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你快醒醒吧,真的,我和你说,身为一名人类,实在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反正比当老鼠要有意思得多了,至少,你不得不承认,那些热情似火的女粉丝,肯定要比母老鼠顺眼许多,是不是?
“别扭捏了,老白,我知道你的前半生过得比较,呃,比较坎坷,父母早逝,婚姻也很不幸,但老话怎么说来着,昨日之我譬如昨日死,今日之我譬如今日生,咱们还是要向前看,就当这次你死而复生的经历,是老天爷给你机会,要你脱胎换骨,重新做人呗!
“虽然你的年纪是不小了,但说实在的,像你这种身怀绝技又家财万贯的成熟男性,在市场上还是很受欢迎的,多得是崇拜英雄的无知少女哭着喊着非你不嫁,一个个都在那儿摩拳擦掌,嗷嗷直叫,你不为自己考虑,也为这些嗷嗷待哺的无知少女考虑考虑,给他们一个崇拜英雄的机会,是吧?
“真的,大家都是男人,谁也不是太监,你又何必整天愁眉苦脸扮深沉,就不能打起精神来,像个爷们儿那样出去吃喝玩乐,花天酒地吗?
“行吧,你实在心灰意冷,了无生趣,不愿意出门,那也没关系,我最近下载了几段特别精彩的视频,你懂的,要不然我把小护士支开,你偷偷摸摸躲被窝里看?
“给点反应嘛,老白,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很难接受自己的身份不断变幻,从人族阵营到鼠族阵营反复横跳,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你早些习惯自己的真正身份,学会面对现实的话,对于人族和鼠族之间的和谐共处,也能起到很大帮助啊!”
反正,楚歌的招数,就是整天用类似的话术狂轰滥炸。
虽然暂时来说,收效甚微。
不过,楚歌从白夜微微皱拢的眉头,略带郁闷和厌烦的眼神,还有情不自禁粗重起来的呼吸,仍旧敏锐捕捉到了白夜内心的波动。
白夜能理解他说的一切,坚不可摧的心灵堡垒已经出现道道裂痕,他说的话,做的事,还有下载的那么多视频,绝不是无用功。
只可惜特调局第七处并不止聘请了他一个人来为白夜做康复治疗。
还有心理专家和什么特调局宣传处的人,也有他们的治疗方案。
心理专家还好说,特调局宣传处那帮人的做法,在楚歌看来,完全是脑子进水的瞎胡闹,要多简单粗暴就有多简单粗暴。
他们每天就给白夜播放一些地球联盟热火朝天的建设场景,还有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包括地球军武装到牙齿的钢铁洪流,气势如虹地来回碾压的场景。
然后大肆宣扬人类文明的至高无上,希望白夜能“幡然醒悟”,端正思想,坚定立场,重新回归联盟的怀抱,千万不要堕落成一头人形妖怪,自误误人之类。
反正,调子起得很高,尽是些假大空的玩意儿,冷冰冰没有半丝人情味,完全没有楚歌所说的“女粉丝”什么的,这么有吸引力嘛!
楚歌在心中暗暗吐槽,早就听说宣传部门是联盟各个有关部门里最一言难尽的部门,今天可算是见识了,须知“离魂症”乃是一种大脑器质性变异引发的疾病,脑细胞的萎缩、膨胀或者增殖,包括对大脑皮层和脑沟的改变,都是客观存在的,光叫人“端正思想”,怎么可能扭转大脑的病变呢?
那就好像叫抑郁症患者“坚强点,开心点”一样,不是不想,实在办不到啊!
这一点,同样曾经出现过离魂症状的楚歌,深有体会。
普通人无法理解他们的灵魂经过鼠族大脑的挤压和改造之后,思维模式和自我认同究竟会出现多大的变化,也就罢了,这本来就是很难向外人解释清楚的事情。
这些宣传部门的专家,认识都这么浅薄,完全没有把白夜当成一个有血有肉有自由意志和七情六欲的人来看待,只把白夜当成他们完成任务的工具,这种简单粗暴的行事风格,实在令楚歌不以为然,大摇其头。
“怪不得俞会长以前和我吐槽过,她怀疑联盟各个有关部门里的宣传机构,早就被天人组织渗透得千疮百孔,否则很难解释这些宣传机构里,尽是一群尸位素餐,敷衍了事的猪猡。”
楚歌在心里自言自语,“不过,我倒觉得俞会长冤枉了他们,他们绝不可能是天人组织的间谍——真正的间谍好歹也要卖卖力气,做些掩饰工作,哪里能无能到他们这种程度?”
话说回来,这些特调局宣传处的人,也不是真的一无是处。
正所谓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他们的存在以及那些冷冰冰的说辞,至少能反衬出楚歌的可爱啊!
反正楚歌是觉得,就算白夜真是清心寡欲的正人君子,对自己说的“女粉丝”什么的不感兴趣,但比起特调局第七处的家伙们,他还是更喜欢和自己待在一起。
哪怕从苏醒到现在,他始终一言不发,但是和楚歌待在一起时,他的面部微表情都要丰富许多,眼珠都转得特别快啊!
终于,在楚歌帮助白夜进行康复训练的第十五天,白夜说出了回归人类世界之后的第一句话。
那是楚歌又一次喋喋不休,徒劳无功了大半个钟头之后,正欲按照程序,让特调局宣传处的人来接手,白夜忽然盯着他,道:“住口,你知不知道自己一直都很啰嗦?”
这句话斩钉截铁,字正腔圆,没有半点被鼠族语言干扰,显然在白夜心里憋了很久。
楚歌早已习惯了白夜如冰坨般一言不发,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不禁欣喜若狂,手舞足蹈:“太好了,老白,你终于清醒了么,我,我这就去通知特调局的人!”
“等等。”
白夜面无表情地阻止了他,耳根却有些发红,“虽然你是非常啰嗦,但不管你说什么,总比特调局那些家伙的官样文章要动听得多,我不想见到他们——如果可以的话,永远都不想。”
“这个,永远不好说,暂时能保证。”
楚歌喜笑颜开,“我就说嘛,大家都是成年男人,聊一些成年男人之间的话题,你怎么可能没有半点反应呢,可笑特调局宣传处那帮人还经常用十分鄙夷的眼神看我,现在该知道,谁更擅长陪聊了吧?
“那什么,老白,恭喜你回到人类世界,你感觉有没有什么不舒服,还有什么后遗症没有,要不要我让医生来帮你再检查检查?”
“暂时不用,该做的检查,这些天不是一直在做吗?”
白夜苦笑一声,叹息道,“长舌头啊长舌头,还记得你在地底世界,第一次告诉我过去的事情,就像是打开了我的前世记忆,令我落入一个混混沌沌,亦幻亦真的梦魇,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不,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原本想在决战虫潮的战斗中一死了之,逃避这该死的命运。
“没想到,你们还是把我变成了一个……人类。”
“长舌头”是楚歌钻进老鼠躯壳时,食猫者取的名字。
很显然,白夜之所以愿意对楚歌开诚布公,除了楚歌半个月的聒噪之外,更重要还是“长舌头”和“不死将军”的关系。
“不是把你‘变成’一个人,而是把你‘变回’一个人。”
楚歌很认真地纠正对方的语病,道,“虽然我也觉得特调局宣传处那些家伙的话冷冰冰不近人情,但请你相信,和你并肩作战的人里面,绝大部分还是热情似火,有情有义的,你为人类世界做出这么多的贡献,但凡有一线希望,我们当然要不惜一切代价,把你救回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