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文·贝尔靠在书柜旁边,盯着中间那块巨大的写字板,眼睛没有焦点,似乎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此时他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太好,黑眼圈让他那双灵动的眸子看起来有些暗沉,眉宇之间透露出深深的疲倦,略显干涩的嘴唇也泄露了他此时内部循环并不在最佳状态,但即使如此,他依旧紧锁着眉头,认真思考着。
在写字板的另外一侧,克里斯托弗·诺兰站在原地,用左手支撑着右手,右手支撑着自己的下巴,眉头完全亲密无间地拧在了一起,盯着写字板也在出神。他的状态甚至比埃文·贝尔还要糟糕,一头飘逸的棕色中长发此时看起来就像是要打结了,下巴邋遢的胡渣显示出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打理自己了。
忽的,埃文·贝尔抬起了眼睛,焦点就好像是星星点点的荧光重新在他的眸子里汇集,然后重新焕发出光彩,他看向了写字板,快步走了过去,“我觉得第四层梦境还是有存在的必要,这不仅仅是类似于第三层梦境的存在,同时还是过度到深层潜意识迷失领域(limbo)的必要存在。”
克里斯托弗·诺兰也看向了埃文·贝尔,但是眉头依旧紧锁,没有说话。埃文·贝尔接着解释到,“我们在第三层就可以完成植入种子的动作了,但是如果在第三层出现意外了,难道就直接进入迷失领域了吗?不,第三层梦境可以说是我们最深层的记忆,但是迷失领域所代表的却是潜意识的未知世界,这种纯粹的潜意识是完全没有被认知过的梦空间,这里不是一个梦境,也不因人而异,而是一片为被探索过的空间。所以,严格说来,就必须要有第四层梦境的存在,将这里作为个人梦境的极限。”
埃文·贝尔越说思路就越清晰,开始在白板上画着几何图形来进行说明,“在第四层里,这里梦境和现实的界限会变得很模糊,想象一下,进入第三层就已经要花费很大力气了,而进入第四层之后,这里剩下的东西就不多了,因为是潜意识状态,所以在这个世界里,进入之后的个人就是造物主的存在,他们可以在这里肆意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创造,从而创造出一个自己理想中的世界。”
克里斯托弗·诺兰也走到了写字板前,眉头依旧紧皱,“那按照你这个说法,第三层植入任何一个想法,都必须小心谨慎,可是到了第四层就可以肆意妄为了,而地狱边境则是一个共同的未知的领域?”
“对,也不对,基本上可以这样理解,就当做说前面四层梦境都是属于个人的,第四层是个人的潜意识领域,而迷失领域则是共同的,是所有人梦境之上的未知领域……”埃文·贝尔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就被克里斯托弗·诺兰打断了。
“我理解了你的意思,但是要如何进入迷失领域呢?又是否能够离开呢?”克里斯托弗·诺兰一下就抓住了重点,虽然他是在提问,但却没有等埃文·贝尔的回答,而是自我解说开了,“加强型药剂的作用之下才能进入第三层,那么在梦境里意外死亡的人都会进入迷失领域。但是在迷失领域里,因为处于不上不下的混沌状态,所以必须死亡才能离开!但问题是,人们又无法确定迷失领域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所以也不确定自己的死亡到底是真的死亡了还是回到了现实,以至于回到现实之后也对虚幻与真实的界限开始质疑!”克里斯托弗·诺兰一扫刚才的疲惫,完全兴奋起来,就差没有手舞足蹈了。
迷失领域(Limo),这个词本意在基督教神学中是指死于原罪,但居然没被降入地狱但又上不了天堂的状态,就那么尴尬着模糊着灰色着。其实埃文·贝尔和克里斯托弗·诺兰选用这个词来定义第四层梦境以上的领域,本来就存在这个意思,所以有了埃文·贝尔的一点想法,克里斯托弗·诺兰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此时埃文·贝尔和克里斯托弗·诺兰正在针对那个关于梦境故事的剧本进行框架设定,只有将整个框架的设定趋近于完美,这才能将整个故事的血肉依附在框架之下。
按照克里斯托弗·诺兰原本的设定,这个世界一共有六层世界,以现实世界作为参照物,按照做梦的深层顺序排列,分别是现实世界、第一层梦境、第二层梦境、第三层梦境、第四层梦境和迷失领域——原本克里斯托弗·诺兰将这片领域定义为未知。
正常人活动在现实世界,做梦的时候在第一层梦境,如果要进入第二层梦境,也就是所谓的梦中梦,那么就必须服用一般性的药物。进入前面两层梦境之后,想要醒来有两种办法,一种是使用重力下坠的冲击(Kick),一种是被杀死,其实原理是一致的,就是致命冲击力。
接着进入第三层梦境,也就是梦中梦的梦境,那么就必须使用加强型药剂。第三层梦境其实也就是人类的意识形态,之前埃文·贝尔和克里斯托弗·诺兰讨论过的种植一个思想的种子,从而影响人物的性格,就必须在第三层完成。但是使用了加强型药剂是有副作用的,想要回到第二层梦境就必须使用冲击的方式,因为如果在第三层梦境死亡那么就不会醒来,而是直接进入迷失领域。
刚才埃文·贝尔和克里斯托弗·诺兰在讨论的,就是第四层梦境是否有存在的必要性。
克里斯托弗·诺兰原本是设计了第四层梦境的,但是后来又觉得这一层梦境的定位并不明显,有些类似于第三层梦境,但又有些类似于迷失领域,这样的设定是无法解释清楚的。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整天都埋头在这些枯燥乏味又深奥的理论知识中,脑袋难免变得有些混乱起来。
这几天,埃文·贝尔和克里斯托弗·诺兰两个人就待在王子街十二号里争执着这一点,由于王子街十二号本来就是三个单身汉居住的地方,所以也不存在是否会有人打扰的问题,两个人讨论剧本的基地也就设定在了这里,完全可以说是废寝忘食。当两个人讨论出一个结果的时候,他们已经三十五个小时没有休息了,大脑不由有些迟缓,状态也不是太好,但总算是得出了一个结论。
第四层梦境的基本设定还是和第三层梦境一样,属于个人梦境,但这是个人最深层的潜意识境界,一样必须使用冲击才能离开,如果死亡就会进入迷失领域。但与第三层不同的是,第四层里与现实的联系是最为疏远的,可由于这种半混沌的状态,也使得第四层梦境里虚幻与现实的界限几乎模糊化,个人可以在这里成为造物主,建造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
而迷失领域则是一个尚未被探知的空间——事实上就连第四层梦境都不为人所知,人们更多了解的都是第三层梦境。在迷失领域里,所有一切都被模糊化、虚拟化,就如同在宗教教义里,死亡之后处于无法上天堂也无法下地狱的灰色地带。
克里斯托弗·诺兰故事里的男主角和妻子就是逗留在第四层梦境里流连忘返,因为这里有着理想型世界,让人恋恋不舍,是真正的世外桃源。男主角和妻子在第四层梦境里度过了五十年,一起老死了。在此之前,人们的探知领域只到第三层梦境,对于第四层梦境的了解屈指可数,所以他们不知道只有冲击才能离开,也不知道死亡之后的去向,一切都是未知的。
死亡之后,他们就进入了迷失领域,这个领域是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抵达的空间,男主角很快意识到这里是一个未知的世界,而妻子却贪恋着无时间尽头的厮守,固执地认为这里就是现实。男主角这时才了解到,如果进入了第三层和第四层之后,死亡就会进入迷失领域,但是男主角却不确定在迷失领域里的死亡是否能够回到现实。
于是在自杀之前,男主角将自己的怀疑告诉了妻子,后来,两个人自杀回到了现实,但是他妻子却因为在迷失领域里丈夫种下的一颗怀疑种子,开始质疑这里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也认为只有死亡才能脱离,于是导致了妻子的自杀,终极目的是想让男主角也死亡一起离开梦境。可惜,他们所处的地方是现实,妻子的死亡就永远无法挽回了,这也成为了男主角的心理阴影。
所以,不管第四层梦境是作为过渡的存在,还是作为个人潜意识的空间从而区别于第三层的存在,这都是有必要,而且是必须设定的。
“不过我觉得这还是有很多漏洞和模糊地带,我们需要再讨论讨论。”埃文·贝尔现在的脑子里有着无数玄而又玄的理论设定,只觉得大脑有些发胀,根本无法确定到底哪里还有漏洞,整个剧情又是否完整顺畅,也许其中还有巨大的矛盾也说不定。
克里斯托弗·诺兰看着写字板,点了点头,“我们要重新梳理一下思路,然后把角色一点一点填充进去。”这又是一项巨大的工程。
就在这时,敲门声传了过来,家里现在就只有泰迪·贝尔在,没有事的话他是绝对不会过来打扰他们的,埃文·贝尔就扬声说到,“泰迪,我们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