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轰……”
颜孝复的电话打过去不到两分钟，后方的炮弹立刻就打了过来。
距离第一道防线不过两百多米左右，呼啸的炮弹裹挟着巨大的动能重重的砸到了阵地前，升腾起十多团黑色爆烟，这是榴霰弹爆炸时产生的爆烟，每一枚105毫米榴霰弹内有1000余枚直径17.5毫米钢弹，榴霰弹中间极少量的炸药只炸开薄弹壁、同时散开钢丸，在抛射的炸药和惯性作用下1000余枚钢丸散成数米宽的弹幕向周围飞散。
第一轮12枚榴霰弹炸开的瞬间，超过一万三千枚直径17.5毫米的弹丸形成密集的弹幕，精准的飞向了四周，每一枚榴霰弹爆炸后，飞出的弹丸可以笼罩的范围至少有二十米。
雨点般的弹丸瞬间覆盖了阵地前沿，那些拍着密集队形蜂拥着朝阵地冲来的日军士兵那脆弱的躯体立刻遭到了高速飞行的弹丸的无情打击，一时之间整个阵地前沿都陷入一阵惨叫。
光是第一轮炮击，日军至少就有一个中队的士兵失去了战斗，没办法，为了以最快的速度拿下防线，日军采取了密集冲锋，也就是俗称的人海战术。
这种战术的优点是一旦成功便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将更多的兵力投送到地方阵地上，给予敌人最大的杀伤，可缺点也是明显的，一旦遭到敌军密集火力的还击，损失也是最大的。
炮击过后，那些及时趴在地上侥幸逃过一劫的日军士兵，入目皆是被霰弹击中的尸体和残肢断臂，被弹丸击碎的脑壳、溅飞的脑浆。
被炮弹炸得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此时完全被伤员和死人流出的血液染成红黑色，被霰弹击中的伤兵躺在地上痛苦的挣扎、嚎叫。
看到这一幕，亲自指挥联队冲锋的太田隆治心疼得几欲滴血。
六十七联队经过数日大战，原本奇装满员的3800多人的步兵联队已经不到两千人，今天晚上为了拿下栖霞关，他甚至主动要求担任正面进攻的任务，一旦能够率先攻下对面的阵地，六十七联队不但能够一雪这些天因为失败而蒙受的羞辱，甚至可以名扬第一军，而他这位联队长说不定也能进入高层的视野。
趁着第一轮炮击刚停止，第二轮炮击还没到来的间隙，训练有速度的日军纷纷找到掩体躲了起来。
“嗖……砰……”
又是好几枚照明弹飞到了天空轰然炸开，将整个阵地前沿照得雪亮。
借助着照明弹的光芒，一名躲在一块凹地里的日军士兵看到一枚黑灰色钢珠滚到自己的脚下，这名士兵将钢珠拾了起来，铸铁制的钢珠表面非常粗糙，拿在手里的甚至还能感受到它的余温。
指示还没等这名日军看清手中钢珠的模样，天空中又传来阵阵撕扯空气发出的呼啸声，在一阵剧烈的爆炸声中，好几枚和他手中相同的钢丸击中他的身体，钢丸从他颅后进入眉间冲出将他的大脑扯出数尺远，至死都未能发出拥堵在喉咙里的惨叫，被钢丸击断的左手中仍握着那枚散发余温的钢丸，正是同样的钢丸夺去了他的生命。
“庄满才、耿长顺，你们都给老子听着，给我狠狠的打，用最快的速度最猛烈的火力把小鬼子挡住，顺便再把热气球升起来，防止鬼子炮兵的轰击。”
指挥所里，高洪明对着通讯参谋大声吼叫着。
当高洪明第一眼看到日军冲锋的规模时，他就知道今晚就是他和民团数千弟兄生死存亡的时候。
看这个架势，小泉幸夫肯定是孤注一掷把手头所有能调动的兵力都参与到了今晚的攻击当众，一旦他们挡不住，等待他们的绝对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不过他也在心里暗自庆幸，日军选择了夜晚攻击，那就意味着他们可以毫无顾忌的使用炮兵而不用担心日军飞机的光顾，唯独要担心的就是日军的炮兵，所以他第一时间就下令把侦查气球升起来。
给炮营下达完命令后，他大步走出了指挥所，来到观察哨的位置，举起望远镜望了过去。
黑夜中，一枚枚照明弹就像不要钱一样被射向了天空，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空此时亮如白昼。
在照明弹的光芒下，高洪明可以看到偌大的栖霞关周围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日军，他们恍若不知死亡不知疼痛的僵尸，在黑夜中拼命的前进，任凭炮弹在周围爆炸而浑然不觉。
一名士兵倒下去，后面的士兵则毫不犹豫的跨过他的身体继续向前，直到自己也倒下。
虽然阵地上的守军在拼命的开火，MG42机枪、MP40冲锋枪、98K步枪都在倾吐着火舌，但面对日本人这种完全不顾及死亡的冲锋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有些前出的阵地更是恍若巨浪下的舢板，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看到这里，高洪明心急如焚，尽管他已经命令炮营全力开火，但两个炮营在这些日子的激战中损失近半，剩下的火炮架起来已经不足三十门，这点火力想要封锁住日军全方位的进攻实在是太过力不从心。
“长官……”
作战参谋匆匆走来，“五营报告，正面的日军攻势非常凶猛，他们已经有些吃不住了，请求增派援兵。”
看到高洪明沉吟不语，作战参谋建议到：“团座……要不咱们让五营和三营撤到第二道防线吧，防线收缩之后咱们的兵力也就不用那么吃紧了。”
沉吟片刻，高洪明下令：“你告诉颜孝复，立刻撤到第二道防线，另外再告诉三营后撤，咱们收缩防线。”
“咔咔咔……”
一处突出部位置的阵地上，一挺MG42正在倾吐着火舌，密集的火力压得前方的日军抬不起头来，看到这里火力太猛，日军调来了一挺九二式重机枪试图压制，但刚打了两板弹夹，这挺九二式连人带枪就被MG42打成了筛子。
“咔哒咔哒……”
正疯狂倾吐着火舌的MG42突然停了下来，发出撞针击空的声音。
“换枪管！”
位于右侧的观察手赶紧用带着石棉手套的右手一把拉开机枪右侧的杠杆，将已经打得发红的枪管抽了出来扔到一旁，随后再捡起一根新的枪管塞了进去，再一合上杠杆。
而位于左侧的副射手则是拿过来一箱子弹，打开上面的盖子将子弹压了上去，机枪手随手拉了一下保险，将子弹上膛。
这一切说起来很长，但实际用时还不到五秒钟，很快这挺MG42又开始倾吐出了火舌。
这挺机枪居高临下，又位于突出部位置，对于日军的威胁格外巨大，因此也成了日军的眼中钉肉中刺。
又了几梭子弹后，两枚掷弹筒在旁边爆炸，原本正搂着机枪疯狂扫射的机枪手一声不吭的趴在了机枪上。
“大壮……大壮……”
“医护兵……快过来……”
副射手和观察手将射手搀扶到了一旁，喊了两声看到射手没有回答，装填手高喊了几声医护兵后，便毫不犹豫抱着机枪继续射击。
战场上，生生死死早就看惯了的士兵并没有任何的恐慌的神情，有的只是对死亡的漠视和麻木。
“左前……右前……正前……”
观察手此时身兼两职，他一边送弹一边替机枪手观察着前方目标。
“狗日的……老子打死你们……”
装填手一边扣动扳机一边低声喝骂。
虽然MG42的最高射速高达每分钟1200发，但真正射击的时候却不能这么干，只能采取点射的方式射击，否则用不了多久枪管就得报废了。
尽管五营的士兵们拼命射击，但面对仿佛失去了理智的日军，他们还是感到了莫大的压力。
“轰……轰轰……”
不断有掷弹筒投掷的手雷落在阵地上，也不断有五营的士兵们中弹倒地，尽管每倒下一名士兵就有数倍于己的日军倒下，但颜孝复还是急得满头大汗，开战还不到半个小时，他们的阵地就遇到了五六次险情，好几次差点被日军突破。
“轰……”
一枚七十五毫米榴弹落在了五营的阵地上，一挺正倾吐着火舌的MG42机枪和机枪手连带着观察手以及装填手瞬间被炸到半空。
少了一挺机枪，这一处的火力顿时少了一大截，日军趁势朝着这个地方猛攻过来……
一名浑身是血的通信兵跌跌撞撞的冲进了营指挥所，大声道：“营长……一连阵地吃紧，连长请求支援。”
“支援……你让老子拿什么支援，老子身边只剩下一个通讯员了，你要不要？”
颜孝复瞪了他一眼，“你去告诉葛老才，要是阵地丢了老子就毙了他。”
“明白！”
看到要不来援军，这名通信兵眼神黯淡了一下，但随即毫不犹豫的转身走了出去。
“营长！”
这时，通讯兵喊了起来，“团座命令我们放弃第一道阵地，撤退至第二道防线，和三营会合。”
“明白……我们马上后撤。”接到高洪明的命令后颜孝复长舒了口气，赶紧下令各连交替撤出阵地。
民团这一收缩防线，参与进攻的日军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尤其是太田隆治，他指挥着六十七联队不顾伤亡拼死攻击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攻下栖霞关，现在看到守军居然主动放弃了防线，激动得整个人都颤栗起来。
他抽出了指挥刀高声吼了起来：“帝国的勇士们，支那人撤退了，冲上去……杀光他们！”
“杀给给……”
“半载……”
参与进攻的日军也激动万分，他们顶着炮火拼命冲锋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拿下对面这座关隘？
要知道光是这几天时间里，他们的联队就减员了三分之一，加上刚才拼死进行的冲锋，现在他的联队能剩下一半就不错了。
其实就在刚才，面对守军那密集的火力和顽强的抵抗，他曾经一度怀疑自己能否拿下对面的阵地，现在好了，敌人终于主动后撤了，尽管他也知道哪些华夏人是撤到下一道防线重新进行抵抗，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欢呼，否则打了这么多天，丧亡了那么多人却连华夏人的一道阵地都没能拿下，这会严重影响四十一师团的士气。
“哟西……”
日本人的声音时如此之大，以至于几里外的小泉幸夫都能隐隐听到。
他放下望远镜，长舒了口气：“总算是拿下支那人的第一道防线了，接下来只要能把第二道防线也拿下来，这场战斗就可以宣告结束了。”
这不仅是小泉幸夫的想法，更是今晚绝大多数日军的军官士兵们的想法，不过他们却忘了华夏人还有句老话，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就在成千上万的日军蜂拥着朝着栖霞关第二道，也是最后一道防线进攻的时候，有一支部队正悄悄的朝着他们的后面绕了过去。
“所有单位注意……没有命令不许打开车灯……再说一遍，不许打开车灯，驾驶员紧跟着前面的车辆，可别摔到沟里去。”
这支行进中的部队就是被高洪明当成命根子的装甲营，由于在上次的空袭中受到不小的损失，心疼得不行的高洪明便没有再让装甲营投入战斗，一直都在休整。
今天夜里，日军突然发起了全面的夜袭，被日军这幅不要命的架势打得有些头皮发麻的高洪明终于想起了这支被自己藏在后面的部队，立即将他们调了过来。
“装甲营各单位注意！”
这时，所有坦克单位都从耳麦里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我是团长高洪明，你们装甲营的任务就是绕到日军的背后，朝着他们的屁股发起攻击。
待会攻击一开始，四号坦克和山猫侦查坦克打头阵，防空连在后面火力支援，今晚的战斗关系到咱们团的生死存亡。
多余的废话我就不多说了，前进吧……我的装甲兵！我的话说完了！”
高洪明很快就挂断了通信，所有坦克的通讯频道上陷入一片沉默，过了一会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
“装甲兵……前进……”
“装甲兵……前进……”
很快，频道里响起整齐的呼喊声，在这阵喊声中，数十辆坦克犹如黑夜中行进的钢铁怪兽朝着枪声激烈的战场疾驰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