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怎么说？”
罗耀武朝送茶水糕点进来的叶仁伟点了点头，让他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才回头对薛华毅说道：“电话里很多话不好说，老陈只是暗示我们，接下来的仗很难打。”
薛华毅暗自叹了口气，拿起放在桌上的香烟。“这仗打到现在就没舒坦过，接下来会更加顺利？”
说完，薛华毅才点上烟，用力吸了两口。
“老陈的意思是，得做最坏的打算。”
听到这句话，薛华毅立即露出了惊讶神色。陈必时也是空降兵出身，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参加过边境战争，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就薛华毅所知，这个老将从没害怕过，甚至不知道“害怕”是何物。
“老陈比较悲观，”罗耀武到薛华毅旁边坐了下来，“听他的话，最糟糕的情况不但没有出现，还没被我们想到。”
“再糟糕，不过美日一起上。”薛华毅的眉头跳了几下，说道，“二十多年前，总师就说过，大不了打烂了重新建！”
“你觉得老陈没想到这个问题？”
薛华毅愣了一下，随即苦笑起来。
“不过你说得没错，美日肯定会一起上。”罗耀武也苦笑了一下，“最短十天、最长二十天，美日联军的地面部队就会上岸，我们无论如何也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占领全岛，甚至无法占领整个台北。”
“方博辉又掉链子了？”
“与五十四军无关，你在前线，应该知道五十四军的表现。”
薛华毅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罗耀武的意思。
“老陈的意思是，我们跟在五十四军后面，充当救火队员。”
“救火？”薛华毅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老罗，你认为我们一定扛得住？虽然我们比五十四军更能扛，但是一直以来，都是别人替我们灭火。让步兵充当灭火队员，老陈真想得出来。”
“灭不了火，就得阻止火势蔓延。”
这下，薛华毅才猛的反应过来。
“十天之内，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将整个大台北地区，包括台北市与基隆市、台北县与桃园县的北部地区变成可以坚守的防御阵地。如果力量充足，还要将防区扩大到新竹县与苗栗县。虽然台岛面积有限，但是我们要尽量扩大防御纵深。”罗耀武将叶仁伟递来的地图交给了薛华毅，说道，“这是军部确定的防区图。本来这些事情应该由我来做，老陈让我马上回去，说是有要事商量。我觉得这次与以往不一样，恐怕一两天回不来，所以由你全权负责前线指挥，我让仁伟留下来。”
“仁伟还是跟着你，我这边不缺人手。”薛华毅看了眼上尉参谋，对罗耀武说道，“果真有要事，你得有个照应。”
罗耀武没多啰嗦，点了点头，说道：“这样也好，有事及时跟我联系。”
虽然美军恢复了作战行动，但是制空能力仍然有限，只能拦截在中高空活动的大陆作战飞机，对在低空与超低空飞行的小型运输机与直升机基本无能为力。
台湾海峡就那么宽，即便乘坐直升机，一个多小时后，罗耀武回到了前线司令部。
见到陈必时，罗耀武就知道，总司令没有骗他。
“小张，叫两个警卫守在外面，等下不准任何人进来。”
陈必时吩咐秘书的时候，罗耀武向跟在后面的叶仁伟点了点头，让他离开了总司令的办公室。
“坐吧，前线的情况怎么样？”
“还算不错，至少十五军的补充人员都到位了。”
陈必时点了点头，等罗耀武坐下，他将一包特供中南海递了过去。
“回京收获不小嘛……”
“我回去见了老李。”
“哪个老李，情报局那个？”罗耀武点燃香烟，朝陈必时看了过去。
军事情报局的“老李”、国家安全部的“老王”与外事情报局的“老张”就像007系列电影中的“M夫人”，都是情报部门对重要人物的称呼。
“还有一个老李。”
“还有一个？”罗耀武露出了惊讶神色，随即就笑了起来。
在军事情报局，被称作“老李”的人不会少于一千个。
“你是八一年还是八二年参的军？”
“我？八一年。”
陈必时点了点头，说道：“你应该知道，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们与西方国家有许多军事合作项目，比如歼八改进型、‘美洲虎’坦克、从英国引进‘斯贝’发动机、以及从美国引进LM2500燃气轮机。”
“听说，当时还打算购买‘鹞’式战斗机，而且差不多谈成了。”
“这轮合作对我军现代化建设有很大帮助。”陈必时的目光在罗耀武身上停了一阵，突然转口说道，“那么，你知道指导这轮合作的人是谁吗？”
罗耀武暗暗一惊，说道：“你说的是那个老李？”
陈必时点了点头，说道：“这次回去没有参加高层决策大会，准确的说是在回去的路上参加了决策大会。刚到机场，李一帆就找到我，带我去见老李。”
“他怎么样？”罗耀武长出口气，“老李的身体还好吧？”
“老了，真的老了。”陈必时扳着手指头数了一阵，说道，“如果我没记错，他已经八十三岁了。上次见到的时候，还不觉得老。转眼一晃二十多年，不知不觉的，连我这种当年的俊后生都变老了。”
“你有多老？还没走完一半呢。”
陈必时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老归老，还是那么精神，除了眼神差点之外，别的不比我们差。”
“能够看清世界的不是这里的眼睛，”罗耀武指了指脑袋，又指了指胸口，“而是这里。”
陈必时微微点了点头，沉思了一阵，说道：“知道老李跟我说了些什么吗？”
“什么？”
“过去的路上，李一帆就告诉我，这场战争有很多不合情理的地方，肯定比我们想像的复杂得多。当时他给我出了道选择题，随着美日全面介入，是扩大还是扩散，而我做了多项选择。”
“多项选择？”罗耀武立即锁紧了眉头。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最坏的可能。”
罗耀武长出口气，似乎明白了陈必时的意思。
“见到老李后，我特意提到了这个话题。”
“他怎么说？”
“没说什么，与李一帆的口吻差不多，让我们别抱任何幻想。”
“可是……”
“你了解李一帆吗？”
罗耀武愣了一下，说道：“他应该是在十三年前的巴尔干战争中出名的吧，其他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那次，他由台后走到台前，并且从此离开一线。”
“我对他并不是很了解。”
“也不需要了解。你只要知道，没有老李就没有李一帆，至少没有现在的李一帆。”陈必时笑了笑，说道，“以老李的身份地位，不会考虑战术层面上的问题，甚至没有必要考虑战役与战略层面上的问题。”
罗耀武端起茶杯，摆出了洗耳恭听的样子。
“用老李的话来说，这场战争的种子在二十三年前就已埋下，只是当时没人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发芽开花结果。”陈必时喝了口水，点上烟继续说道，“现在讨论过去的对与错，对解决问题没有任何帮助，所以我们应该着眼于未来。”
“还有未来吗？”
“这是个好问题，我在老李面前也提出了这个问题。”
罗耀武笑着摇了摇头。不得不承认，他深受陈必时的影响。
“用老李的话来说，这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种态度。”抽了两口烟，陈必时话锋一转说道，“从理论上讲，作为一个拥有数千年历史的伟大民族，我们肯定有未来，即便在此之后会变得面目全非，如同现在与一百多年前。只要组成民族的基本要素没有消失，民族就不会消亡，会以另外一种方式表现出来，比如在另外一个壳体内延续。会消亡的，只有那些寄生在民族上、对民族却无关紧要的事物。”
罗耀武点燃香烟。“比如……”
“到底有没有未来，得看我们怎么做。”陈必时笑了笑，没有回答罗耀武的问题，接着开始的话题说道，“虽然谁也说不准最后的结果，但是台岛战局并不乐观。即便以最好的情况估计，我们最多坚持到年底。”
“坚持？”
陈必时点了点头，说道：“如能坚持到年底，我们就算胜不了，也不会败得太惨。关键问题是，在此之前，战争规模就会扩大，说不定我们会遭到直接打击。”
“怎么可能，那是世界……”
陈必时压了压手，让显得非常激动的罗耀武闭上嘴，接着说道：“到时候，不管是我们还是美日，都有可能开辟新战线，而我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我们将被迫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进行两线、甚至三线作战。”
“真到这一步，那就得打一场人民战争了。”
“现在还是六十年前吗？”
罗耀武愣了一下，随即苦笑起来。
“从现实出发，我们越早动手准备，胜算就越大，哪怕仍然非常渺茫。”没等罗耀武开口，陈必时将放在桌上的文件递了过去。“这是我替你准备的。上面批准了由我提交的物资采购方案，你作为前线司令部的代表前往沈阳，与北方重工等军火企业洽谈协商，把我们对武器装备的要求提出来。”
“老陈，这事随便找个……”
“这只是正当理由。”陈必时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了罗耀武，“到了沈阳再打开，然后按照里面的吩咐去做。”
罗耀武再次锁紧了眉头。
“我已经替你安排好飞机，回来的时候顺道过来汇报情况。”陈必时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如果我不在的话，你就等两天。”
“明白。”
“赶紧去机场吧，有事电话联系。”
罗耀武没多啰嗦，与陈必时告辞后就带着叶仁伟去了机场。
这肯定不是一次简单差旅，罗耀武也不会到了沈阳才拆开陈必时给他的“锦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