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的两条武装商船,从左右逼近了荷兰佛鲁特商船。
只是李华梅是从船的后面放下小艇,法国人的视线有那么一会儿工夫,被商船遮住。就是趁着这个机会,李华梅驾驶着小船向着边上那座无名的小岛划过去。
她一早就注意到那个小岛,不大的岛屿,偏偏岛上高低起伏,地形复杂。如果真的能够躲到岛上,虽然也是以一当几百的人数比例,可相比起海上,生路无疑大了几倍。就算来不及,靠着弯曲的海岸线稍微拖延一下也是好的。
“她在那儿!”法国旗舰的瞭望手率先看到了穿着大红衣服,划着小艇的李华梅,他滴滴的猛吹哨子,一转眼,两艘军舰齐齐调头,将那艘荷兰人的商船抛在身后。
“上帝保佑……我们跑!”胖子船长毫不犹疑的丢掉了三角帽,驾着船向相反的方向驶去。
法国双舰编队的提督,正在思考着要不要分出一条船去追击的时候,猛然注意到他的僚舰似乎是进入到了射击位,开始调整船体姿势,十一门大炮……笔直的指向李华梅的小艇。
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告诉那个混蛋停下来!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开炮!”说完一打轮舵,将船直接横着插向僚舰的射击路线上,直接逼迫僚舰放弃火炮射击。
……
没办法,现在已经不仅仅是李华梅身上通缉令的问题,那一支大明舰队的问题更加严重!
李华梅现在可是重要的谈判筹码!
大明的南洋水师在林南轩的率领下,打着三王子的旗号大举南下。他们不但一口气占领了在南美洲北部的三个小港口,还分出一个五艘船组成的分舰队,直接攻占了非洲黄金海岸的港口。这个时代,南美洲东北部是法国人的势力范围,而非洲的黄金海岸则是荷兰人的地盘。
在当时,欧洲人建立的殖民地,全靠强大的海上舰队做支撑,在当地的驻军往往只有几百人。他们靠着各种手段,来驱使当地土著为他们服务。因此林南轩的舰队,夺取两地不费吹灰之力。一旦占领,两个海港就隔着大西洋,成了掎角之势。他们用三王子的名义,以相当低廉的价格向当地的总督“赎买”港口,然后就大模样的驻扎下来。(法理上没有问题,欧洲人一直都是这么干的。)
随即林南轩颁布了一系列的措施,将当地的黑人和印第安人从奴隶转为雇工,仅仅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驱散了欧洲人的影响力,建立了舰队的补给基地,在加勒比海扎下根来。
这简直让整个欧洲心急如焚。要说开战的话,对方舰队的总排水量达到了英国的二分之一,西班牙的四分之一,除非出动极大规模的舰队,否则无法必胜。
但是不开战的话,现在还没有苏伊士大运河,欧洲通往东方的路径随时会被切断。虽然林南轩的舰队现在仅仅是在不断的加固港口,没有做出任何挑衅的姿态,可是聪明人知道——这才是最糟糕的态度。
这下子,足够这帮欧洲人纠结的。
所以,现在李华梅,就成了他们想抓住的那张大牌。李华梅和她的舰队分道扬镳,这不是什么大秘密,当然了,这导致她的价值直线上升——想象一下,如果李华梅出面组织一支对抗大明舰队的舰队,会是什么效果?或许南洋水师会直接分裂也说不定。
当然,如果谈判顺利,将李华梅当做赎买两个港口的筹码,直接交出去也不是不可以。
李华梅不知道这些,也不在乎这些。
小船被潮水推着,自己飘向海岛。无家可归、有国难回,此时的李华梅,或许只是在寻找着一个可以光荣战死的机会。因此她双手持剑站在小船的前头,冷眼观瞧着逼近的战舰,随时准备抢先施展轻功先冲过去!
两条法国的武装商船汇集到一起,他们隔着船相互交流了一下,就再次分开,一左一右的撞了过来。显然是早就知道李华梅身手了得,打算先将李华梅逼进海里,再行抓捕。看两条船边上的闪闪细丝,显然各自下了拖网到水下。
李华梅双剑一碰,在铿然剑鸣之中,就要一跃而起。
忽然一片巨大的阴影从身后投射下来,将她和小船一起笼罩在阴影下。这才感觉到身后又一艘大船撞过来的李华梅,感到了一些悔恨。不成想敌人竟然如此狡诈,前面两艘战船都是诱敌,后面这艘才是真正的杀手锏……
大船雷霆万钧的猛冲过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小船已经被身后巨舰带起的浪涌掀了起来。就在李华梅闭目待死之时,一根缆绳绕上了她的腰肢……
“那是什么鬼东西?!”法国的双船编队的提督嗔目结舌!
就在两条战船马上要将李华梅的小艇逼入死路时,在李华梅的身后,小岛的山岬后面,居然凭空冲出一艘英国制式的巡洋舰!它是从哪儿钻出来的?!尼玛就算是那个山崖能藏下这么大一条船,你是怎么藏在那个角落还能加速到这么快的?!还是不是帆船了啊!
在他话都没说完的功夫,那艘大战舰就以不讲理的速度发起了冲锋!挡在她前面的李华梅和小艇,连一点儿浪花都没掀起来,就被直接碾压过去,成了海上漂浮的木头碎片。
“见鬼!”提督根本什么命令都来不及下达,他仅仅能弯下腰将自己藏在掩体后面。然后下一个瞬间,那艘船就以超过二十节的速度,插进了两艘法国船之间,随即就听见震耳欲聋的火炮齐射响起!
至少有五十门的32磅大炮一起发威!近在咫尺的船体、炮台、桅杆、甲板,在巡洋舰的重炮之下支离破碎!法国提督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的抱住自己的脑袋,将自己蜷缩在一堆货物后面。
火光和硝烟瞬间就笼罩了两艘武装商船。
断裂的桅杆、蹦飞的炮台、燃烧的帆布……到处都是火焰,到处都是浓烟……到处都是断肢血肉!
当法国的提督茫然的从货物堆后面站起来的时候,他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地狱般的景象。船体已经开始倾斜,大炮像玩具一样插在甲板上,他大吼着,拿着短枪威胁着……可水兵们要么在狂乱的奔跑,要么就抱着自己的残肢哭号,根本无法组织。
他的副官,趴在轮舵台上,连着轮舵一起丢失了半截身体。
提督将副官的尸体推开,用力的去扳轮舵杆,终于让船只别扭的转了半个圈儿,船体稍微平衡了一些。行驶的船只让甲板上的水兵清醒过来,他们手忙脚乱的帮着忙,只为了让船尽可能的逃离战场!
这时候,提督已经注意到,自己的僚舰依旧停在原地燃烧着,没有任何人在上面组织自救,看来上面的军官都完蛋了。而那艘恶魔一样的巡洋舰,仅仅是稍一逡巡,就径直的扬长而去!
那种轻蔑到极点的姿态,让他既无比的屈辱,又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如果对方转身杀回来,他不知道自己出了投降,还有什么选择。
李华梅在绳子绕上她腰的一瞬间,就知道了是谁的船躲在她的背后。她的心思在那一瞬间就安定了下来,嘴角甚至带上了一丝微笑。她在加勒比海生活的这段时间里,只有在“玛利亚号”上的那段时光才是最快乐的。
或许是因为当着很多人的面,要顾及李华梅的面子,那缆绳并没有习惯性的把她捆成十八般羞耻的姿势。而是仅仅是在她腰上挑了一下,李华梅借势飘了起来,她在空中轻轻一转,就跃上了船头。
李华梅站在那儿,整个人都开始焕发着生机,再不像刚刚的那样死气沉沉。她看见陆远就完好的站在轮舵后面,向着她挥挥手。他的身边是一个满头白发的中年男人,穿着军装,站在侧后的位置。
这时候甲板上乱七八糟的,一群看起来只有在城镇才能见到的老人和小孩,在一个神父的带领下鱼贯的进入船舱。弥漫的硝烟中,不时传来女人的咳嗽声和孩子们的哭声,这种和战舰一点儿都不搭调的气氛,放在陆远驾驶的船上,却变得非常合适——在他的船上,出现任何稀奇古怪的情况都不值得惊讶,李华梅就是这么想的。
“听说你后来的冒险非常精彩?!或许我上一次真的不该下船!”李华梅将长剑归鞘,径直的向陆远走了过去。“很久不见,船长大人。”
“欢迎上船!李提督。”尽管李华梅也自称是“歌剧院”的某某,可陆远从未将她当成手下看待,一直都很客气。
李华梅嫣然一笑,将手按在了轮舵上,“能将指挥权借给我一刻钟吗?我想收拾了那两条杂鱼。”她朝着被抛离的两条法国军舰示意道。虽然说是借,可她的手看似白若凝脂,纤细修长,可一握上去,轮舵就发出“嘎巴嘎巴”的声音,脱离了陆远的掌控,开始强行的左满舵。
显然隐含的意思是,你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如果不想将轮舵掰断的话,陆远只能放开手。
李华梅赏了他一个胜利的媚眼儿,站到他刚刚的位置。
“女士……”一个充满警告的声音从她后面传来,李华梅回头,就看见白头佬军官拿着一把陆远制作的霰弹枪,瞄着自己的后心。看见李华梅回头,他把枪管摆了摆,“虽然不知道你和船长是什么关系,但是请不要干扰陆船长的工作。”
“我是‘歌剧院’的‘花旦’李华梅,你是新的成员?”李华梅饶有兴致的询问道,陆远就站在边上,她不担心对方会真的开枪。反正在她看来,这艘新的战舰非常的适合她的心意,收拾那两条小鱼,用不了一刻钟的时间,随时都可以。“有代号了吗?”
“什么‘歌剧院’?”约翰略微疑惑的问道,“是商会吗?”
“啊~~”李华梅嘴里发出婉转的声音,眼神瞬间变得有趣起来。她看看约翰·沃克曼又看看陆远,“‘歌剧院’……可是北加勒比海最著名的海盗团!你们的船长,就是‘歌剧院’海盗团的老大,代号‘魔法师’……这个你们真的不知道吗?”
陆远苦笑。李华梅说的都没错,但拿都是通缉令上的描述,“歌剧院”本身要描述起来,会复杂得多。
“这……这个……”约翰有些犹豫,陆远是海盗?还是大海盗头子?
李华梅微笑着继续乘胜追击道,“那么,这位先生,还没请教尊姓大名?”
“约翰·沃克曼,本船的大副。”
“大副?哦啦啦,陆,你已经将奥古斯特抛弃了吗?”说完,她还生怕约翰不懂的样子,解释道,“奥古斯特是陆过去的大副,从他组建‘歌剧院’的时候就一直跟着他了。自从陆出事之后,奥古斯特就一直独自守在太子港,每天借酒消愁、以泪洗面……”
陆远捂脸,这都是什么词儿啊!约翰的脸色已经有些苍白,但是他还是勉强解释道,“我是本船的大副,至于在整个舰队而言,无论是二副还是三副……”
李华梅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二副是他的西班牙老婆米莎·布朗,三副是他的英国小老婆伊丽莎白·斯旺,这些他都没告诉你啊……”
约翰脸色灰败的离开。
“现在船归我了!”李华梅握住轮舵,她开心的冲着陆远点点头,“你先当我的大副好了。”
陆远只能唉声叹气,他刚才可是亲眼看见了李华梅的状态,她孤独的站在船头异常平静的样子……那种情形说好听就是“虽千万人吾往矣”、“慷慨赴死”;说不好听那就是“了无生趣”、“活着的行尸走肉”。
李华梅受过的打击,他知道的非常清楚。难得李华梅到了船上之后,似乎重新焕发了生机,陆远是一点儿都不希望这个像火焰一样的女子,过早凋零。
可现在有实际困难,没办法配合她啊……
陆远只能一摊手,“对不起,李华梅提督,就是船归你指挥,我们也同样得装做很不屑的样子,快一点儿离开……因为刚刚打出去的那发,就是我们最后的炮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