到埃文·贝尔的牵制。但现在,埃文·贝尔却愿意把主动权交给他,这在好莱坞里虽然少见但也还是存在的,只是李安没有想到自己能够拥有如此大的自由罢了。
埃文·贝尔也没有继续解释,未来两个人还有很长时间会在一起合作,到时候李安就知道自己不是随口说说而已的了。“对了,我希望出演这部电影,请问面试什么时候呢?”
李安把注意力收了回来,再次仔细打量了埃文·贝尔一下,看他不像是说笑,昨天两个人还就这个问题小小提了几句,现在埃文·贝尔就付出实践了,这让李安对于这个被媒体吹捧上天的少年的确是有了更崭新的看法。不过,埃文·贝尔到底只是说说而已,还是动真格的,马上就可以见分晓了。
“你希望出演哪个角色?”李安直接就进入了状态,反问到。
不过几秒钟之前,埃文·贝尔是握有决定权的那个人,他让李安成为了“断背山”的导演;现在李安又成为了拥有决定权的人,埃文·贝尔必须拿出自己的真功夫说服李安:他的确是可以出演这部电影的!这个角色的呼唤,的确有些微妙。
“恩尼斯·德尔玛。”埃文·贝尔早就有了想法,直接说道。
“为什么?你的外表来说,不是更加适合杰克·崔斯特吗?”李安脸上倒没有太多意外,他更是只是在履行自己导演面试的职责。
埃文·贝尔却是直接摇了摇头,“不不,这和外表没有关系。首先,我觉得我饰演恩尼斯绝对没有问题,外貌上不存在任何问题。”埃文·贝尔出演过“白夜追凶”、“改编剧本”中这样粗犷的角色,对于他来说的确不成问题,“其次,因为恩尼斯和我之前饰演的角色都不一样,很具挑战性。”
李安没有说话,只是一脸认真的表情,传达着“洗耳恭听”的意思。埃文·贝尔也没有停顿,接着就说到,“恩尼斯这个牛仔,沉默阴郁,表面看来阳刚坚毅,心中却脆弱恐惧,充满不安全感。在恩尼斯和杰克的爱情关系中,大部分时候,都是杰克主动,杰克甚至为两个人的未来勾勒了美好的蓝图,但是恩尼斯却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他的忧郁,他的内敛,他内心的脆弱和怯懦,让他错过了自己人生永远都无法追回的美好时刻。如果说杰克的爱情是明媚的,那么恩尼斯的爱情就是隐忍的,他就好像一座火山,表面上看起来不动声色,但是内心却早已经翻滚起来了。对我来说,恩尼斯这个角色是前所未有的挑战,我无法告诉你,我肯定会出色地完成表演,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我会全力以赴。”
李安静静地看着埃文·贝尔,他在那双湛蓝色的眸子里看见了坚毅,和自己一样的坚毅。两天前,李安也是用如此坚定不移的眼神看着埃文·贝尔,告诉他:我就是这部电影最合适的导演!现在,埃文·贝尔的眼神透露着一模一样的果决,也许话语有些不一样,但是那种决绝却是李安再熟悉不过的了。
在埃文·贝尔饰演的角色里,有“死亡幻觉”之中的阴暗迷茫,也有“加勒比海盗”之中的张扬不羁;有“白夜追凶”里的自我挣扎,还有“改编剧本”里的偏执痞气。的确,如果出演杰克这个角色,一样是一次挑战,但对于埃文·贝尔来说,难免有些重复,而恩尼斯这个角色却是一次全新的体验。全新的体验意味着什么?和“加勒比海盗”一样,意味着不成功便成仁。
在此之前,其实李安对于埃文·贝尔的了解不算多,更多是得知“封闭农庄”在埃文·贝尔手上之后才陆陆续续有所关心。不过,李安还是知道的,埃文·贝尔那大名鼎鼎的桀骜不驯,还有那次和奥斯卡的不可调和矛盾,自然不会错过“历史上最年轻的男性演技小金人获得者”这个头衔。所以,李安仔细想想,对于埃文·贝尔的这个决定反而不意外了,这才是埃文·贝尔!
“埃文,我相信在对角色的理解上,身为剧本的编剧,我有足够深入的了解;我也相信你的外貌不会对角色产生影响,反而会成为优势,‘加勒比海盗’不就证明了这一点。”说到这里时,李安和埃文·贝尔不由相视而笑,“当然,我更相信你现在对牛仔生活的了解。”虽然埃文·贝尔没有过去怀俄明州,但他基本上算是和“牛仔生活”彻底接触了两三个月,只要过去怀俄明州一段时间,相信他很快就可以融入牛仔角色的,“所以,我觉得如果由你来出演恩尼斯这个角色,会是一个很棒的主意!”
得到了李安的肯定之后,埃文·贝尔也不由笑了起来,“希望这部电影的开拍,能够保密久一点吧,至少不要让记者有太多的关注。”
听到埃文·贝尔的这个调侃,李安也不由自主笑出了声,那张标准的国字脸上,洋溢着明媚的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