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苏远山突然说要去一个他从没有去过的国家，文晓倩很是怔了一下，重复问了一声。
“啊？是去Paris吗？”
“嗯，去Paris。”苏远山缓缓呼吸了几下，顿了顿又沉吟了几秒：“不，暂时不订票，先替我联络一下……不，我想想。”
说着苏远山又重新坐回了沙发。
文晓倩也不再言语，就静静地坐在苏远山的面对。
跟着苏远山这么多年，她就算再没眼力价，也能看出来，以往无所不能的山总是真的有点“慌”了——她是伴随着远芯的光环，伴随着苏远山的光环成长的，在她的意识中，远芯强大，充满力量，朋友遍天下，还拥有国家层面的支持——是一艘旁人无法想象的巨舰。
而她更因为涉足了苏远山的个人财富，深知苏远山能够动用的资本有多么的恐怖……
因此，她表面上看起来平静，内心深处却卷起了惊涛骇浪。
“你联络一下李泽楷，让他先去巴黎等我，然后通知一下德远张总，与soitec和意法半导体联系一下……就说我准备过去一圈。”
苏远山睁开眼，一边思索一边说着：“然后通知张晓龙也准备一下。”
“好的。”文晓倩马上起身。
“去吧，我先打几个电话。”
……
随着文晓倩离开，苏远山也接起红色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他当然相信上面的大佬有能力把这次冲突斡旋到最好——肯定比他这种外交外行要牛逼太多，但苏远山依旧有一点不放心。
过去这么多年来，就算远芯取得了如此长足的发展，在苏远山描绘未来的时候，依然有不少专家跳出来，发出“不要好高骛远”“不要夸夸其谈”“要脚踏实地”之类正确无比的言论。
这样不是很好，特别是远芯带着一干出海的利益团体在东南亚区域已经先一步从经济层面撬开了一条口子的情况下……（真的不敢写了，本章说见。）
在电话中，苏远山阐述了自己的看法，以及作为国内科技行业的头部企业的打算——远芯希望摆出一个较强的态度，去欧洲，特别是F国那边看一看。
电话中沉吟了很久，最后告诉可以试一下，毕竟老市长希拉克先生是一位老朋友。（见注释）
——苏远山当然知道那是一位老朋友，而且在后世，他被誉为是最后一位奉新戴GL主义的领袖，同时他极为热爱东方文化，擅长搞文化外交，谋求F国的荣光和尊严。
就在去年，这位“老朋友”还访问过HZ，可惜因为各种原因，他没有到省城——事实上，历史中，雅克先生确实访问过省内——因为他是李白的粉丝。
苏远山这次，打算亲自过去，邀请老先生来省城看一看。
……
……
一周后，伴随着启动301的新闻播放和漫天的外交措辞，苏远山也与几位官员“顺风”踏上了前往Paris的客机。
与他一起的，还有德远负责供应链管理的总裁包如信，以及得信网络——即过去的远芯互联网中心的首席执行官张晓龙。
抵达Paris后，orange董事局主席李泽楷亲自在机场迎接。
当看到与苏远山同行的几位官员后，李泽楷的眼皮很是跳了几下，他很想上去打个招呼，结识一下，但最终还是强行忍住了。
倒是苏远山看出了李泽楷的心思，拉着他介绍了一番，随后两拨人各自分开。
……
商务车穿过繁闹的街道，驶向位于市中心早已定好的酒店。
下车后，苏远山一行人径直到了顶层的总统包厢。
这包厢，自然是小李给苏远山特意定的。
苏远山先一步坐下，又示意文晓倩等人带着翻译离开后，对着依次坐下的三人道。
“来的路上大家都认识过了，就不再继续寒暄了。”
说着他笑呵呵地望着李泽楷：“李总听到新闻了吧？”
李泽楷也笑着点了点头：“接到你电话没多久就听到消息了。”
“嗯，虽然我整体上对国内应对的结果持乐观态度，但有些事不得不多考虑一下，多走一条路出来。”
“在过去十年，甚至可以说自远芯成立以来，我们就一直在东南亚进行部署，从而没有很好地照顾到欧洲市场，这是我们决策上的失误。”
苏远山先给自己来了个检讨，随后又道：“不过现在来看，现在过来也不算太晚，起码有一个发展方向和退路留给咱们。”
其余三人都齐齐点头，只不过李泽楷的眼中，更多了一些意味。
——原因很简单，即便苏远山在过去一年中全力支持orange，并成为了仅次于和黄的股东，但两人之间那是合作关系，而非上下级关系。
这次李泽楷来Paris，从本质上，是帮苏远山一个忙。
毕竟，Orange是在这边起家的，老李家在这边和方方面面的关系都很熟。
“那我们就先讨论下明天的日程安排。李总……”苏远山说着望向李泽楷。
“是这样，明天这边的商务部门领导会来Orange视察……”
李泽楷一边掏出小本本以示慎重，一边介绍起了接下来几天的安排——他知道，苏远山此行的最终目的并不是见几个官员那么简单，而是要与“大老板”谈大生意。
这批生意，或许将牵扯到数十亿甚至上百亿美刀的、真金白银的投资！
注意，这不是收并购，而是纯粹的实业投资。
光是想一想，就让人忍不住咂舌。
“……但根据我的观察和接触，这边也有些谨慎。”李泽楷说完后补充一句：“当然只是我的个人看法，仅供参考。”
“嗯，谢谢。”苏远山一直在认真听着，此时闻言一笑。
接下来，他又和包如信、张晓龙简单聊了一下明天的安排，见李泽楷开始抬起手腕看手表，他便果断打住了话题，表示今天先到此为止。
“包总，张总，你们先休息。李先生……请留步。”
已经起身准备告辞的李泽楷闻言微微一怔。
……
……
“李先生，请坐。”
重新坐下后，苏远山含笑望着这位小超人，心中很忍不住有些感慨。
说实话，他是真的有点佩服李超人——在远芯当初接连虎口夺食+釜底抽薪一般搅和黄了orange卖身之后，李超人竟然还能够接受远芯的提议，然后选择与远芯合作，一起把orange做起来……
这只能说，老李真的如他所说，他确实是一个商人，纯得一批的那种。
因为彼时彼刻，在痛失负责执行出售orange的左膀右臂的情况下，唯一让orange依旧保持其身价和生命力的选择，就是和远芯这样强大的底层供应商合作。
而随后的事实也证明，老李除了对“叛徒”霍建宁不待见之外，与远芯的合作极为愉快，甚至还说服了眼前这位小李，由他来执掌整个orange的扩张。
如今两年过去，orange在远芯的强力支持下，在欧洲的业务发展得极为迅速，在英伦三岛从万年老三的位置，直接变成了三足鼎立的一方。
现在沃达丰和曼内斯曼两人早已握手言和，甚至一度传出双方要合并……但orange丝毫不慌——因为它早已虚晃一枪，借着远芯的渠道直接开辟了东南亚的第二战场。
如果说以前orange还仅仅只是个立足欧洲的“小”营运商，那么现在的orange则已经有了跨国电信巨头的迹象。
身价，自然也不是当年那1000亿港币能比拟的了。
可以说，如今苏远山能够和李泽楷犹如朋友一般坐在这里，完全是因为orange在过去两年的表现。
“李先生，听说你是斯坦福计算机系毕业的？”
苏远山把茶杯往李泽楷面前推了推，笑望着对方。
李泽楷在经过最初的愕然后已经镇定下来，含笑点头：“是的，不过没有继续深造。”
苏远山轻轻嗯了声：“难怪当初李先生能够想到数码港计划。”
李泽楷眼神顿时就闪了闪，一股在心中“消失”已久的怨念“蹭”地就上来了……
他承认，眼前这个比自己小十来岁的年轻人是天才，也比自己厉害——二十几岁就双博士学历的教授，哪怕有点水，但人家是被学术界所认可了的，怎么可能会是普通人？
但他依旧认为，在数码港计划中，苏远山做得不厚道，远芯不厚道，而且特别，特别强势！强势得让人不舒服的那种！
他必须承认，如果不是他老爷子目光如炬……别说合作，怕是连恩怨都化不开。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单纯地觉得，李先生是这个世界上少有能够洞悉技术和商业的天才型企业家。如果没有李先生一开始对数码港的规划，如今HK数码港不会发展得如此顺畅。”
李泽楷眼神再次闪了一下，他见苏远山说得极为诚恳，心中的不快顿时少了几分，当下笑着摇头道：“山总说笑了，主要还是远芯的号召力，以及互联网中心强大的基础支持和带动力量。”
“但画圈总是很难的。”苏远山笑了笑，抬头望向墙壁：“譬如你看这张F国的地图，你觉得在什么地方建个类似数码港——哦不，建个硅谷更合适一些？”
李泽楷再次一怔。
确实，他知道苏远山这次是想在欧洲复制省城科技新城，或者说HK数码港，但这种事……不应该在这种场合这么来问自己。
不过既然苏远山问了，他如果回答不知道，未免让人就有些小瞧了。
于是李泽楷也望向地图道：“无论数码港也好，还是硅谷也好，还是省城的软件园也好，要想成功，肯定要发挥理工类高校的作用，而且F国这边不比国内，可以直接以政策来大力支持，无中生有地建出一个产业基地来。需要考虑到原有科技企业已经组建成型的群聚效应——譬如Paris，就已经诞生了出了类似于硅谷的科技产业区域。”
苏远山眼睛一亮：“嗯，说得好！”
李泽楷微微一笑：“所以如果我来选，肯定不是选我们现在呆的这个城市，而是会去里昂。”
苏远山大赞：“你看，我就说你眼光一流嘛，你还谦虚……我也想着去里昂。”
说着苏远山便兴致勃勃地走到地图面前：“你看，里昂本身就有几十所大学，而且老牌工业基地，电子和计算机产业也很发达。但整合度并不高，起码比不过首府……”
“嗯……苏先生。”李泽楷见苏远山越说越兴奋，忍了几下后，终于忍不住道：“你是真的打算在这边复制数码港模式？”
“我是真想。”
“但是，这边的多语言环境……太复杂了。”李泽楷说着就是摇头：“在我们看来，欧洲人都是老外，但这些老外之间说得话却截然不同。语言，文字，导致了他们无论是软件产业也好，还是互联网企业也好，都注定无法做大。而且国家与国家之间的访问也有难度……”
“如果立足本土的话，确实很难做大。”
“毕竟，统一货币容易，统一文字难，但多国语言可以很好地解决这些问题。”苏远山转过身，微微一笑：“至于访问速度……你可能脱离一线技术的时间有点久了，像欧洲这种地理上没有隔绝的地方，分布式服务器布局加CDN内容分发，完全可以不用考虑访问问题。”
“我们脚下这个国家，以及他的领导者，是希望领导整个欧洲土地的。如果他能够切实地认识到IT和互联网科技在未来的支配作用……我想，一切都应该很好说。”
说着苏远山便冲李泽楷一扬下巴，呵呵笑道：“怎么样？你要不要来参一股？”
“我？”李泽楷再次怔了一下。
“是的。”苏远山走到李泽楷面前，重新坐下，含笑注视着对方。
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小李这人，能力和眼光都是有的，orange如今的地位就是明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