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对中原表示臣服超过了三十年的西域突然之间,悍然拔刀宣战。
超过数座边城被同一时间袭击,其中只有最大的那一座边城中的百姓,能够得以保全,剩余皆死伤惨重,紧接着在包含安息国在内的二十三个西域诸侯国,以群狼奔涌之势,朝着西域都护府发动了冲击。
截断水流,在大秦边关前方列阵。
天人之鼓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辽阔壮美的大平原上响动着,那些不同颜色和图案的大旗在云的下面舞动。大秦杨锦仙避战不出,同时派遣属下以最高的十万火急规格,将消息传递给中原,震动朝堂。
几乎因姜守一之事被换血一次的朝堂震怒。
但是大部分人都不觉得担忧,大秦骑射天下无双无队,除去两域都护府之外,尚且还有二十年前征战天下,所向无敌的十八路铁骑,三十年,乃至于是上百年间养成的习惯,让他们无法将西域真正看作势均力敌的对手。
这一次的挑衅,许多官员上书,要抽调内地的铁骑前往西域,群情激愤,此刻的尚书令长孙念却心中忧虑至极,上书所言,担忧西域群狼和北疆的那一头猛虎联手攻向中原。
但是也有官员认为,天下三大区域,此刻处于制衡之中。
即便是北疆,也绝不愿意让西域变得统一庞大起来,那意味着对手将会增加许多,而以西域三十六国的对立状态,之后必然进入漫长战争时期,导致其武备和军队的战力都会大幅增加,于北疆不利。
数日之后,朝堂最终决定派遣九路铁骑,自各处驰援西域都护府。
这些曾经在七国之战中立下剽悍军功的精锐军队还没有在短短二十来念的时间被平和的时光腐蚀了刀刃,进入西域都护府之后,和西域此刻已经纠集超过二十七国的铁骑正面冲突。
于都护府齐射掩护下,将对手击退三十里大胜而归。
西域默默收敛了战友的骸骨回去,硬生生撞到钉子上,却并未曾退去。
反倒是迎来了一名名为耶律龙台的文士作为军师,采取了围而不攻的计策,一经中原九路铁骑冲出,便即后撤,绝不恋战,但是等到中原铁骑收回锋芒,补充补给的时候,便会再度紧跟着席卷而上。
因为战场毕竟归于西域,西域众多补给和后备的兵员几乎源源不断。
仿佛发了疯一般,用性命死死咬住了大秦西域都护府,让九路中原铁骑完全无法离开,反倒还需要拖累大量人力进行运输补给。
中原的百姓原本只是以为,这不过是和西域的小规模冲突,但是伴随着时间的渐渐过去,战事越发胶着,便有不安在人心中浮现出来。
尤其是年纪已经稍微大些的老一辈,更是不可遏制在脑海中浮现出了三十年前,七国对立的时期,在那个年代,乃至于更往上追溯百年,两百年的时间当中,中原的主旋律只有战争。
每个国家,三年之内,必有一战。
十年之内,则会由倾尽全国之力的恶战,连绵无休止。
有流窜的声音仿佛幽灵一样盘旋在了中原的上空,说这是因为中原秦朝得国不正,方才有了这一遭大祸,是各国的祖先从天上降下来,要让中原这辽阔的天下重新归属于各国的王室。
刑部无心,追风,新晋名捕扶风严令,各自率领了人马在各地追查。
其中有部分是六国的余孽贵族,当年一部分离开中原前往西域和北疆,为异族出谋划策的时候,这些人因为食古不化而被留在了中原,他们还自诩终究是炎黄苗裔,不肯为异族所用。
但是现在所作所为,却与那些离开中原之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另外一部分,在刑部卷宗的记录中,分明和六国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他们却仿佛从内心深处认定了,自己就是真正的六国人,甚至于是六国的王族,对着前来的刑部捕头破口大骂,投井而死。
朝堂之上,众臣心中,亦渐渐有所松动。
北疆。
楚先生头上的白发,似乎更多了些,也更白的彻底了些,有点像草原上的枯草被烧尽了之后剩下的白灰,没有半点的生机。
但是与之相对的,他的眼睛明亮地仿佛天上的星辰,像是烧着了的火,看着前面的地图,仿佛要将这地图中的天下一下都点着。他的手掌抚摸着上面用朱砂画出来的一根根线条,脸上的神色满是痴迷,呢喃道:
“很好,一切都如我等所料,很好。”
在他的身后还站着一名高大的男子,铁铠重剑,看着那张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线条,有些花了眼,晃了晃头,道:“我看不大懂,但是您说事情已经成了,仙尊您在人间等了三百年,为何还不回天上去?”
楚先生笑了笑,神色恢复清明,道:
“还有最后一件事情,崆兮。”
“还要完成最后一件事,我才可以离开。”
“什么事?”
楚先生转过头,看着外面洒落下来的阳光,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微笑道:
“需要最后一件事情,才能够让这个天下彻彻底底的乱起来,等到乱起来,我们就可以抽身出去了。”
“退出去?可我们好不容易才下来……”
“对,退出去,人间的人有很多的欲望,只要在他们的背上推一下,人间的那些所谓的英雄们就会自相残杀起来。”
“无论是打着所谓仁道,还是救世的念头,最终他们的马蹄会把所有的一切践踏干净,他们会彼此厮杀,他们期望肥沃起来的田地上会堆满了饿死的骸骨,从天上看下去就像是下了雪一样。”
“这就是人间纵横家的因势利导,因为这件事死去的人,会比起我们动手多更多,也快得多。”
崆兮眼底有异色,他无法想象那一幕,道:
“可是,这要怎么做?仙尊?现在西域三十国的兵力,居然也无法攻破中原的城池,只是围着堵城,道标,也已经被拔除了。”
楚先生道:
“因为耶律龙台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我想要得到的战果是什么。”
他叹息一声,拈着白发,道:
“而中原之所以强大到可以和北疆西域抗衡,是因为他们已经统一,但是这件事情仅仅过去了三十年不到,当年的兵将已经开始渐渐衰老,而国仇家很还没有完全消弭下去。”
“再加上,当代的秦皇居然想要在自己一代,将世家门阀除去。”
他摇头笑了笑,遗憾道:
“可惜,凡人短寿,所以视野如此狭隘,只能够看得到十几年的利益和好处,而看不到眼前的灾祸,无论这种举措未来会有如何的益处,但是现在,会令中原朝堂出现青黄不接。”
“这一个过程需要过去六七年的时间,等到新的官员磨砺出来,新的人才被选拔出来,整体的国力或许会再度跃升,但是现在,朝中无多少可用之人,却确实是中原最为虚弱的时候。”
崆兮脸上浮现恍然之色,恭敬低语道:“崆兮明白了。”
“所以仙尊您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召我等下来。”
楚先生点了点头,道:“是时候了。”
“道标被除去,虽然确实出乎我的预料,但是我已做好布置,和天宫的联系也已经稳固,按照我所推算的方位,足以令天宫的天兵天将全部出现在天京城的上空,到时候,我会亲自出手。”
“若是不能改变那个皇帝的记忆,便将他直接诛杀。”
“这足以令中原大乱,世家并起,而此刻的朝堂,又有多少能力压制这些乱事呢?那个皇帝居然自大到认为凭借自己可以压制住朝堂上变革带来的影响,实在是可笑。”
崆兮面露迟疑之色,有些不明白为何要这样做。
楚先生微微一笑,道:
“你不必担心我,一统中原的帝王龙气虽然可怖,但是我随身带有翻天玺,足以护持我自身无恙,一次出现在人间帝王宫廷之上,就算是天界也要付出不少,恐怕要消耗百年积累的气运罢?”
“不过,终归是值得的。”
他的声音顿了顿,又道:
“你才到人间,须知这天下的凡人虽然整体无法与我等相比,但是也会偶尔出现极为特殊的人物。”
“短短数十年就能够站在极高的境界上,颇为棘手。若从边疆入天京城,恐怕会遭到不少的阻碍,虽然说有翻天玺在,消弭气机,大抵不会坏了大事,但是被拖延时间,也终归麻烦。”
“此行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能够有半点的错漏。”
“便是付出些许代价,也是应有之理,你可明白?”
崆兮恭敬行礼:
“属下明白,谨遵仙尊法旨。”
……
这一日,北疆的铁骑悍然冲出,以不计生死的凶狠之势,冲击北域都护府,大秦大都督司马错以三郡之力,硬抗北疆决死一月。
不支,后撤一百三十里。
后三日,中原六路铁骑冲入北域都护府来援,勉强将北疆的骑兵挡在了中原之外,抽调周边十三郡军民三十万作为后勤补给。
至此,中原只剩下了三路成体系的铁骑军队。
各地隐隐有骚乱,频率比起往日高出了数倍不止,不时有小股的山贼寇匪开始流窜,占据山头,又被压下去,最后才查出乃是当年六国勋贵,以及某些不敢露头的江湖人,也在这个时候出现。
西域兵力已聚集为三十四国。
北疆缓冲带,大秦盟国仅剩其三,车师,玉楼,越式。
六国余孽趁势而起。
原本被死死压制住,会伴随着时间消失不见的矛盾,因为某个无人能够预料到的因素而被串联起来,最终汇聚成了如同波涛海啸一般席卷了中原,西域,北疆,席卷了苍天之下所有土地的浩荡大势。
天下,伐秦。
这一日,千里祥云出现于天京城上空,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纯白色的焚香缭绕,直通天穹,烟霞散彩,日月流光,一位白发男子身穿白玉云袖龙纹衣,足踏青芒鞋,两列天人手捧玉笏,神色恭敬,紧随其后。
直下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