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布上，YOS4.2的版本字样重新出现。
“在过去五年，YOS经历了四个大的版本，12个中型版本，各小版本和补丁不胜枚举，最终，我们在今天推出了YOS4.2版。”
“如果按照功能的实现，其实这可以算5.0版。”
陈刚背着手，在简单地介绍后迅速进入正题：“远芯的Yidoo4系列手机已经上市，可能大家都已经接触过了——Yidoo4搭载的是4.1的系统。”
“在这里，我需要向不熟悉的朋友提醒一下，远芯手机的UX、UI、IA、IxD等团队，与我们互不重合。”说到这里，陈刚再次一笑：“我们是一级、独立实验室，研发任务、方向和进度，不受任何部门的影响和干扰。”
嗯……陈刚就差指着鼻子说，我们是牛逼到是与手机部门平起平坐的实验室。
台下自然有了解远芯这种架构的来宾，于是笑着鼓起了掌。
随着掌声，幕布上也同时出现了陈刚之前嘴里冒出的几个缩写字母。
“大家可以看到屏幕上的缩写项目，这些，也是我们在对YOS系统与用户的整个交互与体验过程中总结出来的项目。”
“User Experience Design，用户体验。”
“在过去数年中，我们从超过十万份基于YOS的手机用户中获取了大量的信息……”陈刚说着耸了耸肩，颇有些无奈地一笑：“但很可惜，这些信息，几乎等同于无效的信息。”
“在科技产品快速升级和迭代的过程中，消费者并不总是能够及时地对需求进行反馈，特别是在绝大多数消费的意识还停留在手机就是一个打电话的工具时，用户体验的需求最多的是当前功能的放大——譬如电池够用一点，屏幕更大一点，价格更便宜一点。”
“哦对了，最多的是流量更便宜一点，更快一点……”
台下顿时便传来一阵笑声。
“我也很想满足消费者，可这不是咱们的业务啊。”陈刚风趣地一笑，重新回到话题本身：“所以，当我们收到多点触控式电容屏已经被研发成功的消息后，这才犹如找到了上帝开的那扇窗。”
“什么是用户体验？就是用户如何很‘爽’地在手机上完成他们想要完成的任何操作，找到他们需要的任何信息。”
“前者，是由手机提供，后者，是由内容开发商提供。”
“诸位，请看。”
陈刚摁下遥控笔，画面上立刻出现了一部手机的YOS标准UI的界面。
紧接着，以手机为中心，无数的“图标”在四面八方出现，然后进入YOS的界面之内。
这些图标之所以打引号，是因为它纯粹是由字组成。
譬如游戏，譬如音乐，譬如网络，譬如社交，譬如工具，譬如生活，譬如金融，譬如购物，譬如兴趣，譬如健康……
只是转瞬，这些图标便占满了一页。
“下面，我将会从游戏，社交，网页浏览三个方面，详细介绍YOS4.2所提供的编译器、接口和框架——大家会发现，它真的已经可以做到无所不能。”
陈刚轻轻地呼了口气，望向场上，心里想着，总算到了老子的专业领域了。
……
……
下午四点半，苏远山搭乘的航班准时抵达首都。
“山总舟车劳顿，辛苦辛苦。”
早已在外面等候多时的陈越加快步伐，老远就对苏远山伸出了双手，打着哈哈。
“陈总，你这真的是……”苏远山一边笑着，一边满脸的无可奈何。
也不知道移动这边是咋想的，能推出这位来和远芯打交道——用一句后世的话说就是，这位陈越先生是位典型的“社交牛逼症”晚期患者，在他面前，就没有什么“初次见面”。
在上飞机之前，苏远山刚让首都分公司安排一下，结果没过两分钟，这位老兄的电话便打过来了。
国内那时候可是凌晨两点——当然，苏远山也知道了，首都分公司的一帮人正被陈越拉着在KTV娱乐，正准备散场，然后陈越便当即表示，明天你们的山总交给我来招待。
一干人面面相觑之下，又小心地征求了苏远山的意见。在获得肯定答复后，这帮人……或许是怕了苏远山知道他们半夜还在happy，于是也就“躲”了起来，今天除了设计中心派了车过来，分公司一干负责营销和市场人一个都没见着。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山总这边请，晚饭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陈越一边伸手迎着苏远山走向停车场，一边问道。
“客随主便。”
“好叻，那就去乔家饭店，那地方特别幽静。”
……
见苏远山被陈越不由分说地“塞”进车里，文晓倩和傅振华便相视一笑——还难得遇到山总如此“被动”的时候，可见这位陈越让何薇折戟沉沙，还真是有两把刷子。
片刻后，两人上了另外一辆黑色的商务车，悄无声息地跟在陈越的奥迪后面。
……
在车上，陈越并没有和苏远山聊起业务，而是聊起了这个月接连发生的几场大事，从半导体峰会到浸润式光刻机的发布，再到远芯Yidoo4的发布会以及此时正在进行的YOS开发者大会。
苏远山因为确实“舟车劳顿”，所以话并不多，但随着话题的深入，他渐渐判断出了，这位老兄还真是有两把刷子，对移动互联网和手机的未来有着十分清晰的判断。
这下，他就真来了兴趣。
“不知道陈总是什么专业的呢？”
“我是华科的，通讯专业。”陈越含笑看着苏远山，感慨道：“专业忘得差不多了，嗨，不过就算没忘，我们学的也跟不上时代咯。”
“陈总太自谦了，现在再先进的通讯技术，底子还是几十年前就打下的，可没有过时的一说呢。”苏远山心生好感之下笑道：“在陈总面前，我可就是通讯专业门外汉了。”
“哪里哪里。”
两个人互相拍着马屁，汽车也很快钻进小巷，片刻后停在了一家四合院外。
“山总来过没？”
“第一次。”
“嗯，这里饭菜味道挺好，而且一般只接受预约，如果等会吃完山总觉得还行，可以下次考虑再来。”
两人聊着天，一路走进饭店。
因为类似“私房菜”，是以一桌并没有坐多少人，只有苏远山、陈越、文晓倩以及陈越的一个业务经理四人坐在一起。
……
“山总，虽说咱们国内的业务都是酒桌上谈成的，但我们今天晚上就不谈业务，好不好？”陈越抱着酒瓶，呵呵笑道：“今天先替陈总和文秘接接风，明天我们再说。”
“呵呵，我也不喜欢在酒桌上谈业务。但……陈总。”苏远山看着那瓶红酒——看来这位连自己喝不来白酒都打听清楚了。
顿了顿，苏远山笑道：“还是简单聊一下，毕竟今年是个跃进年，对整个行业都很关键。”
“好。”陈越也爽快，啪地一声拔掉红酒塞子，也顾不得酒醒没醒：“那还请山总多多体量一下我们的难处。”
苏远山视线的余光中，看到了文晓倩嘴角强忍的笑。
——这位老兄还真是哭穷的高手啊。
苏远山笑着摇头，慢慢道：“陈总，Yidoo4的合约机，不仅仅可以为移动带来新的3G用户——哪怕全部由老用户转变过来，其增加的增值服务渠道，体系，以及项目也足以让移动的增值服务系统的营收上一个新的……”
看着陈越一直面带微笑，苏远山心中一警，瞬间住嘴。
靠！很显然，讲道理这招是没用的——这位老兄刚任职副总，那正式雄心万丈的时候，怎么也要干点成绩出来。
而且根据惯例，负责营销的副总，顺势往上接任老总的概率很大——也正是因为此，苏远山才打算亲自和这位“很会说话”的副总谈一谈。
住嘴后，苏远山马上改变策略：“请教一下陈总，如今五天过去，移动这边在网的Yidoo4大概有多少了？”
苏远山不给陈越找理由的机会，马上补充道：“Yidoo4的IMEI标识早就入库更新了。”
陈越便怔了一下，轻轻咳了一声，笑了起来：“不方便给准确数字，但二十几万是有的。”
苏远山便笑着点了点头。
远芯虽然早在几年前就开始在全球范围内建直营店，而且也建立起了完善的销量统计以及分发网络，可以获得最精准的销售统计，但渠道方和合作方的销量……那就真不好说了。
如果市场部偷懒的话，大可以拿分货出去的数量当销量，但这样一来，到底有多少手机出现在了消费者手里……鬼才知道。
远芯总不可能要求渠道商乃至手机铺子时时刻刻都给自己汇报库存吧？
而且从诞生手机的那一刻起至今，运营商的各大营业厅都是手机销量的大头。
因此，要看真实的用户持有量，还得看运营商的在网数据。
这一次何薇带队跑移动这边，最大的任务还是和移动互相合作，讨论出针对内地市场的手机方案。
“小倩，让何薇把这边的方案发过来看看。”
见苏远山要看方案，陈越眼中闪过一抹喜色，马上道。
“不用麻烦何总，我们这边就有，老王。”
一旁的王经理便马上拉开公文包，取出了一份文件递给苏远山。
“嗯……”苏远山点头嗯了一声，接着翻开文件。
文件的风格一看就是出自何薇之手，一目了然的简洁。
文件中，何薇与移动共同提出了三套方案，其中除了常规的“代售”以及“合约赠机”之外，说明最多的就是合约锁卡机。（注，锁卡机，国内确实是3G时代诞生的。）
代售，简单地说，就是营业厅相当于手机铺子，无论新老用户，想换机了，就直接可以到营业厅更换，还能享受各种优惠待遇。
合约赠机，则是用户交多少话费给运营商，获得一台手机之后，每个月返还多少花费，或者设立消费上限等等，总之这是要写到合同里，一般情况下手机还不能更换运营商，因此叫合约机。
上面两种，回款的速度都很快，因为运营商能够直接拿到钱。
第三种则是结合国外运营商与国内实际情况，所做的大胆尝试。
即，让用户先一次性缴纳一定的费用，以及每月消费额度，便可以获得手机一部，以及匹配的号码一张。
这就有点类似于分期付款了。
坦白说，在没有实现手机实名制的当下，这样搞确实还是有风险的。
所以陈越和何薇才就最后一个方案的回款时间争执不下。
沉默许久，苏远山轻轻呼了口气。
陈越见状，微微一笑道：“山总，后面的方案其实我们已经在打分期付款的擦边了。”
“嗯，是的。”苏远山垂下眼帘，指尖轻轻地敲着桌子。
他当然知道，分期付款是未来发展的方向以及王道——哪怕是现在搞得合约机捆绑套餐搞得最牛逼的老美这边，十年后也会彻底取消合约机，转而全部用分期付款。
总之就是，榨干消费的消费能力。
国内现在搞分期……还算不上“榨干”，只能算是带动超前消费。
但国内无论是实名制也好，还是征信制度也好，都远没有启动不说，甚至横亘在老百姓中间的信任二字，都远远没有建立起来，就更别说信用体系了。
哪怕是国内的银行、信用社，也对个人贷款卡得极为严格，甚至到了“歧视”的程度。
别的不说，科新银行，这个带着远芯血统的银行，在国内的业务，也更多是给中小型企业和贫困学生提供助学贷款。
“这样，我们还是要对老百姓，特别是年轻人给与信任。”
沉默许久后，苏远山轻声道：“可以适当调整各个方案的比例，至于产生的风险，由远芯通过技术手段，和你们通过一定的用户甄别方式来降低，最后再由我们双方共同来承担。”
说完后，苏远抬头望向陈越：“陈总，最起码到现在，我们依旧处在一个努力就能有回报的美好时代。追逐科技和互联网的年轻人越多，科技和互联网便会发展得越快。移动互联网，是我们对西方的超越机会，它越早到来，我们超越的机会也就越大。”
陈越含笑看着苏远山，想到同行们，同事们对苏远山的评价，心中不免升起了些许的感慨。
看来，所言非虚。
但……该说清楚的还得说清楚。
“好的山总。那具体的时间呢？”
“你们重新做一下消费方案，控制在6个月以内回收成本。”苏远山呵呵一笑：“要不然，我们之间也来分期？”
“……”
“陈总，移动要发展，我们也要发展啊。”
陈越哭笑不得：“你们差这点钱？”
“差，不仅仅是我们差，是所有手机厂商都差。”
——远芯“亏”不起那几十亿的账期吗？当然不是。
但快速发展的其他手机厂商亏不起——在运营商面前，除了远芯这样的巨头，其他手机企业，面临运营商的时候，是没有多少讨价还价的资格的。
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的合约机，都他娘的是低端货乃至辣鸡货色的原因之一。
苏远山还是希望，能够在当下的历史环境下，找到一条“正常”的合约合作之路。
“而且，陈总你看……”苏远山翻着文件，打趣道：“我们的营销部门，连广告方案都给你们想好了——你总得相信我们的营销和宣传水平吧？”
“哈哈，说到这，我确实佩服。”陈越大笑起来：“就街上随便发生的一点小事，何总居然也能发现宣传的机会……”
苏远山来了兴趣：“哦？说来听听。”
——下属被合作伙伴夸奖，怎么都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
“就是三天前，我们中午去吃饭的路上，遇到一对母女买剁4——这个词估计要流行起来了。”
“剁四？”
“Yidoo4，剁手4——首都电视台记者报道的，说呼吁大家理性消费，还引用了最新的流行词，买完Yidoo4剁手。”
苏远山和文晓倩面面相觑——他俩最近一直在北美忙，还真不知道国内已经掀起了这种新流行词。
但苏远山马上意识到，这是好事。
从Vidoo时代起，远芯就一直没有给出准确的中文翻译，Yidoo自然也没有了。要的就是让人可以无限联想，任由消费者自己称呼。
现在看来，doo发“剁”音，还真他娘的贴切！
“那女孩因为母亲没带够钱买溢价的手机，让她很丢面子……”
陈越便笑着把之前发生的事件告诉给了苏远山听，并大赞何薇和营销部，居然能够把这事推到互联网各大论坛上去讨论，并且随着这几天Yidoo4手机的热销，新流行词的出现，类似的事件也颇有层出不穷的意思……
总之，互联网和一些比较早的注重互联网消息的电视台，最近两天都在讨论这些因远芯手机而起的社会新闻。
“不得不说，何总的这一手真的漂亮，我们是真学习了。”
陈越没注意到，苏远山脸上的笑容其实已经渐渐消失了。
沉默点头后，苏远山微微一笑：“嗯，先不说这个，陈总，来，走一个。”
“走一个。”
……
……
两天后，苏远山回到省城。
和移动的谈判，远芯和移动各自退了一步。
远芯理解移动迫切需要扩张和发展的心情，移动也理解远芯身后跟着的一大票产业链要吃饭，是以在其他方案的合作中调整了一下互相都接受的回款时间。
“山总，您找我？”
苏远山回到办公室没多久，何薇便风风火火地推开了房门。
“嗯，坐。”
苏远山指了指沙发，从办公桌后走出，然后拉了根椅子坐到何薇面前。
何薇抿了抿嘴，她的脸有点红——这倒不是她看到苏远山害羞，而是明显的有些激动。
毕竟，根据各路最新的统计，一周过去，Yidoo的实际销量+预售已经超过了两百五十万。
这让她想到两个月前，苏远山说准备五十万台现机的时候，她还在担心……
但随着发布会的逼近，准备得越来越充分后，远芯直接把备货量提高了50%。
因此，发布会当天，是有七十万台现机在各大渠道手中的。而发布会刚结束的当天，鸿远那边便马力全开，加班加点地拉动生产，如今已经达到了每天十万台的产能。
而就这，远芯的手机也是才出厂就被各个渠道的负责人“抢”光了。
Yidoo4的持续热销也让营销和市场部的压力骤减，继而所有压力都给了物料部门——段总甚至亲自满世界的跑去催促物料供应商。
“这些天，辛苦了。”
苏远山已经看到了一周的报告以及销量的分布情况，让他很欣慰的是，国内的销量，已经与欧洲不相上下了。
当然，这也与远芯在过去几年并没有太重视欧洲市场有关。
这成绩，除了Yidoo4本身的“价值”之外，营销部同样功不可没。
“再辛苦也是值得的。”何薇深深地吸了口气，心情渐渐平复下来，笑道：“两个月前，您说五百万台的时候，我还认为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呢……没想到这一眨眼功夫就完成一半了。而且剁4的热销也打破了我们以往的数据模型和经验……”
“我们就不要叫剁4了。”
“呃，好。”何薇吐了吐舌头，但嘿嘿一笑：“不过山总，您必须承认，这个很利于传播啊。”
“是。在互联网话题方面，你们团队的经验和意识都是超前的。”苏远山含笑点头。
何薇便轻轻咳了一声：“都是山总熏陶的。”
“不过……”
何薇低头喝水的一瞬，却听到苏远山略微拖长了音的“不过”。
她微微一怔，迅速抬头，却发现苏远山的表情已经严肃了起来。
“何薇，从营销角度，这是一场堪称教科书一般的互联网营销。甚至我都会想到，隔壁那帮搞互联网的人会对此进行研究。”
何薇放下水杯，认真地听着。
“但从远芯的角度，这不好。”
何薇眼睛渐渐瞪大，她毫不掩饰自己的疑惑和心中的紧张，直直地看着苏远山。
苏远山轻轻地呼了口气，头也不回地用手指向自己身后的墙。
那上面挂着两行字。
“永远激情，永不作恶。”
“我必须承认，无论是剁4也好，还是现实中因为对Yidoo4的渴望而产生的各种社会事件也好，当传播开来之后，对Yidoo4的推广和普及都极有好处。但是，那应该是由互联网和网民自发地传播，而不是由我们作幕后的推手，把矛盾激发和放大到前台。”
见何薇马上低头，露出认错的表情，苏远山摇了摇头，他知道何薇并没有意识到为什么自己会把这件事和作恶联系起来。
“何薇，假如说，今天我们可以推一个和家长吵闹的女孩的新闻，那明天是不是可以推一个陪睡姑娘的新闻？后天是不是可以推一个盗窃的新闻，最后是不是可以推一个因为家长不买新手机而跳楼，一个因为喜欢手机而抢劫杀人的新闻？”
何薇猛地抬头。
“吃人血馒头，不是一开始都要蘸血的。”
苏远山看着何薇，轻声道：“你们拥有超越时代的思维方式和能力，远芯也拥有超越时代的技术和产品，不应该把视线投射在这些地方，应该有更大的格局。”
