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端”落幕了,但是现场观众的回味却没有结束。原本以为“在云端”先是有瑞恩对吉姆那段“说教”,而后又有结束时那些被裁员职员们的“表白”,这将成为埃文·贝尔电影里破天荒的第一次刻意煽情,绝对可以称得上是败笔。但让所有人意外的是,当电影结束时,在那弥漫着稀薄光芒的云层之上延伸出无限的可能性,胸腔里那深深的反思一下子就冲到了大脑里,耳鸣的回荡让每一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反思,余韵,来得是如此猛烈如此汹涌如此狠绝,甚至比埃文·贝尔任何一部作品都要强大。因为这一切都太过真实了,这不是“朱诺”里那未婚先孕青少年的故事,十八岁以下的人感触更加深刻;这也不是“神秘肌肤”里那在童年遭受教练性虐待的故事,拥有幼时伤痕记忆的群体会更加触动;这甚至不是“荒野生存”里那急于摆脱生活枷锁追逐梦想的故事,对自由的渴望超越一切的人群更加贴切……
“在云端”的故事,比埃文·贝尔导演的任何一部作品都更加真实,也更加残酷,这就是在金融危机之下,美国社会每一个居民的故事,位居高位的、中产阶级的、挣扎在贫困线上的;生活安逸的、动荡的;步入中年的、还在学校的,每一个人,都不可避免地成为了故事中的一员。
难怪,难怪电影里会有瑞恩对吉姆的那段说教——哪怕只是两三句话而已,这也是破天荒了,只是因为埃文·贝尔希望用这种最直接也是最煽情的方法来反衬现实的冰冷和残酷,看看那之后故事的进展就知道了,爱情终究是破碎了,亲情虽然有所突破但依旧没有圆满,而生活却还是在继续,瑞恩依旧孤身一人踏上了旅途。这种强烈的对比,也让那几句说教变得更加可笑,却也更加真实。
难怪,难怪电影里会出现那些被裁员职员们的表白,以表白开头并且以表白结束,这种伪纪录片的拍摄方式,甚至有些拙劣,这些非职业演员们的普通人说着或励志或动情的话语,这不仅和“在云端”的整部电影风格完全不符合,而且和埃文·贝尔的个人风格更是有着天壤之别。这一切只是因为埃文·贝尔不打算用“拍摄”来呈现,只是通过镜头记录下了生活里最真实的一切。无论发生了什么,哪怕是九一一这样天塌下来的事故,但生活终究是要继续的,只是比起孤单前行、孤军奋斗来说,身边有人陪伴总是会轻松一些的。这样的道理,反而褪去了煽情的外衣,轻而易举地击中了每一个人的内心。
所以,当电影结束时,那宛若蕴含着无限禅意的云端之上,一股汹涌的反思浪潮就这样毫无预警地直接扑面而来,让人没有喘息的空间,就被自己的思绪所淹没。不是感动,不是悲伤,不是绝望,不是幸福,不是庆幸,不是苦涩,不是痛楚,没有人能够分辨出自己脑海里的思绪到底是什么,因为这一股思绪太过庞杂也太过深沉,必须好好坐下来,静静地思考,静静地抽丝剥茧,静静地品味。也许,以上情绪都是吧。
“纽约时报”的尼尔·达西又一次地被埃文·贝尔震撼到了,或者准确一点说,他已经习惯了被埃文·贝尔震撼,只是在每一次电影上映时,这种夹杂着惊喜的震撼又再次扑面而来。
“我喜欢埃文·贝尔,因为在他的电影里总是有种无法剥离现实的阵痛,他给你一块糖衣包裹着的药丸,让我们细细品味着那一层糖衣的甜蜜和幸福,但是逐渐的,糖衣的甜蜜里却混杂了各种各样的滋味,酸楚、苦涩、辛辣、甚至是痛苦。在埃文·贝尔的镜头之下,我们被迫直视你我的生活,将隐藏在心底的伤疤一点点撕开,黑暗绝望顷刻将自己淹没,而故事的结局却给了我们一道没有答案的选择题,无限的反思成为了电影里的主旋律。这就是埃文·贝尔电影里最大的魅力。
‘在云端’是一部冷冰冰的作品,至少比起‘朱诺’、‘一天’、‘荒野生存’这样的作品,‘在云端’更加接近于‘神秘肌肤’的冰冷,让人血液都冻结成冰的低温。只是,比起‘神秘肌肤’的痛楚来说,‘在云端’并不是没有温度的冰冷,而是在温度上升的过程中,突如其来的降温让我们都措手不及,这种悬崖跳水式的落差正是来源于残酷的生活,刺骨的寒冷。幸运的是,这部作品在冰冷的同时还参杂了很多的温暖,至少能够给我们一个反思的机会,而不是迷茫。
在去年饱受经济危机摧残的环境里,埃文·贝尔带来了‘朱诺’这部作品,激励了无数人;而今年处于后经济危机的纷乱时代,电影市场更是一片杂乱不堪,在经济缓慢复苏的情况下,‘在云端’出现了,直接刺中了人们内心的软肋——失业,甚至还借助裁员专家专业一个敏感的身份来阐述这个话题。
在电影之中,埃文·贝尔并没有一直纠缠在失业这个话题上,而是借用裁员专家瑞恩的视角来发现人们在转折时所经历的痛苦和迷茫——这似乎和‘朱诺’的主题有着不谋而合之处,但更加犹豫,却也更加现实。更重要的是,埃文·贝尔借助着失业这个话题,不仅在探讨后经济危机之下人们的生活方式,还在讨论着整个人生旅程这样的大命题。
的确,经济危机这样的巨大冲击,失业这样的巨大困难,但是在人生旅程里却仅仅只是一个门槛而已。
瑞恩是以奔波在各地传达裁员指令的专家,他一年有三百二十二天都在出差,在家的那四十三天就是一种煎熬,瑞恩以一种自我放逐的方式在享受着他的形单影只,在他姐姐看来他的生活完全就是与世隔绝,但瑞恩的反驳却是说自己正在被人群包围,于是这种在被陌生人编织的繁华簇拥下的孤独成为他最自在的生存方式。所以,当娜塔莉开发出用视频会议代替出差进行裁员时,瑞恩强烈反对的背后,更是他害怕失去自己生存的方式。
具有讽刺意义的是,瑞恩面对被解雇者时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了家庭,他们愧对的是家人的期待,同时来自家庭的呵护也将成为他们疗伤的港湾,与此相比,瑞恩那些励志的话语显得苍白而矫情。
也许,站在被解雇者处于一个弱者的地位,但如果换一个角度,瑞恩无人分享的人生才更加值得自卑。这一点瑞恩未必不知道,所以尽管他在行为上逃避着家庭,但来自家庭的托付他却不敢懈怠,就比如他答应给妹妹结婚拍摄的纸板合成照片,当纸板落水,他狼狈地去捞取。因为这一份亲情就是维系这他生命中仅有的常量,当一切幻灭,亲情能够带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
爱情永远是生命中最大的变量,瑞恩依旧用逃避来自保,他在娜塔莉面前表现出的对于婚姻对于爱情的偏执,事实上是来自内心的怯懦,这种外强中干的自我屏蔽注定在面对亚历克斯的温情时会土崩瓦解,他们在面对彼此时所表现出来地潇洒和淡定不过都是一种伪装,只是伪装的出发点不同而已。在瑞恩站在亚历克斯家门口的那一刹那,尽管他输给了命运,但是他战胜了自己,比起被欺骗的落寞,他终于在自己灵魂深处掀起了一次革命,这就足够了。
关于解读孤独、回归家庭的作品其实数不胜数,而且大部分都是以大团圆作为结局的形式出现的,在这类作品中,都市永远是异化的孤独的冷色调,而家庭永远是热闹的温暖的暖色调。‘在云端’自然也不能免俗,但电影的结局却跳出了大团圆结局的束缚,以埃文·额比尔的方式,呈现了一出现实的冷漠:将一个开始憧憬家庭的男人重新打入他维持了几十年的云端生活。这样虽然很冷酷,但表达的效果却成倍地增加了。
当瑞恩冲到亚历克斯芝加哥的房子门口时,原本料想的大团圆结局就这样灰飞烟灭了,这种反传统的手法让人在观影时耿耿于怀,但是电影结束之后,却陷入了更加深刻的反思。这就是埃文·贝尔的神奇之处,因为电影里并没有任何恶俗的煽情桥段,它一直是用那种闲庭信步般的从容和幽默感来进行着这个有点悲凉的故事,并且一直延续到了结局,观影之后的余韵深入骨髓。
瑞恩一直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将自己的飞行里程数累积至一千万英里,从而获得历史上第七张白金贵宾卡,表面上这就是支撑了他多年的独自奔波。但是当他真正拿到这张卡的时候,瑞恩却很平静,这种目标达成后的失落和茫然我们应该都体会过,此时此刻,在跋涉了一千万英里之后,瑞恩却找不到停泊的港湾了,他只能茫然地看着密密麻麻的航班行程显示频、只能寂寞地看着窗外层层云朵的云卷云舒……
恍然之间,那幽蓝色的云层之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进入眼帘,在刺骨的寒冷之中,一缕温暖在不远处散发着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